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說來話長了......你們可見過柳姑娘?"燕歸憂傷卻難掩喜悅,胸口的跳動也越發凌亂了.雖然他也迷惑,也惆悵,爲什麼她是那樣的遙遠,似乎隔着整片天空.之後又再次離開了他的視野.然而,此刻他已別無所求,只要她還鮮活的存在於人世,他就有信心,一定會找到她.一定.
"我在這裡."柳靈依舊一襲綠衣.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了程劍的身後.驚得程劍倒立起來,翻了個跟斗."你想嚇人啊!突然冒出來,人家都被你驚到了啦!"程劍一仰頭,衆人都做嘔吐狀.柳靈更是走過去一掌把其打飛,落到草叢裡,卻發現掉到什麼東西上了,嚇得蹦起來,原地亂跳道:
"又是什麼東西!還熱乎乎的,別把我煮了!"
"你放心,我也就買個鍋,煲個冬瓜程劍湯好了."柳靈冷笑.
"程兄......"燕歸也笑了.自從與他們走散,他就好久都沒有這樣笑過了.
"你!難道......你們沒糧食了,想換換口味?不要啊!"程劍從草叢裡蹦出來,就向不遠處的小石屋跑去.開了門,溜進去,再不出來了.衆人也不理他了,猜到他會偷聽,衆人彼此一笑.抱成一團,開起耳語的會來.料到那耐不住寂寞的程劍遲早會衝將出來,燕歸則收起笑容,隨着衆人彼此交換線索.
"我們在不久前還見過語兒,她真的憔悴了好多."程珍緩緩地說道.
"可是我真的親眼見到語兒死去的."柳靈不太高興."我懷疑,死去的不是語兒."燕歸道,他雙眸中的青色又開始蔓延.雖然似乎還有疑慮,然而燕歸已經認定了,定是如此."我親眼所見,還有百來人可以作證.還有這."燕歸露出傷口,上面包紮的是青色的布片,和清澈熟悉的香味.
"那麼,你們隨我去一趟魔之城吧,我想,你們要找的線索,就在那裡."柳靈淺淺地一笑."我和語兒認識已不是一天兩天了.她若離開,肯定是去找她爹,了結這麼多年的恩怨."
廣闊的天幕如同海洋一樣,一浪接着一浪地,沖刷着流雲,然而,一切竟是黑色的.魔之城.郊外,小石屋旁.幽深的色彩侵蝕了青年原來的顏色.飽滿的劇毒充斥其中,且如刃般銳利,被劃傷後立即就會中毒.柳靈事先準備好了長袍,衆人穿着沉重的靴子向前慢行.程劍,程珍,燕歸一路緊跟着他.也不知走了多久,時間還在一步一步往前.
燕歸遠遠地看到,小石屋旁,駐停着四匹馬,看不很真切,似乎都是赤紅色的,個頭不大的駿馬.眼神卻銳利地很,瞪了過來,把每個人都打量了一番.
"這幾匹馬是用來通過幻獸荒原的."柳靈走上前去,撫摸其中一匹馬.那匹馬竟一下子溫順起來,衝她點頭,打了個響鼻.蹭蹭她的雪白的容顏."幻獸荒原裡都是殺不死殺不完的幻獸,沒有任何活物能通過的.只有這幾匹經過特殊訓練的馬,騎上它們,一口氣跑過去."柳靈笑道.
"要知道,其它馬一踏上這土地,就渾身發抖,根本過不去.這幾匹馬的速度快得像閃電一樣,耐力也夠持久,膽子大,靠它們了.""哦."燕歸,程劍,程珍齊聲回答道.
"走吧."柳靈示意.
燕歸看清了自己眼前的奇馬,血紅色的色彩瀰漫周身,四蹄是雪白的,馬尾亦然,雙眸則已經凝固了雪一般的光.蹬着馬蹄原地起舞,蓄勢待發.風聲漸漸地衝刷起衆人的衣衫,像是來自遠方的吟唱,與此同時,其他人也分別騎上了自己挑選的馬,踏着幽深的影子,準備出發.
"駕!"柳靈大喝一聲,領頭的這匹馬長嘶,踏上了魔之城的外圍.風聲裡只有風聲,衣衫頭髮猛烈地擺動,時不時傳來夾縫之中的呼嘯,那是幻獸的眼神,閃爍着,不斷出現又被甩在身後.馬兒們執著地跑着直線,朝前方奮力的奔騰,穿越那噩夢一樣的幻獸海洋.什麼都看不清楚,只有那鳴叫聲,震顫着那不知何時才消失的恐懼.
不知道這樣奔跑了多久,只見模糊的前方,紅日升起又復降落.忽然一變,完完全全的黑暗,撲面襲過來.令人窒息的暗淡無光,淹沒了每一個人.已不知在何處奔馳,踏着星光一樣的眼光,像在半空中飛行似的.馬蹄聲交錯糾結,終於漸漸地緩下來了.那夢魘一樣的目光也消失在一片寂靜之中了.
"就是這裡了."柳靈一個魚躍跳下了馬,那馬兒卻像還未奔跑夠似的,四蹄舞蹈.其他人也各自下了馬.燕歸四下觀望.不由得驚歎這座巨城的氣勢.
