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班主取來和這瓷瓶相同數量的白色淺口器皿來,我要細細琢磨琢磨。”
“好。”聶忠退了出去。
“紀公子不必着急,在下在這裡怕是會打攪紀公子的用心,若有需要,儘管吩咐便是,告退。”
說完便轉身退了出去。
“娘子,你也先出去吧。”
“好。”阿影乖乖退了出去。
紀玉辰微微蹙眉,心中莫名有些急躁,這赤尾鳶花到底是什麼毒,讓他堂堂馭毒藥王之徒,天下第二毒師,竟毫無頭緒。
彼時,姑蘇城朝陽明媚,市井喧囂,尋音坊門檻間已是進進出出,客人絡繹不絕,打尖兒的,投宿的,包場的,設宴的,亂中有序,有條不紊。
第三層的戲臺上正演着《鍘美案》這齣戲,飾演秦香蓮的青衣正深情並茂地演繹着,目光不時瞥向閣樓裡。
平素裡,坊主雲子華會坐在垂簾中淺酌一杯陽羨茶,如今,閣樓雅座裡空空如也,她心中不禁黯然神傷。
須臾,秦香蓮一個分神,忘了下一句要接的詞,底下的觀衆面面相覷,一陣騷動。
陳世美戲臺經驗豐富,唱腔穩健,他靈機一動,將自己的臺詞提高腔調又唱了一遍,秦香蓮這纔回過神來,順利接了下去。
一場戲演完,秦香蓮退到幕後,漫不經心摘下頭上的頂花,望着鏡中的青衣妝出神。
少頃,方纔飾演陳世美的文小生走到她跟前,問道:“司竹,你怎麼了。”
司竹回過神來,望了望來人道:“嗷,我沒事。”
“你可從來都沒出過錯啊,是不是出什麼事了。”小生說道。
“南師兄,我真沒事,你快去忙吧。”她推搡來人,開始對着鏡子卸妝,不再理會旁人。
他嘆了一口氣,回到了自己的妝臺。
須臾,司竹的餘光瞥見正上樓的雲子華,她心中涌上一陣悸動,喜上眉梢,放下手中的東西追了上去。
司竹剛走到轉角,便與也打算上樓的阿影撞了個正着。
兩人並肩互相瞄了一眼,同時踏上臺階準備上樓,奈何樓道略窄,容不下兩個人。
司竹撇了撇嘴:“姑娘,你是不是找茅房哪,茅房在那邊。”她昂頭示意到。
阿影嗤之以鼻:“你說誰上茅房呢”她上下打量着司竹,“你誰啊。”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互不相讓。
正準備進屋的雲子華聽見身後的吵鬧,轉身堪堪立於階梯盡頭,望着底下的二人道:“紀少奶奶是來看望龍月姑娘的吧。”
阿影輕嘟着脣:“對,我聽班主說,千雪姐姐就住這間房。”
司竹睨了一眼阿影:“坊主的內臥豈是能隨便讓人進的。”
阿影驀地放大瞳孔,這……千雪姐姐竟住在坊主的臥室?
“司竹,是後臺出什麼事了麼。”雲子華問道。
“啊,沒事”司竹一改方纔得理不饒人的樣子,換上滿簾的溫柔,但也難掩她大大咧的性格,“今日不見你在閣樓裡,方纔從這經過,所以過來瞧瞧。”
“我沒事,你去忙吧。”
阿影的眼光快速在二人身上流轉,暗自腹誹,坊主竟和一個戲子自稱“我”,還不把這尋音坊攪得一池春水。
“嗯。”司竹乖巧地點頭,轉身離開的時候不忘向阿影聳了聳鼻子。
“紀少奶奶,請進。”雲子華做出“請”的手勢。
阿影雙臂抱胸嫌惡道:“罷了,既然千雪姐姐正休息,等她醒了我再來。”說完睨了他一眼轉身離開。
彼時,紀玉辰將每個瓷瓶中的毒藥滴在對應的白色器皿中,從他懷中取出一個精緻的琉璃瓶子,瓶子不大,瓶身雕刻着繁複的花紋,其間鑲嵌着五彩瑩石。
他扭開瓶頸,將瓶口對準器皿中的毒液,只見一滴幾近透明的綠色液體流下,在器皿中央形成黃豆大小的物體,須臾,它變成一隻蠱毒蟲,扭動着肥大的身軀慢慢接近身旁的毒液。
剛要碰到毒液時,它突然停下,不敢向前,在器皿中久久盤繞。
紀玉辰心中一驚,這時,阿影敲門進來,走到他跟前問道:“夫君,怎麼樣了?”
他眉宇成川,盯着器皿中的蠱毒蟲:“快!叫坊主來。”
“好!”
阿影隱約從紀玉辰的語氣中感覺到不妙,應了一聲後趕緊折身出去。
不多時,雲子華、聶中等人隨阿影進來,紀梵浠正雙臂抱胸,緊握的拳頭抵在脣邊,眉頭緊鎖。
見到雲子華,紀梵浠起身將他引到桌前,指着蠱毒蟲道:“坊主,請看。”
四人立刻圍着桌子,躬身望向器皿中正徘徊在毒液周圍的蠱毒蟲。
“這蠱毒蟲是我師父鳩老三從西域攜歸培養,名曰吸髓蠱毒,逢毒必侵,它能將上萬種劇毒吞噬吸收,不屑於顧,但在這江湖上,唯有一種毒,吸髓蠱毒蟲敬而遠之”紀玉辰望向雲子華,“便是這所謂的赤尾鳶提煉之毒,名叫‘荼靡三生’”
荼靡開後,再無芬芳,花開末路,莫妄三生。
紀玉辰將琉璃瓶中的蠱毒放養在剩餘的各個器皿中,結果一樣,沒有一隻吸髓蠱毒蟲願意吸食。
紀玉辰蹙眉緩緩搖頭:“我也只是揣測一試,沒曾想真的是 荼靡三生。”
赤尾鳶需要鮮血澆灌,方能開得豐豔,‘荼靡三生’是赤尾鳶果實流出的粘液烘乾凝結而成,能和其他毒藥呈現不同毒性,可使人或致鬱、或幻覺,或功擊,但都有同一症狀,那便是沉迷,爲了得到‘荼靡三生’,不惜任何代價,而且”紀玉辰頓了頓,“此毒根本無藥可解,若是毒已入骨……”
“若是毒已入骨,會怎樣。”雲子華問。
“會一生無法擺脫,荼靡三生會漸漸摧毀人的身體,折磨而死,更甚者最終選擇自行了斷。”紀玉辰說着自行了斷時,聲若蚊蠅。
此話一出,雲子華心中一陣窒息。
屋內霎時緘默。
雲子華雖面色不驚,但緊緊攥着的拳頭分明可見青筋暴起。
“連紀公子都束手無策麼。”雲子華平靜的語氣難掩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