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半個多月的時間裡,薛紹化身爲宅男安心在家養傷陪伴家人,並且閉門謝客誰都不見,也從來沒有上過一次早朝。
他的這一舉動,多少有一點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之外。天后與裴炎每天忙得不亦樂乎,恨不能把一天瓣成兩天來用,但是同爲託孤大臣的薛紹,怎麼就這麼閒呢
因此很多人猜測,薛紹雖然名爲託孤大將,但實際上已被掛起閒置兵權也早已旁落,他被天后與裴炎一同指派的心腹李多祚給架空了。
也有人猜測,薛紹在被行刺之後性命垂危,朝廷秘而不宣,是怕引起軍心的浮動導致政局的不穩。
更有一些人拋出了陰謀論,說現在天后與裴炎正在聯合爭權,剛剛登基還沒有來得及親政的皇帝李顯,很有可能淪爲傀儡。爲了避免遭遇這樣的事情,皇帝李顯與皇后韋氏正在積極的活動努力拉攏大臣,薛紹就是其中最爲重要的一位。另外,天后與裴炎之間也存在一些或明或暗的競爭與猜忌,也就是說朝堂之上很有可能形成三國鼎立的局面。這三方人馬,都想爭取薛紹這些日子以來薛紹按兵不動,其實是在待價而沽。他想看清楚這三方人馬究竟哪一方,最值得投靠。
另有許多五花八門的謠言與猜測,全都通過郭安這些斥侯傳入了薛紹的耳朵中。
薛紹每聽到一種新的版本,就都忍不住哈哈的大笑。不得不承認,其中有一些猜測還是或多或少沾上了一點邊。比如那個陰謀論雖然薛紹的心中早就有了定案,但是他選擇在這段時間裡銷聲匿跡,雖說不是待價而沽,但確實是有一點坐山觀虎鬥的意味。
每天與薛紹朝夕相處的太平公主,也聽到了這些猜測與謠言,她對薛紹說道:薛郎,你託病不出閉門謝客,外界的議論與猜測層出不窮。要不你就現一個身,粉碎這些謠言如何
謠言止於智者,不必我去解釋。薛紹淡定的說道,再說了,對那些心思複雜的陰謀者來說,我的辯解就意味着掩飾,他們反而會說我做賊心虛,反倒是越描越黑。
那現在這樣的非常時期,你既不上朝也不理軍務,就真的可以麼太平公主擔憂的道。
薛紹淡然的笑了一笑,說道:其實我也不想這樣。我知道最近李多祚他們很忙,正是最需要我的時候。但我如果在這時候表現得太過活躍,與天后及裴炎的行爲形成了唱合,豈不就是讓人覺得我是在積極的配合他們二人攬權
太平公主眼睛一亮,言之有理
朝堂之上的權力爭奪,我絕對不能摻合進去。所以我才執意搬出了皇宮,並且託病不出。薛紹說道,現在這當口,我既不能和新君走得太近,否則會讓天后與裴炎覺得我是投靠了新君,蓄意與之爭權;但我也不能和裴炎一樣表現得太過活躍,因爲我畢竟只是一名將軍,我的職責只是帶兵護衛DìDū。現在我的軍隊正在執行這件事情,那麼我的本份就已經盡到了。至於其他的任何事情,我都不想摻合。至於那些閒言碎語,我也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我明白了太平公主恍然大悟的點頭,小聲道,記得當年太宗皇帝陛下與隱太子兄弟爭權之時,軍帥李靖與李勣就是採取的絕對中立的措施,這反而贏得了太宗皇帝陛下的尊重與信任。看來,你不僅僅是從衛公那裡學到了兵法,還學會了這種爲官處事之道
不是學的,我完全是被逼的薛紹苦笑了一聲,說道,我打個不恰當的比喻,這手背手心都是肉,我能偏向誰就拿你來說,萬一你的太后母親和你的皇帝兄長爭鬥了起來,你幫誰
太平公主先是一怔,隨即就惱羞成怒,不許你說這個
薛紹撇了撇嘴,我就說吧,左右都是爲難,還不如關起門來讓他們自己去解決呢
哎太平公主無奈的長嘆了一聲,幽幽的道,父皇生前最擔心的事情,終究是發生了。他苦心孤詣的想要避免這樣的情況出現,仍是沒能辦到
薛紹眨了眨眼睛,你的意思是不是說,我讓先帝失望了
