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才知道,那是洗浴中心提供特殊服務的地方。看着那些技師,我覺得那些人長得還行,年紀也不大,爲什麼會幹這個呢?雖然跟幾個技師挺熟悉的,但是我也沒向她們打聽,其實我們都知道,這裡得到的消息,十有八九是假的。
有時候她們會感嘆,如非生活所迫,誰願意流落紅塵。是啊,如果不是生活所迫,誰會願意過那種生活呢?有時候我都覺得自己和他們挺像的,時時刻刻爲了生計而勞累。
一天,看見一位帶着大金鍊子,帶着閃閃發亮的表的胖子,在走廊調戲一位女服務員,因爲我們這裡雖然提供特殊服務,也是針對技師的,服務員大多數還是正常的。我就走了過去,面帶微笑的說:“您好,您如果需要特殊服務的話,可以先去三樓等着,完了我找人,給您安排。”
“滾滾滾,哪來的小比崽子,別擾了爺的雅興。”
看着服務員凌亂不堪的衣服和那雙充滿無助的眼神,我提高音量:“您好,有什麼需要可以去三樓,我們服務員還要繼續工作。”
胖子彷彿自己受到了挑釁,突然掄圓胳膊,一個巴掌呼呼帶着風直奔我的腦門而來,看着他笨拙的動作,一個下蹲,緊接着一個掃堂腿就將胖子撂倒,只聽“嘭”的一聲,彷彿地震一般。看到這種情況,女服務員傻了幾秒,趕緊跑去叫人了。
“住手。”大堂經理衝我喊着。
我退到一旁。
經理大罵道:“任龍,住手,快停下來,你還想不想幹了。你們幾個飯桶還啥站着幹啥,去救人啊。”
我決定動手的時候就已經想過走了,這個破地方有什麼好留戀的,讓我待我還不想待了,那個胖子在其他人的攙扶之下,才勉強爬了起來,漲紅了臉,喘着氣嘶吼:“我要弄死你,哎呦,哎呦,你等我,哎喲,你們都給我等着。”
說完就哎呦哎呦走了,看的我是心花怒放。
“任龍,你被開除了。”大堂經理陰沉着臉說。
“那工資怎麼算?”
“什麼?什麼?你再說一遍,都惹了這麼大的禍了,你還想着工資呢?心這麼大嗎?現在趕緊滾蛋。”
“經理,是這樣的,是那個…...”剛纔那個女孩說。
“我知道,我剛纔看見了,再說,你不是沒事嗎?”經理打斷那個女服務生不屑的說道,“都來這種地方了,還裝什麼?”
我此刻也想將經理按在地上揍他孃的,可是有什麼意義呢?不能出人頭地,始終會被人踩在腳下,我大踏步的走出了洗浴中心。
此地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因爲有上次的教訓,我怕錢又拿不到,所以我找了一家開鎖公司,工資日結,一天30塊,專門給街邊,小區的樓道,住戶的門上貼開鎖小廣告。
爲了提成,有些同事甚至會將鎖眼堵上。而老闆有時會要求我們往鎖眼裡放點東西,讓戶主開門時,鑰匙不能完全插進去,使勁一擰,鑰匙就斷在裡面了,這時候,我們貼的開鎖電話就起到作用了。
電話一來,就輪到我們表演了,開鎖師傅過去之後,眉頭緊皺:“你這鎖有點太難開了。”裝出很費勁的樣子,還時不時的用手擦擦腦門的汗水,可是我卻覺得腦門上除了矇騙用戶的點子之外,再無其他任何東西。
“那師傅,能打開嗎?我急着進去。”每當這時候,用戶就會很着急,覺得事情很麻煩。
着急,那就好辦了,開鎖師傅心裡一喜,表情更加凝重,“這鎖本來就複雜,加上裡邊的東西又壞了,現在開起來很費事,我得先確定是哪裡壞了,好對症下藥,是鎖芯的內鎖芯還是外鎖芯壞了,又或者是彈子少了一組,或者彈簧出岔路了,總之,很麻煩。”
“師傅,還有什麼辦法嗎?不行就換把鎖。”用戶這時候已經放棄了。
“好,您說了算。”說完,掏出一把新鎖,咔咔的就給換上了,動作那叫一個行雲流水。
換好之後,大家都比較滿意。
這只是我從事開鎖行業的一個小插曲,需要換把鎖的就就騙你升級鎖,鎖很高級的就騙你更換門。
每次看到一些老太太老爺子,都滿頭的銀髮了,還要被他們欺騙,心裡始終不落忍,勸說幾次後,卻被公司的人孤立了,只能每天一個人去貼小廣告,過了幾天,覺得有點昧良心,雖然大家都覺得理所當然,我卻始終過不了心裡的那關,於是就辭職了。
又回到張奶奶那,住進了四人間,一段時間之後,寶子依舊沒有回來。
一段時間的打聽,原來找工作還有一個方法—站大崗。一羣人在一個地方等着,僱主如果需要就會來這裡招人,打聽到了地方之後,爲了方便,我買了一輛二手自行車,鳳凰牌二八大槓。
一天早晨,騎着車就去和興三道街站大崗,去了之後發現,那裡人烏泱烏泱的,心中很是震驚,沒想到竟然有這麼多需要找工作的,此外心裡還有一點竊喜,原來不只我一個人沒有工作,還很有很多人跟我一樣需要找活,或許我們眼睛只會向上看,一直注視着比自己優越的目標,當某一天,環顧四周或者向下看的時候,纔會意識到或許自己並不是自己心中料想的那麼悽慘。
轉念一想,現場這麼多人,怎麼才能找到工作?什麼時候才能找到工作?
