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番外之權傾天下

嘉靖二十六年, 三月,春和景明,草長鶯飛, 正是一年好時節。

京城裡的氣氛卻和明媚的春光格格不入,西六宮, 太監匆匆跨過門檻,附在一位妝容精緻的美婦人耳邊, 飛快說了什麼。美婦人聽完, 露出壓抑的驚喜之色, 而同一時間, 重重宮牆之後, 另一座宮殿裡卻爆發出女子的慟哭。

宮裡的消息陸陸續續傳向各豪門大族, 沒一會,京城各勳戚高官便知道,太子朱載壑病危了。

太子即曾經的二皇子,嘉靖十八年封太子。今年春天太子感染了風寒, 沒想到太子龍氣薄, 竟沒熬過來,恐怕撐不了幾天了。

太子是國本, 尤其是一個冊立多年、即將成年的太子,不知多少人在他身上壓着全幅身家。太子突然病危,皇帝多年培養付諸東流,很多臣子也要跟着大傷元氣。

衆多在東宮身上壓了寶的臣子猝不及防,他們慌忙找出路, 同時, 也在心裡狠狠地罵。

陸珩這個狗賊,怪不得當年他放棄二皇子, 堅持要讓兒子給三皇子做伴讀呢。莫非他能未卜先知,知道東宮有這一劫?

京中抱有這種想法的人不在少數,甚至有人在私底下打聽,想知道陸珩是和哪家高人卜的卦。然而,這次還真是冤枉陸珩了。

太子冊立多年,東宮位置穩固,陸珩不想和東宮過從甚密,引得皇帝猜忌,所以隨便挑了最不受重視的三皇子。三皇子非長非嫡又不受寵,基本是繼位可能最低的,誰能想到,太子竟然病危,三皇子突然成了下一個順位繼承人。

陸珩瞎蒙的答案,竟陰差陽錯撞對了。

陸府,陸渲在屋裡溫書,突然窗外飛來一團黑影。他側身躲過,一朵妖冶緋紅的山茶花正落在他書上。

窗外噗嗤傳來一聲笑,一個女郎穿着白綾比甲,下搭一身水藍襖裙,衝着他笑:“哥哥,你讀書都要讀傻了,我走這麼近你都沒發現。”

陸渲無可奈何,她那麼重的腳步聲,他怎麼可能沒發現?他只是懶得理她而已。

另一個扎着雙髻的小姑娘跌跌撞撞跑進屋裡,揪着陸渲的衣服道:“哥哥……”

陸渲俯身,把年僅三歲的二妹抱到腿上,問:“你們怎麼過來了?”

那位明媚的像是將春天穿在身上的女郎也咚咚咚跑進門,自來熟地跳到坐榻上,挑着裡面的榛子吃:“好像有人來找爹,娘就讓我帶着阿梓到外面玩。”

陸渲挑眉,一時不知道先腹誹哪一點:“好像?”

女郎晃着腿,裙襬像波浪一樣搖曳:“每天都有人來找爹。前天是吏部、兵部的人問爹今年文武官職位如何升降,昨天是戶部、工部的人來,問國庫銀錢怎麼收付結算,明兒估計還有刑部尚書造訪,問爹爹審訊斷案。這麼多人都排隊等着爹裁決,我哪兒知道今天來的又是誰?”

這位女郎是陸棠,乃後軍左都督陸珩的長女,雖然今年才七歲,但眉眼已初現絕色之姿。在屋裡讀書的是陸渲,陸都督長子,今年十歲,被他抱在膝上的是陸珩第二女陸梓,今年才三歲。

陸棠無疑是他們兄妹三人中最像母親的,眉目如畫,脣紅齒白,所有人見了她都說是個美人胚子。但她這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實在和美人扯不上關係。

