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洪晚情獨自躺在牀上,輾轉難眠。丈夫離家一年半,勝利歸來, 她卻不是第一個見到他的。甚至她派人去問傅霆州的行蹤,都要被陳氏罵, 說她不懂事,耽誤男人正事。
可是, 她是他的妻子啊。
洪晚情睡不着, 盯着牀上的合歡花, 不由想到今夜赴宴全是武將, 他會不會帶舞姬回去睡?甚至江南那個地方也全是煙花柳巷, 這兩年他會不會養了外室?
洪晚情越想越撓心, 輾轉反側許久,後半夜才迷迷糊糊睡去。
第二天,她早早就起來梳妝,便是出嫁那日她都沒有這麼用心地打扮過自己。她坐立不安等到中午, 突然丫鬟跑來稟報, 說:“夫人,侯爺回來了。”
洪晚情蹭的一聲站起來, 連忙找鏡子檢查自己的頭飾:“他走到哪裡了,要進來了嗎?”
丫鬟頓住,低頭道:“侯爺去老夫人院裡請安了。”
洪晚情匆忙趕去陳氏的屋子,路上遇到了同樣來請安的小姑子們。洪晚情臉上有些掛不住,兩撥人一起進門, 聽到裡面說:“……你要去甘肅?你纔剛回來, 怎麼又要走?”
“這是皇上的意思,等過了年就走。”
陳氏一聽, 越發着急:“何必這麼趕,好歹在家裡過了正月。”
傅霆州只是淡淡道:“軍令不可違。”
陳氏嘆氣,皇帝都這樣說了,她能怎麼辦?這時候陳氏看到洪晚情和女兒們來了,揮手道:“你們都聽到了吧,侯爺不久後又要出征。趁現在,有什麼話趕緊和侯爺說吧。”
洪晚情聽到他年後又要出發,如遭雷擊。她跟着人羣坐到陳氏身邊,面上勉強笑着,心裡卻在琢磨她過門快三年了,至今沒有子嗣。傅霆州又要離京,這一去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她要不要隨他一起赴任?
可是,甘肅荒涼遙遠,風沙又大,洪晚情一想到要去那種地方居住,心裡又十分不樂意。她心裡揣着事,聽陳氏等人說話也沒有插嘴的心思,偏偏這些人不知道哪來那麼多話,拉着傅霆州說個不停,洪晚情被迫跟着聽,像傻子一樣呆坐了一個多時辰,等得她心煩不已。
等終於能抽身時,天色也不早了。傅霆州隔了一年半回家,肯定要回正房坐。洪晚情一路雀躍地和他同行,等回房後,她連忙喚丫鬟給傅霆州上茶、端糕點,將所有人支使得團團轉。
傅霆州其實很想和她說不用麻煩了,他坐一坐就走。但看她那麼興奮,他也不好開口。傅霆州只能低頭喝茶,這樣就不用說話,洪晚情坐在他對面,以爲他喜歡這壺茶,傅霆州一放下杯子就立刻給他滿上:“侯爺,這是今年春的六安茶,專門從齊雲山摘下來的。”
傅霆州嗯了一聲,之後緩慢旋轉茶盞,也沒後話。洪晚情等了很久,試着找話題:“昨日侯爺怎麼一出宮就去武定侯府了,也不說回家換身衣服。許久沒去拜會舅舅了,他老人家身體可還好?”
“武定侯一切安好。”
“侯爺要去甘肅?那麼遠,要去多久?”
“聽朝廷安排。”
一個男人想不想和你說話,根本沒有懸念。如果他想搭訕,哪怕對着一位冰山美人也總能找到話題,如果他不想理會,哪怕全是話茬,他也可以置之不理。
洪晚情動動嘴,再接不上話了。她本來想借着甘肅的話題,慢慢引出她是否隨行的事,但傅霆州不接話,她能怎麼辦?
