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羽長秀希望本部對金牙義民團右翼陣地能夠有所突破,他的希望,一開始提得很高,隨着戰局的變化,慢慢又有些忐忑。開始以爲阿sa的指揮能力很弱,因爲倭兵突得很深,很近,幾乎已經靠近陣地前面的柵欄,只要翻過柵欄跳進壕溝,就可以與金牙士兵酣暢淋漓地進行白刃戰了。而這,正是足輕部隊拿手的。戰場上的形勢似乎是一面倒,大羣的倭寇呼嘯着向前進,雖然一直有人中彈倒下,但數量很少,大隊的士兵並沒有倒下,他們仍然能夠維持波浪線型的攻擊態勢。只要能夠與敵近戰,這點人員損失還是可以接受的。
丹羽長秀又觀察了一陣,心中勝利的希望愈發炙熱。
但隱隱約約他感覺有點不對,卻又不知這種突如其來的不適,毛病究竟出在什麼地方?繼續關注戰場時,一個倭寇頭目勇猛如虎地指揮手下前突,嘶聲高叫,軍刀狂舞,似乎整個戰場就他活躍。突然間一粒子彈破空而來,準確地擊中倭寇頭目的額頭,頓時血和腦花飛濺出來,直挺挺地倒下,很快被後隊飛進的人羣踩在腳下,象條默默無聞的死狗。丹羽長秀有些憤怒,又爲那個從清洲時就一直跟着自己的小頭目有些悲涼,突然心中一涼,想到了關鍵:頭目!丹羽長秀跳了起來,臉上已全是冷汗。
拿着單筒鏡瞭望的結果,讓丹羽長秀覺得這絕對是一個陰謀。全身發涼發緊地是,果不其然,戰場上寥寥倒下的幾百人。原來以爲可以承受的兵員損失,竟然全都是軍官頭目一級地人物!丹羽長秀的心,一下子扭曲起來。難道。對方一直在用精準的狙擊槍法。殺傷己方重要地指揮作戰人員嗎?失去軍官頭目地隊伍。雖然目前貌似很強大,但就如抽取骨架地皮囊,剩下的,不過是一堆沒有支撐的爛皮爛肉,不定哪一會兒,就會轟然倒塌。全盤崩潰了!也許崩潰的那一刻,就在倭兵翻上柵欄之時。這是可以想見的,只要遇到強有力的迎頭痛痛一擊,沒有頭目地軍隊就像沒有靈魂的軀殼。頃刻之間就可全盤潰散!如果是這樣的作戰思想,這個指揮官的手,真是夠狠!丹羽長秀冒出這樣一個想法。
不錯,丹羽長秀想對了,這果然是不出手便罷,出手就非常狠毒利索地阿sa的精準狙擊,脫胎於英格蘭森林羣盜的robinhood,精準箭術!用到火槍術上便是這個樣子,專一狙擊獵殺敵軍頭目,以造成不可挽回的損失,難以承受之損失。阿sa教過的士兵都有一個刻在腦子裡的座右銘:殺死一個當官的,比殺死一百個大兵更有用!他們身體力行着。到目前爲止,戰場上面對阿sa部的倭寇頭目,只要他不是很快在戰場上被流彈擊中,那麼在他倒下之前,一定有來自不同方向的幾十顆子彈飛向他的身體各個部位,發誓要幹掉他!在他身上穿無數窟窿!至於金牙義民團的士兵狙擊槍彈到底打向倭寇頭目的哪個關鍵部位,這個卻沒有明確規定,隨個人喜好了。有的專取人首級,有的喜歡打胸口,更有變態的士兵,專門瞄準敵人的小jj打!這個,難度很高,一般這樣乾的,都是神槍手一級的。而且事後屍體上也因爲有清楚的個人作戰風格表明這人是自己打死的,以便邀功領賞。
阿sa終於在當面之敵的頭目軍官都被打得差不多,自己的士兵都開始挑選倭寇中比較強壯,比較勇猛作戰士兵加以狙擊的時候下令開始排槍輪放。風格立馬變回海兒的風格,細密嚴謹。第一排的倭寇,立刻象木樁子一樣倒下,由於距離太近目標太多的關係,簡直閉着眼睛都可以打死人,“噗噗噗噗”,倭寇的前軍立刻向被刀切下了一塊,憑空消失了。不,應該說化作了血水,不斷流淌一地。巨大的,突然的傷亡,立刻令倭寇後軍驚呆了。他們有的前進有的站立不動有的開始往後跑,之所以平時的訓練作用完全沒有發揮,狂亂崩潰成這個樣子,完全是因爲喪失了軍官頭目的指揮功能!而阿sa暴風雨般的打擊並沒有停止,不斷的連放不斷的殺傷,往前衝的悍匪和呆站的傻子很快被消滅殆盡,而向後轉的膽小鬼也沒有逃脫被尖利嗚叫的子彈一一干倒的厄運,他們距離金牙士兵的槍口,實在太近了。跑進來容易,想脫鉤,跑出火槍的射程,那可要爹孃多生兩條腿才行!