如今是嘉靖二十六年,皇帝登基近三十年,人至中年,執政風格也平穩起來。年輕時哪個君王都想成爲一代明君,後來撞了一系列南牆,便想着能做個守成之君就不錯。

皇帝早年腥風血雨,屢起大獄,大禮議、南巡、倭寇,不知道多少官員被他折騰沒了。他嘗試了許多改革,試圖推行很多新政策,後來他發現,一個國家不折騰,就是最好的。

皇帝心性變得沉穩,也可以說憊懶,畢竟任何事幹二十六年都挺消磨熱情的,哪怕是當皇帝。皇帝的雄心壯志被現實磨平,朝中形勢也相應穩定起來,不再像早年一樣劇烈洗牌了。

如今朝中勢力分兩極,文官唯嚴首輔馬首是瞻,武官中陸珩一家獨大。陸珩是少年得志,從十二歲入錦衣衛起便一路立功升官,履歷耀眼的不像是真人。而嚴維則是大器晚成,他年紀比皇帝大二十歲,如今卻像最貼心的老僕人一樣,伺候皇帝修道。

嚴維小時候也有神童之名,二十出頭就考中了進士,是天下聞名的詩人、文學家。奈何之後他的仕途坎坷起伏,三起三落,直到七年前他鬥倒了夏文謹,才終於握上實權,成爲嘉靖朝第七任首輔。

皇帝可是出了名的廢首輔,這樣一個過分謹慎油滑的老好人當上首輔,大家都在猜測嚴維能堅持多久。萬萬沒想到,嚴維竟然終結了內閣走馬觀花換首輔的魔咒,一直穩定地幹了下來。

嚴維坐穩首輔之位,除了他擅長投皇帝所好,寫得一手好青詞,還多虧生了一個好兒子。

嚴維爲人謹小圓滑,他的兒子嚴慶樓卻狡詐多計。他們父子二人互補,嚴慶樓僅聽父親描述就能猜出皇帝的心意,然後嚴維進宮,發揮他老好人的長處,將皇帝伺候的舒舒服服。也正是因此,皇帝十分寵幸嚴維父子,嚴家炙手可熱,烜赫至極。

可惜對於旁人來說,他們父子可算不得好人。嚴維鉅貪,嚴慶樓更是吃喝嫖賭樣樣俱全,後院養了衆多美貌姬妾,只要是他看中的美女,不管是誰,直接強搶。

嚴家父子在外行事不忌,強取豪奪,欺男霸女,賣官鬻爵,無所不爲。唯獨遇到陸珩,他們不敢得罪。

陸珩畢竟有童年伴讀情分和兩次救駕功勞,對皇帝的意義非比尋常,就算是嚴維也不敢和陸珩正面衝突。皇帝不上朝已經很多年了,皇帝沉迷修道,沒那麼多時間處理政務,國家大事只把握大方向,具體事情都交由近臣做。能接近皇帝的臣子只有兩個,一個是嚴維,一個是陸珩。

交給嚴維的話就讓陸珩監督,陸珩施行的話就讓嚴維監督,也能維持平衡。

這也就有了陸棠說的,上至六部任命官員,下至一樁案子怎麼判,都要來詢問陸都督。一個錦衣衛權勢如此之大,放在其他朝代必然要引來言官彈劾,但在嘉靖朝不存在,因爲言官中有一半是陸都督的門生。

另一半,是嚴閣老的門生。

陸珩和嚴維就這樣長久而穩定地對峙下來,他們實際上包攬了全朝權力,官員們見皇帝的時間,遠不如見陸珩和嚴維的時間長。這兩人同爲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臣,但細節處又不太一樣。

嚴維處處順從皇帝,而陸珩有些時候會抗旨不遵。有一次一個官員得罪了嚴維父子,嚴維進宮說此人壞話,皇帝一怒之下讓陸珩將人殺掉。陸珩表面上答應,但將人抓捕後並不殺害,等過了幾天,皇帝氣消了,陸珩進宮和皇帝說起此事,皇帝聽後,便也免除了先前的旨意。

陸珩就這樣從嚴維父子手下保護了很多官員,他雖然掌管着錦衣衛大獄,但爲人很公允,未曾構陷一人,很得朝中人敬佩。

陸渲記得很清楚,有一次,浙江道御史張巽言看不慣皇帝沉迷修道,上書罵陶仲文。這大大得罪了皇帝,皇帝下令錦衣衛逮捕此狂徒,但陸珩沒有執行。皇帝得知後大怒,但不忍責罰陸珩,便把陸珩之下的錦衣衛全部罰俸三月。