洪晚情說道:“無論如何,這一個月侯爺待在家裡,總能好好休息休息。侯爺,正月四妹妹要出嫁了,也不知道你能不能趕上,這是我給四妹妹準備的添妝,你看看怎麼樣。”
洪晚情讓人從妝奩中取出一套純金頭面,傅霆州只看了一眼就點頭,說:“你是她們長嫂,你來安排吧。”
說起首飾,洪晚情找到熟悉的話題,喋喋不休道:“快到年關了,京城裡宴會多,宮裡也要搭場子。今年新開了一家首飾店,他們家的累絲金線掐的又勻又細,編出來的花鳥也好看。京中獨此一家,每次來新款都要搶才能買到呢。四妹妹年輕,又是新婦,我給她買了一套蝶穿花,自己留了套鳳銜珠。可惜最好看的那套金鑲玉卻被陸府訂走了……”
傅霆州一直無所謂地聽,直到洪晚情說陸府也訂了套首飾,傅霆州才終於擡頭,仔細打量這套首飾的工藝。
首飾確實做得很精緻,細細的金線編成蝴蝶、花瓣,層次鮮明,活靈活現,哪怕是純金也不會顯得俗氣,看着就很壓得住場面。傅霆州想象這件金首飾鑲嵌玉石會是什麼模樣,想來,應是很雅俗共賞、宜清宜貴的吧。
戴在她頭上定然好看。
洪晚情還在絮絮抱怨明明是她先到的,她本尊都站在跟前了,陸府下人卻搶先,直接拿走了那套首飾。洪晚情語言間充滿了不忿,傅霆州卻突然說:“一套首飾,讓給她便是了。”
洪晚情本來是隨口抱怨,事情都過去那麼久,她早就不在意了,只不過回想起來依然意難平。但傅霆州卻不耐煩地打斷她,直白地讓她讓給王言卿。
彷彿王言卿用比洪晚情好的東西,是理所應當。
洪晚情愣住,回過神後,從昨日就積壓的委屈、怒火再也控制不住,拉下臉道:“侯爺這是什麼意思?我是你的正妻,鎮遠侯府夫人,在你心裡莫非還不如一個外人嗎?”
外人。傅霆州聽着這些字眼刺耳極了,語氣同樣轉冷:“你既知道自己是侯夫人,還做這等無理取鬧之事?成何體統。”
“你說我無理取鬧?”洪晚情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忽然覺得委屈不可自抑,眼淚簌簌而落,“我十七歲就和你議親,可是,你先是守孝,然後隨皇帝南巡,之後又去了大同府,我等了你足足三年,才終於等來婚書,我說過什麼沒有?成婚後你從不踏足後院,天南地北去打仗,我操持侯府中饋,孝順公婆、太婆母,替小姑子們準備婚事,我自進你們傅家門後任勞任怨,事必躬親,現在,僅因爲一套首飾,你說我無理取鬧?”
洪晚情一哭起來就止不住,嫁人後的委屈決堤一樣涌出來。傅霆州看着洪晚情的淚,心中有愧疚,但也僅是愧疚。
他曾經以爲男人天生拿女人的眼淚沒辦法,卿卿只要稍微不開心,他就心疼不已,她眼睛裡含着淚時,傅霆州心肝都被揪起來,以後再也不會做惹她落淚的事。可是現在,洪晚情在他面前哭,他卻發現女人哭起來並不美,任何人情緒失控的時候,都不會好看。
他知道自己對不起洪晚情,可是,愧疚不是喜歡,責任也無法變成愛。
傅霆州靜默地坐在對面,片刻後起身,說:“你不要胡思亂想,你侯夫人做的很好,以後也絕不會有人動搖你的位置。不必哭了,找帕子擦擦淚吧。”
說完,他就走了。
洪晚情感覺到傅霆州轉身,驚了一跳,慌忙擡頭,可是隻來得及看到他掀門簾的背影。洪晚情呆呆坐在羅漢牀上,許久無法反應。
他怎麼能如此狠心薄情。是她錯了,世上有那麼多貌合神離的夫妻,爲什麼她覺得自己可以成爲例外,只要佔據了他的妻子之位,就能進而擁有他的感情?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嫁給的,一直都是鎮遠侯夫人這個牌位啊!家族聯姻,這樁婚事從來都是他和父親、舅舅之間的事情,與她毫無關係!