面對阿sa的五千丹羽長秀足輕隊,最後回來的不足三百人。英格蘭森林盜賊的作風,果然比非洲土王的女兒更加利索。丹羽長秀已來不及慶幸海兒手下留情了,他已經看見阿sa的火槍兵踹倒柵欄,直直地向己部衝過來。丹羽長秀手中還有一個100人的完整大隊,加上100人的殘兵,本想反撲一下子,給這些囂張的,脫離柵欄保護的火槍兵一個狠狠的教訓,就象人家剛纔打擊自己一樣。但這樣的想法在海兒部也出動,踏着整齊的步伐,排成一個橫列如山般壓過來時,丹羽長秀頑抗的決心一下子崩潰了,他脫。而出道:“轉進!轉進!”
倭寇有個習慣,可能是虛榮心作祟,撤退不叫撤退,逃跑不說逃跑,一律稱之爲“轉進”。
廣州城方向倭寇頑敵的攻擊,就這樣消散崩潰了。他們亡命地奔逃,後面還要擔心金牙火槍兵的追擊。這些兵甩也甩不掉,牛皮糖一樣黏着,也不猛衝猛打,只在後面揀掉隊的倭寇喀嚓。弄得丹羽長秀噁心極了,一心向澳門方向逃竄,與他一向敬奉若神明的第六天魔王織田信長君會合。或許這樣。他才能重新鼓起戰鬥地勇氣。這羣金牙義民團的火槍兵太可怕了,也許,也只有同樣手持熱火器的織田信長鐵炮隊可以抵擋住他們!
虎門沙角炮臺地激戰正在進行中!
炮兵陣地的指揮官趙立。滿面黑灰,也不理身上多處的傷,也不指揮。象一個普通地士兵那樣。使出吃奶地勁撤着一個彈藥箱。搖搖晃晃地走着。所有人都是一樣,自發地做事,沒有誰還在指手畫腳!戰鬥進行到這個時候,剩下地只是野獸般的攻擊本能了。陣地上不斷激射的火炮排泄出的濃煙,將這些廣東第一批的炮兵薰得象是從地獄裡出來的凶神惡煞。他們地確打紅眼了!倭寇不要命地衝擊,他們也在不要命地裝填炮彈、發射!反正大家都知。今次在劫難逃了,就把命擱在這兒當個烈士罷!陣地上,搬運兵嗨喲嘿唷地叫着號子,沒命地在槍林彈雨推拉彈藥車。彈藥一到,三四個裝填手立馬撲上去,懷抱肩扛的,合力將炮彈呼啦一下子寨到飢渴的炮筒子裡,炮手們便咬着牙瞄着準星點了捻子,片刻,一聲巨響,地皮抖動,空氣轟響,所有人大腦都停滯了,變成聾子傻子,可眼睛沒瞎,看見前方戰場上倭寇兵炸開一團紅光,血肉橫飛,所有人,參與發炮的搬運手、裝填手、炮手都發出一陣興奮如狼嚎地狂叫聲,儘管他們自己可能都聽不到(耳鳴ing),但他們心中絕對是自豪,只有在這一劑,他們才覺得他們是真正的炮兵,充滿炮兵主宰戰場特有的強大榮譽感。那感覺,彷彿自己就是雷神轉世一般。
