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第一書記來閬諸,作爲省委秘書長的江帆居然都不知道,看來,這個伍書記不只像傳說中的那麼雷厲風行、敢作敢當,而且行事還非常謹慎,儘管他還沒正式接觸過閬諸的幹部,更沒有正式來過閬諸,但似乎對閬諸的情況並不陌生,他問了彭長宜幾個看似不着邊際沒有內在關聯幾個問題,實則是在對一個地級幹部的當面測試。
彭長宜心事重重地回到常委大院,他走到鮑志剛辦公室,想跟彙報一下伍書記來的情況,之前吳秘書囑咐他只讓他一個人過來,他沒有跟鮑志剛通氣,現在伍書記走了,他本不想告訴他,但想到畢竟他是市長,名義上是主持閬諸全面工作的一把手,熟知政治屬性的他,還是覺得跟他彙報一下好。
不過,彭長宜還真想不明白怎麼跟他說,如果說伍書記來閬諸,沒見鮑志剛這個臨時當家人,卻見了他彭長宜,這似乎不太合乎邏輯和情理,難以讓人相信,抑或鮑志剛還會認爲他是拉虎皮,做大旗或者是癡人說夢。就是彭長宜自己到現在都想不明白,吳秘書爲什麼讓他自己前去見省委伍書記,他也不知道爲什麼伍書記來閬諸只是單獨見他?樂觀地想,有可能是伍書記受了竇老的影響,從京城出來後,走到閬諸地界,臨時動意,下來看看他彭長宜到底是何許人也?但這似乎也解釋不通,他彭長宜在伍書記到任後,既沒有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事引起伍書記的注意,更沒有找他單獨彙報過工作,別說鮑志剛可能會不信,他自己都懷疑這是否是真的。但這的確是剛剛發生過。
無論怎樣,彭長宜還就覺得將伍書記來閬諸的事跟鮑志剛說一下。他下了車,看到廣場上沒有鮑志剛的車,他鬆了一口氣,明明知道他不在,但還是徑直走到鮑志剛的辦公室,敲了敲門。
這時,肖愛國過來了,說道:“市長沒在。”
“他去哪兒了?”彭長宜問道。
肖愛國搖搖頭。
彭長宜回到辦公室,肖愛國跟了進來。
彭長宜坐下後,看着前面的筆筒出神。
肖愛國不明就裡,看着愣怔怔的彭長宜,說道:“出什麼事了?”
“出事?”彭長宜依然愣怔怔地看着肖愛國,眼神明顯聚攏在一起了。
肖愛國笑了,說道:“我是問你出什麼事了,幹嘛坐下後就發呆。”
彭長宜若有所思地示意肖愛國做在離自己最近的椅子上,說道:“老肖,我剛從閬諸賓館回來,你猜誰來了?”
肖愛國本來也在黨校培訓班上,聯想到彭長宜課都沒講完就急匆匆地走了,他料定來了大人物,就說:“誰來了?”
“伍書記,省委伍紅旗書記。”
肖愛國睜大了眼睛,吃驚地說道:“啊?怎麼沒聽到任何動靜?”
彭長宜說:“我納這個悶兒呢,是他秘書把電話打到我手機上的,第一次我沒接,正在講課,後來他又發了一條信息,我不是就趕緊中斷了講課,出來了嗎?我出來後,伍書記早就到賓館房間了。”
“就你一個人去的?”
“嗯,當時我想打電話告訴老鮑,但是他秘書說只讓我一個人過去,我就沒給他打電話。”
“哦?”肖愛國又是一驚。
“所以,我現在腦子還蒙着,想不通爲什麼只見了我。”
“伍書記提舉報信的是了嗎?”
彭長宜搖搖頭。
“江秘書長知道嗎?”
“送走伍書記後,我給他打了一個電話,他也不知道他來閬諸的事。”
“那你們……”肖愛國想說你們都談了什麼,但考慮自己問這話不合適,就改口說道:“他想了解什麼情況?”
“沒有明確的目的,說了一通不相干的話,問了問我個人過去的一些情況,都是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事,沒有主題,對了,問了下洪世龍的事,好像他的家屬向省委反映了什麼……”彭長宜沒說洪世龍家屬給省委寫信表揚他的事。
肖愛國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隨後咧嘴笑了,說道:“恐怕要恭喜你了!”
“誒老肖,千萬不要瞎說,記住,千萬不要瞎說,這話人聽到不好,我想都沒想過,做我的副書記不錯,安逸,穩當。”
肖愛國說:“恐怕省委不會讓你安逸穩當下去,如果志剛頂上去,那麼市長就非你莫屬。”
彭長宜下意識地看了看門口,嚴肅地說道:“你作爲多年的老機關,又是市委秘書長,千萬不要憑臆想說話。”
肖愛國笑了,也小聲說道:“我不會到外面說的,這不是咱倆說嗎?”