洪晚情意識到這一點,哭得越發撕心裂肺。
鎮遠侯府裡很快傳開,侯爺出征回來,在夫人洪氏屋裡坐了都不到一刻鐘,轉身又出來了。之後夫人在屋裡哭了很久,無需打聽,大家便知道,侯爺和夫人又爭吵了。
侯府下人們唏噓,誰都不敢說。這次吵架動靜有些大,不知怎的連侯夫人的孃家永平侯府也聽說了。永平侯夫人登門,一臉憂慮地看着女兒:“聽說,你和侯爺因爲一件金首飾吵起來了?”
洪晚情無精打采應了一聲。根源不是金首飾,但這樣說也沒錯。永平侯夫人聽了真是要揪心死了,又是說又是勸,實在不明白出嫁前好好的閨女,嫁人後怎麼變得這樣不省心。
永平侯夫人好話勸了一通,見洪晚情沒反應,不由虎起臉,說:“你不要不當回事,你父親聽說了你辦的事,十分生氣。爲了金銀首飾和夫婿置氣,是一個妻子該守的本分嗎?”
“哪是因爲首飾!”洪晚情氣急,但是看着母親的眼睛,她又覺得不必說。父親和母親真的不知道癥結嗎,他們知道,但是他們不在乎。
在他們看來,洪晚情已經嫁給一個衆人眼裡的好夫婿,年輕有爲,前程似錦,俊朗英武,她還有什麼不滿意?至於傅霆州不喜歡她,也不是什麼大問題,能傳宗接代就可以了。
只有洪晚情知道丈夫不喜歡她,是一件多麼痛苦的事情。而她的痛苦甚至連她的母親都不理解,只覺得她在作。
永平侯夫人見洪晚情安靜下來,以爲她聽進去了,放柔了語氣勸道:“娘知道你心氣高,但是,天底下夫妻都是這樣。爲什麼說新婚燕爾,因爲只有前三個月夫妻是和睦的,等新鮮感過去後,男人都會另找新歡。你要做的是降服那些女人,讓她們知道掌握她們性命的人是你,而不是和她們爭。尤其不能和丈夫鬧,硬生生把人往外推。”
洪晚情沉默,永平侯夫人看到爭強好勝的女兒才嫁人幾年就變得沉悶灰暗,心裡也不由嘆息。她想到今日的來意,用力握了握洪晚情的手,說:“兒啊,情情愛愛都是話本里編出來騙人的,夫妻兩人搭夥過日子才最重要。”
情愛是騙人的嗎?那爲什麼陸珩能爲了王言卿一直不納妾,爲什麼傅霆州這麼多年還惦記着她?
永平侯夫人見洪晚情垂着眼睛,怕她再鑽牛角尖,打斷說:“娘知道你心裡悶,今日帶了幾個妹妹和你說話,一會你把她們叫進來,看看誰最順眼。”
洪晚情聽着這話不太對,皺眉問:“誰最順眼?她們又不留在傅家,我看這個做什麼?”
永平侯夫人看着她沉默了,洪晚情心裡咯噔一聲,聲音都發抖了:“娘,你們這是什麼意思?”
