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兩人帶着一路的風塵選了間客棧暫時的梳洗,久日的相處,風琅琊對單解衣骨子裡的整潔已多少有了明白,所以入城後的第一選擇,便是客棧。
將自己全身梳洗乾淨,換了一襲乾淨的衣衫,她才慢悠悠的坐在椅中,擦着溼發慢慢梳理。
“哎呀……”一聲輕輕的低呼,從隔壁傳來,單解衣頓了頓手。
久無聲息,她拈起梳子。
“嗷。”急促的短聲,帶着倒抽氣,單解衣又停了停。
擦乾了發,梳理完畢,她起身整理着衣衫。
“嘶……”明顯是呼疼的聲音,單解衣再一次皺起了眉頭。
房間裡沒有其他人的呼吸,沒有打鬥的殺氣,那風琅琊的呼疼聲又從何而來?難道是昨夜的打鬥受了傷?
可是,他還和自己比試輕功一路奔馳數十里地,怎麼看也不像是受傷的情況。
“喔!”當第四聲怪異聲傳來的時候,她終於忍不住拉開門走向隔壁,手指敲上門板。
“等等。”風琅琊急急出口,接着又是一聲悶哼。
她站在門前想了想,揚起了聲音,“你沒事吧?”
“沒。”他的聲音穿透力十足,氣息穩定,應該是沒事。
就在她轉身間,耳邊傳來他的聲音,“唔。”
這傢伙,搞什麼?
沒有遲疑,她伸手,推開門。
房中的光線和門外的光亮相比,讓她有短暫的失明,待視線恢復,她看到風琅琊正坐在梳妝檯前,手中拿着什麼,瞪着眼前的銅鏡。
“你在幹什麼?”她靠在門口,沒有隨意踏入他的房間。從她的方向看去,只能看到一個梳妝檯和他隱約晃動的身影。
沒有回答她的問話,只有他隨意輕佻的口吻從銅鏡後傳來,平常的像是十年一日的習慣,“想吃什麼?”
“不知道,你說。”不是疲累,只因這天氣,實在讓人沒有太好的食慾。
“街頭的豆漿油條,吃過麼?”他提議着,“看你也不像在街邊吃東西人,要知道,街邊的東西最是美味的。”
“好啊。”她抱着雙肩,贊同。
“這麼隨便就答應,不像你的風格。”
是指她的好,還是指她同意路邊的食物?
她回首,目光遙遙看向街邊,脣邊浮現淺淺的笑容。
或許,他永遠不會知道。她的好,曾經也是最容易出口的字眼,至於街頭的食物,因爲那個人,早已變的不挑剔。
不知不覺,一年多了,本以爲應該淡去的身影,卻在這夏日的清晨,又一次悄然浮現在心頭。
認識他的時候,也是初夏,如今又一年夏日來臨,不知他在何方?
身邊腳步傳來,還有風琅琊熟悉的氣息帶着沐浴後的乾淨,“你在想什麼?”
“沒什麼。”她抽回目光看向他,“走吧,吃東……”
西字猶在口中,她怔怔看着眼前的人,一眼,又一眼,再一眼。
笑容乍起,是風琅琊的嗓音,“怎麼了?”
黑髮滑動溫柔的色澤披散在肩頭,一襲月白長袍滾着金邊垂墜在腳邊,將所有緊緻和威武束在了柔媚的色澤中。這顏色極容易弱了男子的氣場,會讓人顯得沒有英氣,而此刻在他身上,卻烘托出了高雅中的華貴之氣,英姿勃發。
但是這一切都不是讓單解衣驚訝的,她定定的看着那張臉,瞠目結舌。
深邃的眼眸含着淺笑,高挺的鼻樑在臉頰上撒落一片漂亮的陰影,下頜的弧度完美收在紅色的脣下,那微微翹起的弧度揚着不羈,噙着灑脫,俊美無儔。
玉樹臨風,烈陽海棠,說的就是這種挺拔中帶着魅惑的姿態,描繪的就是飛揚中的豔麗,奇異的貼合,古怪的交融,偏又說不出的和諧。
她只猜過,那虯髯之下的他應該是不醜的,因爲那雙瞳的弧度,那鼻樑的隱約痕跡,可是任她猜多少次,都猜不到,他竟然會是……
“很驚訝?”他俯下身體,那臉頰湊的更近,不見了邋遢豪邁,只有俊秀英偉,如此近的距離,可以看到他肌膚的白皙無暇,與她記憶中小麥色的胸膛顏色極不同。
“不是驚訝。”有那麼剎那,她很想扯開他的衣服,對比他臉上的膚色和胸膛膚色的不同,“是驚豔。”
“這不是表揚。”他眼角垂下,無形的目光引領着她的眼神在自己胸口遊移,“有時候太白皙很痛苦,曬了沒兩日就恢復。”
顯然,某人對自己的膚色極爲不滿。
“你比女人還漂亮。”半晌,單解衣終於憋出一句,“早知道是這樣的臉,你應該替我去選花魁的。”
風琅琊懶散的笑容凝結在眼中,整張臉猶如被凍住了,臉上幾個淺淺的傷痕讓他此刻的表情看上去更加怪異。
“我很想打你的屁股。”他悶悶的帶着憤恨,擠出一句話,“你以爲我會將它當做讚賞?”
