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九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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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王妃與傅城恆並傅旭恆姐弟三人同着一路都哭哭啼啼的郭宜寧到得宮門時,已是申時初刻,遞了牌子進到宮中後,一行人也沒去旁的地方,徑自便去了慈寧宮。

彼時太后剛午睡了起來,正是有些無精打采之際,聞得人來稟:“回太后娘娘,晉王妃、永定侯並吏部文選司的傅郎中在外面求見,二小姐也跟他們一道的。”不由立刻來了精神,忙道:“快傳!”

早在“成功”將傅城恆送到小書房去後,趙允傑已第一時間使了人進宮來報信,故太后雖未親臨晉王府,卻自以爲對那裡的形式瞭如指掌,篤定晉王妃與傅城恆這會子求見,必定是與此事有關,因此纔會這般有精神。只是讓她有些不解的是,傅旭恆跟着來做什麼,難道是來湊數壯膽的不成?哼,也不想想,以她爲長更爲尊的身份,就算是來再多的人湊數,只要她不鬆口,他們也是休想佔到便宜去的!

太后正自思忖之際,晉王妃已領着兩個弟弟走了進來,一進來便破天荒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禮:“臣媳(臣)叩請母后(太后娘娘)聖安!”

行完禮後不待太后叫起,晉王妃已先“痛心疾首”的說道:“臣媳有罪,還請母后恕罪!”

太后聞言,自認知道她爲何出此言,眼裡不由閃過一抹得意,語氣卻帶着幾分納罕,“恕罪?你何罪之有啊?”

說完似是才發現了一旁哭得眼睛都腫了的郭宜寧一般,皺起眉頭納罕的問道:“如今大節下的,人人都喜笑顏開的,寧丫頭你這是怎麼了?晨起出宮時哀家看你還歡歡喜喜的,怎麼這會子卻哭着回來了,敢是誰欺負了不成?快與哀家說說,哀家一定爲你做主!”

話音剛落,跪在晉王妃之後的傅旭恆不待郭宜寧開口,已先往前跪行了半步,抱拳滿臉羞愧的稟道:“啓稟太后娘娘,欺負了二小姐的人,正是臣下……臣下因吃醉了酒,且之前便與二小姐彼此愛慕已久的,好容易今兒個見了面,一時難耐相思之苦,所以鑄成了大錯,還請太后娘娘千萬恕罪!”說着深深叩下了頭去。

“欺負”郭宜寧的人竟不是傅城恆,而是傅旭恆?一席話說得太后是瞠目結舌,半晌都回不過神來,允傑不是說親眼看見永定侯醉得不省人事,被小子送到了晉王小書房去的嗎,怎麼這會子卻變成了傅旭恆?

“……太后姑奶奶,您千萬不要聽他胡說八道,寧兒在今日之前,甚至根本不知道世上還有他這麼一個人,又怎麼可能跟他‘彼此愛慕已久’呢?明明就是他吃醉了酒,強佔了寧兒的身子去,太后姑奶奶,您可一定要爲寧兒做主啊,不然寧兒明兒也沒臉再活在這世上了!”

還是郭宜寧“噗通”一聲跪下,又長篇大套的哭訴了一通後,太后方回過了神來,當即便沉下了臉來,看向郭宜寧的目光也飛快閃過了一抹冷意,這個沒用的東西,大好的機會都送到她眼前了,結果她卻任機會白白放過,反而勾搭了一個既承不了爵,官又做得小的傅旭恆回來;還傻不拉嘰的一口就承認了是傅旭恆強佔了她的身子去,她難道就不知道一口咬定是傅城恆啊?或者就算什麼都不說,只知道一味的哭也比一口承認了的好啊,害得她就算想據此來作文章都不可能了,真是除了會吃飯以外,一無是處!

