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大宴在兩位親王出來敬酒時被推上高『潮』。
親王出來行酒畢竟還是極少的事,在場的人,都覺得與有榮焉。
哪怕就是石亨這樣自高自大的人,也是躬身奉盞,等崇王和德王過來的時候,恭恭敬敬的一飲而盡,口中道:“臣請兩位殿下不必移步,臣恭飲謝過。”
“卿久勞國事,辛苦了。”
德王年長一些,雖然還是孩童樣,但表現起來也頗象個小大人,一路上持爵虛勸,遇到不同的大臣或是勳臣便有不同的話說,幾輪下來,可把崇王給比了下去。
兩王雖然年幼,似乎彼此已經在勾心鬥角了。
這其中當然有他們母妃的影子,崇王母是周貴妃,生皇太子,重慶公主,崇王等,早年受寵,景泰年間還爲皇帝生子,但現在已經漸漸被冷落,原因麼,則是爲人太過跋扈,若不是皇帝憐她也受過苦,恐怕要大倒其黴。
至於德王,生母則是萬妃,兄弟姐妹七八個,一個后妃爲皇帝生育這麼多子女,只能說明皇帝對其已經有了近乎夫妻的感情了。
否則的話,大明後宮不象後世清朝,清朝是限定於八旗權貴之家挑秀女入宮,長相上,只要不是特別的叫人無法接受,就可能入選。而大明則是選於全國各處,宮女都是選良家女而且長相清麗出衆者,方有資格入宮。而且數字也較爲龐大,大約最多時萬人左右,最少也在三千以上。而清朝宮女,則遠遠不足此數,差的太遠。
由此可見,帝王的誘『惑』有多大,而某個女人能爲帝王生育這麼多皇子公主,簡直就是奇蹟。
兩位親王都在十歲上下,雖不及太子成熟,但也到了知道爭奪高下的年紀了。
這一次太子遇險,好彩是平安無事,要是太子萬一不幸,那麼安知那頂儲君的帽子會落在誰的頭頂上?
兩位親王都是一派童真模樣,笑容也是親切有禮,只是一想到這一對年畫上的小人兒心中所思之時,就未免會讓人覺得索然無味的很了。
“張大哥,”只有到得張佳木跟前時,兩位親王的臉『色』才掉轉過來。德王沉默下來,微微還有點害怕的樣子,相比剛剛的伶俐,此時的沉默便更是叫人注意。崇王卻是笑的很甜,也不以官稱來稱呼,只是向着張佳木笑道:“請滿飲此杯。”
“殿下如此稱呼,”張佳木躬身道:“臣實在是當不起。”
“不怕。”崇王眼神中全是笑意,說的話也大有深意,只向着張佳木道:“這是母后特許的,早晨孤請了旨的,怕什麼。”
“是是,臣滿飲此杯就是。”張佳木大爲緊張,生怕這小親王爲了顯示與自己的不同常人的關係而大說特說,這會兒引人注意,實在不是什麼好主意。
朱元璋定製的時候,恐怕沒想到他的子孫沒過幾十年就落到巴結大臣的地步了,代王跪石彪只是一個開始,堂堂親王向總兵官下跪,這當然是皇家之恥。不過到了嘉靖年間,親王無聊和門子下棋,後來悔棋惱了,把人灌酒醉死,幹這種無賴事的無聊親王大有人在,而且言行舉止不堪者更多,甚至是魚肉鄉里,無惡不作,到最後明亡之時,李自成一路入京,順暢無比,士大夫無人願爲明朝效力也就算了,各地百姓爭相獻城,投降或是被俘的朱明藩王幾乎沒有一個有好下場的,全被殺害。
後來被清兵俘虜的弘光皇帝,永曆皇帝,並監國諸王,全數被殺,歷代亡國之慘,沒有過明者。好彩是朱元璋和他的子孫生育能力都很強,直系子孫數十萬,不然的話,沒準兒就能把一個皇朝的統治家族給殺光。
這自然是因爲親王制度實在是太成問題,皇子教育更是一團糟的原故。
眼前這兩年少年,已經超過十歲,但讀書還並不成體系,說話也不算很得體。當然,明朝的皇子教育最重皇太子,教授治國之道,並且由大臣名儒來教學,還算重視。但親王就完全不同,只是教給一些儒家經典,教親王在藩地上不要惹事生非,也就完了。
只是這樣的法子一旦出現易儲的情形,就會很糟糕。而且,就藩之國後的親王,也就是一頭頭的豬,根本毫無用處。
清朝的制度承明制的多,但有幾條相當漂亮的改進。最爲後人稱道的,便是皇子教育上的改革。清之皇子,早年是全部出來辦事,後來是全部集中起來讀書。前者尚且可能爭權奪利,但也很容易出人才,後者雖然可能在變通上稍差,但幾十年書讀下來,最少也不會是昏聵殘暴之君。
清之皇子,清早天不亮就開始提着燈籠上書房,先讀經史,然後是打布庫,練身體,『射』箭,接着還要練習清語,蒙語,書法,寫詩,一天下來,幾乎沒有閒下來的時候,從清建國之初到亡國,皇子教育確實是最爲值得稱道的國策。
至於大明,在皇太子的教育上,還算不弱於清,其實大明列帝,都很有稱道者。書法,書畫,見識,都很不弱。但同爲皇子的親王,還有各地的親郡王和宗室們,就實在是不成體統,而且在明中期前後,就已經是國家嚴重的負累了。
看着張佳木滿飲一杯,崇王極爲高興,小小臉上滿是得意之『色』,高興之餘,還不忘瞥一眼正在垂頭喪氣的德王一眼,眼神中,也滿是興奮之『色』。
張佳木不禁苦笑,自己的親事還沒定下來,看來周妃和崇王,甚至還有太子,恐怕都已經把自己算在他們的一邊了。
想來也不奇怪,宗族親誼就是這樣,自己原本就是太子一派,太子和重慶公主又是親兄妹,一母所出,這關係就更加親近了。
皇帝考慮同意這樁親事,恐怕也有這方面的考慮吧?
