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北城在開黨委會。彭長宜就想,自己還是北城政府一把手,怎麼開會都不通知自己啊,我沒時間參加是沒時間參加,但是不能不讓我知道,這麼快就把我踢出來了?想到這裡,他又問道:“開什麼會?”由於跟姚平的姐姐是同事,姚平自然也跟彭長宜近一些,就小聲說:“我剛纔進去倒水,聽他們在說東方牛的事,任書記發火了,說進展太慢。”
“開多長時間了?”
“剛開。”
“好的,小姚,回頭見。”說着,掛了電話。
又是東方牛,而且任小亮還發了脾氣,肯定是因爲這項工作開展的不符合他們的意願才發火,難道要把這項工作強壓下去?眼看到了年關,作爲企業,年關,也是他們生存的一個關口,賈東方肯定着急,他着急任小亮就會着急,說不定鐘鳴義也會跟着急。想着想着,彭長宜就坐不住了,對,不能主動退出歷史舞臺,我還是北城政府主任,堂堂的一把手,這也是時下爲什麼許多老幹部退職不退崗的原因所在,何況,職位的本身是有着極其的尊嚴,是不能任人忽視的。想到這裡,他站起身,走了出去。
老顧正在樓下的政府辦看報紙,看見彭長宜下來了,趕快端着杯出來,彭長宜說:“回單位。”
回到單位後,他先把自己辦公室門打開,然後故意敲了敲劉忠和田衝的門,又往前走,敲了敲任小亮的門,這才推開了會議室的門,他看見班子成員都在,故意愣了一下,顯然沒有心理準備,吃驚地說道:“開會哪?”說着,就欲出去。
劉忠和田衝一見他進來了,就站起來,其他人也都站了起來。
任小亮一見,皺了一下眉,隨後也站了起來,說道:“長宜,你回來了,今天大家都在,就開個小會,覺着你那邊工作緊、任務重,就沒通知你。”
劉忠說:“既然回來了,就進來吧。”說着,就把任小亮旁邊空着的椅子拉了出來,柳泉趕緊起身,用紙杯給彭長宜倒了一杯水,放在座位前。
任小亮一見這架勢,不得不說:“長宜,要是沒有要緊的事,就進來聽聽吧。”
任小亮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彭長宜已經進來了,他心說,我回來就開會的,當然要進來聽聽,但他的嘴上卻說:“我到是沒什麼事,就是回來向任書記請示工作的,看看這段時間有什麼事需要我。”嘴上這樣說着,就朝座位上走來,坐在他以往坐的座位上。
任小亮老大不高興,但是也不能表現出什麼,等彭長宜坐好後,就說:“長宜,是這樣,我們正在研究派養東方牛的事,這項工作在你走後這段時間裡,進展的一點都不理想,爲此鍾書記幾次問我,我都搪塞了過去,你回來的正好,咱們共同研究一下,看怎麼辦。”
彭長宜故意說道:“目前進展到什麼程度了?”
“什麼程度?是幾乎沒有進展。賈東方几次找到黨委,還找到了鍾書記,說這樣就會把他拖垮,如果再這樣下去,他就準備撤資,到別處去投資。”
彭長宜嘴角往上一彎,露出一絲譏諷的笑容,說道:“任書記,我說句話,您別不愛聽,他來到這裡,說是投資,他投什麼了,就是前期那點投入,也是咱們基金會的錢,他幾乎怎麼投錢,還惡人先告狀。說建廠房,到現在也不建,我早就說過,老百姓是最實際的,你不讓他們看見兔子,他們纔不撒鷹呢,都被蒙怕了。”
任小亮一聽彭長宜上來就給賈東方定了調,心裡很是氣惱,但是又不能爲這事總跟他發生爭執,就說道:“長宜,不能這麼說,既然他賈東方敢到鍾書記面前給咱們告狀,就有他的理由,你在帶頭說這個,他就更得理不饒人了。”
“哼。”彭長宜從鼻眼裡發出這個聲音後說道:“鍾書記調研的時候,他說的好好的,我聽說最早領養的奶牛,已經下了小牛犢,而且產出了鮮奶,他哪,怎不見他買罐車,也不見他回收鮮奶呀?”