但事情已然到了這一步,太后便是心裡再生氣再惱怒,也只能先強自壓下,看向晉王妃冷聲說道:“當初既然是你親自來哀家宮中請的人,今兒個一整日寧丫頭便都是你的責任,你來告訴哀家,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說話的同時,心裡已經在飛快盤算,連寧丫頭自己都已當衆承認“欺負”了她的人是傅旭恆,如今再要反悔,將事情栽到傅城恆身上顯然已是不可能,那麼便只能順水推舟將她嫁給傅旭恆了。

好在傅旭恆也是嫡子,又做着官兒,就算他與傅城恆弟兄之間向來都面和心不合,他們是兄弟這一點卻是無論誰都改變不了的,那麼威國公府與永定侯府自此便算是親家了,只要成了親家,以後自然少不了禮尚往來彼此走動,一次兩次三次的,皇上或許還不會覺得有什麼,但次數一多起來後,便是皇上平日裡再信任傅城恆,天長日久的,只怕也會生疑,甚至還會連累到晉王,到時候她離間他們君臣之間關係的目的,便算是達到了!

這般一權衡之後,太后心裡總算好受了些。

就聽得晉王妃語氣“沉痛”的說道:“回母后,當時臣媳正與客人們在府裡的詠春館看戲,就有二小姐身邊的一個丫鬟慌慌張張跑進來說二小姐在王爺的小書房被舍弟,也就是永定侯給‘欺負’了,臣媳正覺得奇怪,好好兒的二小姐去王爺的小書房裡作什麼?要知道那裡可是直通外院的,平常大多時候都是女眷止步的……又有府裡一個婆子進來說原來欺負二小姐的人竟不是永定侯,而是臣媳的三弟……臣媳聽說後,是又怒又怕,怒的是弟弟不學好,竟敢青天白日的調戲起良家婦女來,怕的則是無顏見母后和二小姐。適逢永定侯與慶親王世子在外院聞得此事後,也是不明究竟,因此一道去了詠春館,欲找了臣媳一問究竟……臣媳想着茲事體大,可不能就這麼稀裡糊塗着,於是即刻扔下滿屋子的客人,跟着家母與永定侯並慶親王世子,還是舍弟妹,一道去了外書房……”

說着頓了一下,語氣比方纔更又“沉痛”了幾分,“臣媳一行去到外書房後,才知道方纔那個婆子所言非虛……問了舍弟,舍弟卻說與二小姐是早就認識的,不然也不會冒險約在王爺的小書房一見了,只是沒想到他多吃了幾杯酒,二小姐今兒個又嬌美非常,所以一時把持不住,致使闖出了大禍……都是臣媳教導無方之過,還請母后千萬恕罪!”說着跟方纔傅旭恆一樣,也深深叩下了頭去。

晉王妃這一番話本就有七分真,根本不必她怎麼潤色,相當於只是複述一下當時的情形,因此她說起來雖然“痛心疾首”,卻是格外的坦然。聽在旁人耳裡,便不知不覺多了幾分可信度,更何況還有趙天朗和其他那麼多人可以作證,於是就連太后,也在經她這麼一說後,覺得當時的情形已是歷歷在目,不由就暗罵起紅桃真是愚不可及來,連當事人是誰都沒弄清楚,就跑到人前大叫大嚷起來,真是丟盡了郭家,更丟盡了她的臉!

——太后已渾然忘記在出宮之前,她是怎樣親自對碧桃紅桃兩個丫鬟耳提面命的了!

惟有郭宜寧主僕知道晉王妃這番話到底有多少水分,但彼時這樣的情況,郭宜寧那本就不甚發達的腦子顯然已不夠用了。

倒是碧桃紅桃深知若不趁現在把當時的真實情況說出來,爲郭家爲太后爭取到最大的利益,只怕事後她們兩個都別想再有好日子過,因忙不迭叫屈道:“回太后娘娘,當時的情形並不是如晉王妃娘娘所說的這樣,小姐是因爲途經詠春館旁的溫泉河時,不小心滑倒弄溼了衣裙,晉王妃娘娘身邊的金珠姐姐因說那裡離王爺的小書房近,可以就近去那裡換身衣服,因此小姐纔會讓金珠姐姐帶路去了那裡的,並非是事先跟傅三爺約好的……在那之前,小姐甚至根本不認識傅三爺,不然奴婢去求王妃娘娘爲小姐做主時,也不會認錯了人了……小姐實實是被傅三爺強迫的,還請太后娘娘明察,一定要爲小姐做主啊!”

