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錚在日本建造的莊園完全是唐式風格,它沒有後來明清時代翹起的飛檐,整個莊園彷彿是三國時代的吳王(孫權)宮再現。這座莊園建成後,引得日本各地公卿大名紛紛效仿,他們懷着朝覲天朝風尚的心理從各地趕來觀瞻,並將這一建築的風格帶到日本各地。打這以後,連居住在各地的魏商也仿造這座莊園的樣式修建自己的住房,使得原本很顯眼的雲錚莊園顯得沒了個性,被淹沒在一片鱗次櫛比的房屋中。
早在大魏建國初期,日本的統治階級上層親王、公卿、貴族,就在全國各地擁有莊園。莊園對天皇政府保有**性質,不向國家納稅,國家官吏不得干預莊園內部事務,這就是所謂的“不輸不入”。由於莊園的逐漸增多,國稅收入減少,迫使天皇朝廷自永觀二年、寬德二年、天喜三年,接連三次下令停止新立莊園,但這次日本的莊園主們連天皇的敬畏都被無視掉了。
這一方面是因爲天皇本身也在大肆修建莊園,他自己做了初一,不許別人做十五,未免說話不響亮。而且隨後又發生了一件事情,使得日本各地建莊園之風越演越烈——某年八月,某魏商的船駛進博多灣,恰好停泊在天皇領有的神崎莊園界內。大宰府按例派人去檢查驗證,但備前守以船停在天皇莊園界內,大宰府無權干預莊園事務,不得進莊園領內檢查。隨後,備前守以奉“院宣”名義,親自主持魏商船的貿易。自此以後,魏商船常繞過大宰府與其他莊園主進行貿易。
莊園能有如此便利,再加上海貿所具備的豐厚利潤足以使任何人冒險,於是使日本各地國王(嗯,沒錯,這時候真的叫國王。)不顧天皇禁令,在自己的領地大肆修建莊園,以便繞過日本政府的專售條令直接與魏商交易,在享受魏國奢侈品批發價的同時,也避過向國家納稅的法令……雲少帥的莊園也正是在這種情況下建立的,因爲這個莊園享有“不輸不入”的特權,所以迎接的日本大臣只能站在莊園門口迎接他,卻不敢輕易踏入莊園一步。
雲錚走到莊園門口,一名日本官員站出來,讚賞的上下打量了一下雲錚,開口是一首《古今集》中的詩,這首詩屬於《戀歌卷》,現代翻譯爲:“山櫻爛漫霞氤氳,霧底霞間隱芳芬。多情最是依稀見,任是一瞥也動人。”而舊譯爲:“春霞籠罩裡,彷彿見山櫻。未睹斯人面,先生戀愛情。”
雲少帥頓感一陣惡寒,還沒開口,對面的那位官員拱手自我介紹:“小國外臣川上氏見過天朝少帥,少帥文章名動天下,小臣還要請少帥多多指教。”
古代的詩詞中所謂的“戀歌”並不指的是男女相悅之情,大多數是借物喻人,表達心中一種感情。川上氏這是用戀人的口吻敘說他曾經聽說過雲錚的名字,像單相思的戀人一樣渴望見到雲錚,而如今終於得償所願,此情此景就是“一瞥也動人”。
這話原來沒有什麼,但放在日本這個喜好唐風(同性戀)的國度,又由川上氏一個男人說出來,這就不能不令雲少帥寒毛聳立,一時失語了。
來日本之前,雲錚的第二個情報機構首腦寧鵬軒對日本情況已經調查的比較詳盡,寧鵬軒一聽到對方通名,馬上明白了,他邁步上前,打破了雲錚的尷尬:“川上氏,嗯。我聽說貴國詩文方面的學問,由菅原、川上兩氏世襲。你既然姓‘川上’,那一定是川上氏的當家家主了吧?”
川上氏顯然也做足了調查工作,他轉身衝寧鵬軒拱手:“寧將軍統領少帥親衛,乃是天下豪雄,今日一見,果然是名將風采,令人仰視。外臣正是川上家當家家主,少帥此來敝國,乃是敝國莫大榮耀,而由誰招待少帥,對那家來說亦同樣是莫大的榮耀,是以今日這個機會,小臣當仁不讓。”
秋宮清子內親王在旁邊輕哼了一聲,低聲對雲錚說:“這廝花了二十枚金小判(魏國日本金小判仿造大宋金鋌,每枚重十兩),跟菅原氏買下了這個機會……”
雲錚哦了一聲,輕笑起來:“原來跟我見面的機會價值二十枚金小判,不知道這個價格跟股神巴菲特有沒有相比之處?”
