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心腹一番秘密談話後,艾格躺回牀上,繼續裝死。
即使中毒昏迷,即使多日未當衆露面,他依舊是頸澤以北眼下的風雲人物,受着各方密切關注,前來探望的人絡繹不絕。
昨日和今晨,陸續來訪的是贈地軍中高層軍官、原塞外諸部落的首領等——艾格要讓這些人看到自己體徵平穩,再借他們之口讓底層士兵也得知自己平安無事,以免這支虎狼之師因感覺頭頂沒了五指山而失控作亂。
現在,贈地軍內部已全來過一輪,下午排到史塔克家了。
道理其實不難理解:雖然暫時佔據控制臨冬的是艾格和他的贈地軍,但狼家畢竟是城堡明面上的擁有者和主人——“客人”在自己家裡中毒險些喪命,於情於理,主人也總歸是要表現出些許內疚和關切的。
之所以拖了兩天才來,是因爲之前調查尚未結束,史塔克家的成員也是嫌疑人,仍處在贈地軍和女王衛隊的控制監視下,直到“兇手”被捕並於獄中自盡,他們才徹底得證清白,重獲自由。
嗯,一定程度上的自由。
“吱呀——”
叫人牙酸的旋軸轉動聲響裡,房門被推開,在屋外時仍嘀嘀咕咕彼此話說個不停的狼家衆頓時全住了嘴,負責陪同的科本學士先行進屋,然後依次是凱特琳夫人、抱着女兒的蘿絲琳·佛雷·史塔克,以及瑞肯、珊莎和艾莉亞——除羅柏和布蘭以外尚在世的所有史塔克,以及跟在最後的額外家庭成員彌賽菈……或該說是養女梅芙·雪諾。
硬生生把一大幫人拽來探望的是臨時家長凱特琳,爲保護孩子們,這位母親可算是殫精竭慮,繃緊了心中那根並不算敏銳的政治之弦。雖然先前是艾格率兵攻破了城堡,但她深知若因此便一味怨恨賭氣搞對抗,於保護家人毫無益處,事實是:艾格是眼下臨冬城內唯一能控制得住那幫野人、也是爲數不多願意關心保護他們——至少是裝作如此的人。
哪怕他是個卑鄙無恥的僞君子,在這種大家都看着的時候,也還是要比真惡人好得多——至少,前者還會顧忌輿論。
只有艾格活着,孩子們的平安才能得到保障;只有讓女王和其他人都覺得“史塔克家和艾格的友誼並未因先前衝突而破裂”,他們纔會在決策和行動時依舊考慮到他們的利益和感受。無論是爲了家族周全,還是爲避免失了禮數落人口實和把柄,她今天都得硬着頭皮帶衆人前來,演完這場戲。
一行人排着隊走近牀邊,看着躺在牀上雙目緊閉的艾格,皆抿住雙脣,場面安靜得連一根針掉到地上都聽得見。
這是一場給外人看的感情戲,他們只要到場、只要在屋裡待夠時間就完成任務,而面對前不久才率軍攻破這座城堡,讓他們過了好一陣擔驚受怕的軟禁生活的罪魁禍首,一羣人能忍住不當面斥罵詛咒就已經是難得的剋制了,哪還有多餘的問候和話題可聊?
再說,艾格現在昏迷不醒,再肉麻的好話說了也沒用不是。
還是凱瑟琳搜腸刮肚,率先打破沉默,開口展現起關切來。
“總司令大人看上去氣色不錯,應該不久就能甦醒吧?”
“理論上是這樣。”科本點頭接下凱瑟琳的話,“僅從身體狀態上來看,他現在已經和健康人毫無二致——無論是呼吸心跳還是體溫。之所以依舊昏睡,大概是因爲身體仍需要時間來調理修復劇毒對腦部和神經的創傷吧。”
一番解釋合情合理,簡直跟真的一樣。
按照劇本,艾格本該在調查陷入僵局後兩天才甦醒,但現在突然冒出了個畏罪自殺的真兇,他設爲目標的懸案提前成形,自然不需要再多拖時間搞苦肉計了。艾格準備明天就官宣甦醒,如今既然有人問起,自然是樂得早點發布預告,做好鋪墊和造勢。
“那太好了,臨冬城的庫房裡有不少能補身體的食材藥物,若科本先生需要,稍後我便可以帶你去認。”
“多謝夫人慷慨,若真缺什麼東西,我會來找您詢問借用的,暫時就不麻煩了。”
凱特琳是假裝關心,科本學士也知道她是假裝關心,一番假惺惺的生硬對話結束,屋內重又陷入安靜。羅柏妻子的心思大半放在懷中嬰兒身上根本不在乎艾格死活,未經磨礪蛻變的長姐珊莎則是緊張茫然到腦子一片空白,而向來與艾格關係親密的艾莉亞則是內心糾結不知能說能做什麼,唯有幼弟瑞肯……因爲心愛冰原狼“毛毛狗”在贈地軍夜襲臨冬那一戰中殞命黑衫軍之手,對牀上所躺之人恨之入骨。
見衆人都不作聲,他眉頭緊鎖,嚴肅地提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爲什麼……壞蛋的命總是那麼硬啊?”
雖然沒明說是指誰,但站在艾格的病牀前,再有母親凱特琳和科本的一番談話在前,哪個傻子還會聽不懂其中意思?
衆人皆嚇了一跳,凱瑟琳趕緊把小兒子拉到身邊阻止了他繼續口無遮攔,至於旁邊站着的科本……在心知艾格不可能和一個孩子計較的情況下,也只好裝聾作啞當沒聽到,最後倒還是人羣裡的彌賽菈出言解了尬局。
“既然艾格大人隨時都會醒。”觀察完房間的小公主敏銳地發現到了一個問題,“那爲什麼房間裡沒人看顧等候?萬一他醒來要喝水要吃東西,豈不是連個人也喊不到?”
“呃……”
這小盲生又一下就發現華點了,饒是聰明如科本也頓時被問住。
艾格是在裝死這事只有最核心幾人才知情,但這幾人個個都是肩負重擔有大把事情要幹,不可能整天陪着總司令在病房裡嘮嗑……而若讓其餘不知情的人守在屋內,那爲免消息走漏艾格又將被迫一直躺着,那可會把人逼瘋的。
牀上躺着貌似昏迷之人,外人一走就會起身活動和繼續工作,而這詭異場景絕不能被無關人員甚至不夠核心的贈地軍自己人看見,這纔是房間內沒僕從看護的原因,偏偏,這道理又不能解釋給人聽。
這臨冬城裡的小姑娘,怎麼一個比一個不好對付?
“這確實是我們考慮不周。”思來想去,似乎也只有承認錯誤能解決問題,科本學士狀極謙虛地點頭承認:“房間裡應該是有人的,但這會可能是去上廁所或吃東西了。回頭我就去做安排,確保總司令房間內全天候都有人輪番陪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