話音剛落,傅旭恆就冷笑道:“你這丫頭倒是牙尖嘴利,一心爲主,但豈不知主就是主,奴就是奴,也有當主子的,事無鉅細都讓奴才知道的?”這話說得高明,竟是在暗指他與郭宜寧有“私情”的事,郭宜寧是連貼身丫鬟都瞞着了的,這樣一來,只要他一口咬定他跟郭宜寧是真有私情,那郭宜寧便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果然此話一出,連太后的臉色都變了,看向郭宜寧的目光中又閃過一抹冷意,這個小賤人,原來竟是如此耐不住寂寞,竟敢揹着她偷起男人來!

其實傅旭恆這話雖說得高明,細究起來,卻也不是毫無破綻的,要知道郭宜寧自被過繼到威國公府後,便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一心苦學規矩禮儀,等到稍有所成後,便立刻被送進了宮中,又哪有機會接觸到傅旭恆這個外臣?便是有,總得有人替她通風報信打掩護纔是,又怎麼可能連貼身丫鬟都瞞着?若是將事情推到她被過繼之前,那時候的她有什麼,長得又不是特別美豔,又沒有強勢的孃家作後盾,傅旭恆除非是傻子,纔會看上她!

但太后這會兒就愣是被傅旭恆給繞了進去,看向郭宜寧面色不善的說道:“你也是好人家的女兒,好好兒的大家閨秀,豈不知婚姻大事由來都是憑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這樣揹着長輩們私定終生,真是丟盡了國公府和哀家的臉!”

頓了一頓,話鋒一轉,“罷了,看在如今正是大年下,看在你這幾月以來服侍哀家也算盡心盡力的份兒上,哀家今兒個就破例開恩,與你和傅郎中賜婚。但只一點,傅郎中是早有妻房的,你雖與他情投意合,哀家也不能仗勢讓傅郎中出婦,就賜你作個平妻,待過了正月,便擇日完婚罷!”

一席話說得郭宜寧是先悲後喜,想着自己的終身總算是終得其所了,也顧不得去駁斥傅旭恆方纔誣陷自己的話了,忙忙便磕頭謝恩道:“寧兒叩謝太后姑奶奶恩典!”

旁邊傅旭恆聽得太后這話卻是大急,但他才說了自己與郭宜寧‘情投意合’的話,這會子倒不好爲自己辯駁,不然就是自打嘴巴了,只得殺雞抹脖的望晉王妃和傅城恆拼命使眼色,盼着他們能在此時站出來爲他分說一二。

晉王妃與傅城恆之前有意將事情鬧得人盡皆知,爲的便是讓郭宜寧與傅旭恆作妾,又豈能真讓太后如願?便是傅旭恆不與他們使眼色,他們也會站出來的。

晉王妃因先一臉爲難的說道:“母后也是知道舍弟早有妻房的,亦即勇毅侯府的嫡長女孫氏,孫氏嫁進傅家七載,是曾爲先父守過孝,又爲傅家添了一雙嫡子女的,平常侍奉家祖母與家母亦是至孝,多得二位老人家誇讚,只怕……”

傅城恆亦面無表情的道:“太后娘娘的懿旨臣等雖不敢違抗,傅氏一門的族規與祖制卻也是擺在那裡,臣等同樣不敢違抗,還請太后娘娘暫先收回成命,待想出另外的萬全之策後,再下旨意不遲。”

姐弟二人雖未直言,但太后又不是傻子,又豈能聽不出他們話裡話外的推脫之意,不由大怒,重重一拍鳳榻上的小几,便冷笑道:“哀家沒追究傅郎中強暴良家婦女之罪,沒追究你姐弟二人管教不嚴之罪,已經是瞧在大年下,瞧在傅氏你爲皇家誕育子嗣有功,瞧在永定侯也是國之肱骨重臣的份上從輕發落了,你們反倒還不知好歹起來,既是如此,就傳了吏部、京兆尹和大理寺的人來,讓他們秉公辦理罷!”

