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數日,宋楠不得不重新拿起那些散發着黴味的書本,強迫自己在沉浸在晦澀難懂連句讀都沒有的古書當中,想讓自己真正能成爲這個時代的讀書人;但可惜的是,這一切都是徒勞,宋楠發現自己沒法與書上的文字產生共鳴,更別談駕馭它們寫出能取悅主考們的八股文章來。
一日午後,宋楠終於忍無可忍,拋下書本走出家門,信步在街上游蕩散心;初冬的陽光雖不溫煦,但清冷的空氣和高遠的天空暫時驅散了心頭的陰霾,在街上閒逛了大半個時辰之後,宋楠忽然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個熟悉的地方。
說熟悉也許有些牽強,這裡正是那日和蔚州衛千戶江彬小酌的那家小酒店,也許是記得這裡幽雅清淨,又也許是對那位叫芳姑的女子的風姿印象太深,自己不知不覺中便信步逛到此處。
宋楠自嘲的搖搖頭,心想,既然來到這裡,不如小酌一杯,借酒澆愁之事雖無根據,但這幾天憋悶的厲害,來點酒謀得一醉未嘗不是件好事。
推開院門走進去,院中的擺設和上次來時已不一樣,也許是天氣轉寒的緣故,擺在院子中的桌椅已經不知去向,但正屋的門倒是敞開着的,只是靜悄悄的沒有人聲,想來是因爲過了用飯時間之故,客人們都已散去。
宋楠邁步進入屋內,尋了靠窗的一張桌子坐下,輕敲桌面四顧尋找店中夥計,等了半天卻毫無動靜;宋楠有些納悶,這小酒家開在僻靜處便已經是有些古怪,更古怪的是來了客人卻無人招呼,這般做生意還能撐下去倒也奇怪。
“可有夥計來招呼一聲麼?”宋楠高聲叫道。
四下裡依舊寂靜無聲,宋楠有些掃興,起身欲走,忽然隱約間聽到有些奇怪的聲音隱隱傳來,宋楠側耳細聽,那聲響好像是從後門外傳來。
好奇心驅使下,宋楠循聲而去,掀開後門門簾,聲音更加的清晰,腳步雜沓之聲外還交雜着嬌叱之聲,宋楠沿着後門口的小石板路往前行,眼前出現一片青翠的竹林,那嬌叱之聲便是從竹林對面傳過來的。
宋楠躡手躡腳的穿過竹林,隱身在竹葉竹竿之間,伸手緩緩撥開遮擋的枝葉往外看,但見一片平坦的空地出現在面前,空地南角的一根木架上懸着一件翠綠色的女子長襖,但空地上空無一人,側耳細聽,嬌叱和雜沓的腳步聲也消失了。
宋楠正納悶間,猛然感覺臉頰上一涼,側眼一看,嚇得寒毛倒豎,一柄青芒正貼着自己的臉壓在脖子上,緊接着一個冷冷的女子聲音在耳邊響起:“別動,動一動休怪奴家割下你的腦袋。”
宋楠忙高舉雙手道:“別衝動,有話好說,我不過是來此喝酒,可沒幹什麼壞事。”
那女子冷冷道:“喝酒便喝酒,跑來後院作甚?還鬼鬼祟祟的偷看,定是不軌之徒。”
宋楠急道:“在下叫了好幾聲也沒人搭理,聽到後院有聲音,這纔過來看看有沒有人招呼在下,哪裡有什麼不軌之心?”
那女子疑惑道:“無人招呼?難道是青璃那妮子又偷懶了?”
