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領導,儘管希望手下懂規矩,但是,有的時候適當的給領導調節一下氣氛,讓他死氣沉沉的機關生活有點樂趣,也是秘書必須修煉的功夫。
提前點好的菜很快上來了,三人共同舉杯,示意了一下,但不碰在一起,共同喝了一口,王家棟說:“還是喝不慣那個皮革的味道。”
江帆趕忙給他夾了一點菜,放在他的盤中,說道:“這一瓶下去,您就習慣了。”
彭長宜說:“我是什麼酒都能對付,色乾啤全無敵,真酒假酒倒肚就中。”
江帆說:“這一點我的確很佩服你,感覺你的腸胃就是一個萬能的處理器,什麼酒都能處理。”
王家棟說:“還是身體素質好。對了,省報那篇文章你們都看了嗎?”
彭長宜看了一眼江帆,點點頭。
“文章寫的很好,這是我們黨一直致力培養的幹部,如果鍾書記按照這個路子走下去,會有一個很光明的未來。”
江帆和彭長宜又互看了一眼。
“如果鍾書記真能夠照着這個路子走下去,他的確是個可堪大用之人。”王家棟又重複了一遍。
“那要是他不按這個路子走呢?”彭長宜問。
“結果正相反。”王家棟答道。
江帆和彭長宜點點頭。
彭長宜說:“上級不會因爲這麼一篇報道就對他委以大用吧?”
“那不一定,要看上級領導的個人喜好了,上級領導如果喜好這樣的人,就會立刻大用,如果不喜好,你結局就說不定了。”王家棟說。
“那依您看,上級領導喜歡這樣的人嗎?”彭長宜小心的問道。
王家棟看看江帆,不出聲的笑了一下,說道:“問問江市長就知道了。”
此言一出,彭長宜立刻愣住了,難道他知道這篇報道另有隱情?難道他知道了翟炳德和江帆的談話?
王家棟說:“這個不難分析。咱們翟書記是行伍出身軍轉幹部,他和樊書記原來是上下級的關係,有許多共同之處就是務實。務實的幹部是否喜歡務虛的下級,這個已經就不言而喻了。”王家棟看看江帆說道:“如果他真能被上級委以大任,將是江市長的福氣,就怕他任不了大任,膩歪在這裡,就不好了。”
江帆點點頭,他暗暗佩服王家棟的老道,幾句隨意說出的話,都這麼耐人尋味,有些意味居然和樊文良甚至翟炳德有異曲同工之妙。
彭長宜不住的點頭,說道:“還是您的站位高,看得遠,學習了。”說着,舉杯敬王家棟。
江帆也舉杯,說道:“正如您所料。”
“其實,有的時候書記和市長是分立兩端的鐵軌,只有各司其職互不越位纔是最好的,一旦對方偏離自己的軌跡,覬覦對方的領域,就會出現不和諧,這裡有許多事,沒有誰對誰錯,有的時候是雙贏,有的時候是雙輸。我說的是正道。道理誰都知道,但是做起來卻很難,堅守正道是爲官爲人的宗旨,給對手以還擊也是本分,但必須講究方法和策略。江市長是大學生,懂的自然比我多,我是不是有點班門弄斧了。”
江帆說道:“您說的太對了,江帆受益匪淺,我們敬您。”說着,雙手捧杯站起,彭長宜也隨着一同站起。
王家棟也趕忙站起,說:“江市長,你過獎了,我們都非常看好你,不希望你有什麼閃失,你們能聽進我的話,是我王家棟一生的榮幸,樊書記說我好爲人師,我也的確有這個毛病,總是想把自己的經驗告訴你們這些年輕人,免得你們走彎路,如果我說的對你們能有啓發,在你們行事的時候有一點參考價值我就心滿意足了。”說着,和他們碰了一下,喝了一大口,咧嘴嘴說道:“怎麼這酒這麼烈。”
江帆和彭長宜都笑了,也都喝了一大口。
