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車便突然停了下來。
我心頭不由一緊,坐直了身子,挑簾去看。
羅思存沒等我開口問,便先驅馬靠了過來,神色凜然,道:“前面的路被堵了,谷主小心。”
我從車窗內探頭向外看去。花遲谷的車隊眼下正停在官道上,官道蜿蜒伸入兩山之間,雖然還算寬敞,但是這條峽谷卻實在不短,兩邊高山峻林,樹林茂盛,這夏日的午後看來,竟也有幾分陰森的味道。
前面的路上堆着些山石斷樹,看樣子還新鮮得很,顯然是剛剛堆好不久。
我們果然被人盯上了。
我伸手抓住了花平送我的短劍,聽着羅思存在外面吩咐車隊掉頭。小狗在我身邊,凝神靜氣,這時纔有了幾分習武之人的樣子,眸中精光閃動,如同黑暗裡伺機而動的獸。
馬車尚末掉過頭來,我便聽得外面連連有箭矢破空之聲傳來。
“小心。”
小狗大叫了一聲,一把拖過我,按着我伏低身子。
箭矢已從車窗射了進來,竟然是火箭。
車內本來鋪的都是些真絲錦緞,這火箭一射進來,立刻便點着了。
小狗當即一腳踢開了另一邊車壁,拖起我便躍了下去。外面雖然不至於亂成一團,但場面也實在好不到哪裡去。
馬車燃起熊熊大火,被驚了的馬不停仰頭人立長嘶,花遲谷的弟子們三三兩兩和一些黑衣人纏鬥在一起,嬌叱或者痛呼之聲不絕於耳。楊三姐混在那些女弟子之間,我一時卻沒能找到她在哪裡。
我纔在地上站定,羅思存和伴書侍琴等人便趕到我身邊來。羅思存道:“我們中了魔教的埋伏,他們人多勢衆,只怕是雙拳難敵四手,谷主請先隨我避一避。”
她一面說着,一面令侍琴背上我,當先向旁邊的樹林裡跑去。
伴書仗劍斷後,小狗也沒再隱藏自己身懷武功的事,緊跟在我們身側。
既然是中了魔教埋伏,我們對這裡地形又不熟,貿然跑進樹林裡不是更對我們不利嗎?我不由得皺了一下眉,問道:“我們爲什麼不往回走去跟花平會合?”
羅思存道:“魔教選擇在這裡設伏,自然是早有預謀,他們定然不會讓我們順利會合,只怕中間還有伏兵,就等着我們掉頭。”
她這樣說起來似乎也有幾分道理,我又皺了一下眉,道:“那花平怎麼辦?”
羅思存回頭來看了我一眼,神色複雜,略過了一會才道:“谷主放心,花總管藝高膽大心思慎密,幾個魔教宵小還奈何不了他。”
我纔要說話,卻聽到身後有人大喊:“別讓那小白癡跑了。”“休想逃走。”
我回過頭去,見花遲谷的弟子們雖然拖住了大部分的黑衣人,但還是有一些追了上來。
伴書也不說話,回身便將追近的幾人攔下。
侍琴則加快了步伐,但她本來也是個身材嬌小的女孩子,加上要揹我,再一加快速度,便漸漸有了疲態。
羅思存回頭道:“谷主由我來背。”
侍琴沒有回話,空出一隻手來,我本以爲她要將我移交給羅思存,正要向羅思存伸出手,卻見侍琴只是解下了自己的佩劍,遞給一邊的小狗。
小狗只略微一怔,便點點頭伸手接下來,撥劍出鞘,接替了伴書的位置。侍琴只是將我的身體往上挪了挪,繼續向前跑去。
羅思存像是整個人都僵了一下,過了一會才趕上來,苦笑了一聲,長嘆道:“花總管還真是謹慎。平日鬥歸鬥,再怎麼樣,我也是花遲谷的人,難道還能跟魔教勾結起來對谷主不利?”