任小亮說:“咱們老百姓現在的鮮奶經過人家檢測不合格,北京乳品廠不要,再有,就那麼一兩戶產了奶,你總不能讓他爲這一兩戶也要買罐車往北京送奶吧?”
“那他怎麼不派出技術指導,來指導農民怎麼生產合格的鮮奶。”
任小亮說:“他指導也沒問題,買罐車也沒問題,現在關鍵是形不成規模,你總不能讓他的罐車,拉着幾斤牛奶天天往返北京和亢州兩地吧?這也不現實。再說了,他現在給產奶戶每天每頭牛補助20元錢,用以補償農民的損失。”
彭長宜嚴肅的看着任小亮,說道:“任書記,你說這樣下去是個事嗎?他掏錢補助,農民產出的鮮奶倒掉,這是做產業經濟的人該有的做法嗎?”
任小亮壓住火,說道:“長宜,我們也要理解企業的難處,他們已經在做了,前兩天購進了許多鋼材,準備建車間了。”
“哦,有這事?”彭長宜反問。
“那還能假,我騙你幹嘛,咱們可以去看看嗎?”
彭長宜心想,總不能把任小亮擠兌的下不來臺,更不能把他將在尷尬的地步,就故意露出喜色,說道:“哦,那還不錯,不錯,他總算動真格的了。”
劉忠剛要說什麼,彭長宜趕緊截住他的話茬,說道:“任書記,與其咱們在這裡爲賈東方發愁,不如到他那裡看看,把老百姓的擔憂以及他建廠房的事互相溝通一下,這樣,咱們再去做老百姓的工作也就順利一些,不然咱們在這裡爲他着急,他賈東方不急也沒用啊,你們說對不對?”彭長宜看着其他班子成員說道。
劉忠附和道:“對,任書記這幾天爲養牛的事上了大火了,他賈東方不涼不酸的跟沒事人似的,得讓他知道咱們工作的難度,也讓他加快廠房建設進度。”
任小亮對劉忠這幾句話是感同身受,鬼知道他爲賈東方操了多大心、非了多大力,可是賈東方非但不領情,還時不時的給他臉子看,說些陰陽怪氣的話來刺激他,某種程度上讓賈東方知道自己的難處也有好處,想到這裡,他臉上露出了笑意,說道:“柳主任,你去聯繫一下,看看賈總在不在?”
柳泉看了一下彭長宜,說:“任書記,我……好像聯繫賈總不夠資格吧?”
彭長宜說道:“這話怎麼說?任書記讓你聯繫你就聯繫,你就說是任書記說的,難道他連任書記的賬也不買了嗎?”
柳泉吐吐舌頭就出去打電話了。
任小亮也聽班子其他成員抱怨過賈東方比較牛,別說機關幹部,就是班子成員去了他也是愛搭不理,北城機關,他只認得任小亮。爲此,任小亮暗地裡沒少說他,讓他注意跟機關幹部尤其是班子成員搞好關係,他就是不聽,現在用到這些人了,我看你還這麼牛不?這些個商人,怎麼做事總是這樣顧臉不顧屁股?
隨着交往的深入,任小亮越來越覺得賈東方有點像假大空了,真不知老吳介紹來的是什麼人?不過他現在已經身不由己,不管對賈東方多麼的厭惡,他也沒辦法了,因爲賈東方已經將他套牢了,甚至捎帶着套牢了鐘鳴義,唉,這個賊船真是他媽的好上不好下!
這時,柳泉從外面進來,她說:“任書記,我跟賈總聯繫上了,他出差了,在青島,說改天邀請班子成員過去視察。”
瞎話,明擺着是瞎話!昨天晚上他們還在一起喝酒呢,也沒聽他說今天去青島,而且中午還給自己打電話,說來了幾個客人,想讓自己去陪一下,他不想接觸賈東方的什麼朋友,就說自己中午有應酬沒去。難道幾個小時的時間,你賈東方現在就到青島了?
這個賈東方,真是不懂事,這哪是解決問題的態度?你以爲你擺平了我,工作就能開展下去了,北城,不同於其他鄉鎮,這裡的老百姓離城裡近,獲取信息渠道多,這裡的機關幹部個個都手眼通天,也不是好命令的,爲什麼就不能放下你那臭架子,好好跟這些幹部溝通一下,取得他們的理解和支持?這項工作,還要指望他們替你去完成呢,總不能我天天下去給你做工作去吧。
想到這裡,他既生氣又窩火,但是還不能發泄出來,就問柳泉:“他說什麼時候回來?”
