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吃飯。”
範鴻宇淡淡說了一句,端起面前的果汁,喝了一口。
李秋雨那個性,要是會當着這許多人給她哥認錯才叫有鬼了。範縣長算得是個不解風情的男人了,李二少難道比他還不懂女人的心思?
李二少別名“李尋歡”,身邊從來沒少過美女,照理比範縣長的檔次高得多了。關鍵李秋雨是他妹妹,就沒把這心思用上來。
蔣雪松也笑着說道:“是啊,春雨,先吃飯吧。折騰了一個上午,秋雨她們肯定都餓了。”
李春雨哼了一聲,不再吭聲。
“秋雨,把你的同學給大家介紹介紹吧。”
範縣長便出面打了個圓場。
大夥都坐在同一張桌子吃飯了,還彼此不知姓名,也說不過去。
李秋雨依舊氣哼哼的,瞥了佟顏一眼,說道:“佟顏,你給他們介紹吧,我不想和他們說話。”
佟顏倒是好脾氣,嫣然一笑,就將葉子和小萱介紹了一下。都是她們的同學,葉子來自東北,小萱來自江南,一個宿舍的室友,也都是助學貸款志願者團隊的成員。
這個志願者團隊,有兩個任務,其一是負責宣傳推廣助學貸款計劃,其二則是幫助那些申請助學貸款的貧困學生走流程。
很多貧困學生都不知道這個助學貸款應該怎樣申請。
這是李春雨自己想出來的主意。希望工程的正式工作人員編制有限,面對的卻是全國,人手遠遠不夠。李春雨便鼓搗出這個志願者團隊的辦法,“免費”使用勞動力。李秋雨等人對助學貸款計劃一貫都是鼎力支持,成爲第一批志願者。在李秋雨佟顏的鼓動下,她們的很多同學都加入了志願者團隊。
李春雨已經平靜下來,朝兩名女孩子點了點頭,自我介紹道:“我叫李春雨。是李秋雨的哥哥,在團中央工作。”
自我介紹很簡單,他並未透露自己就是助學貸款基金管理委員會的副主任,實際話事人。
這個事情,公私要分明。
除了佟顏,陳星睿,志願者團隊很少有人知道,李秋雨的哥哥其實就是助學貸款資金的實際管理者。不然,很多工作就會自動轉到李秋雨身上來了。一來影響李秋雨的學業,畢竟每個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李秋雨現階段的主要任務還是學習。二來,也會影響到志願者團隊的積極性。
試想志願者團隊之中有這麼一位“皇親國戚”,其他人的積極性必定不會那麼高了。反正一切都有李秋雨呢,大夥用不着太賣力。
蔣雪松自我介紹時,只報出自己的工作單位,自動略去了首都政法系統“頭號衙內”的頭銜。
和女學生打交道,單純一點好。
“衙內”這個圈子,和普通學生的關係也確實不大。
“葉子,小萱。這位是範縣長,你們都知道了的。青山省雲湖縣縣長。”
佟顏微笑着說道。
葉子和小萱的眼神便亮晶晶的。實話說,團中央的李副主任和國—務—院政研室的蔣副處長,並未給兩個涉世未深的女學生造成太大的震撼衝擊。畢竟她們不在體制之內。不明白這兩個職務蘊藏着的真實能量,也不知道縣處級是怎麼回事。“縣長”在她們心目中,纔是實實在在的領導幹部,“大官”。
一時半會。真的很難將一縣之長和眼前這個年輕俊朗的大帥哥聯繫在一起。
縣長不應該都是老頭子嗎?
至少也該是大叔!
在此之前,她們還從未想過,縣長可以是大帥哥!
類似驚詫的眼神。範縣長見得多了,也不以爲意,着實裝了一把深沉。
不一會,菜餚流水階送將上來。
李二少又恢復了東道主的身份,轉換臉色,熱情招待。李秋雨喝了些飲料,吃了幾筷子菜餚,心中“羞怒”之意漸漸淡了,也有說有笑起來。
讓李大姑娘一直板着個臉,憋着不說話,比讓她不發火更困難。
喝着酒,李春雨腰間的傳呼機就響了起來。李春雨拿起來看了一眼,隨手別了回去,毫不理睬。猜也猜得到,這傳呼應該是周大全打過來的。眼下,李二少沒功夫搭理他,讓他哪兒涼快哪兒呆着去吧。
總要等自家的事搞明白了,纔好決定下一步的行動。
“範二,怎麼到首都來了,一個招呼都不打?”
喝着酒,李春雨想起這茬,立馬衝範鴻宇發問,語氣大爲不悅。
這可不是爲朋友之道。
範鴻宇笑了笑,說道:“先公後私。昨天跟尤省長邱書記一起去見了洪老總,有些工作必須要先處理一下。”
“啊?你去見洪老總了?什麼事啊?”
