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任錦安地區行署副專業的樊文良剛剛到任就接到了這封信,他對這種不署名並且捕風捉影的舉報信比較反感,採取不預調查不預理睬的處理方法,壓下了這封信。
但是對被舉報人的敲打還是要進行的,就把王家棟叫來,很直接而且又很委婉要他注意工作方法,特別是在對女幹部的提拔上尤其注意。
王家棟是誰呀,馬上就意識到了這封信是誰幹的,從那以後,兩人心裡便結下了難解的結。
但是,沒幾年,王家棟就遭受到了和張懷一樣的境遇,谷卓攀上高枝遠走高飛了,空留下兩個男人對她不同的念想。
所以,王家棟這次不出門接待谷卓也是有情可原。
試想,見面又能怎麼樣,又能怎樣訴說彼此的這種久違?
彭長宜沒想到,他替部長接待的這個人就是曾經在亢州政壇上充滿傳奇色彩的女人。他突然想到自己一個人接待她有些孤單,但是部長說過只讓他一人知道就行了,顯然部長不願彭長宜以外的人知道,更不想讓熟識她的人知道。
這麼一個顯赫的人物回來省親,居然由彭長宜這樣一個小夥計出面接待,他覺得自己有些不夠格,但轉念一想,既然是私人性的會晤,部長不願見她,由彭長宜出面到也不足爲奇。
彭長宜感到部長對這個女人有些輕視,但從他燒信時的表情中又明顯看出他內心有一種很複雜的沉重感。
火車晚點了半個多小時,當彭長宜舉着那張紙盯着出口看的時候,就看見了一個三十多歲、身材修長的女人走了過來。
她看到彭長宜後,皺了一下眉,又往四處掃視了一番,失望地來到他的面前,說道:“我是谷卓。”
彭長宜早就注意到了這個女人,只見她一頭短髮,有着漂亮女人應該有的漂亮,皮膚很好,眼睛很大,似秋水含波,氣質端正優雅,衣着樸素大方。
彭長宜趕緊接過她的旅行箱,做了自我介紹,告訴她王家棟出差的事不能親自接她,所以纔派自己來了。
他隨後招手要了一輛面的,說道:“對不起,這是我們這裡最好的出租車了。”
說着給她拉開車門,把旅行箱放在她腳旁,自己坐在前排,跟司機說了一句話,面的就直接奔中鐵招待所而去。
車上,彭長宜不時回頭和她說着話,就發現谷卓不時的打量着窗外的城市,回答的很被動,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也許這個她曾經經歷過的城市裡,留有她值得回憶的東西吧。
彭長宜拎着旅行箱,陪谷卓走進了事先訂好的房間。
谷卓看到房間的設施後,很滿意,彭長宜給她沏上了一杯水,遞到她的面前,說道:“部長臨走的時候特別指示我,要做好您的接待工作,由我全權負責您在亢州的一切事宜,您有什麼需要儘管吩咐,我一定照辦。”
谷卓坐了下來,沒有去碰那杯水,她盯着彭長宜的眼睛,說道:“彭先生,你們部長真的出差了?”
