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時間再次來到一天最後一個小時的59分59秒。
齒輪發出富有深意的笑聲,概念溢出界限,時針的矢量關係熔化成一堆超越平面的混合物。
果然,世界的進程又一次來到了失落的第25時!
外界響起了《白色彌撒》的歌聲。
瓊盯緊了範寧手腕上的錶盤。
另外六名隊員也圍了上來,他們如之前一樣,訝然,狐疑,商討對策。
“拉瓦錫,現在怎麼辦?”
“繼續值守,還是出去?”
範寧朝洞穴入口的方向望了一眼,那裡此前擺放的“雙生”蠟燭還在燃燒,光斑一個個擴張相連,在黑色的幕簾外搖曳。
“出去,但等一下。”
在這片混亂無序的醒時世界中,有很多東西他還不明白,但一次又一次的清醒,掌握更多的信息後,至少已經摸到了一些初步的表面規律:
B-105區域需要當世界處於“失落的時辰”時才能進入。
失落之時從第25時持續到第35小時,共有11個小時。而音列殘卷共有11張。
第一個時辰的村落中埋藏着貝多芬的墓碑,開啓“燈塔”道路的象徵物是《暴風雨奏鳴曲》,d小調。而音列殘卷的第一張和聲骨架是《暴風雨奏鳴曲》。
是否有很大可能,後面第26-35時的分佈情況也同理類似?
“與其說,B-105區域的情況恰好和那張音列殘卷一一對應,不如反過來說”
範寧看着混亂的指針在錶盤上游竄挪動。
“製作音列殘卷的人是刻意參照着B-105的失落之時來‘編排’合適的曲目、以及構築通往‘燈塔’的道路的?”
有些事情正着推演,感覺是過於小概率的巧合,但反過來推就是合理的了。
那麼現在的問題是,自己接下來到底該選擇在哪一個小時出門。
繼續在當下的第25時?
這條通路自己已經陪着F先生“踩點”一遭了,很可能是重蹈覆轍。
雖然文森特留下了後手,在某種保護機制下,F先生所揭開的神之主題只是個“:)”,但下次,範寧不好說,而且自己再禁不起過多重複的消耗了。
如今能夠還剩一兩次機會,恐怕還是因爲《第四交響曲》的創作過程穩定了自己的神智,濫彩充滿了眼球竟然還能暫時維持自知。
“還需要繼續等?”瓊問道。
“再等兩個小時試試吧。”範寧說道。
“兩個小時之後會怎樣?”
“來到第27時。”
荒謬又理所應當的回答。
第三段失落之時,範寧推測應該對應於音列殘卷的第三首,巴赫《哥德堡變奏曲》,那首讓曾經的自己在聖雅寧各驕陽教堂的公開演奏上一舉成名的作品。
G大調,和目前自己正在創作的《第四交響曲》一樣。
難道自己之前選擇G大調這個調性,是潛意識中受了巴赫的影響?
很牽強的聯繫,先等到這段時間去看看吧,範寧也沒有更好的思路了。
“他們要跟着嗎?”瓊將目光投向了洞穴稍遠的地方,小聲詢問。
“第25時的那次,是一起行動的。”範寧的記憶運轉起來有些滯澀,“然後,他們全部搖起了雪鈴,嘴裡說出了F先生的聲音。他們最後應該都死了或者瘋了。”
“有我在裡面嗎?”
“沒有吧,應該沒有。”
“總之你認爲他們不跟爲好。”
“嗯。”
兩人在外界虛無縹緲的歡歌中陷入漫長沉默。
洞穴開口帷幕後的雙生蠟燭一根根熄滅,雅各布和杜爾克司鐸的骨架逐一凸起,化作如礦物煤晶一般的質地,逐步嵌進身後坑窪巖壁的線條中;阿爾法上校的眼白逐漸變黃,新的覆皮沿其四肢生長,關節處如泡沫般析出粗糙的鹽塊;在此前範寧觀察瓊的積水坑面,水綠色的身影已經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炊事兵伊萬的倒影;圖克維爾主教沿着帷幕的縫隙飄向遠空,他徹夜飛旋。
兩人沉默,直到針表的讀數來到26時的59分59秒。
“去看看。”範寧逐級跳下洞窟內的臺階,對着開口處的帷幕縱深一躍。
瓊跟在他的後面。
第27時,與此前類似的村落,小木屋的燈火閃爍如豆,道路縱橫阡陌。
“地方和以前不一樣了?”瓊在打量四周。
“這就是進入了B-105,找墓碑。”範寧一刻也沒有耽誤,拉住她的手臂小跑起來。
一路上,他看到了零零散散想要上前與自己搭話的“村民”,但直接遠遠地用無形之力將其推開,沒給對方任何靠近自己的機會。
有了前面的經歷,如果這裡也情況類似的話,速度更快一點,沒準能趕在F先生之前抵達燈塔。
“去房頂上跑動,我要看看有沒有泡水的低窪區域。”
跑了幾個拐口後,範寧覺得效率太低,準備拉着瓊一起在視野更高的地方行進。
這時,手機再次響起了信號提示聲。
因爲範寧這次做好了接到“未知來電”的準備,心裡上除了有些緊張外,沒產生太大的驚悚錯位感,不過他拿起手機後發現先來的不是“未知來電”。
還是文森特的“工作備忘錄”。
不僅上一次在25時的內容重新讀取了出來,而且又繼續開始加載新的信息了,只是依舊時間節點不明,先後順序不明。
「情況還算順利,危險份子跟丟了我的蹤跡。
但有個比較重要的問題,我一直還沒個確切的結論。
那就是,對於失常區的擴散問題,見證之主們到底是個怎樣的態度?」
這個問題,的確非常關鍵,也足夠隱秘見不同於大多數佔比的流水賬,範寧逐字逐句認真讀了起來。
「這些高處的存在,到底是以怎樣的形式活動的,我們無法很好地理解,直接獲得答案有些困難。可我覺得,失常區的擴散,對祂們維持在居屋高處的統治肯定是存在威脅的!」
「壞掉的只是一部分醒時世界不錯,祂們並不在乎最底層的這些沉渣淤泥,也不錯,但“蠕蟲”在夢中更爲耀眼,如果這麼不加控制地擴散下去,遲早有一天,整個移涌、整個輝塔、整個攀升路徑甚至穹頂之門上方的所在,都會出大問題!
從兩次“蠕蟲大戰”中部分見證之主的反應來看,也是能佐證這一點的——哪怕見證之主不是人格化的存在,但從“自然法則的化身”角度來理解,祂們應該也會去對抗這種讓秩序崩壞的混亂存在。」
「那麼問題來了,現在這點“工作量”佔比根本不夠啊!
失常區都擴散成千上萬年了,兩次“蠕蟲大戰”的覆蓋長度,一共才幾十年的時間?
而且,這還屬於刀子抵在喉嚨上了的應急舉措,而且,爲此出力的見證之主也不多,更而且,根本不是什麼治本的方法,現在的這一套“瞳母”+“裂解場”神秘學體系簡直漏洞百出、搖搖欲墜、遲早要完!
平時祂們都在做些什麼?
還有,後來這五百多年,情況明明更糟糕了,怎麼徹底一點反應都沒有了?」
「從最樸素的邏輯出發,如果某個人對某件事情無動於衷,而從利害問題上又說不通的話,那就只有從能力問題來做一個猜測了——
這些見證之主是不是一個個都快不行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