不待李春雨再問,李秋雨已經開了口,頗爲驚異。
蔣雪松也很關注地望了過來。洪副總理自明珠入主中樞,是近期國內政壇最引人注目的大事,蔣雪松本身在國—務—院工作,自然更加關注洪老總的動向。忽然召見下邊的一位年輕代縣長,卻不知有何用意。
“主要是探討國企改制的問題,洪老總對這個工作很關注。”
“是啊,現在國企普遍虧損得厲害,從中央到地方,莫不如此。國企越多的省市,包袱就越重。中央財政和地方財政年年補貼,都已經不堪重負了。”蔣雪松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說道:“洪老總一上任就關注這個工作,很有道理。改革開放要想繼續深入下去,國企改制可能是個很好的突破口。”
範鴻宇微微頷首,說道:“是這麼回事,國企改制勢在必行。但僅僅有這麼一個突破口,可能還遠遠不夠。”
“哦?範縣長還有什麼高見?”
蔣雪松益發來了興趣,微笑着問道。
範鴻宇笑着擺擺手,說道:“蔣處長,高見談不上,就是隨便聊聊。其實現在廣大農村的情況,和國企的情況比較起來,一點都不樂觀,甚至情況更加嚴重。國企困難,還有財政補貼,農民負擔卻更重。自從實行聯產承包責任制之後,廣大農村的生產力確實得到了大解放,農業連年獲得大豐收,各種農副產品的產量也大幅度的增加。但是,國家‘工農業剪刀差’的政策並未改變,農業越豐收,農產品的價格就越低。穀賤傷農的情況越來越嚴重。和剛剛實行聯產承包責任制那幾年比較起來,現在農業生產的回報率越來越低,一畝地的投入甚至超過了產出,這就是大問題。國企不改制,拖累的暫時還只是財政。農村情況不改變,損壞的就是國本,是根基。”
說到這裡,範鴻宇的神情早已變得十分凝重,語氣也變得很嚴肅。
這番話,洪副總理召見之時,範鴻宇並沒有說出來。畢竟洪老總的召見,有明確的議題,時間上也有一定的限制,必須就事論事。如果什麼話題都牽扯進去,明顯不合適。他區區一個代縣長,在洪副總理面前誇誇其談,什麼話都往外冒,哪怕他說得再有道理,也免不了僭越之嫌。
如果碰到嚴厲的領導,說不定還要被訓斥一句“狂妄”。
正式奏對,規矩是很嚴的。
但和蔣雪松閒聊,卻是不妨。如果蔣雪松只是蔣書記的公子,本身並未在國—務—院政研室工作,範鴻宇也不會就這個話題深談。
凡事要看對象。
既然蔣雪松剛纔已經明確表示,想和他探討有關縣域經濟發展的話題,範鴻宇便借這個機會多談幾句,藉助政研室的渠道,將這個意見反饋給當朝諸公。至於能不能引起重視,那就不好說了。站在範鴻宇的立場,他巴不得能夠將二十年的先知先覺俱皆化爲此時此刻實實在在的方針政策,那樣將少走很多彎路,廣大農村和農民朋友,能夠早一步富裕起來。然則願望是美好的,能否變成事實,卻不一定。
國家太大,積弊太多,要撥亂反正,絕非朝夕之功。何者當先,何者可緩,廟堂重臣自有考量,卻不是他一介偏地小吏所能隨便左右的。
蔣雪松頓時也變得神情嚴肅,沉吟起來。
幾名小女生也禁不住停下了筷子,凝神傾聽他倆的對話。首都大學學生,畢竟非比尋常。而且首都大學,一貫有關心天下大事的傳統。從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開始,歷次學生運動,幾乎都有首都大學的學子參與。
沉吟片刻,蔣雪松很認真地說道:“範縣長,我基本認同你的意見。但這個話題很大,涉及範圍很廣。一時半會,討論不全面。這樣吧,如果範縣長能在首都多呆幾天,我們再找個時間專門探討一下。範縣長覺得怎麼樣?”
除此之外,眼下似乎也不是談話的最佳場合。
讓小姑娘聽這種話題,搞不好就是一種折磨。
由此可見,蔣雪松爲人其實十分謹慎,今兒能親自趕到成平路派出所,完全是看在李春雨的面子上。李二少牛逼嘛!
範鴻宇微笑點頭。
李春雨哈哈一笑,說道:“這就對了,今兒個咱們不談這些國家大事,就敘敘舊,聊聊天……來,鬆哥,範二,幾位小姑娘,一起幹一杯!”
說着,李二少高高舉起了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