彭長宜在這雙烏亮漆黑的大眼睛裡,分明看見了憂傷,他說道:“是臨時任務,中午連飯都沒吃就走了。走的時候一再囑咐我,要我照顧好您。如果您想見誰就吩咐我,我去給您聯繫。”彭長宜儘量讓自己的語氣流露出足夠多的真誠和熱情。
谷卓勉強的笑了一下,神情非常暗淡,那雙漂亮的會說話的眼睛就有了一層潮氣,聲音也變得有些哽咽:“我這次回來不想見亢州的任何人,只想見他。看來他是這輩子都不想見我了……”說着,眼圈就紅了,眼淚幾乎要掉下來了。
彭長宜不忍看那雙含淚的眼睛,說道:“不是不想見您,而是身不由己,上邊來了命令,他不能不執行。”
對於彭長宜這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古卓沒有說什麼,她只是默默地擦着眼淚。
彭長宜說:“您先洗個澡,休息一會,我六點過來,準時陪您吃飯。”
谷卓把頭扭向一邊,彭長宜看到兩滴淚珠從她的眼睛裡掉了出來,半天她才說道:“好吧,謝謝你。”說完,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氣。
彭長宜告辭谷卓後,走出了賓館。他看了一下手錶,離六點還有些時間,就又回到了單位。
他原想晚上叫上丁一跟他一塊陪谷卓吃飯,自己一個大男人,陪着一個漂亮女人,多少都會有些不自然,如果丁一能出面,可能氣氛就會好些。
他回來後沒有見到丁一,錢守旺說丁一和雯雯出去了。彭長宜就要了部長屋裡的電話,不出所料,沒有人接聽。他放下電話後來到部長辦公室,敲了兩下,沒人答話。他掏出鑰匙開開門,部長沒在屋裡。
重新鎖上門後,彭長宜退了回來,他知道,王家棟有意躲了出去。本想在辦公室呼他,但是錢守旺在旁邊,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等彭長宜六點準時來到谷卓的房間時,就看見房間的門開着,裡面有服務員在收拾房間。彭長宜納悶的問道:“這個房間的人呢?”
服務員說道:“走了。”
“走多大會兒了?”
“有一會兒了。她給您留下一封信,在桌上。”
桌上果真有一封信,信封是深圳羅湖海關的專用信封,跟部長燒掉的那個一模一樣,他抽出信箋,就見上面寫道:
“彭先生好,不好意思,我只能不辭而別了,因爲我是一個不受歡迎的人。我知道他出差是假,不見我是真。五一那天是我結婚的日子,如果你和你的領導有時間的話,就請過來喝一杯喜酒。謝謝你的照顧,順便代我向他問好,小卓祝福他。”
小卓。彭長宜從這個落款中,看出了古卓對王家棟的情誼。
他收好信,學着谷卓的樣子,長長出了一口氣。心想,走了也好,與其在這裡不受歡迎,還不如走開的好,對雙方都有好處。這說明她是個懂分寸的女人。
在彭長宜的印象中,谷卓就是一個勢力且工於心計的女人,通過短暫的接觸,他覺得人們對她的評價有些偏頗,從她的神情中,不難看出,她應該是個有情有義的女人。後來的事實也證明了彭長宜的判斷。
彭長宜拿着這封信,回到了辦公室,他在辦公室呼了王部長。很快,部長就回電話了。
彭長宜說:“部長,是我。”
王部長低沉地“嗯”了一聲。
彭長宜感覺到他的心情也有些沉重,就說道:“走了,留下一封信。”
“我馬上回去。”
十多分鐘後,走廊裡就傳來了部長那特有的短促、有力的腳步聲。等部長進屋後,彭長宜就來到了部長辦公室。
王部長低垂着眼睛,沒有說話,彭長宜掏出那封信交給了他。
王部長看完後,掏出打火機,打了兩下沒有打着,彭長宜就接了過來,拿到那個鐵簸箕跟前,就把信點着了。
看着那封信化爲灰燼後,彭長宜說道:“她不相信您出差了。”
王家棟的表情深沉凝重,似乎還有一抹淡淡的憂傷,聽了彭長宜的話他就賭氣地說道:“算她聰明。”
彭長宜笑了,用玩笑的口氣說道:“您五一還不去北京喝喜酒?”
“喝你個頭。你小子給我記住,永遠都不許跟別人提這事!”王家棟看着彭長宜,厲聲說道。
彭長宜嬉嘻的笑了兩聲,說道:“您沒見她真的不後悔?不過她很傷心,都流淚了。”
王家棟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了,顯然他也在壓抑着什麼。
他沒有正面回答彭長宜的問話,而是說道:“這種遊戲不好玩啊!你記住,在女人問題上,男人,永遠都要知道該怎麼做,要懂得進退自如,收放有度,絕不能在女人身上栽跟頭。這樣做盡管有的時候殘忍,但是也要做。”
聽他這麼說,彭長宜不再跟他嬉皮笑臉了,那一刻他感覺部長的確了不起,女人都送上門了,儘管自己很痛苦,但就是忍住不見。興許只有這樣的人才能成大事。
五一前一天的下午,陸原來接丁一了。
本來特別希望哥哥來接她,那樣就能把小狗帶回去,但是看到哥哥的一瞬間,她心裡有了一點小小的失望,說道:“真來了?”