宋楠低聲道:“我可以放下手來了麼?姑娘的劍可以拿遠點麼?這玩意可不是鬧着玩的,你手一抖,我這條小命便沒了。”
女子咯的一笑,劍光一閃,緊接着滄浪一聲響,長劍入鞘;宋楠這才鬆了口氣,手摸冰涼的臉頰轉過身來,只見一名女子身着素色勁裝站在身前,正是那酒家女子芳姑。
只見她俏臉的面龐上微微發紅,額頭上還沁出細密的汗珠,一頭長髮利落的用青布包在腦後,一身勁裝將她玲瓏的身形襯托的曼妙無比,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股英武幹練的魅力,若不是面目一模一樣,宋楠根本無法和上次見到的那名風姿綽約的女子聯繫起來。
“你不是……宋公子麼?”芳姑認出宋楠,睜大眼睛道。
“可不是我麼?沒想到第二次見面便被姑娘用劍指着,你這小店我可再也不敢來了。”宋楠苦笑道。
芳姑精緻的面孔上閃過一絲紅暈,咯咯笑道:“這可失禮了,奴家還當是哪個不長眼的小賊在此窺視呢,若早知道是宋公子,斷然不會如此無禮。”
宋楠擺手道:“無妨無妨,原來芳姑姑娘還是個武林高手,倒是沒看出來。”
芳姑抿嘴一笑道:“家傳的武技罷了,家中無兄弟,爹爹便教了我些武藝,午後無事便來此練習練習,哪裡是什麼武林高手了,見笑了。”
宋楠呵呵笑道:“對我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而言,會武藝的便是高手,會武藝的女子定是高手高手高高手,姑娘不必自謙。”
宋楠算是明白了,上次和江彬一起來這裡喝酒的時候,看江彬對這芳姑一副垂涎欲滴的樣子,自己還納悶爲何江彬不強行霸佔,這芳姑居然會武功,看來這定是江彬不敢造次的原因之一了。
“奴家叫青璃那妮子照看一下,這妮子定是偷懶走開了,所以宋公子才無人照應,說起來卻是奴家的過失;宋公子稍等,奴家拿了衣物就來,公子自回店中坐下,奴家這便來招呼。”芳姑微笑轉身走出竹林,宋楠看着她細如柳枝的腰肢擺動,美妙圓潤的臀部微微的扭動,不由的嚥了口口水;待看到那柄腰間長劍之後,趕緊收回目光不敢多看,沿原路返回店中。
店裡不知何時已經多了一個人,一名十五六歲的清麗少女正圍着圍裙拿着抹布擦拭着桌面,見到宋楠從後門進來,驚訝道:“你是何人,怎地從後門進來了?”
宋楠苦笑道:“我也不想,叫破嗓子也沒人理我,我只好自己去找老闆娘了。”
那少女訝異道:“什麼?你去找我表姐了?你……你這人,這不是讓表姐知道我偷跑出去了麼?”
宋楠見少女嬌憨可愛,逗她道:“我沒猜錯的話,你定是青璃小姐了,你表姐說你貪玩,一會兒要來打你屁……那個……手心呢。”
少女急的直跺腳,指着宋楠道:“都怪你,這都什麼時候了,早過了吃午飯時間,偏偏跑來,你這人真是不識相。”
綠影一閃,芳姑掀簾而入,口中斥責道:“你這妮子,自己偷懶還怪別人,定是又跑去街上的茶館聽書了,成天瘋瘋癲癲的。”
青璃吐了吐舌頭,趕緊轉移話題道:“這位客官,吃些什麼喝些什麼?”
宋楠尋了位置坐下道:“隨便來幾個小菜,再來壺酒,菜如何無所謂,酒要烈。”
芳姑笑道:“宋公子還喜歡烈酒,倒是出乎奴家意料之外,本以爲公子這樣的秀才會要些米酒呢。”
宋楠嘆道:“愁腸唯有烈酒消,米酒能抵什麼用。”
芳姑不明所以,福了福道:“奴家去更衣,公子稍坐,奴家稍後來陪公子一杯謝罪,適才多有得罪了。”
宋楠擺擺手望着窗外蕭索的秋景不語,芳姑轉身從櫃檯後的一道樓梯上了閣樓,少女青璃手腳麻利的忙活了一番,用托盤端來幾碟小菜和一小罐酒來擺在桌上。
宋楠伸手抓過酒罐滿滿斟了一杯,舉杯一飲而盡,但覺一股熱辣的火線從喉頭直達胸腹,暴烈無比,額頭上頓時冒出汗來。
“好酒!啊,帶勁。”宋楠吐着舌頭道。
青璃惡作劇般的捂嘴笑個不停,她早就預料到宋楠會受不住這辛辣的烈酒,等着看他笑話呢。
“青璃,你又胡鬧了,你拿了最烈的伊犁麴酒麼?宋公子是讀書人,如何受的住?”芳姑從樓上下來,髮髻一絲不苟,換了件紅色的短襖和紫紅襦裙。
“他不是要求酒要烈麼?我又錯了麼?”青璃撅着淡紅的小嘴脣道。
宋楠夾起一片牛肉送入口中大嚼,笑道:“無妨,不怪她,這酒正好,很是夠勁。”
青璃聽宋楠這麼說,撅着嘴巴對芳姑做了個鬼臉,芳姑伸出芊芊玉指在她額頭上戳了一下嗔道:“算你這妮子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