說着便命左右去傳齊各部的人。

左右答應一聲正要去,外面忽然傳來一聲尖細的唱喏,“皇上駕到,皇后娘娘駕到——”

片刻,便見一身明黃繡九爪金龍長袍的皇上,與一身大紅繡五彩金鳳宮裝的皇后被一前一後簇擁着走了進來。

除了太后以外的所有人忙都跪下行禮:“參見皇上,參見皇后娘娘——”

皇上與皇后先是聯袂上前給太后見了禮,皇上方先笑道:“母后這是怎麼了,大年下的誰惹您老人家生氣了?”

趁着皇上與太后說話的間隙,皇后飛快朝晉王妃使了個眼色,以示她安心。

晉王妃就低頭含胸,抿嘴偷笑起來,就算皇上和皇后不到,她也一樣有法子讓太后答應郭宜寧給傅旭恆做妾,他們的到來,只不過是讓事情更順利一些罷了。

太后聞得皇上這般問,沒好氣道:“還能有誰,自然是晉王妃與永定侯了!”將事情的經過大略說了一遍,末了語氣不善的道,“哀家正想着必是哀家的懿旨不夠分量,所以晉王妃和永定侯纔敢抗旨不尊,正想着要使人去求一道皇上的聖旨來呢,皇上可巧就來了,倒是正好可以下一道賜婚的聖旨,省卻了哀家再要使人去求!”

皇上聞言,只是微笑,沒有說話。

一旁皇后卻暗自冷笑起來,郭宜寧是個什麼東西,也配皇上下聖旨與她賜婚?面上卻一點不表露出來,只是故作爲難的道:“母后,臣媳雖久居宮中,卻也知道民間有一句俗話叫‘聘則爲妻奔爲妾’,二小姐既是早已與傅郎中私定了終生的,如今又做出了此等……未婚苟且之事,只怕這婚不但皇上不能賜,母后您也不能賜纔是,不然天下就該笑話兒我們皇室沒有體統了,您說是也不是?”

太后被噎得一窒,正要說話,又有內侍進來稟道:“啓稟皇上,啓稟太后娘娘,勇毅侯攜夫人在殿外求見!”

皇上眼裡幾不可見的閃過一抹笑意,大手一揮,“宣!”

少頃,便見勇毅侯孫如諱攜夫人走了進來,一番行禮後,孫如諱便稟道:“臣是來求皇上和太后娘娘爲臣主持公道的!臣之長女傅孫氏兩個時辰前哭着回家,說夫君與威國公府的二小姐未婚苟合,但想着事關皇家和幾個公卿之家的顏面,不敢告到京兆府去,因此特意回家來求臣爲其做主,還帶回了證據來。”說着有意頓了一下。

一旁的孫夫人便適時呈上了一包東西,宮人接過打開一看,正是之前郭宜寧穿着去晉王府赴宴的衣裙。——不用說,這套衣裙正是由金珠交給三夫人,又由三夫人交給孫夫人,再輾轉呈到了在場衆人眼前的。

勇毅侯見狀,方又繼續說道:“臣得知此事後固然生氣,但如臣女所說,畢竟事關皇家和幾個公卿之家的顏面,也不敢擅自做主,想着皇上和太后娘娘從來都公允公正,待臣下最是寬和仁慈的,因此纔會進宮來求見皇上和太后娘娘,還請皇上和太后娘娘千萬要爲臣做主啊!……不然,臣就只有將此事告到京兆府,再連同證據一塊兒送過去,並請全城的百姓來爲臣一斷公道了!”說完夫妻兩個都重重跪到了地上去。

太后沒想到到頭到竟會反被勇毅侯府倒打一耙,一口咬定郭宜寧跟傅旭恆是‘未婚苟合’,不但帶了證據來,還口口聲聲求她和皇上爲他們做主,不然就要將事情鬧得人盡皆知……當即便幾乎不曾氣死過去。但一想到勇毅侯府可是京城出了名的破落戶兒,其中又尤以勇毅侯爲最,他說要將事情鬧得京城人人都知道,就真有可能說得出做得到,反正到時候最沒臉的又不是他,且也不會是永定侯府,而只會是威國公府和她,到時候,就算有她這個太后在,郭家尚未婚配的小姐少爺們也都別想再攀上好親了!

