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李治的頭七這一日,朝廷舉行了隆重的祭禮正式爲皇帝發喪,昭告天下。同時,新君李顯在李治的靈柩前繼承了皇位,諡李治爲天皇大帝,廟號高宗。
在這個重大的新君繼位典禮上,裴炎當着滿朝文武與皇族的面,宣讀了先帝留下的遺旨。
薛紹和滿朝文武一樣,跪伏於先帝的靈柩之前,聽裴炎宣讀了這一份先帝遺旨。
其實遺旨和那幾句遺言的意思差不太多。只不過相比於李治臨終時的口頭囑咐,先帝遺旨當然更加的正式嚴肅和重要,這是普天之下最爲神聖最不容更改與褻瀆的命令,高於一切法律和規則。它使得新君李顯的繼位名正言順,也使得裴炎這位顧命大臣薛紹這位大唐新軍帥的權力和地位,有了最權威的保障。
遺旨當然少不得提到了武則天,表面上聽來,算是基本明確了武則天的職權範圍皇帝如果有重大的軍國之事委決不下,可請動天后出謀劃策或是出面決斷。
薛紹細細一揣摩,這份遺詔的內容還是和李治的遺言相差不多,只不過遺詔是硬性規定了武則天不得直接執政,只有針對皇帝決定不下的軍國大事才能干預。
換句話說,如果皇帝事事都能自己決斷,把國家治理得相當的漂亮,那武則天就可以徹底的退出大唐的朝堂了。
這一下不光是薛紹,滿朝文武都感覺出來了,先帝的遺詔當中仍然是流露出了對天后的既信任又不信任。
如果不信任天后,先帝李治大可不必在遺詔當中規定天后針對軍國大事的最高參謀權。新君李顯是個什麼貨色,先帝李治對自己的兒子自己心裡清楚,他就是怕李顯接管不好這座江山,於是仍然讓她的母親在身後隨時準備擦屁股。做了將近三十年的夫妻,李治對武則天的能力還是相當認可的。
但如果先帝李治真的是完全信任天后,就會直接給她參政議政之權,而不是強行規定,只有在新君李顯搞不定的時候讓她出面收拾一下殘局。
薛紹心想,面對這份遺詔武則天的心裡肯定是既高興又鬱悶。高興的是李治總算顧念了一點夫妻情份,沒有把她用完了就一腳踢掉;鬱悶的是李治只許她專業擦屁股,平常沒事別瞎摻合
這換作是任何人,心裡都得是五味雜陳。
新君李顯登基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尊他母親爲太后,從此滿朝文武都得改口不再稱天后而是太后了。第二件事情,李顯策立了原太子妃韋香兒爲皇后。
這些都是正常的程序,滿朝文武沒有一個感覺奇怪。
可是李顯登基後乾的第三件事情,可就讓很多人感覺到驚奇了他在先帝李治的靈柩前宣佈,由於父皇新喪他的內心無比悲痛,暫時無法親自打理朝政。再加上故老的習俗,父親死後兒子要爲父守孝三年帝王是以一天算作一個月,那麼接下來的二十多天裡新君李顯仍要爲先帝服喪守孝,不問其他。
所以這段時間以內的國政,仍然請侍中裴炎輔佐太后一同,代爲處理
李顯把這事兒一宣佈,當場很多大臣目瞪口呆,話都說不出來了
表面看來,李顯這是以孝爲先,大唐本來就是以孝治國,他這位新皇帝以身作責並不算錯。但是現在面臨君權更迭的關鍵時期,他這位新君在朝堂之上本來就沒什麼根基,怎麼還能空出權力任由天后與裴炎繼續折騰這個新朝堂呢
但是,儘管很多人反對李顯的這一決定,卻沒有一個人能夠站出來說一聲反對。
否則就是阻止皇帝爲先帝盡孝,是爲大逆不道
再有精明之人細下一琢磨,彷彿是想出了一些端倪新君固然是希望自己能夠早日親政執掌權柄,但他肯定是在私下裡揹負了很大的壓力,纔不得不做出服喪讓權的妥協。
這個壓力,當然只可能來自於天后與裴炎。這些日子以來他二人都在拼命的攬權,可是短短的七天哪裡夠用於是新君爲先帝服喪就成爲了他們最好的藉口。面對孝這樣的一個重大課題,李顯這樣一個沒什麼底氣和主見的皇帝,不得不做出讓步。
薛紹對於這些事情都在預料之中,沒什麼好驚奇的。因爲他每天都在貞觀殿裡看着李顯什麼事情也不幹或者說他想幹也幹不了,就知道在李治的靈柩前哭泣燒紙錢。與此同時,武則天和裴炎可是忙得上氣不接下氣,他們太需要時間了。