“這個,他沒說,我也沒問。”柳泉說道。
“知道了。”任小亮轉向彭長宜,說道:“長宜,你看,咱們還是接着議吧,他不在,但是工作還得咱們這些人去做,咱們還是商量一下,想想辦法,畢竟我們前期投入了那麼多,老百姓也領養了有百十來頭牛了吧,不爲別的,也要爲我們的百姓着想。”
彭長宜說:“任書記說的有道理,我的意見是繼續給老百姓做工作,加大養牛好處的宣傳,我看現在電視對東方公司的報道力度很大,我們也可以藉助媒體的影響,敦促東方公司實現回收的諾言。要說這是一個好的農業產業模式,課本上管這叫訂單農業,是一種很穩固的鏈條式經濟,這項工作做好了,對發展地方經濟是很有益處的,農民沒有後顧之憂,公司回收產品,非常符合眼下中央對扶持三農的政策,應該是一個多贏的產業模式。”
彭長宜忽然發現,自己居然很有唱高調的天賦,想想,這都是讓賈東方之流逼的,沒有辦法,只能以這種形式拖延,就像他走時跟劉忠、田衝說的那樣,拖的越久,賈東方的尾巴就越容易暴露。
他在心裡已經暗暗下了決心,如果東方牛真的是一個騙局的話,那受的損失就不能讓農民一頭承擔,北城區必須要爲自己的行政命令買單,即便不補助農民現金,也要減免他們的提留款,北城又不是沒有這個經濟實力,也不是買不起這個單,如果不這樣做,以後的工作就沒法做了,誰還聽你政府的話?政府的信譽何在?他不管別人,反正這項工作他參與了,他就要負責到底,能爲農民爭多少就爭多少。
任小亮說:“長宜說的對,那這樣吧,你既然回來了,咱們班子成員聚聚吧,第一,給你祝賀,第二,還是給你祝賀。”
“行嘞,任書記,你就別拿我開心了,我都愁死了。”
劉忠說道:“第一祝賀我理解,第二怎麼也是祝賀啊?”
任小亮說:“第一祝賀長宜榮升市長助理,市長助理就是備用市長,這一定要祝賀,第二祝賀你們就不知道了吧?長宜打了大勝仗,扭轉了這項工作在錦安的落後局面,錦安通報表揚了亢州,說咱們在這項工作中措施得力,組織有方。長宜爲咱們市掙得了榮耀,你們說,當賀不當賀?”
“當然是當賀。”田衝是積極響應。
其他人也都響應。
彭長宜趕緊作揖,說道:“別、別、別,可別,今晚可能會有行動,我不能喝酒,如果我不喝酒,咱們還聚什麼勁?你們說是不是?”
“不行、不行,正好今天大家都沒事,你別掃了大家的興了。”任小亮堅持着說道。
彭長宜想了想,說:“那行,你們讓我少喝點,晚上的確有行動。”
“行行行,你們聽見了嗎?咱們都不喝酒,上來就悶頭吃菜,行不?”任小亮衝着大家說道。
柳泉撲哧笑出聲,其餘的人也都笑了。
彭長宜跟着大家下樓,老顧聽見動靜後就出來了,彭長宜說:“老顧,走,任書記請客。”
老顧一聽,遲疑了一下,說道:“彭主任,我不去了,我回家看看去,反正都是咱們單位的人,您也用不着我。”
彭長宜一想,老顧這幾天很辛苦,連着好幾天都沒回家,就說:“行,那你開車回去吧,在家吃完飯再去找我。”
老顧說:“我不開車了,劉書記他們肯定坐您的車,還是您自己開着方便,我吃完飯就回單位等您。”
“不用,你吃完飯在家等我,如果有事我就去接你,如果沒事你就安生跟嫂子睡覺。”
“好吧,我在家等您。”老顧說着,就把手裡的鑰匙給了彭長宜。
劉忠、田衝還有柳泉等下來了,他們紛紛走向彭長宜的車,彭長宜接過老顧手裡的鑰匙,人心都是肉長的,那天晚上老顧奮不顧身的救了自己,才使張二強的片刀沒砍着自己,他就對老顧多了一些親切。
以前,儘管面上過得去,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打心眼裡就沒拿正眼瞧過老顧,他最討厭沾小便宜的人了,但是那天老顧跟他表白以後,甚至救了他以後,他就不這麼看老顧了,該讓老顧得的實惠一點都不少。這觀念一經轉變,言談話語都能透出近乎。
任小亮還沒有下來,他們幾個人就站在院子裡等任小亮。
任小亮回到辦公室,穿上外套,剛要出門,就聽手機響了,他便接通了電話,是賈東方,就聽賈東方在電話裡說道:“任書記,今天下午什麼意思呀?你明明知道廠房我現在不可能蓋起來,還要帶人來參觀,是不是成心寒磣兄弟呀?”