不是太平公主皺了皺眉,說道,父皇用你爲託孤大將,不光是爲了給太子哥哥保駕,更多的用意仍然是爲了大唐的江山社稷着想。我覺得父皇始終都是心如明鏡的,他肯定早就料到了你會面臨一個手背手心都是肉的尷尬局面。但是這個尷尬的局面,又何嘗不是一個相當安全的局面無論是新君還是太后甚至包括此前與你有些仇隙的顧命大臣裴炎,現在都不敢小覷於你,都想拉攏和爭取你。如果你能效仿李靖與李勣,在這種時候保持中立不偏向任何一方,那麼你就絕對是安全的,你的地位也會相當的穩固這樣一來,你就可以脫身於黨爭之外,用手中的兵權保家衛國,撼衛李唐的神器父皇真正的目的,不就達到了麼
薛紹略微怔了一怔,用一種驚奇的眼光看着太平公主,嘖嘖道:了不起啊,了不起你居然能夠把帝王的心思,揣摩得如此的透徹
這有什麼大驚小怪的我本就生在帝王家太平公主撇了撇嘴,說道,其實說白了,我父皇固然希望太子哥哥的皇位能夠穩如泰山,但是他更大的心願,是我李唐的江山穩固社稷寧定。皇族家天下,我父皇想的絕對不止只是自己的子孫,而是整個國家整個天下
說得好。薛紹深以爲然的點頭,這恐怕就是皇族的人和普通的人,心態不盡相同的地方。他們以天下爲家,以天下事爲家事。他們或許有着霸道和自私的缺陷,但他們也有着常人所不具備的遠見卓識與大氣的歷史責任感。
薛郎,我支持你的決定太平公主雙眉緊鎖的深吸了一口氣,表情很嚴肅,像是做出了一個痛苦而偉大的決定,非常鄭重的說道,無論朝堂之上的權力鬥爭上演到了何樣激烈的程度,你都不要介入進去。一但大唐出了什麼事情,仍是需要你來挺而出保護疆土子民撼衛社稷神器。因爲,你必須時刻保持中立,唯有如此才能穩妥的保住手中的兵權這纔是先帝對你最大的囑託這纔是你做爲一名託孤大將,最應該去做的事情
薛紹微然一笑,長長的吁了一口氣,知我者,安然也
幾乎就在薛紹與太平公主討論這些事情的同一時間,遠在千里之外的北方大漠之中,正是薛紹曾經叱吒風雲令所有草原人都談之色變的於都今山,正在發生一件足以載入史冊並且影響到中原大唐今後之百年國運的大事
無數的突厥騎兵茫茫如蟻羣,正圍在一個雪白色的大祭壇周圍,全體屏息凝神,非常莊重且嚴肅的注視一個打扮怪異的女巫醫,抱着一個出生不久的嬰兒跪在祭壇的狼圖騰下方,唸咒祈求。
祭壇很大,周圍遍佈火盆。火盆中有熊熊的火焰在燃燒,滾滾的黑煙飄蕩在烈日當頂的草原之上。在祭壇的正北方向有一座純白如雲朵的輕紗帳篷,清風一撫,偶爾露出阿史那艾顏疲憊又緊張的面容來。
她在緊緊的盯着那名巫醫,看着她抱着那個嬰兒跪地祈求口中一直唸唸有詞。她又看了看稍遠處,在祭壇的外圍跪着阿史那骨篤祿和他的一些重要心腹。
圍在祭臺周圍的,至少有三萬騎兵
艾顏禁不住重嘆了一聲,終於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這時,祭臺上的女巫醫突然高聲一叫,雙手高高的舉起了手中的嬰兒,嬰兒放聲大哭。艾顏本能的嚇得一彈,幸好有身邊的兩名心腹侍婢將她按住,否則她都要驚彈起來。
阿史那骨篤祿高舉雙手然後五體投地跪伏於地,大聲歡呼。其他的數萬名突厥人全都下馬,和骨篤祿一樣跪倒在地,雙手舉天然後跪伏於地。
這時,幾名光着上身,身上塗着油彩粘着羽毛的巫醫助手將一匹白馬牽到了祭臺之上,合力將白馬按住,其中一人舉起一把巨型的大斧,一斧就將白馬的頭臚連着脖頸一半斬落下來
鮮血噴濺,突厥人再度大聲歡呼,伏地跪拜。
巫醫抱着那個嬰兒走到馬屍的旁邊,用手沾上了馬血,在嬰兒的臉上與身上飛塗的塗抹畫着符咒,一邊塗抹一邊念着詭奇模糊的咒語。
這時,阿史那骨篤祿大聲道,感謝至高無上的騰格里神,賜予我們突厥族部族吉祥與勝利的神鷹之子阿史那克拉庫斯
數萬名突厥人一起伏地跪拜,大聲的呼喊一個名字
阿史那克拉庫斯
阿史那克拉庫斯
在突厥語中,克拉是巨大的意思,庫斯是鷹鳥的意思,克拉庫斯則爲神鷹或者鳳凰之意。
鷹,在突厥人的文化裡代表神靈。這個嬰兒被取名爲阿史那克拉庫斯,意思就是他是神之子
躺在白色帳篷裡的艾顏面帶微笑,同時也流下了眼淚。她喃喃的自語道:阿史那克拉庫斯,你是阿史那艾顏與神靈生的兒子,你是神靈賜予草原的吉祥與勝利你是神之子
呵呵,神之子
呵呵呵,神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