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的邊緣,綠色越來越少,到處可見黃沙和土崗。
莫雲開在天不亮就上路了,他要儘快到達江家山莊,儘快找到姑姑,儘快結束這漫長而兇險的路程,遭遇陰兵的晚上確實給了這個少年太大的刺激。
太陽漸漸露出臉龐,大地萬物也清晰起來,但還是死一般無聲,莫雲開環顧一下四周,一種淒涼更涌向心頭,滿目瘡痍,不遠處村莊只可見殘垣斷壁,枯樹敗枝,卻不見一個人影,偶爾聽見幾聲寒鴉,更讓人悚然。
“啊哈--”,萬物無聲的曠野上突然有人高聲咳嗽一聲,莫雲開吃了一驚,這個聲音非常刺耳難聽,循聲望去,前面山坡上一個人面對一座土墳筆直的站着,身穿道袍,單手背在背後,迎風而立,沒有帶帽,頭插髮簪,幾縷散落的長髮被風掀在腦後,一幅風流灑脫的樣子,那人念道:
悲兮吾徒,慘兮吾徒,
學藝十年,初涉江湖,
爲民除害,與魔爲仇
不幸罹難,暴屍荒丘
爲師來遲,爲汝報仇
不除妖魔,誓不罷休
吾徒遠走,爲師淚流
嗚呼哀哉,俠名永留!
聽得出這是師傅在悼念徒弟,只是這個道人嗓音很尖很澀,好像有人掐着他的脖子念得,但是聲音奇響,回聲陣陣,尖聲刺耳,聽得莫雲開耳痛耳鳴直皺眉頭。
唸完後道人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
莫雲開慢慢走上前去說道:“大叔節哀。”
那道人似乎不願有人打擾,瞥了一眼,皺了一下眉頭:“小子,做人先學禮,你此一舉已經失禮有三:其一,面對文人雅士未曾開言應先施禮,未施,則爲失禮;其二,文人雅士正在吟頌之時,不可打擾,擾之,則爲失禮;其三,對文人雅士切不可以俗稱喚之,喚之,則爲失禮……”
莫雲開沒想到自己客客氣氣的和他說話反而被他一頓責難,心裡很不高興。
道人以文人雅士自居,雲開不禁細細打量他,只見他臉龐消瘦,細眉毛大眼睛,一縷山羊鬍已經花白,頭髮整理得很齊整,但是衣服很破舊,黃佈道袍已經變成土色,補丁羅着補丁,但很乾淨,地上放着一個布袋子,鼓鼓囊囊不知放些什麼,氣質酸澀中確實有幾分雅緻,只是聲音讓人難受。
道人還在喋喋不休,莫雲開被他說的一時不知所措,很不情願的說道:“那……那……道長打擾您了……”邊說邊向道人抱拳施禮,說道:“我只是想問一下您知不知道江家山莊還有多遠?”
“孺子可教。”道人滿意的點點頭說道:“挺聰明的,看樣子你也讀過書,如果有學識淵博之人再給你指點一二,以後還可大用,你自己要虛心好學,千萬不能驕縱,須知三人行必有我師,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我看你似乎不甚呆笨,如能聽我之勸告,假以時日……”
“道長您知不知道啊?”莫雲開打斷了他,嫌太羅嗦了。
道人“哦”了一聲,剛想起來似的:“我也不是本地人,不知道!”
莫雲開哭笑不得,轉身要走,正在此時,忽聽一聲呼哨,兩匹快馬從大道上疾馳而來,後面塵土飛揚,馬上的人不停地抽打着馬匹,那兩匹馬像離弦的箭一樣眨眼之間已經到了山丘之前,馬上之人猛地一收繮繩,兩匹馬都人立而起,然後穩穩的站在山坡下。那馬紅緞子一樣紅的發亮,高大健碩。
莫雲開和道人均看得發呆,暗贊好馬。
“唉!老道!去沙土鎮是這條路吧?還有多遠?說話啊,啞巴啦!”前面馬上的黑臉漢子用手中的馬鞭指着他們大罵。說話粗聲粗氣,袒露着前胸,露出黑漆漆的護心毛。
道人很是不悅,嘆口氣說:“世上太多缺乏教化之人,我本禮儀之邦,卻有此等有辱斯文之人,唉!……”說着連連嘆氣。
黑大漢聽到他的聲音一皺眉頭,然後哈哈大笑:“哈哈哈……斯文個鳥,你個公鴨嗓,跟我扯什麼蛋,知道不知道趕緊放個屁,別耽誤了大爺的事!”
