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青灰色的雷霆和猩紅色的血氣糾纏在一起,純白大理石的拱門之中站立的是天空之神,而白骨的王座上端坐的是死亡之神,他們並沒有真正動手,但是雙方逸散出來的氣息卻早已糾纏不休。
“你真的覺得我不知道你在幹什麼嗎,阿斯達卡茲?你的所作所爲,將會摧毀我等!”
烏爾維特面色陰沉,他那件藍色的風衣在風暴之中颯颯作響,雷霆不斷地從他的每一個大衣口袋之中噴涌而出,環繞在他的周圍,消弭着血氣的影響。
“恰恰相反,我認爲這是我們唯一的希望。你知道的,我們不需要那些發瘋的巫師,他們只會給這個世界帶來大量的熵增。而恐懼原蟲消滅他們,是一種逆熵活動。”
阿斯達卡茲面色平靜,甚至還微微帶着笑容。他和烏爾維特是老對手了,誰也奈何不了誰,除非他們兩個真的拼命。
“你是在激怒奈亞拉託提普,而我們遠遠不是他的對手,你是在將這個世界推向毀滅!”烏爾維特的眼睛之中開始激射出電光,他的手中憑空浮現出了一把帶着閃雷的M500左輪手槍。
“呵,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只要奈亞拉託提普還在實施他交易的那一套,他就奈何不了我,因爲我並沒有違反交易之中的任何一項;而如果他不再交易……或許它能夠違約一次,但是在那之後他將會失去侵染這個世界的機會,你覺得他會這麼做嗎?”
阿斯達卡茲輕輕的抿了一口紅酒,優雅的迴應道;酒杯之中那暗紅色的液體開始浮現猙獰的氣浪絲綢,席捲着向着天空的雷霆包裹過去,與其同時消散在虛空。
“你所謂的用恐懼原蟲消滅那些即將失去理智的巫師,根本就不是目的,只是一種手段……你製造了上千只恐懼原蟲,又任由它們互相殘殺吞噬,你是在養蠱。阿斯達卡茲,你到底想做什麼?”
烏爾維特微微眯眼,擡起了手中的左輪槍的槍口,對準了微笑着的阿斯達卡茲。
“爲了我的未來,我們的未來,我的朋友烏爾維特。如果你執意要與我交手,我並無畏懼。”說着,阿斯達卡茲張開手一揮,一把一米多長鏽跡斑斑還帶着血液凝固留下的斑塊的平頭帶鉤梟首刀憑空落進了他的手中。
“又是你那把和柴刀一樣的玩意兒……”烏爾維特憎惡的說道。很明顯,他似乎曾經在那把梟首刀上吃過虧。
“我要說,我並不想對此事訴諸武力,但是我也不會放棄我所選的道路。我們所經歷的悲劇,我這次要嘗試着從源頭上阻止,否則我們回來過去會毫無意義。”
阿斯達卡茲明顯做好了戰鬥準備,但是烏爾維特聽聞卻收回了自己手中的槍,轉身離去:“這沒有意義,老朋友。對你自己的行爲負責吧,我不會再對你進行任何意義上的勸阻。”
“這就很好……”阿斯達卡茲一隻手肘着腦袋微笑着說道,他似乎對自己的計劃很是自信……
“這就很好……”唐驥聽着身後的腳步聲,突然笑了出來。
“他們跟進來了,這樣很好,爲什麼?”塔爾顛了顛手中的強光手段問道。
“我在想……他們會感覺恐懼嗎?當他們看到這座博物館之中的藏品的時候?說來奇怪,爲什麼當初我沒有發現這裡的藏品這麼有趣呢?嘿嘿額嘿嘿嘿嘿……”唐驥發癲一般的扣着自己的頭皮,抑制不住臉上那癲狂的笑意。
塔爾和秦鍾順着他手中USP的燈光看過去,那玻璃的展櫃裡,一個小男孩被細鐵絲綁在砧板上,旁邊是一個枯瘦的女人,手中握着菜刀,眼中似乎散發着綠光,身旁是一頂沸騰了的大鐵鍋。
“這是你?”塔爾轉頭問道,而唐驥點了點頭,又笑了兩聲,突兀的對準展臺猛地連開三槍,將玻璃打得粉碎,裡面的展品也隨及化作了飛灰。
“嗯,很好,因爲我不是很喜歡這種侵犯了肖像權的作品……我想這座博物館的建造者應該沒有徵求過你的同意就使用了你的形象?”塔爾一邊向前走一邊說道。
“幻境侵蝕現實……如果這裡真的是羅布泊的話。”唐驥微微的笑着,他正在思索究竟是這座博物館入侵了現實世界,還是那些人亂入了這個空間?