想到這個,張佳木倒是悚然而驚,眼前這位『摸』着大鬍子的皇帝,算計有這麼精明麼?說實在的,他倒是真不大相信就是了。
正在這裡腹誹的功夫,上位上的皇帝似乎也瞧着了張佳木,微笑着點了點頭,張佳木一楞,剛想有所表示,皇帝卻已經扭過頭去和別人說話去了。
一個多時辰之後,這一場奉天門大宴算是可以結束,皇帝一起身,衆臣跪送,等會兒可以再吃,也可以選擇在皇帝走後離宮回家。
衆人起座跪送之時,眼神卻只是看向張佳木。
這一次各人都以爲必定是趁着高興的勁頭,宣佈給張佳木封爵,但皇帝一無表示,甚至都不大提太子脫險的事,只是皇帝根本沒有提起此事,在場的人,除了少數人之外,誰不是掐尖般的機靈人物,光是這麼一點不對勁,已經就有無數人在盤算思忖其中的意味了。
不過,皇帝並沒有教大家想太久,臨行之際,皇帝似乎想起什麼來似的,向着大家朗聲一笑,大聲道:“對了,有件事,朕在這裡索『性』先說了吧。”
各人都是精神一振,與張佳木相熟的更是擠眉弄眼起來。
“彭城伯夫人保媒,太后也首肯了,朕想想也很不錯……嗯,朕的長女重慶公主『性』和善,能孝翁姑,手製衣履亦非難事,朕甚憐之。教她尚錦衣衛指揮張佳木,就是這樣了,回頭就有詔旨!”
此語一出,衆人先是一呆,然後便都是轟然一聲,嗡嗡如蠅蚊一般,議論起來。
賜婚的事是早有風聲,但大家以爲是先封爵,再接着賜婚,不料就是這般直接賜婚,這樣一來,張佳木雖然又有了駙馬都尉的身份,但一個爵位算是無形之中給剝奪了。
這真是奇哉怪哉了。
雖說駙馬等於伯爵,在衣飾車駕儀衛上和伯爵一樣,政治地位亦是相當。但伯爵可以世襲,駙馬卻是不能世襲的。
公主和張佳木生子,最多承襲指揮使一職,再下就更次一等,哪象封爵,世代不替,與國同休?
當然,這只是一方面,皇帝一邊賜婚,一邊減少了給張佳木的賞賜,這其中是什麼用意,就更加值得猜測一番了。
“臣,謝皇上天恩。”
倉促之中,張佳木甚至是被王增給推了一把,這纔想起趴在地上謝恩,一時之間,他也是無有什麼漂亮的話可說,而且,自己心裡百味雜陳,根本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嗯,卿是佳婿,朕心裡甚是歡喜。”皇帝也是似笑非笑的看着張佳木,誇了一句之後,皇帝又想起什麼似的,向着衆人道:“張佳木有功亦不可就這麼不賞了,加特進光祿大夫,命賞宗人府事,一會也一併寫旨來看!”
掌宗人府對一個尚未正式成親的駙馬來說,簡直就是特別的拔擢。一聽到這個旨意,在場的人舒一口氣,看來,是皇帝對老成持重的焦敬不滿意,覺得鎮不住場面,只得令張佳木來坐鎮宗人府這個爛攤子。
既然又掌實權,再加上尚公主,加一個特進榮祿大夫,似乎也就過的去了。
年輕人,爬的太快,不是福氣是禍事啊。
這麼一想,便也算都想通了,立刻就有不少人過來,想向張佳木致意恭喜。
“你們不要急着賀他,”皇帝倒還沒急着走,他向着張佳木招手道:“你過來,朕有事要和你說,一會出去,再受他們的賀也不晚。”
“是。”張佳木這會子已經清醒過來,執掌宗人府這個擔子不輕,不過似乎也不能就換了一個伯爵,想必還有原因,因此他恭恭敬敬的答道:“臣尊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