永平侯夫人嘆氣,便也和她直說了:“這是你爹、你哥商量過後,覺得最好的辦法。鎮遠侯明年就要去甘肅了,你是侯夫人,要主持侯府、孝順公婆,不能輕易離開。但他氣血方剛,身邊不可能沒有女人,萬一他這一去三年五載,在那邊庶子恐怕都生好幾個了。與其讓不知底細的女人進府,分薄侯府家產,不如把你的庶妹擡進來,和你一條心,還能幫襯着你管家。”
洪晚情聽着心都涼了:“娘,你在說什麼?我又不是不能生,哪有納自家妹妹進來做妾的?大不了我跟去甘肅,在那邊吃幾年苦。”
永平侯夫人嘆氣,其實有一句話她沒忍心告訴洪晚情,世子——也就是洪晚情的哥哥說,成婚三年了傅霆州都沒往洪晚情房裡去幾次,可見傅霆州完全不喜歡洪晚情。對於男人而言,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不必奢望日久生情那一套,還是趁早物色新人吧。
洪晚情多半是生不出嫡長子了,爲了傅洪兩家的聯盟,只能另外挑洪家女。
永平侯夫人沒告訴女兒實話,而是道:“晚情,孝道最重要。你是長媳,公婆尚在,你擅自離家會被別人恥笑的。不如讓你庶妹跟去甘肅,她的姨娘還在我手裡,翻不出水花來。等她生了兒子,你抱過來自己養,和親生兒子沒什麼區別。”
洪晚情聽懂了,父親和兄長的意思是,鎮遠侯府的嫡長子可以不是洪晚情生的,但必須是洪家女生的。
換言之,她被家族放棄了。
洪晚情如墜冰窟,渾身冰涼。她看着母親,嘴脣翕動,她想勸母親將人帶回去,可是她又崩潰地知道,父親和兄長已經決定了,今日只是來通知她,她的意見毫無意義。
她以前自負家世,看不起伺候人的婢女,看不起要下地勞作的農婦,甚至看不起出身平民的王言卿。等父兄收回她身上的華服珠寶時,洪晚情才發現,她其實一文不值。
賣豆腐的民女尚且會一門手藝,她會什麼?
永平侯夫人和洪晚情屏退衆人,在屋裡說了很久。洪晚情又哭了一場,終於認命了,懨懨讓人將庶妹們帶過來。
這幾個庶女顯然也知道今日的來意,都打扮的精緻美麗,笑着給洪晚情行萬福:“三姐姐好。”
少女的聲音嬌柔美好,宛如三月新芽,但洪晚情聽着只想冷笑。她慢慢從一溜人身上掃過去,很快發現,這幾個人的打扮風格很類似。
準確說,是很像一個人。
洪晚情無需回想,就已經在心裡喊出了她的名字,王言卿。
洪晚情忽然在心中冷笑,再看着這幾個比她年輕、比她鮮嫩的庶妹,她一點都不嫉妒了,反而涌上股惡意的痛快。她們以爲傅霆州喜歡溫溫柔柔、善解人意那款,殊不知,傅霆州只是喜歡那個人。
剛纔永平侯夫人和洪晚情交底了,永平侯更中意洪六姑娘。洪晚情看了眼自己的六妹,溜肩細腰,眉眼嫵媚,站在那裡確實有股楚楚動人的味道。
洪晚情暗暗笑了,心想沒用的,洪六姑娘長相是小白花那一款,但眼底全是心機,更像是能勒死人的菟絲花,沒有那股溫柔和善、無爭無害的感覺。傅霆州不會喜歡她的。
但洪晚情什麼都沒說,笑着對洪六姑娘伸手道:“六妹妹都長這麼漂亮了,我在侯府無聊,你留下來陪我說說話吧。”
洪六姑娘脣邊悄悄勾起,轉瞬露出靦腆羞怯的樣子,嬌聲道:“謝三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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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陽光正好,王言卿靠在窗下,輕聲哼歌,哄兒子睡覺。陽光曬在人身上暖融融的,陸渲蹬着小腿,慢慢睡着了,王言卿打了個哈欠,也有些困了。
陸珩回來,就看到陽光透過窗紙,將屋內照的明亮溫暖,她撐着額頭靠在軟枕上,雲鬢蓬鬆,眉眼安寧,幾縷碎髮掉落在她脖頸上,溫柔極了,白衫紅裙沐浴在陽光中,瑩瑩生輝。
她身側放着一個大紅襁褓,裡面是一個蓮藕般的孩子,此刻正蜷着小拳頭,睡得迷迷瞪瞪。
陸珩止住丫鬟們行禮的動作,讓她們都退下。丫鬟輕手輕腳離開,陸珩剛剛靠近羅漢牀,王言卿就驚醒了。她睜眼看了眼前方,發現是陸珩又放鬆了肩膀,慵懶無力地躺回枕頭上:“你怎麼回來了?”