秋宮清子內親王頓時愕然:“巴菲特是誰?是少帥認識的好友嗎?”
雲錚馬上點頭掩飾:“沒錯,我有一位好友,乃是天下隱士,時人有出百金欲見他一面也被拒絕……他就叫巴菲特。”
秋宮清子內親王撇嘴:“那位隱士難道能比少帥還要才高,有誰會花二十枚金小判跟他見面?更別說百金了,若是我,我定然不願。”
雲逸在一邊閒得無聊,哼了一聲,嘟嚷道:“少帥,這些人滿臉的賤笑,看的我手直癢癢……呱噪個啥,趕緊進去,這麼漫長的海路坐過來,搞得我渾身不自在。”
川上氏連忙點頭:“準備好了,早準備好了,莊園裡已經準備好了溫湯,我們還用了最上等的香木製作的風呂(洗澡桶),搓澡的仕女也準備了兩百個,請兩位大人先挑挑。”
雲逸頓時驚愕地張大嘴,許久沒從震驚中回味過來:“你是說兩百個……吃的消嗎?”
川上氏以爲這位雲逸副都指大人不滿意,連忙拍着胸脯賣力的向雲逸保證那些搓澡仕女都是從宮卿家選拔出來的,其挑選之嚴格不亞於一場選秀大賽,他保證這些仕女們都是日本國內素質最高的仕女,絕非超級女聲選出來的那些歪瓜裂棗。
溫湯是從數百里外的溫泉挑過來的溫泉水,在這個沒有保溫設施的古代,很難想象日本人是如何費盡心機將這些溫泉水運送過來的,等它倒進桶裡的時候,湯泉還保持着原來的熱度,令整個屋子發出濃重的硫磺味。
雲逸舒服的泡進湯桶裡,一邊呼喊着仕女們給他搓澡,一邊跟雲錚說:“這就是少帥來之前念念不忘的硫磺泉嗎?果然舒服……哦,再左一點,捏重一點,對,就是這樣……少帥,倭人伺候的如此周到,咱們怎麼好開口?”
雲錚也在鬱悶,他帶領大軍是來示威的,還有一個意思是日本要是態度不好,那就趁機直接打一頓再說,這個時候的日本,其軍事實力在雲錚看來純粹不值一提,三五萬竹刀兵就可以算是國家主力,其裝備和訓練程度跟雲錚的鷹揚衛比起來……那就完全沒有可比性。
問題是如今日本人罵不還口,打不還手。你想搶他的女人吧,他還歡呼雀躍,唯恐自家女人不能侍候得你滿意、盡興。你想住進他家,他高興得在地上打滾,上上下下將房子打掃數遍,還小心翼翼的照顧着、侍候着,生怕你嫌棄……神啊,這還讓人怎麼開口?總不能告訴日本人:把你的家園讓出來,把你的女人獻出來,把你的錢財交出來,我不打算走了。
問題是就算這樣……沒準那羣日本人更高興了。
“這羣混蛋,怎麼就一點沒有家園意識呢……”雲錚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語:“我聽說從三國時代,自中原遷來的日本人有二百多萬,日本將這些遷來的人都稱爲‘華族’,日本編集在冊的華族稱之爲‘部民’,有幾十萬……你想想,幾百萬人他都接納了,還擔心我們這三萬鳥人嗎?”
雲錚說罷,懊惱地補充:“我錯了,這羣人現在毫無被侵略意識,沒準我們宣佈在這裡住下來,那羣人還高舉雙手雙腳贊成,唯恐我們反悔走掉……”
雲逸苦惱的皺着臉,懊喪之極,忽然提醒:“我說少帥,你可千萬別說我們是打算來搞侵略的,沒準日本人知道我們打算駐守他們國內,便舉國歡慶,並把此事渲染的盡人皆知,這事要鬧到朝廷,朝廷還以爲少帥因爲什麼原因外逃日本,這話說起來就太不好聽了。”
雲錚苦着臉點頭:“這或許是史上最糟糕的侵略——堂堂侵略者居然怕自己說出‘來了就不走’的話,做一個侵略者做到你我這份上,也算是夠資格青史留名了。”
雲逸從風呂中伸出手,掩住臉羞愧的說:“我錯了,我實在不該跟少帥來這裡,壞了我這幾年拼死拼活跟遼人打出來的名聲——這些日本人居然以爲我們是專門來給他們度種的,我丟人啊!”