江帆明白,王家棟所說的“我們都看好你”其中“我們”中包括的人,他很慶幸自己當初對樊文良和王家棟採取的合作共贏的策略,不過,無論是樊文良還是王家棟,他們都是官場中的明白人,是很豁達高明的人,眼下這個鐘鳴義顯然不是這樣的人,王家棟的話裡也有提醒江帆的意思,無論是忍讓還是還擊,都是本分,只是要視情況而定。想到這裡,放下筷子,說道:“王書記,我想馬上開始廣場項目招標,現在找的人很多,您知道,這個項目從始至終我都在參與,我也是學建築出身的,我不是怕別人插手,別的工作他願意怎麼插手就怎麼插手,我不在乎,我怕這個項目弄砸了,我想聽聽您的意見。”
王家棟感到今天江帆就像有心事,他也放下筷子,說道:“既然你這樣說,就說明你信任我,我也不藏着掖着。這樣說吧,既然你不想讓他插手,唯一的辦法就是做在他的前頭,另外可以把他的注意力引到別處,比如,酒廠,比如,基金會。這些政府工作你都可以提前安排。當然了,憑你在亢州的實力,如果政府工作不想讓他插手,他就插不了手,甚至完全可以強勢的跟他對着幹,他撈不到便宜。但是這樣對你不利,這就是我剛纔說的雙輸的意思。穩,對你有利,亂,對別人有利。”
江帆感到王家棟說的很實在,的確是這樣,如果跟他對着幹,鐘鳴義不會撈到便宜,他江帆也不會撈到什麼便宜,再有,市長和書記畢竟是有差別,如果書記沒有大錯,一般被責罰的都會是市長,他鐘鳴義可以胡來,而江帆則不能。由於自己剛出道,落下個不好合作的名聲也不好。這也是樊文良和翟炳德反覆告誡自己的。響鼓不用重錘,江帆即刻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他端起酒杯,說道:“王書記,我想,我知道該怎麼辦了。”
王家棟和他碰了一下,喝了一口,衝他笑笑。彭長宜趕緊給兩位領導滿上。
“你看過鍾書記的履歷吧?”王家棟突然問道。
“看過。”江帆答。
彭長宜盯着王家棟,心想,書記市長的履歷他也看過,他記的清清楚楚,他甚至記得市裡每個幹部的履歷,包括錦安市主要領導的履歷,也曾經用心研究過。由於在幹部科工作,彭長宜具備過目不忘的功夫。
王家棟又說:“研究一下他的履歷,你能找出他對什麼感興趣。”
彭長宜恍然大悟,鐘鳴義是當年錦安金融專科學校畢業的學生。
江帆也明白了王家棟的意思,他似乎知道了該怎麼做,但是,基金會和廣場建設,甚至所有的政府工作,他都不希望別人插手,他不是護權,而的的確確他想貫徹自己的執政理念,想把亢州政府工作夯實,打下一個好底子。看來,彭長宜說的對,自己有時難免過於理想,現實永遠是現實。
“有一點你仍然要注意,書記可以把插手政府具體工作,他可以把事情搞砸,但是你還要做好收拾爛攤子的準備,有些事不能全靠書記,你也不能因爲這件事是書記主抓而你當甩手掌櫃的,有些事情該干預也要干預,不然最後損失的還是政府的工作。”王家棟進一步說道。
江帆點點頭,他剛纔也想到了這個問題,王家棟即刻就說了出來,他擔心的說:“既然他管了,我在插手合適嗎?”
王家棟說:“我相信對一些政策的出臺,他會在會上徵求意見的,到時你只要出於公心,提出自己的意見,大家會支持你的,不會有大礙。”
“有道理。”江帆若有所思的點頭說道。
不得不說王家棟的老道,他在彭長宜的成長過程中,的確扮演了園丁校長的角色,這些也無形中影響了江帆。
這天,彭長宜剛剛上班,孫其就敲開了他的門,進來後說道:“彭主任,蓮花村來了一個上訪戶,想見您。”
彭長宜一皺眉,說道:“怎麼回事?”
