蚩尤,如今站在離朱眼前的正是蚩尤本人。
每個人都說,戰神蚩尤神勇無比,都說他是一介能夠勝過鳳吟山莊莊主的威猛武夫,可是卻鮮有人知,蚩尤能有今天的地位,不僅僅用的武力。
他若真是個莽夫,怎麼可能屈身進到軒轅軍,只作爲一個小小劍兵。
他若真是個莽夫,怎麼可能將一個重情重義的劍兵詮釋得那樣到位,以至於根本沒人看出他真正的能力。
重點是,他若真是個莽夫,又怎麼可能感情細膩到,只爲了尋一人,就千里迢迢來到軒轅氏,費盡周折。
接近應龍,正如他所說,真的是爲了見證這位昔日少主,有沒有資格留下離朱,一起統領魑鬼教。
他曾經真的想過,如果應龍強於他,他會甘願俯首稱臣,與離朱一起助他。
可是,顯然與預料中一樣,應龍沒有半點讓他蚩尤看上眼的,不過,他並不討厭應龍。
一個不討厭,也證明了應龍在他心中毫無分量,他是戰神蚩尤,能夠令得他討厭的人,也不是英雄便是梟雄了。
他曾經是魑鬼教的右護法,與離朱齊名,他也曾與魑鬼教所有教徒一樣,在這位有真龍止血的少主誕生之日,對未來充滿了期待。
只是,愈到後來他愈加發現,原來能夠撼動天下的,並非真龍,而是他蚩尤。
魑鬼教滅亡後,他僅憑一己之力帶着部分跟隨他的教徒,建立了蚩尤族,七年裡默默地聚集力量,然後只用一年時間,就被封了諸侯。
能做到這等境界的,除了他,天下間再找不出第二個。
如今的他,要什麼是得不到的,他只需一句話,就可激起九州間的驚風駭浪。
可是,在離朱眼裡,他卻仍然只是個莽夫,他不明白,他到底是什麼地方比不上應龍了。
現在的離朱,想的只是怎樣才能救出應龍,他不知道蚩尤會怎麼對待應龍,這位戰神,從不會計較後果。
“你一直在王城軍裡,居然都沒被人注意到?”
“你以爲我連這點簡單的隱忍都做不到嗎,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小看我啊。”
離朱就像在問自己,那可是戰神蚩尤,全九州可以被稱爲神的能有幾個,這般自大,這般突出,怎麼會沒人發現。
蚩尤說自己與應龍住在一起,那豈不是還有鬱壘。
太可怕了,他是怎樣隱藏的自己,連鬱壘都沒向他彙報過。
氣質或許可以靠外表靠言行來改變,可是那份氣勢,難道就真的沒人看出來?
若真是這樣,他只能感嘆,經過這麼多年,蚩尤也在成長,也在改變。
他一度想過,蚩尤這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人,怎麼能夠白手起家,稱霸整個青州。
換作十年前的蚩尤,是絕對不可能的。
他確實小看他了,他完全忽略了十年的時間,足以讓一個人重生,或許停止不前的,只有他自己而已。
“蚩尤,你不是想殺我嗎,怎麼說得好像與我頗有些交情似的。”
離朱見他不回話,繼續說:“你那什麼表情,上次御前比武來殺我的人,不是你派的還會有誰。”
“你放心,不是我。”
放心?什麼叫他放心,他纔不在意是誰派的,他只是心中一直存在這個疑問。
其實他也覺得不是蚩尤,因爲他還沒偉大到讓戰神派人來暗算他,蚩尤這人狂妄到根本瞧不起暗中的交易。
在魑鬼教時,離朱善於用毒,單單因爲這點,曾經蚩尤便是一直不屑於他,這位戰神,從來只認爲要贏就要用力量,至少讓對手連報仇的勇氣都沒,有的只是後怕。
“派人去刺殺你的,並非魑鬼教的人,我已經警告過他了,不會再有下次。”
蚩尤說得理所當然,就像是在對離朱施捨一樣。
他什麼時候說過需要他去幫了?
可是離朱現在還想到一點,蚩尤說派人去殺他的那個人,他只給予了警告,並沒殺了那人。
奇怪了,能讓蚩尤不殺的,會有幾個?