塔爾看唐驥轉移了話題,明智的沒有追問。和秦鍾那種自我認知障礙不一樣,塔爾的躁狂只有在砍人的時候發作;多重人格只有在需要某個人格的時候發作,可以說他把精神病控制成了某種技能。
而這種人,是奈亞拉託提普最喜歡的,因爲壓得越狠,爆發越兇。
手電筒的光圈掃過整個蒙塵的大廳,猙獰的衆生百態展現在他們的面前,或痛苦,或慌張,或恐懼,這裡收藏着人們心中最黑暗的角落裡最不願回憶起的事實。
而這裡的建造者,將一切都凝滯在了展櫃裡,就像琥珀裡的昆蟲一樣永世長存。
“這裡是時間的琥珀囚籠……那最爲痛苦的時間的囚籠,將他們當做鷹隼虎豹關押,等到人們手無寸鐵之時,將他們放出來,徹底摧毀人們的意志。”
唐驥沒有說話,秦鍾依然,因爲他還在找尋自己看着碎嬰的時空凝滯,那段話是塔爾說出來的。
灰塵被他們的腳步驚起,又緩緩飄揚着落地,似乎什麼都沒有改變,除了地上留下的腳印。就連剛剛被打碎的玻璃展櫃,也已經完好的復原,只是其中的展品消失不見。
他們前兩次穿過這博物館的時候,裡面富麗堂皇,人來人往,他們甚至不記得他們是怎麼到達這裡,又是怎麼離開,但是這次他們記得非常清楚。
他們來到了人們內心最黑暗的殿堂,在平時人們總是強顏歡笑,他們表現的自己很堅強,外表富麗堂皇,而在富麗堂皇之下又是什麼呢?
是這座博物館吧。
耳邊似乎傳來了低沉的滴滴聲,什麼儀器正在運作着,那是什麼呢?唐驥疑惑地四處找尋,那聲音卻彷彿來自四面八方的黑暗之中。
有節奏的滴滴聲,不遠不近,似乎就在耳邊又遠在天邊;伴隨着那滴滴聲,唐驥似乎開始覺得那種聲音很重要,但是又說不出所以然來,所以這一切都是爲了什麼?
似乎,這裡的一切都是醜惡的,都是人們試圖去遺忘的,但是這裡又深藏着些什麼,什麼能夠改變着一切的東西,什麼隱藏在這一切之下的事物。
這裡,真的是奈亞拉託提普所說的,由他們用記憶、恐懼、黑暗所塑造的世界嗎?那麼,水銀之書這種很明顯被他所抵制的東西,又爲什麼會不明不白的出現在這裡?
他向着前方走去,前方似乎一路通常,但是他的步子有些邁不下去。這裡有什麼在呼喚着他,一些對他來說很重要的東西,正隱藏在這黑暗的迷霧之下。
“你怎麼了,怎麼突然站住不動了?”就在這時,一個低沉的聲音將他從那種茫然的感覺之中拉扯了出來。回過神,卻是塔爾正用手搭着他的肩膀。
“沒有任何事……我很好,真的。”唐驥笑着點了點頭,那種被什麼牽掛的感覺卻揮之不去。心中似乎有着什麼空落落的,然而根本說不清楚……
耳邊的滴滴聲從來就沒有離開過,唐驥向前走着,一步一頓,對上了那滴滴聲的節奏,於是他開始走的飛快。
我的頭……
唐驥輕輕捂住自己的額頭,一陣又一陣詭異的疼痛襲來,從心口開始向上蔓延,經過那近乎窒息的器官和跳躍的如此厲害的頸動脈,一路向上蔓延到他的嘴裡,讓她感覺自己的牙齒彷彿要從嘴裡飛出來一般,然後淨值衝進太陽穴,就好像一顆鐵蒺藜深埋在頭骨之中,刺痛難以忍受,甚至讓他無從思考。
“深呼吸,深呼吸……”唐驥嘗試着深呼吸,但是伴隨着那聲音在耳邊,他就沒有辦法正常呼吸,他的肺部好像在抽搐一般,但是他的腳步卻不自覺的越來越快。
“嗚……”唐驥猛地拉伸着自己的脖子,似乎對於頸椎肌肉的強力拉伸能夠讓他舒服一些,而事實上這根本沒用,只會讓他的疼痛症狀更加嚴重,還要加上暫時性的頸椎病。
“在你身上發生了什麼?唐驥,唐驥?”塔爾的手搭在了唐驥的肩膀上,他能夠察覺到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在了唐驥的身上,但是她的眼睛無法看透真相。
“我……呼……呼……”唐驥感覺自己的眼角似乎有點癢,那是爲了什麼?正如同,他不知道自己身體那近乎痙攣的反應究竟意味着什麼一樣。
“看起來不像是病理症狀啊。”秦鍾輕輕打理着自己的指甲,他的眼睛之中閃爍着詭異的光澤,看樣子只要一有機會他就會殺死唐驥……
他已經這麼做了——他的蛛腿上帶着綠油油的毒素朝着唐驥彈射而去,只要這一招擊中,就算是鋼鐵也會被溶解……
“夠了,我沒時間陪你玩耍!”