“他執意不跟我說,一定見到您才說。”孫其說道。
彭長宜想了想說:“帶他過來吧。”
彭長宜始終還包着蓮花村,他並沒有像任小亮當初那樣,把所包的村子轉給自己的下任,而是繼續由他包着。另外,彭長宜跟蓮花村的村民也是不打不成交,村民對他也很信任,經常因爲一些家務事和鄰里糾紛直接找到他,他也的確解決了多起這樣的事件,化解了許多矛盾,只要是蓮花村的人來找他,他都會直接接待。
不一會,孫其就帶進一個五十多歲的人,彭長宜沒見過他,示意讓他坐下,和顏悅色的說道:“是您找我。”
那個人見彭長宜說話客氣,撲通一下,就給彭長宜跪下了。
彭長宜一愣。
孫其一步上前,就去拉他,哪知這個人執意不起來,聲淚俱下的說道:“彭主任,你今天不給我做主,我就不起來。”
彭長宜最反感動不動就給他跪下的人,臉上立刻有了怒色,厲聲說道:“你這是在威脅我,你如果不起來,我什麼主都不給你坐,我數三下,你要是不起來,我就讓孫科長把那抻出去,你信不信!”
孫其也呵斥道:“起來,有什麼事說什麼事,你跪在這裡影響領導辦公!”
那個人一聽,嚇的立刻就起來了,他坐在剛纔的椅子上,彎下腰,雙手捧住臉就痛哭了起來。
彭長宜看了一眼孫其,孫其說道:“別哭了,彭主任還要工作,你抓緊時間說吧。”
那個人擡起頭,接過彭長宜遞給他的紙巾,擦了擦了眼淚,這纔跟彭長宜訴說了自己的冤情。
原來,這個人叫陳二喜,三十六七歲,是陳樂的遠房堂叔,老實巴交的一個莊稼人。陳二喜年輕的時候,多次響應毛主席的號召,積極報名參加根治海河的行動,成了遠近聞名的勞動模範,並且成家立業。成家後的陳二喜,又連續五年去了海河工地,後來,妻子懷孕後,他纔不去海河工地。妻子產下一個兒子,陳二喜很高興,等孩子長到四五歲的時候,他發現兒子越來越不像自己,就對孩子的身世產生了懷疑,他就想起鄉親們的議論,說妻子在他去海河期間,和村裡一個男人也是他的去海河工地的弟兄來往過密,他兒子有可能就是那個人的種。
他這纔想起自己結婚第五年妻子才懷上孩子的事實,於是自己就悄悄的到醫院進行了檢查,醫生告訴他患有先天疾病,生育的可能性不大,但也不排除例外。這個消息如當頭一棒,幾乎把他打蒙。那天,老實的陳二喜一人在小飯館喝了酒,回到家後,把媳婦暴打了一頓,但是媳婦死活不承認自己有出軌行爲,一口咬定孩子就是他的,那個時候,親子鑑定的知識遠沒有普及到當今的程度。陳二喜沒敢把自己有病的事告訴媳婦,因爲他也有私心,一旦告訴媳婦自己不能生育這個事實,就會把媳婦逼走,到時他就會雞飛蛋打。
中國人有句名言,不孝有三,無後爲大。在農村,沒有後,好像就是祖上沒有積德,是辱沒門庭的事,既然媳婦不承認跟別人有關係,那麼他就不敢聲張了,就默認了,一家人仍然和睦相處。日子久了,陳二喜並沒有發現媳婦有什麼不軌的地方,兒子長到十多歲,越來越像媳婦,一點都不像傳說的那個男人。他甚至就認爲這個孩子就是自己親生的,可能自己在有生育疾病的前提下,瞎貓碰上死耗子,再放了無數空槍之後,就有一次命中了目標,種下了自己的種。如今,庸醫太多,大夫的話也不能全信,漸漸他也就把這事忘記了。
直到有一天,一個聲稱自己就是孩子父親的人找上門來,又把陳二喜拖進了屈辱的深淵。
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自己一塊根治海河時形影不離的好兄弟劉成。劉成在最後一年沒有跟他一同上海河,他得了嚴重的坐骨神經痛的病,也就是在那一年,媳婦懷的孕,看着自己患難的好兄弟,對比着兒子的長相,陳二喜確認兒子是劉成的種。
劉成由於家裡貧困,又是地主的兒子,一直沒有說上媳婦,後來,坐骨神經痛的病看好了,自己就給人家做了上門女婿,離開蓮花村,離開了亢州,“嫁”到了外地。他這次回來,是來跟他要兒子的,他在那邊生了一個女兒,他們夫婦倆商量再生一個兒子,可是總也不能懷孕,他們就想抱養一個,劉成這時就想到了這邊的兒子,跟媳婦商量後,決定回來要兒子。
陳二喜一聽,狠狠的踹了他兩腳後,說道:“孩子是我的,你休想要走。”回到家後,陳二喜又把媳婦暴揍一頓,把劉成來要孩子的事跟媳婦說了,呵斥道:“這回你還有什麼說的,你該承認偷漢子了吧?”