陸原說道:“還不是你哭着喊着叫我來,我根本請不下來假,五一是我們訓練最緊張的時候,我明天老早就得趕回去。”
哥哥說得沒錯,作爲飛行學院,春秋兩季是最好的教學季節,這個時候的天氣條件最適宜飛行教學。
想了想她說道:“你要沒時間就算了,我自己明早坐車回去吧。”
陸原瞪着她說:“死丫頭,現在這樣說晚了。”
她走的時候,沒有看見彭長宜,彭長宜和郝東昇陪部長下鄉去了,她趁老錢不在呼了彭長宜,彭長宜很快打回了電話。
丁一跟科長請假,意思是哥哥來接她了,提前下會班回家。彭長宜應允了,並囑託她路上注意安全。
丁一說:“好的,科長,閬諸見。”說完,便放下了電話。
丁一拎着提包上了哥哥開來的吉普車,剛上車,可能是聽到了哥哥陸原的聲音,提包裡的小狗就表現出了異常,在裡面躁動不安,並且發出了興奮的叫聲。
丁一趕忙把它放出來,它立刻就竄到了陸原的懷裡,扒在他的身上,舔着他的臉。
陸原不停的躲閃着小狗的親吻,抱着它說道:“好了好了,找你姐姐去吧,我今天穿的可是新衣服呢。”
“我早晨給它洗的澡,呵呵,明白了。”丁一這才發現哥哥沒有穿軍裝,而是穿了一身新西裝,她就歪着頭說道:“回家穿這麼正規幹嘛?是不是相對象啊!”
陸原說道:“你先說這身西裝怎麼樣?”
丁一故意仔細的打量着哥哥,說道:“很帥,很好看,很精神。”她一連用了三個“很。”然後又說道:“說,穿給誰看?”
陸原被丁一說得不好意思了,他笑着說道:“呵呵,你就瞎猜吧。誰能看上我啊,是不是呀一一?”說着,伸手去摸小狗,小狗立馬又竄到了他的懷裡。
丁一把小狗抱過來,說道:“說不定蕾蕾早就獲得情報在咱家等你吶。”
杜蕾,是京州大學人事科一名工作人員,和喬姨是一個科室。
丁一見過這個女孩子,來過她家,長的很好看,性格文靜舉止大方,家境也很好,她的父親在省政府工作。
喬姨看出杜蕾喜歡陸原,便經常會在陸原哥哥回家的時候叫杜蕾來家裡,給兩個年輕人創造見面的機會。
“丁一同志。”陸原故作嚴肅地說道:“你怎麼剛剛參加工作沒幾天,就變的跟個長舌婦一樣,絮絮叨叨的了,亢州組織部裡有很多的女人嗎?”
丁一笑了,說道:“別說組織部,就是整個亢州市委和市政府女同志都很少很少。”
“哦,爲什麼女同志這麼少?”
“報告哥哥,等我調查清楚爲什麼後再向你彙報。”
陸原撲哧樂了,順手摸了一下丁一的頭。
陸原發動了汽車,駛出了亢州機關大院,由於他的車是軍牌,警衛還向他敬了一個不標準的軍禮。
陸原笑了,說道:“回頭跟你們領導建議一下,改天我給他們進行一下業務培訓,教教他們怎麼敬軍禮。”
“我們市委書記和部長,還有機關裡好多幹部都是軍人轉業,不用你培訓,別自作多情了。”
“哦,以後我也轉業到地方當個土皇上。”
丁一扭頭看着哥哥,抿着嘴笑道:“志向也太低了吧?地方不好。”
“爲什麼?”