道人皺起了眉頭:“你我素未謀面,你可是失禮在先,要學做人先學禮,你此一舉,已失禮有八,其一,面對文人雅士應施禮在先,不施則爲失禮,其二,……”
“別他媽的囉囉嗦嗦的了!”黑大漢不耐煩了。
後面馬上的人也跟着罵道:“你他媽的不想活了,敢和我大哥這麼說話!”此人長的尖嘴猴腮,身材瘦小,聲音尖細,坐在馬上猶如猴騎駱駝。
道人怒目圓睜,全身僵住。突然跳了起來,一邊跳一邊罵:“你們兩個王八蛋,老子本不想和你們一般見識,你們兩個不知死活的東西非來惹你老子,今天老子就來管教一下你們兩個王八蛋,敢罵老子,老子是罵街的祖宗,是哪個老王八沒看住,滾出你們兩個王八蛋來啊……”
他一邊跳一邊罵,就像一個撒潑的潑婦,莫雲開和馬上兩人都被他這突然地變化驚得目瞪口呆,曠野之中迴盪着尖澀的叫罵聲,刺得耳膜發疼。
“他媽的,你找死!”黑大漢從馬背上抽出一把鬼頭刀,催馬向山丘上衝來,瘦子緊隨其後,手中揮着一條***,眨眼間黑大漢馬頭已經來到道人面前,道人不急不緩輕飄飄的一轉身已讓過馬頭,來到馬側面,大漢揮大刀就向道人頭上劈下,說時遲那時快,只見道人伸出左手兩根手指“啪”的一聲夾住了鬼頭大刀的刀身,與此同時伸出右手抓住了大漢的腰帶,輕輕一提已經把大漢從馬背上提起舉在空中,“你個王八蛋!再滾回去吧!”,雙手一揮,大漢就像一個大肉球一樣向山丘下飛去,再沒有上來。
莫雲開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沒想到看似弱不禁風的道人竟是如此高人,看瘦子已經衝到道人後面趕緊喊了一聲:“小心!”
瘦子抖動手裡的***向道人後腦扎來,道人並沒有轉身,腦後就像長了眼睛一樣,待槍扎到的時候向前一探頭,槍尖力盡而停的時候已經貼到了道人後腦的頭髮,可以說險到極點。
莫雲開嚇得“啊”的一驚聲,此時道人已經轉身讓過快馬,那馬卻徑直向莫雲開衝來,瘦子二次抖動***直向莫雲開咽喉扎來,莫雲開吃驚不小,大呼一聲向後躍起,身子在空中打了一個旋,緊接着寒光一閃,一聲慘叫,瘦子已經跌落馬下,右手鮮血迸流,一根斷指掉在地上。
莫雲開手裡已經多了一柄明晃晃的寶刀,瞪大了雙眼呆立在那裡,旁邊地上丟着一個烏黑的刀鞘和包着刀的麻布片。
這一切來的太快,莫雲開自己都沒有意識到會傷到瘦子,完全處於本能反應,這是他第一次傷人,沒想到這第一次都在這一眨眼中實現了,砍掉人家的手指使他不知所措,愣愣的站在那裡。
道人也大吃一驚,不過剛纔那一招確實用的太妙了,沒想到是這麼一個少年使出來的,大聲喊了一聲:“帥!”
瘦子踉蹌的站起來,驚異的目光看着莫雲開,真沒有想到少年伸手如此之快,他打量着莫雲開,目光停在了那把刀上,刀身細長,刀柄上有龍紋雕刻,陽光映照下似有九條龍在刀身上巡迴盤繞,寒氣逼人。
瘦子突然好像想起了什麼,變得非常的驚恐,好像看到了比掉手指更可怕的事情,顫聲說:“這是……這是 ……九龍刀!”
