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長宜想了想,說道:“他應該不是找我來了,但他具體幹嘛來了、都見了誰我也不清楚,他只是跟我說路過,簡單瞭解了一下洪書記後事的情況,問了問我們現在的工作,然後就走了,前後不到半個小時,跟我也就是呆了十多分鐘的時間。 ”
“老洪的後事我早就跟省委彙報了,他爲什麼還問這個?”鮑志剛看着彭長宜不解地問道。
“這個我也不知道。”彭長宜當然不能把洪世龍家屬給伍書記寫信表揚自己的事告訴他,那樣的話會更讓他多想的。
鮑志剛看着彭長宜,他忽然覺得彭長宜似乎不是那麼坦誠了,更加堅信殷家實說的話:彭長宜是個有野心的人,眼下他最強的對手就是彭長宜。
殷家實這話是在洪世龍死後說的,那時,彭長宜讓他派到濟南處理洪世龍車禍的事去了。鮑志剛那天剛從省城回來,鮑志剛讓司機拐入一條新修還未正式通車的公路去看看,這條公路是他主持修建的。沒想到在路上,看見殷家實騎個破自行車在這條路上轉悠。本來他跟殷家實不是一路人,他們的關係也不好,他完全可以視而不見,但是那天不知爲什麼,他居然讓司機停下車,笑呵呵地叫住殷家實,揹着手,站在馬路牙子上,居高臨下地跟他打着招呼。
殷家實自知落魄,看到昔日的同僚,他沒有表現出自愧不如和卑微,而是悠閒地笑着,跟他寒暄了幾句,他們誰都沒主動跟對方握手。鮑志剛看着滿頭白髮的殷家實,忽然沒有了半點嘲諷他的興趣,說了幾句諸如有困難找我的話後就準備離去。就在他坐上車,降下車窗跟殷家實揮手再見的時候,殷家實湊到他的跟前,說道:“志剛啊,差不多該往上跑跑了。”
鮑志剛知道殷家實本身就是個多是非的人,他故意表現得不以爲然,他笑着說:“老殷啊,這麼多年,你還不瞭解我嗎?我什麼時候主動跑過官?”
殷家實說:“姓江的調走了,姓洪的死了,閬諸的家,拴繩輪也該輪到你當幾天了,難道你就眼看着讓一個外來戶在閬諸當家作主?別忘了,你的資歷在那兒擺着呢?”
“你是說長宜?”
“甭管我說誰,你不跑就會有人跑,機遇面前,人家可是不會閒着,這年頭,哪個官不是跑來的?”
鮑志剛笑了,說道:“老殷啊,你別忘了,長宜現在是副書記,三把手。”
殷家實眼裡露出詭異的光,說道:“這個說不好,他的野心我不知道你還不知道嗎?你看他,來閬諸後躲低調,坐破車,開會時不多說一句話,工作幹在前頭,人家這是幹嘛,你還真以爲是給江帆分憂解難啊?人家那是韜光養晦!怎麼樣,當上副書記了吧?但是我告訴你,是人,就有短板,無論他多麼小心謹慎地僞裝自己,你如果感興趣,我願意把彭長宜乾的那些缺德事提供給你。”
鮑志剛笑了,說道:“老殷啊,長宜是好兄弟,我瞭解他。你啊,就好好養老吧,別操心那麼多了……”
殷家實直起身,後退一步,看着車窗裡的鮑志剛冷笑了一下,說道:“我相信我提供給你的炮彈能在關鍵時刻打敗彭長宜,你什麼時候想要了,隨時聯繫我。”說完,他非常自信地騎上那輛破舊自行車就走了。
殷家實是有份自信的,想想,一個地區,只有老大這一個位子,這個位子,對任何人都有着超常的吸引力,有多少人爲了這個位子相互傾軋,當面給笑臉,背後捅刀子,演繹了一幕又一幕看不見硝煙的政治鬥爭,儘管看不見硝煙,但卻是你死我活。在這個關鍵時刻,誰不希望得到擊敗對方的炮彈?雖然鮑志剛對殷家實充滿了不屑,但幾天後,他還是在殷家實住所附近的一家小飯館裡跟他見了面。
這次,鮑志剛對殷家實客氣了許多,不但見面主動跟他握手,還叫了他一聲:“老領導”,這讓殷家實的臉上立刻有了一種起死回生的光芒。
殷家實使勁地握着鮑志剛的手,連聲說道:“恭喜、恭喜!”
鮑志剛奇怪地問道:“你恭喜我什麼?”