寧鵬軒坐在洗澡間的門口,聽到門裡的談論,想起一件事來,提醒道:“當初遼國滅了渤海國的時候,曾從渤海人的嘴裡聽說過這日本國,此後遼人派遣被俘的渤海人前來日本,要求通商,但遭到倭國天皇拒絕,倭國天皇鶴音曰:非魏商不入。從此之後兩百年,倭國只與魏國通商,不曾允許他國商人踏足倭國領土。”
寧鵬軒這是提醒雲錚,他所格外擔心的硫磺外售現象根本不存在,全日本上下壓根不允許其他國家的商人進入日本海岸線。
屋內的兩人立即滿臉羞愧,正琢磨如何爲自己打圓場,雲逸不甘心的嘟囔:“少帥,你說史書會怎麼記載你我二人這次的行動——是說你我二人東來爲日本度種?還是說我倆打算宣淫威於倭國?”
雲錚回過神來,笑了笑的道:“史書不會記載你我二人這次是出征,因爲很顯然,我們這不是出征,只是本探花前來日本講學,將先進的文明傳播給他們。沒錯,是傳播文明。”
寧鵬軒還負責監察軍隊內部的“氛圍”,他這時想起一事,在澡堂門口拍着腿提醒:“少帥,關於石見銀山的命令下達後,士卒們非常踊躍,都搶着打算駐守倭國。”
雲逸哼了一聲:“菅原、川上兩氏到了日本,世襲日本文學;清原、中原二氏到了日本,世襲明經道;明法道是阪上、中原兩氏;算道是三善氏,陰陽道是賀茂、安倍二氏;醫道則是由和氣、丹波兩氏世襲……你聽聽這些姓名,菅原、川上、清原、中原……”
雲錚猛然想起一事,他揮手讓仕女退下,輕聲說:“我聽說過一種傳聞,傳說日本某位宮卿大臣曾是漢獻帝的孫子,而持有漢朝的仙家密牒。他來日本後,日本國王跟他後裔不得做關白。”
所謂“仙家密牒”,按現在的話語說就是皇室成員的身份證明,唐代稱“黃冊”,魏代已經將其簡稱“玉牒”,因這種身份的證明最早是刻在玉圭上的,故而得名。
雲逸睜大眼睛,也壓低了嗓門反問:“真有此事?那他們怎麼不宣揚?”
雲錚抓了抓後腦勺,答道:“據說當初漢獻帝的孫子是偷跑出來的,所以其子孫跟倭國天皇有個約定。”
雲錚說的這個“約定”,原來的歷史中直到公元2000年才正式公佈於衆,不過這消息公佈的時候,國內並沒有人在意,等國內的人知道了,已經是八年後了。當時雲錚也沒有在意這條消息,他現在只是聽日本大臣悄悄的告訴了他這個傳言,他心中還對這個消息將信將疑。
雲逸沉思着,嘴脣蠕動想說點什麼。這時,幾名仕女拿着衣物走了進來,準備給二位更衣——按當時倭人的風尚,主人中途讓仕女離開,就是表明自己打算結束泡澡,故此仕女們一個轉身拿來了衣物……
雲錚出來的時候,寧鵬軒被一名屬下請到一邊,不知道說了些什麼。等雲錚過來,寧鵬軒立即上來,小聲道:“方纔日本法皇來了旨意給秋宮清子內親王和一些日本公卿。”
雲錚哦了一聲,問道:“知道什麼事嗎?”
寧鵬軒搖了搖頭:“暫且不知。”想了想,又補充道:“不過秋宮清子內親王原本是在外面等你的,現在卻臨時決定沐浴一番,現在去後面了。”
雲錚奇道:“什麼事情跟洗澡有關?該不是掩飾什麼吧?”他轉過頭,對雲逸道:“飛揚,你去看看軍隊怎麼樣,要防備出現什麼意外——當然,也不要搞得神經兮兮的,私下讓他們注意一下,維持一線理智,別看見女人就什麼都忘記了。”
雲逸點頭,立即離去,在這種時候,即便他也是不說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