她這幾句話說得實在是委屈之極,眼波流轉,黯然銷魂。
我們這一停頓,那些黑衣人便又追上來。
小狗雖然自稱武功和伴書侍琴差不多,但是對陣經驗卻明顯不足,一路上險象環生,不多時身上已掛了幾處彩,羅思存也轉身加入了戰局。她一出手便殺了兩個黑衣人,但那些黑衣人卻毫不危懼,這邊才殺了一個,後面便有兩三個補上來。隨着追上來的黑衣人越來越多,到最後侍琴也不得不將我放下來,一行人護着我,邊戰邊退,狼狽不堪。
我雖然不像上次半夜遇襲那樣驚恐不定,但是能幫上忙的時候也實在有限,只好握緊了自己的短劍,努力找地方躲藏,儘量不拖他們後腿。
沒過多久,我便發現自己可以躲的山石樹木越來越少,擡起眼來打量了一下四周,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氣。原來我們已經不知不覺之間退到了山頂。身後的路只通向山巔,而那些黑衣人已漸漸有了合圍之勢,倒不像之前那樣急着進攻,只是慢慢向前推進,顯然是有意將我們往那懸崖上逼。
羅思存顯然也發現了這一點,皺了眉,掃視那些黑衣人,沉聲道:“看起來,今天你們是不打算讓我們從這山上下去了?”
黑衣人們並不說話,又向前推進了一步。
侍琴揮了揮中途從黑衣人那裡搶來的劍,橫攔在我面前。
小狗則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血,護着我向後退了一步。他瑩白如玉的臉早已被血汗沾污,身上的衣服也早已看不出原來的顏色,但一雙眼睛卻比平日更堅定,亮如星辰。
我忍不住拉過袖子擦了擦他臉上的血,輕輕道:“你看,我早就說放你走,你偏要留下來,今天若死在這裡……”說到這裡,我便哽咽着說不下去。
也許我的確已經死過一次了,但是,我還是很怕死。
我不想死。
“哭什麼?我又沒死。”小狗打斷我的聲音,看向那些黑衣人,握緊了手裡的劍,“那麼多次都挺過來了,今天死不死得了,還不知道呢。”
羅思存笑了笑,接道:“不錯,我早已放出了信號,中原武林眼下齊心除魔,不論是哪幫哪派看到信號都會趕來的。”
我不知她是真的放了信號,還是在虛張聲勢。但對面的那些黑衣人顯然並不爲之所動,依然保持着自己的步伐向前推進。
羅思存面上笑容一斂,喝了聲“你當姑娘真的怕了你們不成?”便仗劍衝入黑衣人之中,左挑右刺,身形飄逸,劍若游龍,瞬間便打傷了兩三人。
我不由得精神一振,只盼她能殺出一條路來。卻沒想到那些黑衣人竟然如流水一般,羅思存從中間打過去雖然所向披靡,他們卻幾乎立刻便從左右涌過來,侍琴和小狗身上帶傷,我武功又不濟,一時沒能跟上羅思存衝過去,反而被黑衣人將我們分開。
那些黑衣人也分成了兩邊,一邊圍攻羅思存,一邊繼續向我們這邊逼過來。
侍琴和小狗不敢像羅思存那樣硬衝,只得一邊擋住黑衣人的攻擊,一邊護着我向後退。羅思存在那邊高叫了幾聲“谷主。”似乎想再殺回來,但看來卻也有些力不從心了。
眼見着我們被逼得退上懸崖,小狗身上又多了兩傷刀傷,連站也站不住,我連忙伸手去扶他,卻有一個黑衣人搶上來,手中長劍向我當頭劈下。
千鈞一髮之機,小狗回身抱住了那個黑衣人的腿,那人重心不停手也跟着偏了一下,長劍擦着我的肩劈空。
那人一劍劈空,怒罵了一聲,回劍就向仍然抱着自己大腿的小狗刺下去。
我驚叫了一聲,情急之下便直接用手裡的短劍向他劍上格去。
花平給我的這把短劍居然是柄鋒利無比的神兵利器,一格之下,竟將那黑衣人的劍齊齊斬斷。
黑衣人看着自己手裡半截斷劍,只稍楞了一下,立刻便反手一掌打在我胸口。
我只覺胸口如被重錘擊中,血氣在體內翻攪騰挪,喉頭一陣腥甜,“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而整個身體已被打飛起來,向後跌去。
幾步之外,已是萬丈懸崖。
我耳邊聽到侍琴和小狗的驚呼,身體卻已完全找不到任何支點,直直墜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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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正是:
羅麗教半路伏擊,花芙蓉墜身懸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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