“反正我感覺挺險惡的。”
“險惡?”
“嗯,險惡。”丁一深沉地說道。
“哦,有什麼感觸嗎?”陸原還是第一次見丁一這麼老成的口氣和神態。
“在我來之前,這個地方的市長剛被選掉,據說很能幹事,工作能力也很強的。”
“那爲什麼被選掉了?”
“具體的不知道,可能是政治鬥爭的原因吧。”丁一說道。
“呦嗬,居然知道政治鬥爭這個詞組了。怎麼市長被選掉你情緒不高呀?”
“沒有。我只是覺得我不太適合在這個環境裡工作。壓抑,也不敢多說話,而且一到下班就剩我一人。”丁一摸着小狗的腦袋繼續說:“如果沒有小狗,可能我就會悶死了。”
“沒有個伴兒嗎?”
“人家都是本地的,下班都回家的。這幾天認識了一個團委的,她以前也沒在單位住,剛剛搬過來,這還不是主要的。”
“還有更主要的原因嗎?”陸原駕着車問道。
“更主要的就是我感覺始終融入不進這個環境。反正就是感到壓抑,另外無法做到快樂,說話辦事要格外小心。”
“呵呵,無法做到快樂?快樂還能做啊?”
“當然能啊!我感覺我真的不適合這裡。”
“那你適合哪裡?”
丁一歪頭想了想說道:“目前還沒想好。”
陸原點點頭,又問道:“你說得有道理,因爲中文系出來的大學生,不可能寫不好幾篇簡訊的,不過你也別太較真,不採用就不寫了。你們科室的小環境如何?”
“小環境很好,大家對我都很照顧。我們科長人不錯,很忠厚,也很精明,跟上級的關係處的不錯,說話辦事比較有水平,不過……”
“不過什麼?”
“我感覺他可能在組織部呆不長的。”
“哦,你還能感覺出這些?”陸原忍住了沒笑出聲。
“嗯,上次他和市長吃飯我也在,我聽他們說話好像是這個意思。”
“上次,就是我送一一那次?”陸原敏感的問道。
“對呀。”丁一回答的很乾脆。
陸原不說話了,沉默了半天才陰沉着臉說道:“離當官的遠點,省得招惹是非。”
“只是偶爾那麼一次,他們同情我下班孤單,才叫上我的。對了哥哥,我們科長報了爸爸學校的在職研究生班,他明天就會到閬諸聽課,到時你幫我招待一下他。”
“哦,怎麼招待,他能有時間嗎?”
“有,我讓他住咱家,省得去租旅店了。”
“住……住咱家?”
“對呀,咱家的老房子。”
“呵呵,我明白了,學會拍領導馬屁了,進步不小啊。”
“不是的。”丁一被哥哥說得不好意思了,趕忙辯解道:“他平時很關照我的,再有人家來到咱們亢州了,怎麼也得儘儘地主之誼不是?再有他的確很不錯,比你大不了多少,性格沉穩,他們都說他很有水平,藏而不露,人長得也不錯,可以說是才貌雙全吧。”
陸原回頭看了妹妹一眼,她大學四年,肯定有好多男生追求她,但是她從來都沒有說過一個男生的名字,更沒有聽妹妹誇讚過哪個男生,他追問到:“你愛上他了?”
丁一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些過分了,她的臉騰的紅了,衝着哥哥捶了一拳,這時旁邊的小狗卻突然昂着頭衝她“汪汪”了兩聲。
陸原哈哈大笑。
丁一有些氣惱的對小狗說道:“好你個白眼狼,我不要你了。”說着,把小狗扒拉下去。
小狗自知理虧,趴在她的腳上,耷拉着耳朵,低眉順眼的樣子,不時的偷偷打量着丁一。
“你還沒有回答我剛纔的問題呢?”陸原說。
“什麼問題?”
“你愛上他了?”