也就是說,今天這一出爲先帝發喪請新君登基的典禮雖然進行得非常的隆重,但並沒有從根本上改變當前的朝堂格局。新君李顯還得像之前的七天那樣,每天跪到李治的靈前去哭泣燒紙錢,天后與裴炎仍舊把持朝政,並且有了更加充裕的時間去做他們想做的事情。洛水大營裡的二十萬大軍仍然鎮戍東都京畿一帶,嚴加防範;程務挺和武攸歸所幹的事情,也和前幾天沒什麼不同。
唯一不同的是,薛紹從貞觀殿裡搬出來了,帶着太平公主和兄嫂弟媳及庫狄氏一家人,一同住到了臨時太平公主府裡。
因爲新君已經登基了,這大唐的後宮裡已經不方便再讓任何男人住下去了。李顯和韋香兒倒是勝意拳拳的執意相留,但薛紹固辭不受,堅持搬出了宮去。
爲此李顯還有些生氣,當面說薛紹只受天后人情,不理朕的好意。薛紹跟他解釋說,此一時彼一時,當時臣剛剛遇刺曾一度暈厥,再加上宮外有些危險,天后才臨時收我一家人進宮來暫住幾日。如今臣的身體已經好多了,身邊也有了人手保護,更重要的是從來就沒有皇帝留請哪個臣工夜宿後宮的先例,這可是大忌。
李顯無奈,只得眼睜睜的看着薛紹一家人浩浩蕩蕩的搬出了皇宮。
一出皇宮,薛紹就來了幾口深呼吸,感覺像是身上有個枷鎖被卸去了,渾身都輕鬆了許多。雖然在這七天裡享受了一段帝王級的待遇,可是薛紹感覺一點也不爽,根本沒自由,就像是坐了七天牢一樣。
回家之後的第一件事情,薛紹不顧御醫趙秉誠的勸阻,在琳琅的左右攙扶之下陪太平公主一同,在這個洛陽的新家裡走了走,看了看。
他的心情頓時輕鬆和愜意了許多果然是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啊
薛郎,你有傷在身,不要活動太多。太平公主雖然依了薛紹陪他散步,但仍是勸道,以後我們還有的是時間,自己的家裡,想什麼時候走走看看,都是可以的
這我當然知道。薛紹笑道,但是我在籠子裡面關了足足七天,還不許我出來走動走動嗎
說的什麼話太平公主假慍,嗔怪道,太后悉心照顧你七天,你就這麼不領情
當然不是了。只不過,皇宮那種地方左右都是拘謹,這怨不得太后。薛紹笑道,怪只怪我在軍隊裡野慣了,無福消受皇宮裡的美好生活啊
野,你繼續野太平公主有些忿然了,才當了大將軍沒幾天,就差點被人謀害了以後,還有安生日子過嗎
薛紹笑了一笑,左右示意琳琅,說道:你放心,我會把琳琅這二十班劍訓練成天下一流的護衛,確保家中無恙。
哎太平公主嘆息了一聲,幽幽的道,薛郎,我從來就沒有擔心過自己的身家安危。但是,只要你不在我身邊,我的心裡就永遠也無法安生。別說是二十班劍,就是二十萬大軍牢牢把我護在覈心,也換不來我內心的安穩。
薛紹無言以對了,只好滿含愧意的輕輕攬她入懷。
我要求不高。這一次你能陪我到孩子出生,不再離開麼太平公主小聲的問道。
能薛紹答得有點,缺乏底氣。
究竟如何
能一定能
太平公主總算是笑了,你若是真能做到,我就給你生個兒子若是不能,就只是個女兒
女兒也很好啊薛紹笑道,像你一般的聰穎和漂亮,我這當爹的不知道將有多麼的喜歡
你言下之意,是準備食言了太平公主柳眉一揚杏眼圓瞪,看似就要發怒。
不不,當然不是了薛紹連忙打着哈哈來賠罪,我只是想說,無論是兒子還是女兒,我都特別喜歡至於那個承諾,絕不食言。這回是真的真得不能再真了
怎麼你越是說得信誓旦旦,我越是膽戰心驚太平公主皺起了眉頭,幽幽的道,那一日你與太后商量事情的時候,我有聽到支言片語。大概北方又不平靜了吧萬一突厥人鬧出什麼亂子,你會不會又要請命出征
薛紹微微皺眉沉思了片刻,說道:無論如何,在新君親政以前我是絕對不會離開洛陽的。就算我想走,朝廷也不會讓我走。因爲這段時間新朝廷很不穩定,太需要軍隊的保護了。所以這一個月內我肯定哪裡也不會去,朝夕陪伴於你。咳咳最好是,這段時間你把孩子給生了,如何
豈有此理太平公主真是氣樂了,這種事情,豈是我能決定我才懷孕半年,你就讓我生孩子你究竟什麼居心
一時語失,我錯了,我錯了薛紹連忙賠罪。
哪有你這樣做爹的真是氣煞我也太平公主張牙舞爪了。
殿下息怒,息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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