哪知,媳婦承認兒子是劉成的,但就是不承認自己偷漢子,半天才說“兒子的確是劉成的,但我沒有偷漢子,就算是偷漢子,也是你媽讓我偷的。”
原來,陳二喜的媽見媳婦的肚子總也鼓不起來,就悄悄帶着媳婦進城檢查,檢查結果是媳婦沒有任何生育上的疾病,那麼問題就出在兒子身上,於是,老太太私自做主,決定給媳婦借種,這纔有了劉成和媳婦發生性關係生子的事實。後來,老太太給了劉成一袋糧食,並讓他寫下保證書,不許追究孩子的事,並且立了字據。
彭長宜聽到這裡問道:“那份字據還有嗎?”
陳二喜說:“沒有了,我媽前幾年去世了,我媳婦說,當時劉成摁了手印後,不要那袋糧食,是我媽強行給他的,爲的就是不讓他以後追究孩子的事。”
彭長宜說:“這個人現在在哪兒?”
劉成說:“村裡早就沒有了他房子,他倒插門後就把戶口遷走了,他的老媽後來也被他帶走了,他家的老房子就充公了,蓋上了大隊部,他這次回來住在了城裡的浴池。”
彭長宜說:“你先回去,我們研究一下。”
陳二喜又要下跪,孫其說道:“不許跪!”
嚇的陳二喜就不敢跪下了。
“陳樂是你什麼人?”彭長宜突然問道。
陳二喜一愣,趕緊說:“是我一個遠房侄子,我求求您,千萬不能告訴他,也不能讓我們村裡人知道,我們全家就沒法在村裡呆了,尤其是孩子。”
“這一點請你放心,我們是給你解決問題的,不會給你擴大知情範圍,也不會給你擴大不良影響。”彭長宜說道。
陳二喜連忙哈腰致謝。
孫其把陳二喜送到樓梯後,又回到彭長宜辦公室,彭長宜剛要打電話,見孫其進來,彭長宜就說道:“孫科長,你在北城工作多長時間了?”
“七年了。”孫其說道。
“之前在哪兒?”
“武警部隊。”
彭長宜點點頭,說道:“七年,遇到過這類事嗎?”
“沒有,陳二喜今天要是不說,打死我都不相信。”
“是啊,也不知他家老太太當初是怎麼想的,居然用一袋糧食,換了一個傳宗接代的孩子?她老人家與世長辭了,不知道給後世留下多少麻煩和隱患,這事如果不妥善解決,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啊。”彭長宜說道。
“您說的太對了,那咱們怎麼辦?”
“怎麼辦?孩子不能讓這個劉成帶走。你琢磨琢磨,看看有沒有相同的案件參考一下。”
孫其想了想說:“彭主任,如果咱們解決不了的話,就讓他們上法庭去解決吧,許多法律上的東西,咱們掌握不好。”
彭長宜說:“如果移交給司法部門當然好,咱們省得麻煩,可是你想想,陳二喜爲什麼找咱們而不去打官司,一是他相信咱們,二是他不想把這事公開化,你想想,如果公開了,就像他自己說的那樣,他們一家都沒法在村裡呆下去了,尤其是對孩子成長相當不利,這個孩子應該上小學了,他還不能承受這樣的心靈打擊。”
孫其點點頭,說道:“您考慮的很周到,我聽您的,馬上去諮詢專業人士,找找有沒有相同的案例。”
孫其剛走,陳樂就到了。
“主任,您找我?”
彭長宜給他倒了一杯水,說道:“小樂,祝賀你,我聽你們所長說,你當上片長了?”
陳樂摘下帽子,摸頭,不好意思的說道:“還不是您栽培的結果,沒有您,我可能還在工地幹苦力呢?”
“呵呵,還是你自己有出息。”彭長宜接着說:“你認識你們村的陳二喜嗎?”