她只覺得肝疼,但又不能駁斥勇毅侯的話,不然就是有失‘公允公正’,且事關她和整個郭家的體面名聲,饒是她貴爲太后,也不敢拿名聲這樣的大事來開玩笑,這口氣……,生生把她噎得喘不上氣。不由又埋怨起威國公來,人家女兒有事,就知道立刻來爲女兒作臉撐腰,可最有立場爲郭宜寧出頭的他倒好,到這會子也沒露個面,只讓她一個人在這裡孤軍奮戰,真是靠不住的白眼兒狼!

——太后並不知道威國公連日來已爲小兒子郭誠操碎了心,連年都過得十分葳蕤,更嚴令門上不管是誰來報信,一律不必往裡面回,因此至今猶不知道郭宜寧的事;況就算他知道了,在他看來,郭宜寧也不過是個遠房侄女而已,又不是他的親生女兒,又豈會爲他出頭的?

再說晉王府內,衆賓客都知道主人家家裡出了事,想着反正不管是臺上還是臺下的戲,都已經是看足的了,於是在晉王妃離開不久後,便都陸陸續續的起身告辭了。

老太夫人上了年紀,輩分又高,自然不可能由她親自去送客,於是送客的事便都落在了孔琉玥和二夫人的頭上。

還好有玉珠和陶媽媽等人在一旁幫襯,倒也沒出什麼岔子。

等到將所有賓客都送走之後,已是申時三刻,可晉王妃姐弟幾個卻還沒有回來,老太夫人不由有些急了,陶媽媽見狀,因忙上前道:“親家老太夫人不要急,奴婢已經交代二門上了,一旦有消息回來,立刻進來稟告,相信很快就能有消息了。”

正說着,丫鬟稟道:“王爺來了!”

便見一身繡五爪金龍蟒袍的晉王大步走了進來,衆人忙都起身見禮。

晉王忙上前親攙起老太夫人來,道:“祖母不必擔心,本王已經收到消息,說皇上和皇后娘娘也去了慈寧宮,想來不會有什麼事的。您老人家若是實在不放心,本王這就飛馬也進宮去,有本王在,咱們這邊說話也更有分量一些!”

老太夫人滿臉的感激,“既是如此,就有勞王爺了。”

晉王擺手道:“都是一家人,祖母快別說這樣的話,沒的白生分了。”說着便轉身大步走了出去。

不過他很快又折了回來,與他一起回來的,還有晉王妃、傅城恆並傅旭恆姐弟三人。

太夫人見狀,先就迫不及待的湊上前問傅旭恆道:“事情怎麼樣了?”太后可千萬不要治他一個強暴良家婦女之罪啊,不然他們母子自此可就全完了!又暗自懊惱,早知道當初就該堅持爲老四娶了郭家大小姐的,那樣一來,他們與太后便算是親戚了,此番太后便是要治老三的罪,也要顧忌親戚間的顏面,先掂量掂量啊!

傅旭恆一進來不見三夫人,就算早已料到她定已回了孃家,面色依然有些不好看,因只衝太夫人微微搖了搖頭,便不管她臉上的焦灼,與晉王妃和傅城恆一道上前給老太夫人見禮。

好在老太夫人也正爲此事而懸心,不待他們行完禮,也已急聲問道:“什麼結果?”