之前的那個人才市場雖然相對人少,但那邊魚龍混雜,質量是參差不齊,本想來這邊可以找到心儀的工作,來時還抱有一絲僥倖心理,可誰又能想到這邊會是這種情況。
站大崗的,中年人居多,有男有女,大多數都穿着藍色的衣服,因爲現在天氣比較冷,每個人都包裹的嚴嚴實實的,只露出一雙眼睛,剛開始我以爲是站大崗的特色,必須穿藍衣服,後來才知道他們大多數都是下崗的工人,這些衣服都是他們以前在工廠穿的,穿習慣了。
總是聽人說工廠大規模裁員,很多工人都下崗了,本以爲那距離我很遙遠,沒想到現在看來竟然就在身邊,看着他們拼命的向招工的人推薦自己,突然感到原來生活都差不多,只是看自己如何看待。
有些人爲了讓別人知道自己會幹什麼,寫了一塊牌子,上面或者是紅字,或者是黑字,總之怎麼吸引人怎麼寫,牌子也各有不同,有些是一個板,有些則是和簾子一樣,一塊小的串一個小的,每個小的上面都寫着自己可以勝任的工作。有些寫着專業通下水,有些是刮大白,還有刷油漆、乳膠漆之類的,牌子的位置也都不同,有的牌子掛在脖子上,有的則是放在自己的身旁。
每個人就在這裡等着,兩隻手交叉放在袖筒裡,左手放右袖筒,右手放左袖筒,有時還會拿出來雙手想鞠水一樣捂在嘴上哈氣,完了之後雙手互相搓一搓,搓完又放回去,腳上更是不停的跺跺腳,就像跳舞一樣,有時還會走動一小段距離。
因爲我是是第一次來,什麼都沒帶,感覺就這樣和他們搶活,指定沒戲,於是又騎着自行車幹到了保健路。
保健路與和興三道街差不多,都是周邊的人聚集起來形成的一個地方,這裡依然牌子是招牌,放眼望去,全是牌子。但也有極個別的什麼都沒拿,我想這些要麼是新來的,要麼就是很熟悉業主。
溜達了一圈,看了看情況,總覺得今天什麼都沒準備,找活肯定是不好找,與其在這浪費時間,還不如去熟悉每個站大崗的地方。
就這樣,我又騎到了顧鄉大街,這裡的人比和興三道街、保健路的人,多了不知道多少倍,真的是人山人海,前面可能覺得找工作是失落,現在就是絕望,自己一來就被淹沒在人海當中,一點浪花都沒有,這就彷彿就是大型的聚會現場,人們全都圍繞在一起,三三兩兩,或三五成羣,有的則是十幾人圍成一圈,在那裡不知道談論着什麼。
“聽說,老張現在不站大崗了,人自己搞了一輛小車去賣早餐了,聽說還不錯。”
“唉呀,咱啥時候去瞅瞅,不行咱也幹。”
……
“你說這叫什麼事啊,說裁就裁了,我們這把年紀了能幹什麼?”
“誰說不是呢,唉,你看那些領導的子女,一個沒裁,還有那些有錢的,隨便花點就過去了。”
……
“昨天刷油漆,那一掛樓,特別好刷,尤其是那樓梯扶手,也不知道誰做的,要是都像那個多好,幹活就不費勁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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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那個不行,差點沒把人累死。”
…...