“認識,是我一個遠房叔叔。”
“他剛走。”彭長宜就將陳二喜的情況跟他說了一遍,直把他聽的目瞪口呆, 半天說不出話來。
“呵呵,傻了?”彭長宜問道。
“主任,我第一次聽說還有這種事。”
“是啊,你什麼意見?”
“什麼意見,當然這個孩子不能給他了!我馬上就找人把他拘起來。”陳樂站起就要往出走。
“呵呵,剛誇完你就出息了,我問你,憑什麼拘他?”
“他,他……他當初的行爲應該算是強尖!”陳樂梗着脖子說道。
彭長宜笑了,說道:“白在派出所幹了這麼長時間,怎麼學的這法律知識?什麼叫強尖你都不懂嗎?”
“懂是懂,我只是想這樣嚇唬他,這個孩子,是我二叔家的命,絕不許他帶走,還反了他了!”陳樂激動的說道。
“就因爲他是你二叔?”
“不是,他是我們村任何一個人我都會這樣做,向理不向人!”陳樂理直氣壯的說道。
彭長宜說:“別衝動。按說這件事你叔叔不願讓你知道,但是爲了不擴大範圍,有些事我只能交給你去做,你呆會去找孫科長,跟他合計一下,先接觸一下劉成這個人,探探他的口風在說。”
陳樂點點頭。
“還有,記住要冷靜,知道嗎?你這樣子我對你有些不放心了。”
陳樂低下頭,半天擡起頭說道:“對不起,我剛纔是不太冷靜,想想他劉成,睡了人家的媳婦,要了人家的糧食,不能因爲人家老太太不在了就來要孩子,哪有這樣的事?”
彭長宜說:“不許帶着自己感情辦案,這是你們一個民警的大忌,懂嗎?”
“懂。”
“你認識劉成嗎?”
“我歲數小,對他可能會有印象,但是他肯定不會認識我。”
“嗯,那好,你去找孫科長吧。”
彭長宜的電話響了,接通後,是江帆。
江帆說道:“長宜,放下手裡的活兒,跟我去北京。”
彭長宜想了想,說道:“多長時間能回來?”
“下午吧。”
“好,我安排一下。”
彭長宜放下電話後,看了看學習排班表,一看今天正是自己召集學習的日子,這幾天,他們學習的主要任務就是省報那篇文章,一個共產黨員的追求,這幾天一直在對照文章,做有針對性的發言。想到這裡,就就拿起手包,走出辦公室,敲開了劉忠的門,劉忠不在屋子,他就來到了任小亮的辦公室,就見市委信息科的兩人在跟任小亮座談什麼,彭長宜進來後和他倆握過手之後,就跟任小亮說道:
“任書記,我有點急事,去趟北京。”
任小亮擡頭看着彭長宜,又低頭看看學習表。
彭長宜說:“今天是我組織學習,如果我回來的晚,你就幫我調個班,我估計差不多能趕回來。”
任小亮說:“好吧,如果趕不回咱倆調換一下,你去吧,他們就是來給咱們總結學習經驗來的,本來還想讓你介紹一下情況呢。”
彭長宜說:“任書記都代表了吧,不湊巧,我的確遇到點急事。”
任小亮說:“你去吧,我們接着座談。”
彭長宜又跟那兩個人打了一下招呼就出來了。他走出單位,沒在大門口等江帆,而是往前迎了一截,就見江帆的車過來了,小許降下車窗,衝他笑笑。
彭長宜上車後,見江帆一人坐在後面,他回頭看了一眼江帆,說道:“林秘書沒來?”
