商定好由木玉出任刑署大統領後,宋錚便詳細尋問了暗鷹各地情況,並制定方案。按照上意,各地的原皇城司秘卒,願意從軍的,都給於軍職,先至各地守備營,再由右司安排。不願意從軍的,亦可加入左司,成爲左司秘卒。當然,一部分精英會抽調出來,加強對臨國情報的刺探。
原皇城司人馬,現在等於放棄了各地方上的職屬,而是專務軍事一塊兒。
目前,逄檜在軍事的改革此時也在大規模進行,各地守備營均要裁減遴選。
按照規劃,各路的軍力,要集中在數個重鎮。以山東路爲例,徐州、青州、登州和沂州,守備營人數均增加到三千人,而歷城作爲府衙所在地,守備營增加到五千人。其餘各州,如密州、單州等則減少至八百人左右。這樣的話,普通的事件,八百人足以應付,就算有大變,也可由就近的重鎮調兵。
如此佈局,不但能裁撤掉近三分之一的冗兵,還使兵力分佈更加合理。當然,這是一項長期的工作,自然需要黃元度方面配合。最主要的是要有財力支持,一下子裁掉這麼多人,特別是安置冗餘的將領,不給錢自然不行。
全國鹽路已經收歸國有,黃元度手裡立即寬敞了許多。而逄檜查抄紀家所得的私產,則用於先期裁撤工作。隨後,黃元度那邊的財政便會跟上。
當然,有許多事外人是不知道的,一些所謂冗兵並沒有完全裁撤掉,而是充實到了位於洛陽的潼關總督所在地,還有一部分則被調到了蜀關。逄檜以改革之機,憑藉着令人眼花繚亂的手段,秘密擴充了蜀關和潼關的兵力,爲戰事做着準備。
裁軍是一步很大的棋,自然舉國關注,而宋錚則只務左司內部事務,當然不會有那麼大的動靜。事實上,宋錚的刑署面臨的第一個問題,就是監督接收原皇城司外司的秘卒。暗鷹與皇城司鬧過矛盾,這些人要進入現在的左司,難免會受刁難。不過,黃元度再三叮囑,不可怠慢這些人,要一樣視之如兄弟。這一點,盧俊青也不得不重視。
逄檜既然讓步了,黃元度也不會節外生枝。甚至某些路,還要將大統領一級讓出來,給原來皇城司的人擔當。當然,這些事需要更進一步磋商了。
左司衙門剛剛成立,一切配備還不完全。中午,衆人齊齊到宰相官署用過餐飯後,宋錚便單獨召見木玉。
宋錚與木玉的關係,不想讓任何人知道,丁隆和蔡勇亦被安排在門外,留下宋錚與木玉私談。
木玉算是宋錚的半個師傅,宋錚自然不會有監正的架子。兩人相對而坐,連說話的聲音也壓得很低。
“今天早上是怎麼回事?爲何兩人與你爭鬥?”今天的事宋錚感到詭異,自然要先問個清楚。
木玉輕聲笑道,“你也看出來了?這事本來就是事先安排的,爲的是給你演一場戲,邵知節又故意說得遮遮掩掩,好讓你起疑心。”
“我起疑心,對他們可沒半分好處。”宋錚笑道,“我倒猜到了幾分,盧俊青無非是想給我造成這麼一種印象,左司內部並非鐵板一塊兒,彼此之間矛盾激烈,好讓我以爲有可乘之機。那麼,我要掌權動手,必然先拉攏吃虧的一派人。這樣的話,他便可以順理成章地把你派到我身邊,有你這個所謂的心腹在,我的動向盧俊青便能很快掌握。”
木玉驚奇地看着宋錚,“沒想到你功夫進境如廝,連智計也更勝往日。不錯,你猜得差不多。你要成立刑署的事,盧俊青已經通報給我們。他怕你從外邊調人來,不好應付,乾脆演一場戲,讓你用暗鷹裡的人馬。這樣的話,你身邊還是他的人,他便可以從容控制刑署了,將你架空。”
“只是這奸賊萬萬想不到我與你的關係。這一下,必讓他吃不了兜着走!若他老老實實還則罷了,一旦讓我尋到機會,我一定狠狠地咬上一口。”
木玉輕嘆了一口氣,“六年多了,你還沒放下?”
“你我結緣,也是因爲當年的事。我雖然不知你爲何一直對我照顧有加,但若是你,你肯放下這殺祖之仇麼?”
“你小小年紀,就揹負這麼多東西,不感覺太累了些嗎?”木玉有些心疼地看着宋錚,想伸手去摸宋錚的頭,卻還是止住了。
宋錚感覺,對方像是一個可親的長輩,雖然不知木玉的底細,卻有一種對方無論如何也不會傷害自己的感覺,特別的可靠。
“有時候也的確累。”宋錚搖頭道,“可人總應該有個奮鬥的目標,不然,蹉跎年華,纔對不起自己。何況爲祖報仇,本是天經地義的事。當初盧俊青與黃嵩到宋家莊,害死吾祖,就應該得到報應。這些年來,我隱忍不發,就想有朝一日,將其和黃嵩那賊子千刀萬剮。但願此二子不要給我抓住把柄,不然的話,哼!”