交織錯亂的橫樑,眼瞳一般的門窗,高聳齊雲的城體渾然一體,像是一座爬滿了荊棘的高塔羣,一切的一切都是深刻的黑色.連天空都不見些許光,發散出幽深的氣息,像是一道又一道銳利的刺,穿透了那黑中帶寒冷的雲層,傳來妖異的,遙遠卻清晰的鳴聲,擴散一如海浪一般,攝人心魄.
"我帶你們去一個地方."柳靈淡淡地說.燕歸問道:"我們不去主城麼?""我們先去語兒住過的地方吧."柳靈苦笑."好."燕歸連忙點頭,焦灼之意讓他站立難安.
魔之城.青語閣.一座極其小巧的建築.黯淡的光線,與冷漠的那片影痕,黑糊糊的牆散發出腐朽的氣息,還沾着那溼潤的隕落的花瓣.掩了殘香不再飛舞.和一旁那高高的佇立的,金邊黑牆卻乾淨大氣的幽人間相比,實在寒慚得可憐.燕歸看着這些,想起楊青語的遭遇,眼眶有些酸澀了.
當他走入建築的時候,眼前的一幕讓他驚得說不出話來.眼前,竟有那青衣的身影.而且,不止一人.竟然一屋子都是和楊青語一模一樣的少女,身着青衣,挽起青絲,俏麗絕倫.燕歸什麼話都說不出來,朝她們走去.與其中一人眼神交匯,心卻很快涼了下來.那少女並非不美,也並非不像.
那少女,是一雙漆黑的眼瞳,再像,也不是她.
燕歸緩緩走進這數十名少女的陣形中.用眼神找尋記憶裡的情愫,有溫柔如水的蔚藍,有英姿煥發的深綠,有華麗高傲的金色.卻獨獨不見,那一雙無與倫比的清澈的青色眸子.沒有和她一樣的眼神.燕歸的心緩緩沉下來.裹着青衣的傷口再次隱隱作痛.柳靈在他身後說道:"可找到你要的人?"
燕歸沉重地搖搖頭.
"柳姑娘,你有話要說吧.若不當我們是外人的話."程珍開口道."是啊是啊,裝什麼神秘啊,快點快點!"程劍也開始嚷嚷."燕歸公子,你可以把那張地圖給我看一下麼?"柳靈卻答非所問,冷冷的開口輕聲問道.燕歸一愣,道:"好的,柳姑娘,地圖在此."說着,柳靈的神色有些怪異,卻隱於黑暗中,很難叫人察覺.
"這是語兒留下的."燕歸掏出了那張已有些斑駁的地圖.眼的餘光,竟照見了柳靈那火一樣燃燒的眼神,頓時猶豫了一下,手中地圖已被柳靈奪過."沒錯,上面有血跡,是真品,哈哈哈哈!"柳靈一向淡定,鮮有如此狂喜的樣子,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什麼血跡?"燕歸顫抖着問.
"你所愛的語兒的血跡呀!"柳靈仰天大笑."別再管地圖的事了,語兒已經死了,你的那個語兒,是我親手埋葬的!"
燕歸如同五雷轟頂,傻在了原地.他感覺自己破裂了,碎成無數的塵埃.眼裡的青色頓時化爲深邃的血色.他似乎看到了楊青語在柳靈面前倒下的一幕.楊青語似在歌唱着不甘與怨恨,此刻的風也愈發劇烈.像是將他徹底洞穿,他想說話,想大吼大叫,想殺了柳靈,然而卻已經動彈不得.
"攔住她!"程劍第一個反應過來,大吼一聲.屋內的少女們愣在原地.這破綻讓柳靈一閃拋出煙霧,迅速地遁去了,把衆人留在了幻獸荒原裡的這不毛之地."別追了.能用的馬兒,全部都腹痛,不能奔跑了."這時一名紫眸的少女走上前,道:"芳兒有禮了,主人請見."
"你指的是......"燕歸擡起頭來,眼角的血色把衆人都驚了一跳.
"青語姑娘的父親."名叫芳兒的少女做了個手勢,示意衆人隨她走.衆人無不擔憂燕歸的情況,但他出奇地平靜,像在積蓄力量爆發.誰也不知道,即將有什麼事發生.每個人都只能沉默,一步一步地踏着安靜的地面,迴響出悠遠的聲音.似在走向絕對未知的風暴之中一般.
深邃的走廊百轉千回.一衆人只隨着芳兒輕盈的步子一路前行.風在這裡是遊走的利刃,刺得髮際生疼.不知道走了多久,遠方出現了一點殘光.最終那淺光化做閃耀的大廳,迎面而來.深黑色大廳,如同無星的夜空一樣,吞噬了所有顏色.緩緩的,衆人的眼睛才適應了這片深邃的大廳.
"看來,我還是遲了一步."一股深厚的說話聲在大廳中迴盪.
"你就是魔之城的城主麼?"程珍開口問道,像鳥兒飛過的餘音般,清澈卻霸氣.一旁燕歸則一直沉默,視線凝固在了那坐在主座上的白衣老年男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