“哦,我讓他替我去開了會。”江帆答道。
“呵呵,我還擔心出不來了呢,市委辦來人,總結我們學習經驗來了。”
“哦,你們要成爲典型了。”江帆笑着說道。
“估計是我們選擇的教材好。”彭長宜的嘴角彎起一絲笑。
江帆沒有繼續和他討論“教材”的事,說道:“長宜,咱們今天去見經貿大學的一個金融教授,是去諮詢有關基金會的事。爲什麼叫上你哪?就是讓你瞭解一下這裡面有可能出現的問題,我最擔心這個了,因爲其他地方已經出現問題了,所以想讓你瞭解的多些。”
“呵呵,我瞭解管用嗎?”彭長宜說道。
“當然管用,基金會是政府的事,北城是試點,你提前瞭解一下有可能出現的風險,到時在管理上好引以爲戒。”
“估計不管用,市、區兩級書記對基金會都很上心,這麼一塊大蛋糕,肯定是書記做主。”
“你態度不端正,我們只做我們該做的,至於結果不去管他。”江帆淡定的說道。
彭長宜感覺江帆很有理想主義色彩,放着市裡的會議不開,去北京見什麼專家?如果以彭長宜的性格,這個基金會早就該成立了,甚至從上級有精神有文件那天起就該成立。他已經聽到不止一家企業跟他抱怨,說市裡爲什麼遲遲不見動靜,北城運輸公司的經理甚至直接跟彭長宜說:文官就不能抓經濟,因爲懂的多,顧慮就多,一有顧慮,機會就錯過了。甚至彭長宜也認爲江帆有些過於謹慎。前幾天,他就聽說亢州有些有錢人,就到外縣去入股基金會了,如果再拖下去,恐怕亢州的資金就都外流了,想到這裡他說:
“您過於謹慎了。”
江帆一愣,他一直以來,都認爲彭長宜最理解他,沒想到在這件事上,彭長宜卻不溫不火的說了這麼一句。要知道,北城,將作爲第一個農村基金會的試點單位,如果北城政府一把手不能和他達到共識,那他所有的努力也就白費。
想到這裡,江帆說道:“長宜,你在溫和的批評我動作慢?”
彭長宜笑了,說道:“哪敢呀?”
江帆說道:“我最近也聽到了不少要求成立基金會的呼聲,你不知道啊,上週開通了市長熱線,就接到了好幾個詢問什麼時候成立基金會的電話。你是不是也認爲我思想保守?”
彭長宜嘿嘿笑了,算作回答。
“你看看這個?”
彭長宜回頭,接過來江帆遞過來的一張報紙,他說:“這是什麼?”
“這是我讓小林蒐集的一個學者的文章,咱們今天就去見這個人。”
這是一張金融時報,在二版頭條位置上,刊登着一篇署名文章:農村基金會發展初探。
彭長宜有個毛病,那就是坐車的時候不能看東西,暈車,他就說道:“我看不了,暈車,您給我簡單說一下吧。”
江帆說道:“這個人叫畢格金,是經貿大學金融系博導,是很有名的經濟學家,與其他三位新近鵲起的年輕經濟學專家並列爲京城四少,曾經參與許多經濟金融領域裡的政策制定工作,從一開始,他就跟蹤研究農村基金會這一金融組織形式,可以說目前是我們國家對農村基金會最門清的學者了。我們去聽聽他的意見,沒有壞處。”
彭長宜笑了,說道:“您太注重政策層面上的東西了,在基層,都是先做了再說。”
江帆笑了,說道:“是啊,我理解你的意思,但是明明看到了風險,在那麼做的話就有些揣着明白使糊塗了。”
“明白不明白也要做,這是上面要求的。”彭長宜很少有反駁江帆的時候。
“上面是這樣要求的,我們也必須做,但是咱們可以做的更加科學一些不更好嗎?省得到時留下許多後遺症。”江帆說道。
彭長宜想了想說:“這項工作是基層的事,市政府只是起到一個審批作用,即便真有了問題,與市政府也沒多大關係。”
江帆說:“長宜,考慮問題不能那麼狹隘,真是出了問題,凡是涉及到錢的都是大事,將來都是政府的事。我們提前瞭解一下,對這項工作做到心中有數,不是更好嗎?”
彭長宜顯然沒太懂,他嘿嘿的笑着說:“我搞不懂了。”
“有什麼不懂的呢?將來做具體工作的是北城區政府,政府一把手是你,還不明白嗎?”
“明白了,您這是從娃娃抓起呀?”
江帆也笑了,他說道:“也可能我做的是無用功,但總是小心沒過,長宜,你知道那天說起基金會的事,鍾書記說我什麼嗎?”
“他說您什麼?”