“哥,你說什麼哪,人家女兒今年都該上幼兒園了!”
“哦,那我錯了,對不起。”陸原似乎鬆了一口氣。
“呵呵,你爲我辦一件事,我就原諒你。”丁一狡黠地說道。
“儘管說,哥願意爲你赴湯蹈火!”
“哈哈,沒那麼壯烈。咱們先回老房子,你得幫我掃院子。然後在回家。”
“上帝啊,我今天穿的這麼幹淨,你不會讓我給你當清潔工吧?”
“呵呵,你剛纔都答應了。”
“好吧,爲了迎接才貌雙全的科長大人,我這個連級幹部也豁出去了,誰讓我妹妹在他手底下幹呢?”陸原委屈地說道。
其實,他非常樂意被這個妹妹差使,妹妹的大小事情他都喜歡幫忙。爲這媽媽還警告過他,說讓他要有距離的和丁一交往,儘管現在是兄妹,但畢竟不是親兄妹。
陸原自從跟媽媽來到這個家後,就喜歡這個長相干淨的妹妹。什麼登高夠榆錢,上樹沾治了,只要丁一高興,他都喜歡做。隨着倆人年齡的增長,那種懵懂的意識也悄悄在陸原心裡萌發過,只是媽媽的告誡和哥哥的身份,使他從未弄明白這種意識的性質。
妹妹上大學的時候,陸原已經是一位空軍教員了,部隊有嚴格的紀律,使他不能經常回家。
丁一分到亢州工作,他反對過,甚至還爲這事給丁乃翔打過電話,但是書生氣十足的丁乃翔說年輕人到基層鍛鍊有好處,再說他也幹不了求爺爺告奶奶的事。
就這樣,陸原再怎麼覺得不忍,丁一也被分到了亢州。本來他是請不下來假的,但是想到丁一和小狗沒法回家,就就對連長進行了軟磨硬泡,終於被准假回家,但是明早必須趕回來。
聽到哥哥答應了幫他搞衛生,丁一滿意的笑了。
時刻在對她進行察言觀色的小狗看見丁一臉上有了笑容後,就“噌”的一下竄上丁一的懷抱,繼續保持着剛纔那個姿勢,前爪搭在前面擋風玻璃處,向外四處看着風景。
陸原皺了下眉,說道:“以後讓丁叔叔想辦法,調回來吧。”
“你可千萬別跟爸爸提,他纔不會去求人呢?我習慣了就好了。”丁一說道。
“那也不能在亢州呆一輩子呀?”陸原皺着眉頭說道。
“那怎麼不能?我們書記、市長、科長,還有部長,家都是外地的,現在都在那裡紮根了。我怎麼就不能呆下去啊!”
陸原聽到她這話,一走神,差點沒闖紅燈,他趕緊一個急剎,就見丁一和小狗都俯倒了前面。
陸原趕緊伸出手,扶住了丁一,說道:“磕着了嗎?”
“呵呵,沒有。哥,我看你這駕駛技術還有待於提高。”丁一嘲笑哥哥說道。
陸原尷尬的笑了,說道:“你們書記、市長、科長還有部長那都是男的,男的,你是女的,女的就要回家,難道你還有野心,也想弄個科長、市長的當當嗎?”
“我可沒那本事,先幹幾年再說吧。”
“你要是在亢州找了對象就回不來了。”陸原說道。
“對象?呵呵,哥哥還沒定呢,我着什麼急,再說了……”
“再說什麼?”
“我應該不會在亢州找。”
“不是不會,就絕對不能。你想想,丁叔就你這麼一個孩子,你要是都不在身邊的話那他多孤單。”
“他有喬姨,不會孤單的。”丁一撅起嘴,想當初分配的時候,就是因爲喬姨一句話,爸爸就沒管她,她就從亢州來到了閬諸。
喬姨說:小一着性格應該到遠處鍛鍊鍛鍊。但是她不能跟陸原哥哥這麼說,畢竟那是他的媽媽。
汽車很快出了亢州地界,一直向東駛去。
丁一想起什麼說道:“陸原哥哥,我剛纔說得話你別跟爸爸說。”
“什麼話?你說得多了,比如你們科長,比如你在亢州紮根,到底是哪些話?”
