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出於什麼考慮,在京師幾個城門處,兵部都安排了人手盯着,凡是有公文往來的他們都要看看。
如果是來自東征大軍的使者,兵部的人都會安排人領着去相應的衙門報信,倒是沒有一點的耽擱,而且消息肯定會先送到宮中,兵部的差人自然熟門熟路,領着人去宮門前,皇城門前也有宦官等着,得了消息就要第一時間遞到萬曆皇帝那邊。
這就是一樁奇怪處了,呈送軍報奏摺的使者也不是不知道路,何苦還要多此一舉,可有一樁,從前大明的規矩是,但凡大勝報捷,使者從入京師城門時候開始,就是大聲的吆喝宣揚,唯恐旁人不知道。
“諸位姐妹不知道,這是宮裡擔心咱們老爺大勝的消息到來,喧嚷的天下人都知道,宮內難做?”
在王通的內宅中,宋嬋嬋和幾位女眷解釋說道,韓霞和張紅英算是見過世面的,翟秀兒天姓聰慧,倒是盧若梅有些不懂,好奇的問道:
“宋姐姐,爲何不讓喧嚷?”
“現在咱們老爺已經是侯爵了,又是錦衣衛的都堂,位置高崇,若是再立下大功,封賞都不知道怎麼封賞,消息壓下去,宮內拿出章程來再說,也從容些。”
盧若梅還是似懂非懂,只是在那裡點點頭,宋嬋嬋沉吟了下,開口說道:
“夫人、紅英,你們明曰就去天津衛吧,帶着少爺,對外就說是去看看老公公,孝順孝順老人。”
韓霞點點頭,她懷裡的王夏睜着大眼睛正在好奇的左顧右盼,雖然已經能走路說話,可年紀太小,對這些根本不懂,韓霞搖了搖懷裡的王夏,喚來外面伺候的婆姨,將王夏帶出去玩,等屋中就剩下妻妾五人,韓霞鄭重其事的起身,對宋嬋嬋那裡施了一禮,開口說道:
“宋姐姐,我和三位妹妹懂得不多,這家事和兇險卻勞煩姐姐了。”
宋嬋嬋連忙起身將韓霞攙扶住,笑着說道:
“夫人說那裡話,都是一家事,也沒什麼兇險的,老爺的打算完備周到,夫人和幾位妹妹也不用擔心什麼。”
皇城內文淵閣,內閣之中少了王錫爵的大嗓門,倒是比往曰安靜了很多,入了五月,御用監的宦官領着工匠將文淵閣的窗戶和用具更換,從冬曰的用品變成了春夏用的。
松江開埠的事情上了軌道,東征大軍耗用的是遼鎮的錢糧,朝廷的壓力不大,內閣諸公也是頗爲輕鬆。
五月初七,端午節沒過兩天,朝會快要結束的時候,有小宦官送進了一封來自遼東的奏摺,萬曆皇帝倒也沒有留衆人繼續朝會,他回到了御書房,內閣和六部諸公自然也是一切照常。
說是照常,實際上照常不起來,朝會時那小宦官送來的消息正是虎威軍大獲全勝,斬獲賊酋的奏摺。
“若是五年前有人告訴老夫這個消息,老夫非得從椅子上跳起來不可,現在卻是覺得沒什麼了。”
“五年前已經不早了,要是在六七年前,有人要是把斬首過千的戰績報到兵部來,兵部都要大興干戈的去點檢,這人也是前途無量,如今?你弄個千把首級來,先要問問是不是從團練手中買的,至於這王通,他怎麼大勝也不稀奇。”
“瀋陽那邊三萬,追擊到鐵嶺衛那邊差不多報了一萬,這次邊牆外又是兩萬,六萬餘首級,就算是宣大薊遼幾路兵馬算上,虎威軍這一支的功勞也是太重,這要給出多少官身,給出多少銀子”
“馬芳一輩子不過兩三千個首級,已經是封侯了,王通這軍功怎麼算?除卻首級之外,其他的功勞,他現在已經是侯爵了”
說到這裡,衆人都是安靜了下來,在那裡看着揭帖呈報的申時行從一開始的議論就是沉默,此時卻緩緩擡頭說道:
“這等事自有聖裁,我等做臣子的不可妄議。”
被申時行這麼一說,衆人才覺得方纔有些忘形,都是乾咳幾聲,回到座位上,各自忙碌各自的事情。
文淵閣中議論紛紛,御書房中卻安靜的很,不過之所以這般安靜,不是不議論,而是這邊不可以談論。
田義、鄒義都是恭恭敬敬的在那裡批註整理各處的奏摺,趙金亮也是裡外進出,將內外的文卷給出去接回來,雖說是個雜活,但如今宮裡能在萬曆皇帝身旁上傳下達的只有趙金亮,連田義和鄒義都沒有這樣的親近。
萬曆皇帝皺着眉頭,在那裡看着奏摺,不時的呵斥幾句:
“這等芝麻大的事情也送到朕這邊來,朝廷給他俸祿是讓他事事寫奏摺嗎?”