“都督府裡沒什麼事,我就先走了。”陸珩坐到王言卿身邊,替她擺正枕頭,讓她舒舒服服靠着,“今日腰還酸嗎?”
王言卿搖搖頭,說:“還好。”
範氏得知王言卿懷孕後,寫信說要到京城裡照看他們,被陸珩婉言謝絕了。王言卿雖是第一次懷孕,但陸府裡有的是有經驗的嬤嬤、奶孃,沒必要讓範氏大老遠折騰一趟。
聽說大嫂楚氏也剛生了女兒,陸珩讓範氏安心留在安陸,替大哥大嫂帶孫子。
陸湛確實還離不了人,範氏收到信後只好打消了上京的想法,但寫了長長的一封信過來,告誡陸珩女子生產要注意哪些事,坐月子時要如何照顧。之後每個月,範氏都要寫信來叮囑一二,虧陸珩一字不落全都看了。
王言卿哪怕荒廢很久,習武根基多少還在,身體比那些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嬌小姐強得多,生產時並沒有多受罪。但生孩子傷腰,王言卿腰本身就不好,陸珩不讓她久坐,哪怕出月子都三個月了,依然讓她能靠則靠,能躺則躺。
陸珩越過王言卿,輕輕逗弄陸渲的手。王言卿沒好氣拍了他一下,警告道:“剛睡着,你別把他逗醒,不然他傍晚睡晚上醒,又要鬧人。”
陸珩只能遺憾地收回手,兒子不經逗,自家夫人總是可以的。陸珩將手放到王言卿腰上,緩慢替她揉捏腰後的肌肉:“卿卿,我今日聽到一樁趣事。”
“嗯?”
“鎮遠侯調任甘肅總兵,今日出發了。”
陸珩的力度適中,腰果然舒服很多。王言卿閉上雙眼,又等了一會,確定陸珩沒有其他話了,才淡淡應了一聲:“哦。”
陸珩垂眸看她,陽光灑在她臉上,顯得她皮膚白淨清透,邊緣都泛起一層金光。她穿着家常襖裙,神態慵懶,烏髮雪膚,靠在枕上輕易就讓人想起“歲月靜好”之類的詞。
陸珩手指不緊不慢施力,繼續說:“鎮遠侯婚後沒多久就和夫人分居兩地,聽說鎮遠侯夫人十分純孝,主動要求留守侯府,替鎮遠侯盡孝,還親自給鎮遠侯納了一房妾室,跟去甘肅照顧鎮遠侯。”
王言卿暗暗挑眉,睜開眼,直白地看着陸珩:“你想說什麼?”
陸珩笑了,俯身和她躺到一起,卷着她的頭髮問:“妻子盡孝、攜妾赴任不是什麼稀奇事,奇的是他的新妾也姓洪。”
王言卿蹙眉,眼神中流露出不可思議:“這個女子,該不會是永平侯府的人吧?”
“沒錯。”陸珩點頭,“是永平侯的庶女,也就是他的妻妹。”
王言卿沉默了好久沒說話,陸珩靜靜看着她,含笑問:“怎麼了?”
“我覺得很荒唐。”王言卿說完,自己搖了搖頭,“算了,永平侯、洪晚情和他都同意,我說算什麼。”
陸珩不動聲色打量着她,問:“你當真沒什麼想法?”
“旁人家納妾,我能有什麼想法。”王言卿毫不客氣瞪了陸珩一眼,道,“不像某些人,自己一肚子壞水,還總來試探我。”
“別生氣。”陸府看到人惱了,笑着抱住她,“我只是聽到一樁風月趣事,拿回來和夫人解解悶。”
“你在都督府,莫非盡打探這些風月事了?”