“呵呵,都不對,我說得那些不喜歡機關工作環境的話。不然他該惦記我了。”
“好的。我一定遵守承諾。”陸原痛快地說道:“只要我的公主妹妹不打算留在那個鬼地方就行。”
“呵呵,這個問題還比較遙遠,遙遠的根本就沒想過。”
“也是啊。”陸原高興的哼起了歌。
五一的前一天是週日,天還沒亮,彭長宜就坐上了通往閬諸市的長途汽車,他要在八點種之前趕到京州大學聽課。
早班車是從亢州首發的,人不是太多。彭長宜找到了一個靠窗的單人座位,從公文包裡拿出了課本,又專心的看了起來。他以後必須要抽、抓、擠一切時間來學習。
就在彭長宜坐車往閬諸趕的時候,丁一還懶在被窩裡,不過很快就被敲門聲驚醒了。
她穿着細花的棉質睡袍,打開了樓上的窗戶,說道:“誰呀?”
“你哥。”是陸原的聲音。
丁一揉着眼睛,趕快跑下樓。開開門後說道:“這麼早?”
“不早,我還要趕回部隊。”陸原說:“對了,你回去時我可能管不了,讓你那個科長陪你回去吧。”
“他要學習到後天,我們一起回不去。”丁一說道。 Wшw▪ тt kǎn▪ ¢ O
“噢,那再說吧。如果帶不走一一,你就把它放家裡,我方便的時候再給你送過去。”
“謝謝哥哥。”丁一高興地說道。
“呵呵,趁熱先吃吧。我走了。”陸原摸了一下她的腦袋,就走了出去。
丁一明白了陸原哥哥是特意爲了送她和小狗才請假回來的。
儘管丁一和繼母喬姨的關係也還可以,彼此相處也還融洽,但不知爲什麼,丁一就是覺得和喬姨在感情上有距離,覺得她不像媽媽,所以至今都不跟她叫媽媽。
但她和這個非親的哥哥卻很親近。大小心事都喜歡和哥哥說,陸原也非常喜愛這個妹妹,甚至超乎尋常的喜愛……
丁一跟在哥哥身後也往出走,到了院門口,陸原指了指她身上的睡衣,說道:“好了,別穿着睡衣給我十八相送了。”說着,就走了出去,並且把兩扇木門給她關上。
丁一打開門,只探出一個腦袋,目送着陸原大步的往出走,很快,就傳來汽車引擎的聲音,就見那輛軍牌的吉普車轟鳴而去。
哪知,小狗居然從門縫裡跑了出去,昂着小腦袋就去追陸原了,丁一一看,也顧不得穿着拖鞋睡衣了,緊緊跟在小狗的後面,大聲叫着:“回來,一一,回來。”
小狗根本不理她,四蹄並用,快速跑出衚衕,追吉普車去了。
丁一穿着拖鞋,根本就跑不快,等她跑出衚衕後,小狗早就把她落的遠遠的。
這時,前面的吉普車停了下來,陸原跳下車,彎腰抱起小狗,向她走來。等走到她的面前時,哥哥笑道:“這麼長時間了,居然還不聽你的指令,丁一同志,技術有待進一步提高啊!”說着,就把小狗送到丁一的懷裡。
丁一喘着氣,說道:“我不要了,見着吉普車就追,都兩次了!”