晉王妃經過這一番折騰,早已累得不行也渴得不行了,行完禮後便接過玉珠遞上的茶大口吃起來,顧不上說話,於是便由傅城恆來作答,“將人賜給了三弟作妾,擇了這個月的二十五過門。”

說話間自然而然想起了之前太后下的那道不倫不類的懿旨,‘威國公郭守忠次女,幼習禮訓,夙表幽閒,胄出鼎族,譽聞華閫。是賜吏部文選司郎中傅旭恆爲侍妾。佔吉日正月二十五。’不由嘲諷的勾起了嘴角,太后是越來越不靠譜了,從來只聽說過懿旨冊封內命婦乃至給臣下賜婚的,如今竟然下懿旨給臣下賜起侍妾來,也不怕人笑話兒?!也就是太后佔了尊長的名號,皇上又一心想作明君,背不起‘不敬嫡母’這個不孝的名號,否則太后又豈能鬧騰得起來?

“本來太后是定要將人賜給三弟作平妻的,”晉王妃喝完茶,笑着補充道,“但勇毅侯攜夫人及時趕到,又帶了證據來,將局勢給扭轉了過來,因此太后纔會不得不妥協的。”

老太夫人聞得結果只是將郭宜寧賜給了傅旭恆作妾而非平妻,且也沒有問傅旭恆的罪,不由鬆了一口長氣,心有餘悸的點頭道:“真是萬幸,真是萬幸!”就算是下懿旨賜的又如何,妾就是妾,妾的孃家人也算不得正經親戚,這樣一來,威國公府便與永定侯府扯不上任何關係了!

不想太夫人卻道:“爲何定要郭二小姐作妾,作平妻豈不更好,那樣咱們家與威國公府和太后便算是親戚了,這可是別人想都想不來的,爲何定要……”

‘定要’後面的話因衆人的目光都齊齊看向了她,傅旭恆也在一旁殺雞抹脖的衝她使眼色,以致她總算覺察出了不對勁兒,因沒有再說下去,但面上卻忍不住有幾分委屈之色,喃喃說道:“難道我說錯了嗎……”

沒有一個人理會她。

老太夫人忽然起身向晉王和晉王妃道:“叨擾了王爺和王妃一整日,也是時候該告辭了。初十家中請年酒,還請王爺和王妃務必賞光。”

晉王笑着應了,“到時候一定來叨擾。”晉王妃卻嗔道,“祖母又與我客氣起來,說了不知道多少次了,您老人家還這樣,再這樣,我初十就不回去了啊!”

老太夫人笑道:“好好好,以後不這樣了。”又寒暄了幾句,方由孔琉玥和二夫人一左一右攙扶着,出了垂花門上了車,往永定侯府方向駛去。

回到樂安居,也不知是累的還是氣的,躺到牀上後鬆懈下來的老太夫人看起來神色很不好,就像是生了病似的,傅城恆見了,便要命人請太醫去。

被老太夫人給喚住了,強笑道:“我沒事兒。你們也累了一整天了,都早些回去歇下罷。”冷聲吩咐傅旭恆,“回去後好生反省一下,明兒一早便去將你媳婦接回來!這大過年的,累你大哥大姐爲你奔走,還累我們永定侯府和晉王府丟盡了臉面,你自己想想該是不該!”

傅旭恆滿臉羞愧的應了,“祖母放心,孫兒已經知道該怎麼做了,以後定然不會再犯!”眼見太夫人似是有話說,忙扯了一下她的衣角,示意她什麼都不要再說;扯了衣角後猶不放心,索性不由分說扶着她離了樂安居。

孔琉玥則趁機湊上前,借給老太夫人捻被角之際,不着痕跡摸了一下她的脈搏,發現她的確沒什麼事兒後,方在衝傅城恆使了個眼色後,笑着說道:“既是如此,我們就先退下了,祖母您睡個好覺,明兒起來,便又是新的一天了!”

老太夫人閉着眼,疲憊的點了一下頭。

二人便都輕手輕腳的往外走去。

“老大你留一下,我有幾句話問你!”方走到門口,就聞得身後傳來老太夫人的聲音。

傅城恆腳下一頓,孔琉玥已先笑道:“既是如此,我就先回去了,侯爺待會兒回來時路上小心點。”

他於是點了點頭,“那你路上小心一點。”吩咐跟着的珊瑚瓔珞,“好生服侍着!”