“咱倆說也一樣,你不要把我往溝裡帶,回頭你撩起我升官的慾望,到時我又當不上這官,你就不怕我恨你!”
肖愛國忍不住噗嗤笑了,說道:“就衝你眼下這心態,我說的話就不是沒有可能。你想想,哪個領導喜歡跑官的人,誰都喜歡踏踏實實幹事的人,尤其是會幹事、而且有幹成過事的人……”
彭長宜連忙衝他擺手,說道:“打住打住,你走吧,別忽悠我了,我要打幾個電話,怎麼也要跟志剛說一聲伍書記來的事,眼下是敏感時期,我不能獨自享受這份待遇,伍書記是衝着閬諸來的,不是衝着我個人來的。”
無論彭長宜怎麼說,都難以自圓其說,事實證明,伍書記單獨接見了他,就是衝着他來的。
肖愛國笑了,說道:“你不會打通的。”說完,跟他擠了一下眼就走了出去。
彭長宜看着肖愛國的背影,感覺他有些莫名其妙,就拿起辦公室的電話,撥通了鮑志剛的手機。
電話響了兩聲後,就被掛斷了。
彭長宜一愣,看着話筒,這才明白肖愛國剛纔那話的含義,可能肖愛國剛纔也吃了“閉門羹”吧,不然他不會說那句話。
無論如何,鮑志剛眼下是不方便接電話的。他便放下聽筒,腦子裡還在琢磨剛纔伍書記來閬諸的事。
過了一會,鮑志剛給他手機上發來一條短信:下午回,有事回去說。
可是,直到彭長宜下午下班,也沒看見鮑志剛的影子,彭長宜便不再等他,本來他也沒想好怎麼圓伍書記來閬諸這件事,就下班準點回家了。
第二天早上上班,鮑志剛的車停在單位的停車場。
彭長宜坐着車剛進大院,就接到了鮑志剛秘書打過來的電話,說市長讓他過去一趟。
彭長宜下了車,沒有先去自己的辦公室,直接就來到鮑志剛的辦公室,敲開了市長的門,他進來後,就發現鮑志剛臉色不高興,低着頭,垂着眉,看着桌上一摞的文件,並沒有因爲他進來了而擡起頭。
彭長宜說:“您昨天下午什麼時候回來的?”
鮑志剛依然低着頭,沒說話。
至此,彭長宜知道他不高興的原因很有可能是已經知道了伍書記來而他卻沒有告訴他,想到這裡,他也有些生氣,坐在沙發上,背靠在後面,索性一言不發了。
兩人這樣僵持了一會後,還是鮑志剛先打破僵局。他放下手裡的文件,爲自己的冷談自圓其說:“冷不丁回來就堆了這麼多文件,看都看不過來。”
彭長宜沒有言聲,依然靠在沙發背上,眼望着前方的閬諸市地圖,他的辦公室也有這樣一副地圖。
鮑志剛看了他一眼,問道:“長宜,昨天伍書記來你怎麼都沒告訴我一聲。”
鮑志剛果然因爲這個不高興。
彭長宜扭過頭,看着他說:“我給您打電話了,您沒接。”
“我當時不方便接,後來給你回信息了。”
“是啊,所以我也沒再給您打,等到您下班也沒見着你。”
鮑志剛料到彭長宜會這樣說,就不再跟他計較了,又問道:“伍書記來有什麼指示?”
“他就是順路看一下,我正在黨校上課,接到通知後就出來了。”彭長宜特意強調了是通知,而不是吳秘書單獨給他打的電話,他不想刺激鮑志剛。
鮑志剛感覺彭長宜這話說得很模糊,他只說接到了通知,卻沒說是接到誰的通知,看來殷家實說的對,彭長宜已經跟自己長了心眼,如果是江帆,他就是半夜不睡覺也要告訴江帆省委伍書記來的事。
想到這裡,鮑志剛不高興地說:“我當時不方便,並不等於我一夜都不方便啊,這麼大的事,你怎麼也要跟我說一聲纔是,我們溝通是不分白天和晚上的。”
彭長宜沒想到鮑志剛居然如此計較這事,因爲伍書記當時明確告訴他,不要讓任何人知道他來閬諸的事,彭長宜當時給鮑志剛打電話是出於紀律方面的考慮,也是出於工作方面的考慮,他當時不方便接聽也正中彭長宜的下懷。
但是彭長宜卻不能把書記的原話告訴鮑志剛,那樣鮑志剛心裡就會打鼓,就會不踏實,就會無端生出許多猜忌。
鮑志剛見他不說話,又問道:“伍書記來閬諸不單單就是來找你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