後來郭韜來他們家訴苦過,他實在不知道皇帝到底在懲罰誰。整件事情太過離奇,陸渲也深深記住了。

有這樣一個權臣爹,陸家的孩子從小就生活在權勢漩渦中。陸渲不用說,他是三皇子裕王伴讀,從四歲起便出入內宮,跟在太傅身邊讀書。陸棠今年才七歲,旁的官宦小姐連字都不認識,她待在母親身邊,僅靠旁聽就認識了朝廷各個部門。陸棠長得好看又會說話,六部尚書來陸府時,每個她見了都能說上兩句話。尚書們都很喜歡她,看她跟看自家閨女一樣。

哪怕是年僅三歲、不諳世事的陸梓,也知道哪些官員來了能撒嬌,哪些人來了她要避開。

陸渲看到陸棠身上的衣裙,突然問:“你怎麼換了衣服?”

“我的好哥哥,我每天都在換衣服。”陸棠翻了個白眼,道,“你妹妹長這麼漂亮,你現在才注意到嗎?”

陸渲從小出入宮廷,比同齡人早熟的多,他自動忽略掉那些沒用的話,問:“你以前可不會穿這麼素的衣服。娘讓你換的?”

“嗯。”陸棠說完,站起身,在地上轉了個圈,藍綠間色裙旋開,清新的像三月春風,“好看嗎?”

陸渲敷衍地應了一聲,視線早已不看陸棠的方向,眸光沉吟,若有所思。

這幾日太子病重,太傅給他們放了假,讓他們在家中溫習。今天來了人,孃親突然讓陸棠換素色衣服……莫非,太子不行了?

陸渲想到宮城的形勢,倍感頭疼。皇帝成功活下來的只有太子、裕王、景王三個兒子,若太子病逝,那皇位繼承人就只剩裕王、景王了。裕王年長卻不受寵,景王不是禮法正統卻頗得皇帝寵愛,這可有的亂了。

而陸渲還是裕王伴讀,父親掌握錦衣衛大權和後軍都督府軍務,他們家和裕王走得太近了不行,和裕王疏遠,又會在裕王心裡埋釘子。

陸渲光想想就頭疼,恨不得太傅一直放假下去。

陸棠美滋滋轉了幾圈,發現陸渲注意力早已飛走,憤怒道:“哥!”

“好看好看,你天底下最好看了。”陸渲握着陸梓的小手,衝着陸棠做了個鬼臉,“阿梓,你看你姐姐羞不羞。”

陸梓被逗得咯咯直笑,陸棠被笑惱了,一跺腳轉身出去:“煩死了,我不理你們了。”

陸渲叫了她一聲,喊道:“娘讓你看着阿梓,你這個當姐姐的就這樣把她扔下了?”

“不是還有你嗎?”

陸棠生氣了,拋下陸梓不管。陸渲只能把幼妹抱在膝上,等主院的人走後,親自把妹妹送回去。

正房裡,陸珩和王言卿正坐在次間的羅漢牀上說話,陸棠窩在一邊玩花繩。瞧見陸渲進來,陸棠冷哼一聲,抱着王言卿胳膊道:“娘,就是他,剛纔竟然說我醜。”

陸渲掃了陸棠一眼,道:“敢情在你耳朵裡,好看等於醜?那陸棠你可太醜了。”

“你說什麼!”陸棠大怒。王言卿被他們吵得頭疼,低聲呵道:“都行了,少說兩句吧。”

兄妹二人偃旗息鼓,陸梓已經爬上腳踏,張開手嬌聲嬌氣讓爹爹抱。陸珩俯身,將小女兒抱在懷裡。

他們爹孃都是衆人公認的好相貌,父親陸珩年過三十,權傾朝野,舉手投足都是恩威深重的權臣範,那雙眼睛含笑比不笑時更可怕;母親王言卿烏髮雪膚,溫柔美麗,是帶着神性的美,哪怕生了他們兄妹三個,依然身姿窈窕,眼神清澈如少女。

陸渲端端正正給父母請安,然後問:“父親,剛剛來的是宮裡的人嗎?”

陸珩淡淡點頭,並不避諱在兒女們面前談這些事:“是。”

“是關於太子的事嗎?”