“那可不止。”陸珩道,“全京城的風月豔談我都知道,我還知道哪家官員的小妾和公公偷歡,哪家書香門第的小姐和下人糾纏不清。卿卿,你想聽嗎?”
“不想聽。”王言卿沒好氣說完,氣不過道,“你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莫非就是從這裡學的?”
陸珩煞有介事搖頭:“非也。用在你身上的姿勢,都是我精心從各種書裡蒐集的,履行職務之餘被迫聽到的污糟事,我都恨不得主動清除。”
王言卿抿着脣不說話,她就知道,一進行這種話題,最後肯定是她被氣死氣活,陸珩一點事都沒有。陸珩見她氣鼓鼓的模樣,喜歡極了,在她臉上重重親了一口:“你還是這麼可愛,和剛遇到你時一樣。”
王言卿冷冷哼了一聲,諷道:“快算了吧,你剛遇到我時,想的是怎麼殺我吧?”
“你怎麼能這麼想我?”陸珩像受了什麼天大委屈一樣,冤枉道,“我是那種不懂憐香惜玉的人嗎?要不是喜歡你,我怎麼願意裝你的哥哥!”
你看,這種人歪門邪道都能說成真理,王言卿輕嗤:“所以你一直裝到我恢復記憶,不得不坦白嗎?”
“卿卿,能裝一輩子,就是真的。”陸珩下巴靠到她頭頂上,輕聲道,“我也希望你真的是我養妹,我們青梅竹馬,總角便約定白頭。”
他嗓音中有淡淡的感傷,他一直都是理智殘酷的,這是王言卿第一次見他這麼情緒化。王言卿靜了一會,伸手擁抱他的腰:“兒子都有了,說這些做什麼。”
陸珩也笑了,低頭摟住她:“是啊,假設過去毫無用處,未來才掌握在自己手裡。”
兩人在陽光下靜靜相擁,陸渲躺在一邊,正有一下沒一下蹬着腿。王言卿看到後笑:“這是夢到了什麼,睡着了都不安生。”
陸珩也微笑,伸手替陸渲拉高毯子:“興許是追什麼東西吧。小小年紀就好動,應當是個習武的苗子。皇上今日又問起了,說等他再長大點,帶去宮裡和皇子們一起讀書吧。”
王言卿一聽,嚇了一跳:“和哪個皇子?”
“皇上沒說。”陸珩安撫性拍了拍王言卿的背,說,“還有好幾年呢,不着急。”
皇子日漸長大,立儲的事也擡上臺面了。給皇子做伴讀可不是一件小事,若選對了邊,這便是天子親信、從龍之功,比如陸珩和皇帝;若沒選對邊……
王言卿憂心忡忡,陸珩見他無意一句話就毀了王言卿的好心情,心中後悔,便故意說一些不正經的話分散她的注意力:“我記得剛認你當妹妹時,我可背了不少黑鍋。當時你月信來了,疼的暈倒,我請郎中來,郎中卻以爲我是你夫婿,把我罵了一頓。我當時憋屈極了,幸好後來真成了你夫婿,要不然,我豈不是虧大發了?”
這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王言卿得努力想才能想到:“後來郎中怎麼樣了?”
“能怎麼樣,自然是客客氣氣送出去。”陸珩嘆道,“我在你心裡到底是什麼人,莫非我還能幹出諱疾殺醫的事情嗎?當時郎中還告訴我,女子體怯,如果有陽氣疏通,來月信時就不會那麼痛了。”
王言卿沒聽懂,下意識問:“怎麼疏通?”
陸珩低笑,垂眸意味深長看她:“你覺得呢?”
王言卿想了想,臉頰微紅,不再問了。陸珩今時今日再回想,覺得往昔彷彿夢一場:“那個時候每一步都是意外,哪能想到,我們竟有今日呢?看來,上蒼也是眷顧我的,怕我此生孤煞,便千方百計送了一個妻子給我。”
王言卿不喜歡聽他說孤煞,伸手抱住他,說:“你今生的親緣深厚着呢,我們有渲兒,以後還會有其他孩子。”
陸珩用力圈緊她,低低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