任小亮一聽,氣不打一處來,他很反感賈東方的痞氣,就反鎖上門說道:“什麼叫成心寒磣你?這本來就是你該做的,今天下午我們正開黨委會研究這事,彭長宜回來了,就把會給攪了,是他提出去你哪兒參觀的,我幫了你那麼大的忙,你怎麼好賴不分了。”說完,一堵氣就扣上了電話。
剛扣上電話,電話就又響了,任小亮沒好氣的說道:“你還幹嘛?”
賈東方連忙說道:“對不起,是我不好,我也是着急,最近貿易做的也不順心,摺進去大幾百萬元錢,心情不好,請任書記不要見怪。那個彭長宜怎麼回事,他怎麼總是跟我過不去?”
“我哪知道他是怎麼回事?早就跟你說要跟他搞好關係,跟班子成員搞好關係,你聽嗎?你根本不聽。他要出來制肘,我還真拿他沒撤。”任小亮說道。
“他不是去市裡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賈總,他去市裡不假,可是他還是北城區政府一把手,市裡又沒免他的職,他當然要回來了。”任小亮沒好氣地說道。
賈東方恨恨的說道:“明白了,您晚上有事嗎,沒事過來吧,我請客。”
“你請個屁!你不是在青島嗎?”
“唉,那不是糊弄那個小娘們嗎?”
“不許胡說,她不是小娘們,是北城副主任。”
賈東方樂了,說:“是是是,我是粗人,您別見慣,看來我今天氣着您了,這樣,我讓車去接您,您別開車了。”
“今晚不行,我們剛散會,全體班子成員現在去酒店,給彭長宜祝賀。”
“你們去哪兒?”
“我們能去哪兒,金盾唄。”
“那好,我不勉強您了,下來給您賠禮道歉。”說着,率先掛了電話。
任小亮憤憤地罵了一句“流氓”,扣上電話走了出去。
他們來到金盾酒店,儘管彭長宜事先說了要少喝,但往酒桌上一座,他就不是彭長宜了,尤其旁邊坐着任小亮,就顯得有些興奮,什麼老兄啦、書記啦、鄰居啦,說了好多,直把任小亮弄的五迷三道,跟他喝了好多的酒。
論酒量,任小亮喝不過彭長宜,幾杯下肚,任小亮白白胖胖的臉上通紅,眼珠也紅了。
柳泉歲數最小,每次都是她第一個敬大家酒,今晚也不例外,挨個敬了大家一圈後,纔到任小亮這。柳泉端着杯,站在任小亮的面前,笑盈盈的說道:“任書記,感謝對小柳的幫助,我敬您。”
任小亮睜着紅紅的眼睛說道:“你還沒敬彭主任呢?”
彭長宜一聽,說道:“人家小柳在打圈哪,從我這裡轉過去的,第一個就是跟我喝的。”
任小亮說:“我沒問你,小柳,是嗎?”