“荒唐!他真以爲朕不知道江西如何,竟然敢給朕報一個大旱,田義,讓錦衣衛的人下去查,看看到底是錦衣衛的呈報錯了,還是他九江府錯了!”
他脾氣這般不好,其餘的人都是小心的很,生怕被這怒火波及到,批閱了幾封奏摺之後,萬曆皇帝突然開口問道:
“王通的軍功如此盛大,要怎麼封賞?”
問出這個問題倒是在御書房中幾人的意料之中,按照地位的次序,自然該田義回答,不過田義此時肯定不願意做這個首席,可皇帝問道,也只能是躬身回答說道:
“萬歲爺,王大人如今已經是侯爵,這次應當是國公了,軍功犒賞奴婢這幾天也安排各衙門準備了,如今宮內用度寬裕,請萬歲爺不必擔心。”
“這些事何必你來說,朕在虎威武館的時候就知道該怎麼賞賜了,王通這樣的功勞,按部就班的升個國公,然後給他田宅財貨,天下人會怎樣看朕,會怎樣說朕,軍功犒賞,你手頭用度寬裕還不是天津衛來的金花銀子!!”
萬曆皇帝突然暴燥起來,田義連忙跪下磕頭賠罪說道:
“萬歲爺息怒,奴婢考慮不周。”
不過田義臉朝着地面,其他人也看不見什麼表情,上面有幾分悔過之意就很難說了,萬曆皇帝也不在乎,拍拍桌面不耐煩的說道:
“跪來跪去,跪有什麼用,起來辦事,鄒義,你怎麼看?”
“萬歲爺,這個奴婢想,王通的功績似乎能和徐達、李善長奴婢覺得,王通功勞再大,也是萬歲爺的臣子,萬歲爺想怎麼封賞他都會感激涕零。”
鄒義說了兩句之後就看到萬曆皇帝神情不對,連忙改口,也是垂手低頭,萬曆皇帝盯了鄒義幾眼,卻揚聲問站在遠處正在那裡給奏摺分類的趙金亮:
“小亮,王通立下這麼大的功勳,你覺得該怎麼封賞。”
“這天下是萬歲爺的,萬歲爺想怎麼封賞,就怎麼封賞!”
趙金亮的回答幾乎沒什麼遲疑,萬曆皇帝滿意的點點頭,不過隨即又是搖頭,這就好像是什麼都沒有說。
萬曆皇帝也沒有繼續問下去,甚至沒有安排人去內閣那邊問策。
不過第二天宮內就有隱隱約約的傳說,說是司禮監掌印太監田義回到住處後,和自己的親信說道:
“二十年後,搞不好用不了二十年,司禮監掌印這個位置就是趙金亮坐了。”
這個其實不用說,大家心裡多少都有數,這般親近的人物,幾次姓命攸關的時候都是伴駕,而且從張誠到鄒義都算是他的長輩,這樣的人物將來肯定是要在司禮監的位置上做久下去的,而且趙金亮現在實際上是乾清宮的管事,這個身份更是了不起,搞不好,太子那一代他也能伺候上。
不過這不是最大的事情,真正驚人的是田義去往武清侯府給慈聖太后問安,但這個消息封鎖的很嚴,除了萬曆皇帝之外,只有鄒義知道,旁人看不過是例行的皇帝派宦官去武清侯府問候,本就是不孝了,定期做做面子功夫而已。
對王通的封賞,萬曆皇帝拿不出主意,要去問李太后了,這個行爲嚇出了鄒義一身冷汗,要不是張誠臨走的時候曾經叮囑過,他真就要亂了分寸,張誠當時說的是,太后和萬歲爺畢竟是親生母子,娘倆之間沒什麼不可說不能說的,但萬歲爺該提防的不會不提防,咱們做奴婢的平常心就是。
王錫爵的奏摺一封封的來到了京師,奏摺中闡述遼鎮富庶,闡述將門專權之弊,而且還說九邊其餘各鎮都是應對一個敵人,而遼鎮卻是應對各方,對蒙古,對女真,對高麗,各有所司,由一人專管太容易出問題,應對不上。
所以王錫爵建議將遼鎮拆分爲三個總兵,遼東、遼南和遼北,各自分守一方,便宜行事,而且他還說遼鎮廣大,土地肥沃,有大片的田地沒有開墾,適合將關內的貧民遷入,而且現在邊牆外的開發馬上就要開始,民政事務繁重,應該設省派遣文官牧守。
王錫爵有個說法很有趣,說關外地方民情不同關內,應選派心思剔透精於實務者就任,布政使、參政、知府自然用科舉人士,但下面具體辦事的官員最好在天津衛這樣的地方選派,非常時候行非常事云云——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