陸珩依然點頭。陸渲的猜測被證實,臉上露出明顯的憂慮。

陸珩瞧見,說:“接下來你們都穿素衣,不要出門。陸渲你安心在家中溫書,太子的大限應當就在這幾日了,宮裡講筵一時半會恢復不了,你自己讀書,勿要耽誤功課。”

陸渲點頭應下,他猶豫了片刻,問:“父親,放假再久,講筵總是要重新開始的。裕王那邊……”

陸珩說:“你什麼都不需要做,以前如何對待裕王景王,以後依然用同樣的態度。太子重病一事給皇上的打擊很大,剛纔陶仲文進宮,說皇上剛登基時身體不好,皇帝健康後,宮中皇子卻總是養不大,乃是因爲龍脈相沖。”

陸渲皺眉,一時聽不懂陶仲文的意圖:“他這是什麼意思?”

陸珩也沒有多說,只是點到即止:“陶仲文說,若想讓宮中平安,當二龍不相見。若這是真的,接下來東宮形勢恐怕不會很快明朗。你不要因爲外物改變對裕王、景王的態度,認真跟着太傅讀書就是了。”

陸渲雖然還不能立刻明白這其中的政治意味,但已經從父親的話音中聽出來,接下來幾年,朝中都不會太平。

陸渲聽到這些事後不免心情沉重,陸棠、陸梓雖然似懂非懂,但也知道家裡在商談大事,自覺安靜下來。王言卿看着身邊兒女,長子自小出入宮廷,心性沉穩,溫文爾雅,安靜多思;而長女陸棠活潑好動,快人快語,反應快也會來事;幼女年紀尚幼,看不出性情,但王言卿卻覺得,陸梓纔是兄妹中性格最像陸珩的。

等孩子們走後,王言卿和陸珩說起外面的事:“若皇帝相信二龍不相見,以後莫非真的不再見兩個兒子了?”

爲人父母,王言卿實在沒法想象這種心態。陸珩嘆息,道:“要不說皇帝都是孤家寡人呢。他這樣做,也是爲了兩個皇子好。”

王言卿挑眉,恕無法理解。陸珩攬住妻子的肩膀,說:“二龍不相見說是陶仲文的提議,其實就是皇帝的態度。要是我沒猜錯的話,過幾天,皇帝會做些變動,將嚴維推到景王那邊去。”

王言卿詫異,問:“爲何?若這樣一來,兩個皇子將來必有一死。皇上只剩下這兩個兒子了,他都不心疼嗎?”

陸珩搖頭笑笑,並不多語。心疼又怎麼辦,在帝王家,情感是最沒用的東西了。

看來,繼大禮議、倭寇、夏嚴黨爭、庚戌之變後,太子之爭會成爲接下來十年朝中的主流風向。臣子們鬥,皇帝才能安穩修道。

而且,皇帝的兒子快死沒了,下一任皇帝只能從裕王、景王中誕生。提前讓他們熟悉朝廷鬥爭,將來繼位後才能壓制住臣子。畢竟實戰纔是學習的最好途徑,與其讓人教他們帝王心術,不如皇帝制造黨爭,讓他們自己學。

陸渲是裕王伴讀,陸家已經綁定在裕王這條船上了,所以皇帝接下來肯定會讓嚴維站到景王那邊去。這根本不是嚴維願不願意的問題,哪個臣子不知道珍惜羽毛,不要輕易涉足奪嫡呢?但是,皇帝讓你幫着他兒子鬥,臣子根本沒得選。

雙方旗鼓相當,才能鬥得起來。接下來是裕王、景王的皇位鬥爭,也是陸珩、嚴維的權力鬥爭。看來接下來十年,陸珩都要和嚴家父子打交道了。他們兩家分出勝負之時,便也是太子人選確定之時。

王言卿問:“嚴家做下那麼多陰損事,惡名遠揚,皇帝還放心讓他去輔佐景王?”