陸原拍着小狗的腦袋說:“不聽話。”隨後跟丁一說道:“好了,回去給它洗澡吧,全是土。”
“就不給洗。”丁一賭氣的打了小狗一巴掌。
“哈哈。”陸原張開雙臂,擁抱了一下小狗和丁一,在她耳邊說道:“回去吧,我走了。”
說完這句話後,陸原沒有立刻鬆開她,因爲他聞到了一種屬於女孩子身上特有的清香,這種清香幾乎讓他有些陶醉,但是他毅然鬆開了丁一,轉過身就走了,他不能讓她發現自己的臉熱了。
丁一送走了陸原哥哥後,回到屋裡,她不能繼續懶在牀上了,起牀,梳洗完畢後,喝光了一大碗豆腐腦,感覺撐的飽飽的,拍着肚子,來到了樓上,打開了窗戶,立刻早晨田野的氣息撲面而來。
這也是丁一喜歡呆在老房子的原因之一。不僅這裡有媽媽的痕跡,有媽媽留下的老式傢俱,還有她從小就聞慣了的田野氣息。
媽媽是個典型的南方人,出生在具有天堂美譽的杭州,曾經就讀於北京一所大學的歷史文化學院,一次偶然的機會認識了美術系的爸爸,後來便跟隨爸爸來到了閬諸市,爸爸成爲京州大學的一名教授,媽媽成爲閬諸市文化局的幹部,後被提拔爲副局長,分管歷史文化工作。
丁一是爸爸和媽媽完美的結晶。她繼承了爸爸和媽媽的藝術氣質,長的像媽媽般細緻、精巧,性格也像媽媽一樣溫柔、嫺靜,就連生活習慣都和媽媽相似。這一點就和喬姨有些格格不入。
媽媽習慣於南方飯菜的清淡,無論是在口味還是色澤上,都喜歡清淡。而喬姨是東北長大的,喜歡濃香口味重的飯菜,她做的菜,丁一隻要一看顏色就沒了胃口,但是爸爸卻喜歡吃。
爲此只要丁一在家,喬姨要麼讓丁一自己做,要麼就力求做的清淡一些,儘管如此,丁一也吃不出媽媽的味道。
世界上什麼都可以複製,唯有媽媽的愛是無法複製的,這也是丁一萬分思念媽媽的原因。
儘管媽媽離去了,但是置身在媽媽的老房子裡,撫摸着媽媽留下的老式木製傢俱,翻看着媽媽留下的古書,甚至蓋着媽媽縫製的被子,感受着媽媽的氣息,她的內心都會充盈和豐滿,都會感到溫暖,這就是她願意呆在老房子裡的真正原因。
爸爸和喬姨的房子也有她單獨的房間,她還是喜歡呆在媽媽的房子裡。
昨晚吃完晚飯後,她說回老房子住,爸爸就有些失望,她說要回來收晾曬的布單,明天再回家裡住,因爲他們科長可能會住在那裡,爸爸沒有說什麼。
她不時的看着了屋裡的老式座鐘,七點不到,估計科長正在半路上。
丁一很奇怪自己的舉動,總是看錶,似乎心裡盼望着什麼,又似乎牽掛什麼,反正心裡有了某種奇怪的東西,說不好,也說不清。
這時,電話響了,丁一快速跑到樓下,接通了電話。原來是爸爸,爸爸讓她回來吃早飯,說是喬姨特地給她熬的皮蛋瘦肉粥。
丁一說道:“爸爸,我吃了,是陸原哥哥買的豆腐腦,您替我謝謝喬姨,我中午再去吃。”
放下電話後,她圍着屋子轉了一圈,又來到了院子裡,直到自己認爲滿意了,可以接待客人的時候,她才鬆了一口氣。
坐在樓下媽媽的老式牛皮沙發裡,撫摸着這套老式的木質傢俱,想起喬姨剛到這個家時,不喜歡媽媽的老式傢俱,統統把這一套純木質傢俱收到了院子的小房子裡,換上了一套剛剛開始流行的板式傢俱。
儘管這套樣式新穎的板式傢俱擺在老房子裡並不協調,但是喬姨喜歡,爸爸也就順了喬姨的意願。等到爸爸和喬姨搬到城東的樓房時,就帶走了那套板式傢俱,丁一就又將小房子裡的舊傢俱搬了出來。並且,還鼓搗出了媽媽收藏的老式電唱機,還有若干唱片。