“哎,那邊好像有招工的,快,咱麻溜的。”
還沒等我反映過來,人潮就像開閘的洪水一般,朝着僱主的方向呼嘯而去,我也被裹挾這前進。沒一會,大家都停了,可能是僱主已經找到零工了,“人羣洪水”又退了回來,當然我也被帶了回來。
一瞬間大家又恢復了原來的樣子,誰能想到就在這幾秒時間彷彿經歷了一張變遷,潮起潮落。周圍人聲又開始鼎沸,看着現在平靜的人潮,我趕緊乘着風平浪靜之時,離開了這個地方。
騎車又去了建國公園,那邊的人雖然和興三道街、保健路差不多,但經歷了顧鄉大街的我瞬間感覺人好少啊。在這轉了一圈之後,就往張奶奶那去,心理想着自己也得做幾個牌子。
回到張奶奶那,跟張奶奶要了幾張硬紙板,裁成一溜一溜的,又做了一個帽子,可寫什麼呢?我開始思考,去那肯定就是刮大白,刷油漆之類的,這些在大慶開牀子的時候,手機店的牆面就是跟着別人一起刷的,那時候我親自上手,畢竟那時候想着自己幹可以省一點,況且請的師傅也願意教我,慢慢的,手機店裝修完了,我也學會了刮大白、刷油漆之類的活。
現在想來真是技多不壓身啊。
打定主意之後,就開始寫,先寫帽子,在前後分別寫上刮大白和刷油漆,一溜一溜的紙上寫着,刮大白,油漆,乳膠漆,然後用繩子一塊一塊串起來,掛在脖子上一看,還挺像那麼回事。
第二天起個大早,起牀,出了房間才發現外面燈光輝煌的,大家早已經起牀,有些甚至都已經走了。
我也趕緊收拾,騎着車子直奔和興三道街,去了那裡才發現,已經有很多人聚集了,人們一邊說着話,一邊跺腳哈氣。我也找了一個地方,將牌子掛在脖子上,頭上戴着帽子,突然發現有幾個人對我指指點點的,一開始沒太在意
慢慢的,發現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注意我,有些還交頭接耳,我心裡很納悶,怎麼了?他們都認識,一下就看出我是新來的了,不對啊,新來的,也不至於這個待遇啊。難道字寫錯了,哎呀,這下丟人丟大了,趕緊和其他人對比,發現沒什麼差別啊。他們依舊還是注視着我,隨你們看吧,我就是新來的,又咋地,這又不需要經驗啥的。
隨着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天也完全敞亮了,周圍人對我已經習慣了,就是後來的人還會對我指指點點,不停地看我,可我已經見怪不怪了。
招工的人也斷斷續續的光顧我們這裡,但是絕大多數僱主都會在他剛來那個地方附近,開始挑選人,沒等其他地方的人過去呢,僱主已經確定工人了。所以站大崗,不僅看招牌,還得看運氣。
一早上過去了,我還蹲在這裡,腳都麻了,不知道是冷的還是蹲的時間太長,雖然也有一個人過來問過我,但我真不會通下水。又看了看我的招牌,沒錯啊,沒寫通下水啊,他爲啥要問我呢?
中午就這鹹菜啃了幾個饅頭,這裡的人,大多數都是饅頭鹹菜,也有自己帶飯的,這時不知從哪飄來幾句:
“眼淚呀止不住的流,
止不住的往下流
二尺八的牌子我脖子上掛呀
大街小巷把我遊
手裡呀捧着窩窩頭
菜裡沒有一滴油”
這時候大家都停止吃飯,擡起頭來,甚至有些人眼睛都溼了,是啊,儘管這不是監獄,可是窩窩頭,菜裡沒一滴油不就是我們的真實寫照嗎?二尺八的牌子儘管不是被批鬥,但是又有什麼不一樣呢?依然掛在脖子上在大街小巷中穿來穿去。
啃完饅頭之後,覺得特別幹,饅頭好像堵在胸膛那塊,很撐很脹,看着他們都在喝水,我只能咽幾口唾沫,慢慢的,漲痛感越來越強烈,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趕緊使勁拍打胸膛,伴隨着刺痛,饅頭慢慢的纔下去,那種窒息感才消失。
可生活還得繼續,縱使前方是迷茫,艱難,還有苦難,可是也會有曙光和甜蜜。就這樣又苦等了一段時間,看着站大崗的其他人,儘管也沒接到活,可他們依舊說說笑笑,是啊,樂觀,一定要樂觀,困難只是暫時的,前幾次不都是這麼過來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