“是,侯爺。”二人忙屈膝應了,一左一右簇擁着孔琉玥出了門。

外面雪已經停了,天空卻依然黑沉沉的,陣陣刺骨的寒風颳過來,雪屑飛揚,銀粉漫舞。

孔琉玥不由緊了緊披風,加快了腳步。

回到蕪香院,樑媽媽領着白書藍琴接了出來。進得屋裡後,撲面而來的熱氣,讓孔琉玥只覺渾身的毛孔都舒展開來,不由舒了一口長氣,問樑媽媽道:“家裡沒什麼事罷?”

樑媽媽遞上熱茶,笑道:“一切安好,夫人放心。倒是聽說王府那邊出了點子事,也不知……”

孔琉玥道:“這事兒你們下去後問珊瑚瓔珞,她們兩個知道,但只一點,不該說的不要說,不該議論的不要議論!對了,侯爺和我都還沒吃晚飯,傳話給小廚房,讓下兩碗麪來。”

樑媽媽忙應了,自去張羅去了。

這裡白書藍琴方服侍孔琉玥進了淨房,卸妝更衣梳洗。

她剛梳洗完出來,傅城恆回來了,面色有些不好。

孔琉玥見狀,忙擺手示意衆伺候之人都退下後,方關切的問道:“怎麼了?是不是祖母說什麼了?”

傅城恆沉默了片刻,才道:“祖母懷疑今日之事,是姐姐和我設計的三弟!還問我是不是在報復當日那一位塞人來我們屋裡之事。”

孔琉玥的心猛地一跳,但隨即又覺得這是情理之中的事,以老太夫人的世故精明和人生閱歷,只要稍加細想,原便不難想到這上面去,畢竟今日之事,又不是毫無破綻的,且事發地點可不是別的地方,而是晉王府,又有什麼事是身爲當家主母的晉王妃所能不知道的?只怕在老太夫人看來,此事就算不是晉王妃一手策劃的,也一定與她脫不了干係!

她忙問道:“那你是怎麼回答的?”

傅城恆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還能怎麼回答,自然是據實回答。反正祖母心裡已經灑下懷疑的胚芽了,我就算矢口否認,她也一樣會懷疑,倒不是直接承認了的好!”

“那祖母是什麼反應?”孔琉玥忙又問道,“她豈不是很生氣?”

傅城恆頷首,“是很生氣,不過當聽我完說此事是爲皇后娘娘分憂,是皇上也知道的後,便不生氣了。”這也就是因爲知道祖母政治覺悟高,不像某些自作聰明的人那般鼠目寸光,所以他纔敢據實以告,事實證明,他的做法再正確不過!

孔琉玥聞言,方鬆了一口氣,點頭道:“如此便好。只是祖母心裡只怕很長一段時間都要對你和姐姐有意見了,不過也沒關係,總得讓她老人家知道,你也不是能一味任人宰割的,她老人家若是真想做到一碗水端平,就要真正端平了纔是!”說完才意識到他還沒更衣梳洗呢,忙推着他進了淨房,叫了曉春和知夏進去服侍。

等到傅城恆梳洗完,換了一身淡藍色的袍子出來時,董媽媽用食盒提了面送來。

面裝在紅底黑麪的琺琅葵花碗裡,上面澆了由肉圓子、魚、香菇、冬筍等東西做成的臊子,熱氣騰騰的,讓人只一聞便覺得食指大動。

中午只顧着喝酒麻痹趙允傑了,下午又一直在忙碌,傅城恆這會子早已是飢腸轆轆,不由深深看了孔琉玥一眼,纔拿起筷子,滿足的大口大口吃起面來。

吃完麪漱了口,孔琉玥問起白日裡宮裡的事來,“……祖母和我們一直都懸着心,也不知道會怎麼樣,三弟妹又吵着回了孃家,我又擔心連累到姐姐和你……萬幸只是虛驚一場!”雖然一早就知道事情是晉王妃和他一手策劃的,但當時的情形,真是由不得她不擔心。