“難道不是?”
她欣賞的眼光上下打量着他,不得不承認,風琅琊是極有氣質的人,能夠輕易駕馭華美的衣衫,無論怎麼打扮,無論什麼樣的妝容,他的炙熱氣場都無法掩蓋掉。
這樣的他無論走到哪,都將成爲注目的焦點。
風琅琊的鬱悶只在剎那間,很快就恢復了散漫的姿態,手指輕輕勾上她的下巴,**意味十足,指尖細細的摩挲着她細嫩的肌膚“我記得有人說,我的鬍子很扎?”
他今日忽然刮鬍子換衣服,神經兮兮的面對梳妝檯大半個時辰,就因爲她的一句話?
“有麼?”她笑着開口,看在他臉上數道傷口的份上,暫時放過了他的無禮動作。
他的臉在她眼中無限放大,慢慢貼近間,她忽然覺得房間裡的空氣有些燥熱,呼吸間充斥着他的味道和氣息,兩個人呼吸交融着,在狹小的空間裡。
“我記得我說過我心眼很小。”他的脣,幾乎是貼在她的臉頰邊,每一句說話間,那熱度遊移在她的肌膚上,無聲的親密,“這一次保證沒鬍子扎你,要不要試試?”
她靠着門板,他的一隻手撐在門板上,將她困在自己的臂彎間。
說試,他只怕立時就會親下來,因爲她看到了他眼中跳動着的火苗,還有低啞嗓音間的隱忍。
說不,他會說她在逃避,不敢面對他。
無論如何回答,都盡在他的掌握中。
她,只是擡了擡下巴,露出一抹姣好的頸項肌膚,髮絲隨着這個小小的動作,落在他的手背上,彷彿無聲的誘惑。
沒有回答,也不必回答,只這一個動作,風琅琊的喉結滑動了下,嘴角的笑容深沉。
被他掌握的主動,剎那間反轉,兩人奇異融合的氣場中,又隱隱泛起波瀾,這波瀾是互相試探,更是無形的較量。
兩個人,就這麼保持着如此姿態,誰也沒有先動,彼此凝望着,陽光從門前撒入,金色散亂在空中,籠罩了兩人。
風琅琊忽然動了,俯下,再俯下……
那緩慢的移動,似是一種誘惑,又似一種心靈上侵佔的攻擊,要對方看着自己一步步的蠶食,一寸寸的被擊潰。
單解衣,雙瞳凝望他的眼,不迎合不抗拒,微笑。
就在風琅琊的脣即將貼上她的瞬間,如羽毛般輕輕刷過,避開了她的脣,柔柔的劃過她的臉頰,帶着他臉頰上的溫暖,就此錯開。
“不扎吧?”他的聲音帶着幾分調皮,彷彿等待表揚的孩子,偏又多了幾分曖昧,淺淺的飄在她耳邊。
這,讓她回答什麼?
“走吧,餓了。”他突然的撤離身體,那股壓迫的氣勢頓時離開身體,空氣恢復了寧靜。
翩翩公子器宇軒昂,俏麗佳人衣袂鮮豔,兩人的行態成了街頭最亮麗的風景,不時有姑娘對着風琅琊指指點點,眼見着他的表情越來越深沉,她的心情沒來由的大好了。
“說你漂亮就要捱揍,只怕你要打滿街人的屁股了。”她微笑着,逶迤行去。
他的手一拽,親密的摟上她,一旁女子愛慕的眼光頓時變黯淡,他緊緊的圈着,“看,這下覬覦你我的,都解決了。”
“現在是夏天。”她不冷不熱的悠悠開口,“靠這麼近,你不熱麼?”
“是有點。”他若有所思,沉吟了半晌,“我以爲是穿的太多了,我還是習慣扯開衣服,捲起褲子,踩着草鞋,那樣比較涼快。”
明明是俊逸不凡瀟灑倜儻的舉動,爲什麼說出來的話,讓她這麼無語?
他停在小攤前,優雅的抽出凳子,雙目微微環顧四周,旁邊的人情不自禁的挪了挪,移開大片的空位。
“娘子,請。”他噙着笑,看來心情極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