“這種話你也敢在我面前說?你連我與盧俊青的關係也不知道,不怕我會告密?”
宋錚盯着木玉的眼睛,“你不會的。我曾反覆推測過你的身份,從宋家莊到密州,再到歷城,以至南下江寧,你都不顧危險,數度相救。一個人的目的,決定了其行事的方式,沒有無緣無故的愛和恨,這是至理。然而,我卻看不清你,你在我這裡惟一的方式就是幫我,卻從未要求我做一件,哪怕最細小的事。所以,我困惑至今,但我不會再問你,想必進機成熟,你就會把一切告訴我。在此之前,我依然堅信,你是不會害我的。”
木玉低頭閃過宋錚的目光,喃喃道,“難得你如此看我,錚兒,我很欣慰。”
宋錚默然,心裡只餘下感動。
半晌之後,木玉才道,“今後的事,你看應該如何辦?”
“接管並統一各路的刑堂,原來看是難辦的事,不過,現在卻有一個好機會。”宋錚道,“我不知道你手下可以信任的人有多少,但都可以調到刑署來。然後把這些人派下去,每個路都要派人,改造當地刑堂。皇城司那邊,我已經協商好,各地的原外司秘卒,會有一部分進入到左司來。咱們要做的,就是以這些人爲班底,重建各地刑堂組織。使得咱們刑署,成爲獨立於左司一外的組織。而各地刑堂的負責者,就相當於當地的左司監正。要讓刑堂成爲懸在左司頭上的一把利劍。”
“如此辦,甚好。”木玉點了點頭,“我聽說你也訓練了一批人,不若就讓他們充實到刑署來,也可作爲你的代表奔赴各地,監管左司的改革。這樣的話,盧俊青纔不會起疑。若你表現出完全信任我的樣子,恐怕他也會生疑。”
宋錚暗自思忖了一下,“好,就這麼辦。至於盧俊青那邊,我們都要應付好。這是一頭老狐狸,我怕你會被他看穿。”
“他的確是老狐狸,不然的話,也不會創辦起暗鷹來了。不過,你也放心,他那邊我早就想好了說辭。而且,他對我一直也特別信任,不然的話也不會派我演戲給你看了。”
“那就好。”
木玉頓了一下,“新官上任三把火,成立刑署,改造刑堂,不過是第一步。不知你還有什麼設想?”
宋錚道,“本來,我是想拿人開刀的。不過,今天我出手教訓了王錘和邱旭,也算立了一次威,拿人開刀的事,就緩一緩吧。”
木玉皺了一下眉頭,“你這次出手,頂多讓人知道你功夫高超,還談不上立下多大威嚴。最好還要打壓罷黜一兩位,那樣才能打威立起來。”
宋錚嘆道,“我怕過剛易折,反而不好收拾。”
“你挾聖上之威,哪還有什麼不好收拾的!正是藉機張揚一把的時候,以後再也不會有這麼好的機會了。”木玉擺手道,“我給你提供一個靶子,那就是兩浙路的蔣桓。”
“蔣桓?爲何是他?”
“有三個原因。一是蔣桓在暗鷹根基淺,不像其他路的大統領,絕大多數是在暗鷹成立之初就加入進來。二是此人爲人卑劣,在兩浙路貪瀆無數,造惡無端,罪證也好查實。第三嘛,這人去過宋家莊!”
“啊?到宋家莊去的有此人?”宋錚第一次聽說,吃了一驚。
“嗯,此人之祖蔣達,原是魯王帳下的親軍,魯王派三百親軍埋下秘藏後,又讓人把這三百人毒殺,蔣達幸爾逃脫。蔣達後來到了湖州老家,臨終前把消息告訴了孫子蔣桓。蔣桓將秘密透露給了盧俊青,這纔有了暗鷹的宋家莊之行。蔣桓本人,亦因此升爲兩浙路的紫鷹。”
宋錚眼裡寒光一閃,“既然如此,這蔣桓倒也留他不得了。這事你不要插手,免得令人生疑,我讓我的人去辦,就借他的頭來立威吧!”
“嗯,行。蔣桓藉着暗鷹的名頭,沒少在兩浙路行敲詐之事。據我所知,受過他威脅的便有現任婺州知州關赤松,青溪知縣麥公度,杭州通判嚴莫澤等人。其中,以麥公度最慘,連女兒都被搶了去,被蔣桓欺辱後,又給送了回來,其女憤而自頸,麥公度亦大病數月,差點一命嗚呼。蔣桓還威逼人家,若是上告此事,將滅人家滿門。如果你從麥公度入手,定有機會。”
“這廝如此可惡,難道盧俊青就放任不管?”
“盧俊青這兩年不理事,全由黃嵩作主。偏偏蔣桓特別精於巴結之道,與黃嵩關係匪淺。所以,他愈發大膽,才做下辱人子女的事。若非如此,盧俊青也不會容他。”
“嗯,我知道怎麼做了。我保證,此人絕活不過這個月底!”宋錚狠狠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