柳泉說:“沒錯,我本來想先從您這開始,您不同意,讓我從彭主任哪兒開始,現在轉到您這兒了,來吧您,我敬您。”說着,就端起任小亮的酒杯,遞到他的手上。
任小亮說:“不行,得讓彭主任陪咱倆一起喝。”
彭長宜說:“我不喝插足酒,要喝就單練。”
任小亮跟柳泉說:“你聽到他說什麼了嗎?他不插足,讓咱倆單練。”
柳泉也是有着幾年鄉鎮工作經驗的女幹部了,對於這類的話,她早就有了免疫力,她大方的說:“行,咱倆練就咱倆練,您只要喝了,怎麼練都行。”
立刻彭長宜就帶頭鼓起掌來,其他人也都跟着起鬨鼓掌。
大家都知道任小亮的毛病,喝多了就開始耍賴,彭長宜見柳泉總是也讓不下這杯酒,就端起杯,說道:“你們倆先慢慢商量、慢慢溝通,我是等不急了,我敬其他的人。”說着,就舉起杯。
任小亮一看,就說道:“你逞什麼強,我等着跟柳主任喝交杯酒呢。”
彭長宜一聽,又帶頭鼓起掌,起鬨道:“哦,交杯,交杯。”
他這一起鬨,大家也都跟着起鬨。
任小亮睜着紅紅的眼睛,看着柳泉,說道:“怎麼樣柳主任,敢交嗎?”
柳泉說:“我敢交,不知道任書記敢不敢交?”
“哦——”彭長宜又帶頭起鬨。
任小亮說:“我有什麼不敢的,來,是大交,還是小交?”
大交杯,指兩人環脖而繞,然後再喝各自杯裡的酒,這種交杯方式必須緊摟着對方的脖子,不然喝不到杯裡的酒,兩人就會臉貼臉、嘴對嘴;小交杯就是兩人胳膊互相纏繞,然後喝乾彼此杯裡的酒。
柳泉聽他這麼說,臉不由的紅了,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
彭長宜說道:“小柳,跟他交。”
劉忠他們也起鬨,喊道:“大交,大交。”
任小亮色迷迷的看着柳泉。
柳泉狠狠心,說道:“大交!”
任小亮一聽,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說道:“小柳,你怎麼上他們的當呀?”
柳泉一看任小亮是紙老虎,就來了精神,鼓足勇氣說道:“沒有,我沒上他們的當,我就是想和任書記大交。”
“哦——”大家又是一陣起鬨。
彭長宜雙手伸到任小亮的屁股下,用力一掫,就把任小亮從椅子上掫了起來。柳泉決定“乘勝追擊”,給他端起杯,送到他的手上,然後自己也端起杯,伸出胳膊,就要去摟任小亮的脖子,任小亮嚇的一縮頭,就逃出柳泉的胳膊。
大家一陣鬨堂大笑。
彭長宜笑的眼淚都出來了,說道:“任書記,我看你是葉公好龍,有賊心沒賊膽呀——”
任小亮畢竟沒有喝醉,公衆影響還是要注意的,就說道:“我任某就這點能耐了,光說不敢練,來吧小柳,我認輸,咱們也不大交也不小交,纔不讓他們看西洋景呢,幹。”說着,和柳泉碰了一下杯,幹了。
彭長宜一看,沮喪的說道:“沒勁,雷聲大雨點小。”
任小亮吃了一口菜,說道:“要不你去交。”
彭長宜說:“我也沒跟人家說要喝交杯酒,還假模假樣的徵求人家的意見,是大交還是小交?”
任小亮撲哧一聲笑了,大家都笑了。
官場的普遍現象就是,不管私下有多麼的不和諧,不管彼此恨得有多麼的咬牙切齒,但是一坐到酒桌上,大面上還是相當和諧、友好的,有的時候還會是快樂、多趣的。
等喝完酒後,彭長宜一個一個把他們送回家,這個時候已經很晚了,冬天夜裡的馬路上,漆黑清冷,車輛很少。他在車上給龔衛先打了電話,龔衛先說他帶人已經出來了,正在河套兩岸巡視,沒有發現偷熬油的,還說郭局長在單位值班,他如果喝了酒,就回家休息吧。
彭長宜絕不是那種讓別人幹活他回家睡大覺的性格,他說:“我去環保局等你們,有情況及時聯繫。”
彭長宜又給顧師傅打了電話,告訴他放他一宿假,讓他睡個安穩覺。老顧聽出彭長宜喝了酒,就勸他開車注意安全。彭長宜大着舌頭說“沒事的啦”,就收了線,往城北方向的環保局開去。
這是一條新開通的馬路,路上幾乎沒有車輛,彭長宜打開大燈,降下車窗,慢慢的前行。今晚的確喝了很多,也很開心,想起任小亮被他們整的那個樣子,不由的笑出聲。
這時,後面一輛沒有牌照的車超過了他,但卻不開快,而是靠着他走。
彭長宜心說這個司機八成也喝多了,就不停的按喇叭,以提醒司機注意。但他漸漸發現,這個司機沒有喝多,完全是有意而爲,因爲彭長宜的車已經被擠到了外手的路邊,他已經無路可走了。
此時,前面的車已經停下,彭長宜立刻意識到了不妙,酒也醒了一半,他趕緊踩住剎車,隨後右手到副駕駛座下邊一摸,就摸到了那隻狼牙棒,隨後,立刻開門下車,因爲他看見前面車兩邊的車門已經同時打開,他知道自己遇到了麻煩,他不能躲在車裡挨死打。
這時,前面的車上同時跳下兩個人,手裡提着亮閃閃的片刀。彭長宜雙手舉着狼牙棒,緊張得心臟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他大聲喝道:“你們要幹嘛?離我遠點!”