喬姨就曾經跟爸爸說過,說丁一不像這個年齡段的孩子,喜歡懷舊,她認爲懷舊應該是老年人的專利。
其實,丁一純粹是因爲懷念媽媽才懷舊的,這一點爸爸最瞭解她了。但是爸爸不好跟喬姨說明這層意思,也就由着喬姨“認爲”去了。
丁一走到一個木櫃前,掀開一塊鏤花的桌布,露出一個手提式電唱機,她插上了電源,又打開一個專門存放唱片的木箱,裡面分門別類的收藏着各種唱片,有地方戲曲、革命歌曲、還有流行歌曲、輕音樂、歐美音樂等。
她從裡面選了一張大唱片,輕輕的放在上面,又將電唱針輕輕的放在唱片上,立刻,一首詞情婉恰、唯美、抒情、舒緩、明快的旋律逸出,使人立刻就沉浸在靜謐甜美的春天的夜晚中了。
丁一依稀記得,這是媽媽最愛的一首曲子了,她從小到大,經常聽到這首曲子,很小的時候就能背誦整首的《春江花月夜》: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灩灩隨波千萬裡,何處春江無月明……
儘管時空無限,生命無限,然而,對某一個個體表現出的仍然是光陰似流水,一去不復返。
可能是因爲媽媽喜歡這首曲子的關係,丁一由曲及人,自然就想到了媽媽,想到了生命,想到了那紅雲之上媽媽關注的目光。
丁一不想聽憂傷的曲子,她決定早點回爸爸的家,去幫助喬姨做點家務。
關上了電唱機,關好了門窗,推出自己上學時騎的自行車,將小狗放到車筐裡,迎着微風,向城東的家駛去。
彭長宜儘管知道丁一希望他住到她家,但是他卻不知道丁一居然這麼用心的準備着。他趁中午一個小時吃飯的時間,到校園外轉了轉,看了看旅店的價格,相中了一家,決定晚上住在這裡。他幾乎忘記了丁一的邀請。
下午的課很晚才結束,他收拾好課本剛要走出教室,就聽到老師說:“哪位同學叫彭長宜?”
彭長宜聽到老師在叫自己,就回過身說道:“我是。”
“你去趟校管樓,校辦處有人找你。”老師跟他說道。
彭長宜一愣,在這所學校裡,他沒有認識的人,難道是……
他向老師問清了方向,就來到了校辦室,就見裡面有兩個年輕人正在陪着一位很有藝術氣質的教授在聊天。
彭長宜進來後說道:“你們好,我是彭長宜,請問哪位在找我?”
早就有一位年輕人站了起來,他伸手指指旁邊的年長者,說道:“是丁教授找您。”
被稱作丁教授的人站了起來,他習慣的攏了攏向後背過去的頭髮,然後伸出手,握住了彭長宜的手,說道:“丁乃翔。”
不用說,這位是丁一的父親,京州大學美術系教授,省內著名紅學研究者。彭長宜打量着眼前這個老教授。只見他中等個子,寬闊的額頭,頭髮一律向後背去,發須濃密,氣色紅潤,慈眉善目,典型的學者風度。他趕緊走向前去,握住了丁教授的手。說道:“您好,丁教授。”
丁教授接過彭長宜的手,微笑着說道:“呵呵,我女兒昨天晚上到家後就跟我說,他們科長要來學習,讓我請彭科長去家裡吃頓飯,女命難違,特地來請你。”
彭長宜不好意思地說道:“謝謝您了,本來我應該去拜訪您的,報名的時候沒少麻煩您。”
丁父笑了,說道:“談不上麻煩,我只是提供了一下信息,考上這個班還是你自己的實力。怎麼樣,咱們走吧。”
“不麻煩叔叔了,我已經在學校附近物色好了一家旅店,晚上還能看會書。”
“呵呵,那可不行,她們在家正在準備迎接你呢,我一人回去不好交差。怎麼樣,賞個面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