“嘿嘿,說我怎麼跟小腳女人一樣,還說南嶺縣你們窮,都成立了三家基金會了,亢州這麼富裕,居然這項工作落後了。”
“呵呵,也是,難怪他會這麼說您了。”
“如果不是廣場項目,我還不會着急呢,我想等到明年。看來,這項工作在不做的話,不但上級不滿意,同僚不滿意,興許啊,下邊人也不滿意呀。”江帆偷偷看了一眼彭長宜。
彭長宜笑了,說道:“到沒什麼不滿意的,這畢竟是好事,有利於鄉鎮企業發展。”
“嗯,所以我也想明白了,不能因爲別處出了問題,我們就因噎廢食,有些風險是可以規避的,這也是我爲什麼執意要見畢格金的緣故。”
“您怎麼認識的他?”
“我不認識,是我同學介紹的。我們今天中午跟他吃飯,邊吃邊聊,聽聽學者怎麼說,我昨天和人行的樑行長呆了一會,他把農村基金會抨擊的體無完膚,說是地方政府滋生政績的怪胎,是擾亂金融市場的殺手,簡直就是十惡不赦。”
彭長宜笑了,說道:“他們當然要抨擊基金會了,因爲搶了銀行的市場份額,誰讓他們門坎那麼高,企業想貸款,四處求爺爺告奶奶不說,還要請客送禮,如果按照他們的規定貸款,許多企業都達不到他們的標準,所以,這裡就有了潛規則。我突然想起阿Q正傳裡,阿Q說的話,他說:不是我不想姓趙,是趙老太爺不讓我姓趙。現在銀行體制,遠遠不能適應改革開放形勢的需要,所以纔會有農村基金會這樣一種民間融資載體的出現,其實,在南方,民間融資早在十年前就出現了。這說明了什麼,說明了銀行服務意識的缺失和服務意識的淡漠!”
“你這身歪理邪說,銀行有銀行的操作流程,有銀行的管理體系,哪能誰想用誰就用?對了,你這樣說是不是將來有了基金會就可以隨便貸款了?”江帆說道。
“呵呵,我當然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有了基金會,肯定會有一些違規行爲了,不瞞您說,我對基金會也關注很長時間了。”
江帆高興的說:“哦,看來你也上心了。”
彭長宜也笑着說道:“是啊,您幾次在我面前流露出對基金會的擔憂,我再不上心就屬於冥頑不化了。”
江帆笑了,說:“好啊,好,上心就說明用心了,用心做的事和不用心做的事結果就不能一樣。這件事上,你用心,我就會省心。”
“但願我將來能有讓您省心的資格。”
“嗯?什麼意思?”
“只要我能做主,就怕到時我做不了主。”
江帆不言語了,他知道,他們是兩個不同級別的政府一把手,但是,他們前面都有一個主事的書記。
其實,儘管彭長宜也感覺江帆在這個問題上思慮過於謹慎,但他還是很佩服江帆嚴謹的態度,已經有幾個縣成立了農村基金會,但是作爲經濟條件做好的亢州,卻在這項工作中落了後,彭長宜知道主要是江帆還在顧慮。按說,這件事對地方政府是很有好處的,許多行政長官爲能有這樣支配資金的權利而歡欣,畢竟這是政府部門的金融機構,支持地方企業,再也用不着求爺爺告奶奶仰頭看那些國有銀行老爺的臉色了。
其實,對市裡遲遲不成立基金會,彭長宜也有看法,自從知道了江帆的顧慮後,他也理解了江帆,有些事,如果操作不好捅婁子,莫不如不做,尤其是基金會這類金融性質的領域,跟政府一般工作還不一樣。所以,江帆嚴謹的態度也讓他有所長識,對於新鮮事物,任何冒進和蠻幹都將付出代價,這已經被多次實踐驗證過的道理。但是,在基層,行政長官的命令往往取代一切科學的論證,早就是不爭的事實,江帆擔心的也是這個問題。想到這裡他就說道:“也可能您現在費了半天心思,等到了具體運作的時候,就不是這麼回事了。”
“這就是我叫叫來的初衷。”
“我能頂那麼大的作用嗎?”
“按照文件要求,都是基層政府牽頭,行政一把手參與。審批貸款也應該參照專有銀行那樣的程序,不然就會出問題,甚至是大問題,這是我最擔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