道人也注意到了這把刀,看看刀又仔細看了看莫雲開,見他重眉毛大眼睛,鼻直口方,雖然臉上髒兮兮的,但看得出是一個非常俊朗的少年,莫雲開還是一臉的茫然的站在那裡。
“小子,這把刀是你的嗎?你叫什麼名字?”道人表情也凝重起來。
莫雲開回過神來,“啊,是我的,我爺爺留給我的。”一邊說一邊拿起地上的刀鞘和麻布片三兩下利索的包裹起那把刀背在了背後。
“你爺爺是莫通!你是莫通的孫子!”瘦子突然驚呼起來。
“你個王八蛋,瞎叫喚什麼!”道人怒斥瘦子,瘦子真的不敢再叫。道人轉臉又非常溫和的對莫雲開說:“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莫雲開。”
“你爺爺是莫通嗎?”道人繼續問道
莫雲開聽他兩個這麼一問非常的驚奇,“你們怎麼會知道我爺爺?”
在莫雲開印象中爺爺幾乎從來沒有出過他們那個村莊,除了能夠傳授自己一身武藝之外,和其他的莊僕人沒有什麼區別,並且也從沒有見過爺爺和別人比過武,至於武藝的高低自己心裡也沒有底。現在離家鄉千里之外居然有人知道他,真是不可思議。
道人又問:“你爺爺現在在哪?他二十年前突然在江湖上消失後一直在哪啊?”瘦子在一旁也是一幅急切的表情。
“消失-江湖?你們肯定弄錯了,我爺爺就是一個普通的莊稼人,不是你說的那個莫通。”莫雲開還是不敢相信。
道人點點頭,感嘆道:“不愧當年江湖中頭號人物,說隱退就隱的滴水不漏啊。”
“不會錯的!那把刀我絕不會認錯!”瘦子肯定的說,聲音已經發顫。
道人好像想起了什麼,怒目向着瘦子,厲聲說:“你是姜達吧!剛纔那個是孟彪嘍,這把刀差點要了你兩個淫賊的狗命吧,哈哈……”
“啊?你怎麼認得我們?”
“呸!你個王八蛋,你們做的那些缺德事豈能瞞過我,今天我就要爲莫老爺子主持一個公道!”說着道人就要動手。
姜達更加驚恐:“前輩,您是哪位?我們好像沒有仇怨。”
“瞎了你的狗眼,江湖上哪個比我更有學識,哪個像我這樣溫文爾雅,哪個像我這樣知書達理,哪個像我……”
姜達瞪大了眼睛:“您是--不雅道長?”
道長罵道:“放屁!老子是文雅道長,我就是江湖公認的學富五車,滿腹經綸的文雅道長。”
姜達趕緊滿臉堆笑:“是是,文雅道長,小人有眼不識泰山,您大人不計小人過。”
“拍馬屁也沒用,今天我就要爲莫老爺子報仇了”
“前輩,您饒了我吧,您有所不知,當年莫老爺子也饒小的不死了,而且那件事確實不是我們做的。”
“放屁!你個淫賊!我卻爲他咽不下這口氣!”說着隔空一掌推向姜達,姜達覺得一股巨大的力道撞向前胸,趕緊運氣抵抗,但這股力道太強了,直擊的姜達向後翻了三個跟頭,一口鮮血噴到地上,此時的姜達斷指還沒有包紮,滿身血跡,狼狽之極,聲聲求饒。
莫雲開在一旁看着不忍,拉住文雅道:“先生,您真的要殺了他呀?”聲音中充滿哀求的意思。
文雅道:“孩子,對這種人不能手軟,別看他現在看着挺可憐,以前他們可囂張的很啊。”說着緩緩擡起了右掌……
正是:
練氣修真在道家
崇好禮儀尚儒雅
奈何世俗多粗陋
路見不平開口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