其中一個人比劃着手裡的刀,說道:“你是彭長宜嗎?”
彭長宜儘量保持內心的冷靜,說道:“我是彭長宜沒錯,請問我有什麼地方得罪你們了嗎?”
其中一個人說道:“你到是沒得罪我們,但是你得罪我們老闆了,今天我們不要你的命,只想要你的一條胳膊或者是一條腿,你是自己砍下來還是我們幫助你?”
彭長宜一聽,怒火中燒,他吼道:“媽的,誰指使你們來的,告訴你們,老子是勞動人民出身,身強體壯,血管裡有的是血,真打起來指不定誰吃虧哪!”說着,手握狼牙棒,虎視眈眈的看着來人。
那兩個人對視了一眼,顯然不想跟他磨嘴皮子,慢慢靠近,其中一個率先揮動着片刀,向他砍來。彭長宜晃動着狼牙棒,使勁的擋了回去,但是,另一個人又揮動着刀向他撲來,彭長宜一想,顧不了那麼多了,只能按着一個死打,即便今天自己被他們砍死,也要找一個墊背的。於是他揮着狼牙棒,一轉身,躲過了這一刀,隨後,就向第一個揮刀的人打去。這時,另一個再次衝他襲來。彭長宜邊打邊往路中央跑,希望這時能有汽車經過,但是路上黑乎乎的,就連附近都沒有店鋪和人家,他知道對方選擇這個地方動手是預謀好了的,索性他也不後退,豁出去了,就揮着狼牙棒反而衝這兩個人殺了過來。就在這時,一輛汽車疾馳而來,從上面跳下來三個人,手裡都拿着一米多長的棍子,直奔他們衝來,彭長宜腦袋“嗡“的一聲,心想,我命休矣!
哪知,這三個人不是衝着他來的,而是衝着追殺他的那兩個人來的,很快,後來的人掄着棍子,對那兩個人一陣猛打,那兩個人被他們追的棄車而逃。
這幫人不再去追他們,其中一個矮個的人從懷裡掏出匕首,對着他們留下的那輛車的四條輪胎一通猛扎,彭長宜這纔看清,那輛沒有牌照的車,是一輛紅色桑塔納。
彭長宜雙手抱拳,喘着氣說道:“多謝弟兄們相助,能告訴我你們是誰嗎?將來彭某定會報答。”
那個矮個子說道:“是老闆吩咐我們來幫你。”
“你們老闆是誰?”