“你怎樣才肯放了應龍。”
“隨心情。”
“那你什麼時候心情會好。”
“只要你答應跟我回青州。”
“呵呵。”離朱笑,“要我跟你去青州也並無不可,反正軒轅氏我也膩了,但你需答應我個條件。”
蚩尤沒有考慮,直接答道:“好。”
“哦,你還沒聽是什麼條件就答應了,萬一我說讓你現在死給我看怎麼辦。”
“你不會做這麼無聊的事。”
蚩尤的話如飄灑的青煙,一切都理所當然,毫無情感起伏。
離朱自己都感到訝異,原來戰神這般瞭解他。
“其實很簡單,你只要殺了那個派人來行刺我的人就行了。”
話落,剛剛傲視萬物的眼一瞪,此刻蚩尤的面上終於起了變化。
“怎麼了,辦不到?”
離朱一句輕輕的疑問,刻意到充滿了嘲諷,原來這個世上,還是有戰神做不到的事啊。
“換一個。”
“嗯?”
“換一個條件。”
“不換。”
“紅,你知道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此時蚩尤的臉比方纔黑了豈止十倍,他一步一步向離朱靠近,此等壓迫感,連旁邊的鳥兒都彷彿止了鳴叫。
離朱的腳從沒像現在這樣重過,站在原地根本沒辦法躲閃。
縱然他暗暗在罵自己,傻了啊,怎麼能在這個時侯動不了呢。
有那麼一瞬間,他在想,這個不是蚩尤,至少不是他印象中的那個。
他似乎看見了再生的黑龍,寒冷且恐怖,突然有些後悔,他真真不該與蚩尤唱反調的。
當他從一陣涼風中清醒時,蚩尤已經走近到一尺之內,一樣的俯視,一樣的輕蔑。
他都快忘了,蚩尤的身軀魁梧到能遮住他所有的視線,他也快忘了,這個類似野獸的氣味。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別忘了,我讓你說條件,是我對你的施捨。”
離朱沒有說話,當下的他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側埋下頭一瞧,驚奇地發現,自己的右手指居然在止不住地顫抖。
“紅,過了這麼多年,你的膽子反而變小了。”
離朱用左手死死握住右手,痛到幾乎快把骨頭捏碎。
不可能的,他怎麼可能害怕蚩尤,他怎麼可能怕一個莽夫。
跟着,在他還來不及躲閃時,蚩尤竟然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並將之高高舉起。
“你的手還是使不上力嗎,真可憐,我腦海裡一直都揮之不去,你用這麼細的一雙手,殺死上百教徒的那刻。”
說完,他伸出舌頭,在那手腕處輕輕滑過,就似在撫平曾經的傷口,充滿了愛憐。
“是什麼力量激發出你這麼大的潛能呢,你那時爲了應龍那孩子,竟然差點丟了性命。”
“放開!”
拼命地掙扎,卻在懸殊的力量間敗下陣來。
蚩尤的手心滾燙到就快將他的手給融化了,頃刻間,離朱的瞳再次變爲了深紅。
同時,蚩尤單掌即可握住他兩隻手腕,就像拖犯人一樣,突然使了力道,拖拉着離朱走向旁邊的木屋。
他拉開門,將離朱給扔進了屋裡,跟着,門栓一放,將他鎖在裡面。
“蚩尤,你幹什麼,快給我開門。”
他站在門外,聽着離朱的喊叫。
“你這個莽夫,快把門打開,你到底想怎樣……”
“紅。”
他只喊了個名字,隔在門外,離朱停止了呼喊,四下一片靜默。
“我已經給了你機會,是你自己沒去把握,現在,我就去殺了蕭應龍。”
尾音剛落,門內立刻傳來一陣對着木門的踹擊聲,“你敢,你要是敢動應龍一根汗毛,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開門,你快給我開門,蚩尤,你不能傷害應龍,不能……”
“你不能這麼狠心,你不也是看着應龍長大的嗎,你以前不是說會盡全力保護他的嗎……”
“蚩尤,你現在站在萬人之上,怎麼能出爾反爾……”
“蚩尤,我求求你……”
空廖的大行山上,此刻,只聽到離朱一人越來越無力的聲音,那間屋外的人,早已離開了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