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這邊的一切都是在按部就班的進行中,本來遼鎮出現了那樣的大敗之後,朝野都是憂心忡忡,王通領兵東征,大家卻都鬆了口氣。
不管對王通是怎麼樣的看法,認爲此人是忠臣也好,是jian雄也好,大家都承認一件事,他是用兵如神,百戰百勝的當世第一名將。
有這個認識在,遼鎮的敗局儘管突然而又難堪,可王通去了,大家也就放心了,而且敵人就是那麼回事,大明的第一大敵從來都是盤踞在歸化城一帶的俺答部,至於東部的土蠻,邊牆外的女真,實在算不得什麼,王通率領大軍連俺答部都滅掉了,那兩個又能如何,標準的土jī瓦狗。
如果說開始的時候還有什麼擔心,等瀋陽城下的那場大勝消息傳回京師之後,大家都是明白勝局已定了。
對於王通功勞簿上又是添了什麼衆人並不關心,既然勝局確定,何苦看着王通高興,大家忙些別的豈不是更好。
京津一帶,甚至算上山西、北直隸和山東這邊,凡是在天津衛、歸化城以及宣府那邊得了便宜的豪商富貴都是嗅到了商機,這幾年關外的上好山貨價錢飛漲,大家都是知道,等到王通率軍大勝了,這些貨物的價格想必會跌下來,只不過從前都是女真人和遼鎮那邊在把持着這個貿易,現在大家豈不是都有機會了。
京師的人消息廣,他們也知道此戰之後,李家不可能獨霸遼鎮,遼鎮能不能存在都是個問題,從前那裡被李家經營的滴水不漏,大家沒辦法伸手,現在可是完全不同。
天津衛的商人們得到的消息最早,他們的商業頭腦和眼光在天津衛已經被鍛鍊的非常出色,和其他處商人看事物又是不同,他們知道這一戰得勝,遼鎮的格局都要生變化,大批的人口涌進去會帶來更大的商機和需求,大木這樣的貨物也只有控制寬甸一帶的孫守廉能做,倒是不會有太大的變化,可遼鎮的糧食等物資,以及草原上通過遼鎮來到港口的牲畜之類的,怕是要大量的輸出了。
而且遼鎮邊牆外開拓的土地,墾殖農莊生產的糧食和各項物資,還有設立農莊產生的各種需求,都是會紛紛出現,這些都是財的良機。
其餘各省的商人懂或者不懂,他們有個簡單易行的方法,看看天津衛的同行怎麼辦,天津衛這一干商人瞄準的方向,大家跟着去,總歸沒有錯。
朝廷在那裡默不作聲,民間卻如火如荼的開始準備了,從萬曆五年開始,生在身邊的一件件事都是告訴大家,什麼事情參與的越早,獲利就越大,去得晚了,怕是連口湯都喝不上。
相對於民間對遼鎮以及遼鎮邊牆外那些土地和商機的熱衷,朝廷中樞主要的注意力則是放在了松江開埠上。
當然,內廷的太監、外朝的大臣,凡事對錢財熱衷的少不得都要派子弟或者親信去遼鎮去一次,先是沾沾軍功的便宜,然後看看有沒有財的機會,他們實際上是行動最早的一批人,對遼鎮戰事的消息也是最爲靈通,附帶說一句,鄭貴妃的弟弟鄭國泰也派一名堂弟去了遼鎮,準備圈出一個大莊子來。
天津衛每年送進宮內一百二十五萬兩金花銀,平安銀子也有二十萬兩,此外,御馬監在天津衛也有皇店皇莊,這個皇店皇莊以往被詬病的厲害,無非是皇莊皇店坐地財,說是做生意實際上等於是搶劫,可在天津衛的沒這個情況,那裡貿易繁盛達,鹼行和皮貨行的生意御馬監都有參與,雖說賺來的銀子,御馬監上上下下都要過手,可每年入宮的銀子也不下四十萬兩,每年差不多就是二百萬兩銀子。
而且朝堂上諸公心裡都明白的很,如果放開收稅的話,天津衛每年能繳納的稅賦絕對會遠遠過現在這個數目,但大家都在天津衛有這樣那樣的生意,誰也不願意朝廷放開收稅,這可是損害了自己的利益,所以也就沒有人提起。
話說回來,如果是戶部去收稅,大家層層分潤,人人經手,就算刮地三尺了,搞不好送到京師來的銀子還沒現在多。
既然是宮裡、朝廷和個人多方面得利的事情,天津衛目前的體制也就沒有人想去打破,都是樂於保持現狀。