“你別問了,走吧,你去哪兒,我們護送你。”
彭長宜知道自己最近得罪了那幫熬油的人,即便是眼前的人也敵友難辨,他沒敢說去環保局,就說道,“我回家,不用送了,謝謝你們。”
那個人也不強求,就說道:“那好,你受傷了吧?去醫院包紮一下吧,對了,最好別報警。”說着,就招呼人上車走了。
彭長宜摸了摸,沒覺得那裡疼呀,雙臂晃動了一下,這才發覺右肩涼嗖嗖的,用手一摸,黏糊糊的,是血,而且衣服也開了一個大口子,但不怎麼疼,他這才知道自己受傷了,趕緊鑽進汽車,當他用手擰動鑰匙時,才感到臂膀疼,他咬牙堅持着發動着車,一手把着方向盤,直接向醫院開去。
路上,他擔心那兩個人不死心,再追他到醫院,就開着車兜了幾個圈子後,來到中鐵醫院,他不能去市醫院,因爲岳母的原因,那裡的人都認識他,那樣他被砍的消息就會不脛而走,沈芳就會大呼小叫,所以他纔來到了相對清靜一點的中鐵醫院。他確信後面沒人追趕他,才跳下車,捂着胳膊,跑進了急診室。
彭長宜傷的不太重,那一刀砍在了臂膀肉多的地方。小護士在給他處理傷口的時候,沒好氣的數落他說:“看你年歲也不少了,怎麼還酗酒鬧事?”顯然,她聞到了他口腔裡的酒味。
彭長宜笑了,說道:“我沒鬧事,是他們鬧事。”
小護士懶得跟他理論,這種人她見的多了,就沒拿好眼看彭長宜。
彭長宜被送進手術室,他的傷口需要縫合。他頭進手術室的時候,給陳樂打了一個電話,陳樂正好在所裡值班,彭長宜沒有時間跟他解釋過多,讓他帶人到北城路東段去,那裡停着一輛紅色桑塔納,讓他去查看車輛情況,看看是哪裡的車,即便沒有牌照,也會有發動機號,也能查出車主是誰。
陳樂一聽彭長宜負了傷,他第一個反應就是熬油那幫人乾的,他迅速帶着兩個人,來到北城路東段,果然發現一輛沒有牌照的紅色桑塔納車趴在那裡,輪胎已經被扎破。他們把車仔細檢查了一遍,沒有發現任何線索,又用手電照着,查看了發動機號,只見發動機號碼早就模糊不清了,根本看不出。眼下已到了後半夜,陳樂留下另外兩個人,讓他們聯繫拖車,把車拖回所裡,安排好這一切後,陳樂趕往醫院。
醫生給彭長宜縫好傷口後,沒有讓他走,爲防止感染,讓他必須輸液。他沒敢通知沈芳,而是把在工商所上班的侄子叫來。侄子工作了一段時間,已經很懂事了,當他知道叔叔被人暗算,唯恐有人再追殺到這裡,所以他不敢掉以輕心,始終支愣着耳朵傾聽着一切動靜,當他聽到陳樂的腳步聲後,立刻起身,雙手攥住一把椅子,以防不測。
陳樂穿着一身警服出現在門口。
侄子不認識陳樂,他見陳樂進來了,就緊握着那把椅子,隨時準備掄起來,他站在門口,警覺的問道:“你是誰?”
陳樂笑了,他聽彭長宜說過他侄子的事,就說道:“你是彭鬆吧,我是陳樂,是彭主任叫我來的。”
彭長宜睜開了眼睛,示意侄子讓陳樂進來。
陳樂進來後,看見彭長宜腫脹的胳膊,眼睛立刻瞪圓了,他說道:“主任,誰幹的?”
彭長宜搖搖頭。
“傷到骨頭了嗎?”
彭長宜又搖搖頭。
陳樂握緊了拳頭,惡狠狠的說:“我一定要查出是誰幹的?”
彭長宜搖搖頭,疲憊的地:“不急,那個車你去看了嗎?”
“看了,發動機號碼估計在幾年前就被做了手腳,模糊不清,我讓人拖到所裡去了,天亮的時候在仔細查看。”
侄子彭鬆見他們說正經事,就出去了,站在門口守着。
彭長宜閉上了眼睛。
陳樂說:“是那幫熬油人乾的嗎?”
彭長宜說:“不好判斷。”
“那有什麼不好判斷的,你又沒得罪過別人?”
彭長宜笑了一下,心想,我得罪的人不少了,眼前明擺着就有兩路人對他恨之入骨,一是賈東方,一是這幫煉油的人。在彭長宜的潛意識中,前者比後者更有可能。從他見到賈東方的第一眼,他就感到這個人不像是做實業的,無論是他那滿屋的明星照還是他的行爲做派、言談舉止,都和一個實業家不相符。對於一個心懷不軌的人來說,你堵住了他發財的道,他當然對你要紅眼相見了。
陳樂又說:“那幾條輪胎是您扎的嗎?”
彭長宜搖搖頭,今晚的事他一直都琢磨不透,有人追殺他,有人救他,還不讓報警,於是他就跟陳樂說了這一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