傅城恆就伸手拉了她坐到自己腿上,將下午在慈寧宮發生的事大略說了一遍,末了低笑道:“說來此事最關鍵的一環,便是皇上的態度,只要皇上是站在我們這邊的,我們便什麼事都不會有!況三弟又一口咬定跟郭二小姐是早已認識,彼此是你情我願的,太后難道還能翻出花來不成?只怕明日一過,整個京城都將知道威國公府的二小姐要給三弟作妾的事了,到那時,太后只怕更會氣死過去,應該至少能消停一段時間了。”

說畢問她,“白日裡先聽得那個丫鬟說欺負了郭二小姐的人是我時,氣壞了罷?”

孔琉玥聞言,就一下子想到了當時自己心裡的憤怒和絕望,不由有些不好意思的撇過了頭去,半晌才悶悶的道,“誰讓那個丫鬟沒說清楚的,也怪不得我,當時那樣的情況,換作是誰,也會生氣的……”

傅城恆滿眼的笑意,“你生氣纔是好呢,你要是不生氣,就該換我生氣了!”

這樣繞口令似的一句話,說得孔琉玥先是一怔,隨即便笑了起來,正色道:“你放心,以後再有類似的情況,我決不再疑你!”夫妻之間相處的第一要訣,便是要信任彼此,她既已存了要跟他好好過下去的心,那麼首先要做的,便是對他敞開心扉,就算如今還做不到毫無保留,但她相信假以時日,她一定能做到的!

“你記住你說過的話,我也記住我說過的話!”傅城恆聽她這麼說,心裡無疑是甜的,但要再讓他說出旁的好聽的情話來應景兒,又委實說不出來,於是只說了這麼一句話。

然聽在孔琉玥耳朵裡,卻覺得這話比世上所有的甜言蜜語都要中聽,不由張開雙手,輕輕圈住了他的肩膀,將頭埋進了那身淡藍色的袍子裡。

片刻,一雙溫暖有力的手臂便回抱住了她。

夫妻兩個就這樣相擁了良久,傅城恆方帶笑開口,打破了這一室的靜謐,“下午看見三弟妹聽到‘欺負’了郭二小姐的人竟是三弟時,心裡痛快不痛快?”

這會子再想起三夫人當時那如被人掐住了喉嚨一般瞪大的眼睛和長大的嘴巴,和她之後一直沉着的那張大便臉,她還覺得無比快意呢,又怎麼可能不痛快?孔琉玥眉開眼笑,重重點頭,“痛快死了,這麼久以來,第一次這麼痛快!”

傅城恆聞言,片刻方沉聲道:“都是我讓你受委屈了!”本來她身爲永定侯夫人,偌大侯府的女主人,日子該是過得無比舒心的,可她嫁過來後,卻反被孫氏一個弟媳處處掣肘,說來的確是委屈她了。

孔琉玥豈有猜不到他在想什麼的?忙笑道:“正所謂‘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委屈不委屈,只有我自己才知道,你又如何能知道?”他能想到她的委屈,已經比這世上絕大多數的男人可貴多了!

岔開話題道,“對了,後日便是瑤瑤家請吃年酒的日子,你可是答應過我要幫我去跟祖母說的,如今事到臨頭了,可不能反悔!”

提起韓青瑤,傅城恆立馬顧不得去想別的了,面色臭臭的道:“我答應過你的事,自然不會反悔,但你也要記得你可是跟我約法三章過的,可別到時候一見了韓青瑤,就立刻忘了答應過的話,就跟她卿卿我我起來!”

卿卿我我?孔琉玥暴汗,才那點程度,已經被他說成是‘卿卿我我’了,要是讓他知道她們以前經常一個被窩裡睡覺,還一起洗過澡,豈不是要暴走了?

不過這個時候,她當然不會傻到去告訴他這些,只是乖巧無比的應道:“我都記住了,你就放心罷!”

某個男人才又慢慢翹起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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