蛛腿在半空就被亮銀色的光盤攪碎,唐驥甚至沒有可以去控制,但是火樹銀花上所有的銀色火花全部收斂起來,沒有一絲一毫的能量外溢。
從現在起,這一招不在被稱呼爲火樹銀花,這個巫術,將被稱呼爲【閃銀劍】。
兩把亮銀色的光劍宛若實質一般在唐驥的手中浮現,僅僅是一個閃身秦鍾護身的剩下三條蜘蛛腿就在一瞬間被剿爛成了一地黑色的粘液。
第二秒都用不上,在完全超出秦鍾八隻蜘蛛眼睛觀測的速度下,唐驥已經用兩把閃銀劍交叉着將秦鍾固定在了牆上:“你不會希望我揮動他們,那會像鍘刀一樣砍下你的頭!”
“好吧,好吧,看來你更強了。”秦鍾微微一笑,沒有絲毫的恐懼。因爲如果他死在這裡,那也是爲了他自己的隨心所欲而死,算得上是死得其所。
“我們……快走。”唐驥暫時壓制住了那種痛苦。似乎在那種痛苦之中,他的速度會提升,大量的提升,現在即使只是走路都已經達到了他平時奔跑的速度。
但是在冥冥之中,有一個聲音還在隱約的告訴他:你還不夠快,不夠快!
“我還……不夠快!呃啊……”唐驥猛地蹲在了地上,他的血壓在變化,或者說在快速的增高,即使用手捂住後脖頸,那血壓的衝擊也會讓他的手背震的生疼。
他感覺自己的手腳冰涼,嘴裡口水徹底乾涸,嘴皮開始乾癟,甚至開始起皮。副交感神經紊亂……這是過度緊張,或者說心慌到極致的感覺。
自從發瘋以來,他已經很久沒有體會過這種感覺了。
塔爾皺了皺眉,這可不是個好現象。他對於戰地醫學也有很多瞭解,但是唐驥目前的症狀有些類似創傷後綜合徵,這應該裡屬於心理疾病而非生理症狀。而心理疾病,除了安定一類的緩解症狀用藥物之外,沒有很好地藥理學手段能夠抑制。
“我沒事,我們得繼續向前走。我想……只要找到了那個源泉,不,我必須找到那個源泉……”唐驥說着,一口咬在了自己的胳膊上,鮮血淋漓,他依靠着這種疼痛抑制住了身上那些阻撓他思考的症狀。
胸悶,上不來氣,但是唐驥一步一步的向前走着,速度快的驚人,甚至連身後的塔爾都得跑起來才能跟得上,畢竟他兒本身就不是速度型。
似乎……靠近了。
正當唐驥這麼想的時候,前方的地板上突然開始出現裂痕,或者說那裂痕根本就是存在於空間之中而不是地板上,只是空間依附在地板上。
黑色的粘稠液體從地下滲透而出,緊接着凝聚成一條巨大的觸手,迅雷不及掩耳的對準唐驥拍了下來。
“快後退!”一邊說着,塔爾手中論其大斧朝着觸手揮了出去。他知道,秦鍾和唐驥都是敏捷系,這裡只有他才能抵擋住這觸手的力量……或許也擋不住多久。
但是唐驥沒有後退,甚至對塔爾的聲音熟視無睹。他的身形彷彿一道閃電,又快了三分,緊接着手中兩把閃銀劍一閃而過,那觸手便騰空飛起,緊接着化作一灘黑色的粘液落在地上,重新融入了裂縫。
“所以說,你不會讓我過去,你是守門人,他們派出的守門人,對吧?那你今天……得死在這兒。”唐驥突兀的冷靜了下來,他知道,或許不能殺死對手的話,他就永遠也過不去。
龐大的粘液從四周圍牆壁上的裂痕中流淌而出,逐漸匯聚成一個巨大的形體,一個由粘液構建而成的瘤子,一張巨大的、長着板狀枯黃色牙齒的巨大的口腔幾乎將整個形體腰斬,從黏液中伸出的龐大蹄子並不能支撐其身體,無數的熟手被粘液構築成型揮舞着,然後迴歸粘液本體消失,生生滅滅循環不息。
“快走,我們對付不了這個巨怪!”塔爾想要抓住唐驥的肩膀,但是隻見面前電光一閃,唐驥已經出現在了他原來所在的地方一步向前的位置。
再一閃,唐驥的手中,已經握住了兩把閃銀劍,渾身散發出可怖的氣息。即使是塔爾,也有一種奇特的感覺,那就是如果進入唐驥的攻擊半徑,會死。
“來吧。”唐驥平靜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