殷家實說:“恭喜你很快就榮升鮑書記。”
鮑志剛一聽,趕忙下意識地看了看四周,小飯館沒有別人,而且雅間的門關得很嚴。鮑志剛低聲說道:“你別瞎說好不好?閬諸市委書記是省委任命的,不是你一個下了臺的人能任命的。”
哪知,殷家實並不計較鮑志剛的刻薄,他笑着走到桌邊坐下,說道:“你今天能主動找我來,就說明你已經坐上了書記的寶座,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我聽說省裡下來人考察你了?”
鮑志剛說:“你消息還挺靈通,那不是單單考察我來了,還有彭長宜、褚小強。”
“我知道,他們兩個都是陪綁的,幹了這麼多年的副書記,我還不瞭解這一套程序嗎?你自從當上市長後,儘管沒有顯眼的政績,但也沒有什麼過失,跟江帆配合的很好,上上下下口碑也不錯,相信省裡考察的結果也會不錯,沒有理由不上位。”
鮑志剛沒想到已經變成草雞的殷家實,居然還在關注着閬諸的政局,他譏諷地笑了一下說道:“看來老兄的心並沒放下啊?”
殷家實笑了一下,說道:“我放下放不下也就還剩一口氣的事,你就不同了,你不能跟我比,你還有大好的前程,如果你想順利上位,有一個人你必須要抓住不放……”
“誰?”
殷家實用手蘸着茶水,在桌上寫了一個“黃”字。
鮑志剛不以爲然地笑了,他直起身,看着殷家實。
殷家實知道他的高見不足以引起鮑志剛的興趣,有蘸着水寫了一個字,邊寫邊說道:“你還要必須打倒一個人,就是他……”
殷家實又寫了一個“彭”字。
鮑志剛故意說道:“我們是好兄弟,而且他現在是副書記,假如我萬幸的話當上閬諸的市委書記,他完全可以當市長啊,這也是他仕途上的一大進步,我有必要把他幹掉嗎?”
“這你就不懂了,政治不講究善良。你今天的仁慈,就是將來的後患。彭長宜怎麼能甘心屈尊在你之下?你怎麼能駕馭得了他?這一點,你一定要想明白!”
鮑志剛在心裡打了個冷戰,他不是不知道彭長宜的實力,儘管彭長宜給他當了三年多的副市長,他心裡最清楚不過的是,他從來都沒拿彭長宜當下屬指揮過,從來對他都是尊重有加,這一點就足以說明問題。
殷家實沒有理會鮑志剛那些內心想法,他又說道:“這麼多年,你只是埋頭幹工作,省裡似乎沒有什麼過硬的關係,只有一個江帆,但是在你和彭長宜之間,有好事江帆不會想着你的。可是彭長宜就不一樣了,儘管他現在級別比你低,但是他的關係比你硬,而且他是個有野心的人,眼下省裡不空降書記,還派來了考察組,這說明什麼?就是說明上級有意從你們中間選一個人上來,難道你還看不出來嗎?所以,他是你強勁的對手,你不把他打倒,就有可能被打倒,這個時候沒有弟兄意氣之說……”
說到這裡,殷家實喝了一口水,見鮑志剛盯着桌上那個已經快變乾的字,又說道:“如果你信得過我,我這裡有一張牌,可以幫到你……”
本來,鮑志剛這段時間迴避彭長宜,不全是因爲他忙,再忙,他們還有晚上的時間。他減少跟彭長宜見面的次數,也可能是良心上的原因。不過,看到眼前彭長宜隱瞞自己的野心,還隱瞞不報省委第一書記來閬諸的事,他的內心似乎又坦然了許多。
此時,看着神態深沉的彭長宜,鮑志剛絲毫不後悔自己沒有阻止殷家實對彭長宜下手,儘管沒有阻止,但是他絕對沒有公開表示支持。劉成舉報彭長宜,跟他鮑志剛一點關係都沒有,即便是殷家實都不能咬定這裡有鮑志剛的因素,因爲完全是殷家實自願這麼做,如果成功,殷家實可以一石二鳥,不但打擊了宿敵彭長宜,還幫助了鮑志剛。所以,鮑志剛非常瞭解殷家實的這些伎倆……
彭長宜見鮑志剛沉思半天都不說話,以爲鮑志剛還是對自己不瞞,就又補充道:“其實伍書記來我也感到挺意外的,別說咱們閬諸是個小市,就是那些發達的大市、強市他也沒去了幾個。”
鮑志剛看着彭長宜,思路拉了回來,他意味深長地問道:“那以你的觀察,他到底幹嘛來了?”
彭長宜說:“聖心難測,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敢當面詢問書記有何貴幹,是他的秘書給我打的電話,他的秘書囑咐我不讓我擴大他來的消息,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所以我當時也沒及時給您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