正因爲天津衛可以弄出這麼多的銀子來,也因爲張居正死後,朝廷收上來的賦稅一年比一年少,所以大家急切的想要松江開埠,想象着松江開埠之後,也能有天津衛這樣的局面,能有天津衛局面的一半甚至三分之大家就很滿足了。
大家原來以爲有個實權的官位,武將手中抓着兵,這就說話有份量,可王通有天津衛這麼一個地盤在,金山銀海商彙集,借這個聚寶盆說話聲音也是很大,大家都是想要照貓畫虎複製出來一個,最起碼讓天津衛在大明的經濟盤子中不要佔那麼大的比重。
不光是文臣們熱心,就連萬曆皇帝也對這件事非常投入,關注很大,幾乎是一路方便的狀態。
松江在江南幾府中大算是中等,可天津衛當年卻不過是個二等縣的規制,大就相差的懸殊,而且松江如果不是下面的縣不如蘇州多,賦稅就是天下之冠,松江府和天津衛彼此在貧富上的差別,比面積大上的差距更加懸殊。
地方又大,又是這般的富庶,比起天津衛草創的時候起步不知道好了多少,真要是能和天津衛一樣的經營成功,局面沒準會更好,對松江府開埠這件事,上上下下的人都是這麼想。
想是想,做歸做,天子無比關注這件事,太監和大臣們也是用心,下面的人也就不好太過應付了事,都是用足了精神在做。
奈何很多事並不是用足了精神就能做好,天津衛那一套,表面上看起來不難,可照貓畫虎的弄過去,卻現完全不是一回事。
能在內廷混成太監,在外朝做到侍郎這一級,總歸看事情敏銳,腦子也是轉的飛快,有些東西一在松江開始做,就現不對勁,比如說要在松江劃出商業區,可這個商業區如何規制,完全按照天津衛似乎也是不行。
那用來收稅的天津司,這邊搞了一個松江司,結果才設立,就將地方上的縉紳鄉老弄得怨聲載道,這松江司居然直接登門勒索,荒唐無比。
在萬曆皇帝了幾次脾氣之後,田義和申時行碰了碰,也得出個結果,如果就這麼悶頭學天津衛,早晚要弄出禍事來,到時候自家得不到功勞,反倒是讓天子怪罪,那何苦來。
結果田義和申時行都通過不同的方式向萬曆皇帝諫言,說是松江開埠關乎朝廷稅賦,非同可,務求慎重,還是要選用有經驗的人來做。
何處的人有經驗,自然是天津衛上上下下的吏目公差,甚至連幾家大商行的掌櫃夥計都是非常的有經驗,特別是三江系統那一干人,他們名義上是做生意的商戶,實際上卻實行許多地方官府的職能。
王通和蔡楠以及李虎頭都在遼東,天津衛那邊沒什麼做主的人,朝廷過來調人也沒有遇到什麼阻力,不管是各個衙門還是三江系統,都是非常的配合,這也是事先得了王通的吩咐。
實際上對於天津衛各個衙門和三江系統的人來說,能做這些事的人不是太少,而是太多了,三江系統儘管是在不斷的擴張狀態,可三江系統培訓和吸收新人進入的度更快,特別是商業學堂的學生沒有什麼人願意問津的時候,基本上都是三江系統消化,派往各處獨當一面的,往往兩三個人過去,拉起一幫本地的人就可以,用不了那麼多人,三江系統就有大批的人屬於高才低就,等待着機會,天津司也是類似,退下來的老兵們很多都是安置在這裡。
這次朝廷抽調,還要顧着王通的面子,還要指望抽調的人做事,給的條件也頗爲優渥,對於這些人來說,能去松江府做事,江南魚米之鄉這個不必說,去了那裡,所學有用武之地,也有出人頭地的機會,這個纔是最重要的。
松江開埠自從朝廷提出來之後就一直是個名詞,眼見着就要成了笑話,但大批有經驗見識,又有動手能力的人到達松江之後,短短十幾天的功夫,一團麻的局面立刻變了,糊塗着不知道怎麼做的衆人一下子有了方向,即便馬加急送到朝廷來的各項呈報也能感覺到有條理,走上正軌了。
不過申時行和田義私下裡都是哀嘆,不這麼做就不成事,可這麼做了,這松江還沒開埠呢,他王大人已經向裡伸進手了,這都是他的老部下家生子,你說要緊時候他們聽誰的,怎麼弄得和飲鴆止渴差不多。
這都是萬曆十六年四月前後的事情,五月初,完勝報捷的奏摺到了京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