“我名聲不差嗎?”陸珩笑道,“多年後史書寫我,恐怕也不會說我好話。人性本惡,任何一個人官至宰輔都不可能至清至廉,皇帝根本不在意私德,他只在意有沒有用。”

嚴維能結束首輔魔咒,穩坐內閣,便是因爲有用。皇帝終於找到了一個完全合他心意的首輔,他繼續張敬恭在位期間未能完成的土地清丈,嚴維比張敬恭圓滑、陰損,是一個非常好用的工具。

皇帝藉着嚴維之手推行自己的政策,嚴維會很好地處理掉推行過程中的實際問題,若問題解決不了,就解決反對的人。皇帝完成了很多構想,若成功,是皇上英明,若失敗,就是奸臣嚴維弄權。

王言卿本能道:“你不一樣。”

“我哪裡不一樣。”

“就憑庚戌之變時你力排衆議放難民入城,你在我心裡就永遠是不一樣的。”王言卿伸手環住他的腰身,成婚多年,她靠在他的肩膀上時,依然如初見一樣充滿了安全感。王言卿想到宮廷裡的事情,嘆息道:“如果是我,我實在沒法在自己的孩子中做出取捨。所以,我才只能是一個普通人吧。”

“普通人怎麼了。”陸珩懷裡抱着貌美膚白、窈窕有致的妻子,說,“將軍百戰,宰相千謀,不就是爲了守護全天下的普通人嗎?要我說,普通人的生活纔是最值錢的。”

王言卿仰頭看他,眉尖輕輕一挑:“值錢?”

“我說錯了,我和卿卿的生活是無價之寶。”陸珩笑着箍緊王言卿的腰,這個姿勢兩人緊緊相依,親密無間,她身上的柔軟也完全靠在陸珩身上。陸珩感受了一下,突然說:“卿卿,我覺得你胸變大了。”

王言卿沒想到剛纔還在討論朝事,他突然跳出來這麼句話。她又羞又氣,紅着臉道:“住嘴。你放手,我要出去。”

陸珩哪會放手,他順勢將人壓倒,說:“你只慨嘆皇帝,怎麼不心疼心疼我?皇帝好歹有兩個兒子呢,我只有一個。”

“怪我嗎?”

“怪我。”陸珩已經成功剝掉了王言卿外衫,他俯身,氣息曖昧地撲打在她耳垂上,“卿卿,我們今天換個地方怎麼樣?”

王言卿臉頰薄紅,卻最終沒有拒絕。

郭勳、傅霆州接連亡故後,朝堂鬥爭雖然不再像早年一樣劇烈,但私底下的暗流從未平息過。之後漫長的太子之爭,也可以預見不會平靜。

但哪怕外界有再大風浪,他們一家一直在一起,便也不會覺得辛苦。

陸珩官職晉爲左都督,已至臣子頂峰。後來他又立功,官職升無可升,皇帝只能進封他爲太子太保、太傅,不久加太保兼少傅,仍掌錦衣衛。歷史上從沒有以公兼孤的例子,皇帝特意下詔,說可以這樣加封,才爲後來的權臣開了先河。

連那個眼高於頂的惡魔嚴慶樓都說,天底下只有三個人值得入目,乃他自己、楊博和陸珩。

陸珩掌管錦衣衛達三十多年,他前期利用錦衣衛屢起大獄,鬥倒了每一個和他作對的人,楊應寧、張敬恭、夏文謹、郭勳、傅霆州、司禮監太監……甚至多年後,權傾一時的首輔嚴維亦倒在他手中。

風流人物來來去去,嘉靖朝首輔幾易其位,錦衣衛指揮使卻唯有一人。

但在陸珩權勢到達巔峰、進入穩固期後,他卻開始整頓錦衣衛,致力於治理錦衣衛中冗員、冗費、冗濫。他還上書歷數百姓甲役勞累,提出“均甲役、革鋪長、照實給價”。他屢次從皇帝手中救人,朝中黨政激烈,小人橫行,他保護了許多真正的有識之士,折節士大夫,未嘗構陷一人,朝野稱讚。

正德十六年,他隨着父親從安陸出發,一路護送着病弱的興王世子進京。他步入大明門時,同樣,步入了他絢爛又危險的一生。

縱橫權鬥,一生不敗,聯姻親貴,羽翼滿朝,始終榮遇。以三公兼三孤,權傾朝野,終明一代僅見之。

他便是光祿大夫、柱國、太保兼少傅、錦衣衛指揮使、後軍都督府左都督——陸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