不斷髮射的炮彈在倭寇兵羣中炸響,閃出一陣一陣的耀眼紅光,整個戰場的漫長散兵線上到處都是瀰漫的白色煙柱,壯觀!但沒有步兵的支持配合,沙角炮臺的炮火阻擊線畢竟是不嚴密的,雖然予敵以重大殺傷,還是有不斷的、大量的倭寇飛快的穿越火線,向炮兵陣地逼近。陣地的最前沿,已經有手持重矛長箭利刀的倭寇出現了,與自動由炮兵轉變爲步兵的明軍士兵嗥叫着攪在一起,刀砍矛刺,撲抓撕咬,纏作一團。廣東炮兵雖然勇猛,與最先衝上來的倭寇打得旗鼓相當,似乎炮兵一點不比慣於白刃廝殺的步兵差似的。但趙立知道,這只是暫時的,倭寇第一波上來的人少,隨着倭寇後隊源源不斷的加入戰場,這些炮兵轉化的臨時步兵絕對難以抵擋!僅憑一時血氣之勇是沒用的,亡命的打法雖然可以殺傷敵人,自己也損失慘重,這些炮兵,平時的刮練科目的瞄準射擊而不是白刃刺殺,現在,已經有人被倭寇兵駕輕就熟地配合,以重矛挑死,長箭射死,敗亡,只在一瞬間,趙立大吼一聲:“準備炸炮!”
所有的炮手們將火把湊過去準備點捻子,這回,點的可不是炮捻子,而是早就栓在炮身下的大炸藥包的捻子。他們已經準備炸了心愛的大炮,與敵偕亡了。
趙立突然感覺到腳下一陣輕微的震動。這震動何其微弱,但在其實心中一直熱切盼望援軍到來,不希望自己親手帶出的這廣東第一支炮兵在肉搏戰中消耗殆盡的趙立來說,他感覺何其敏銳!大吼道:“慢着!”
他這一聲剛剛落下,戰場的那一頭,突然從地平線上涌出無數奔騰狂野的騎兵,他們並不象馬賊那樣呼喝亂叫,全部都趴伏在馬背上,一聲不響,與座下戰馬狂烈激盪的馬蹄聲形成鮮明的對比。他們彷彿是一羣擇人而噬的荒古猛獸,沉默不懂言語,卻帶來無法抵抗的凜冽殺氣。龍捲狂風,奔騰馬陣,片劑間到了熱火朝天的戰場,接近了大隊倭寇羣。馬上的騎兵根本就沒有抽出馬刀,趙立只聽見“嗵嗵嗵嗵”一陣大放的槍聲,接觸到這羣騎兵的那一片倭寇已經全部倒在血泊裡,死亡殆盡。
倭寇手持重矛長馬滿心上去廝殺,哪知一個照面,根本沒有還手的機會,戰場東線的倭寇羣就消失了。那些騎兵們將手持的武器一個推拉,上彈,重新伏在馬背上,趙立這纔看清,原來騎兵們使用的全部是最先進的大威力散彈槍!那些騎兵卻排成一個縱列,劃出優美的弧線拐了方向,向另一羣倭寇奔去。
趙立心中狂叫:這難道就是金牙義民團的王牌,傳說中的“騎鐵隊”?!金牙騎鐵隊簡直就像一部絞肉機,絞向哪裡,哪裡的倭寇就消失不見,大片大片倒下!在趙立心中澎湃感嘆的當口,麻貴和李成粱的騎鐵隊的已經呼嘯着,衝殺着,盤旋着,殺到前田利家的本陣。前田利家的本陣兵力雄厚,一時夷然不懼,足輕兵排成密集的方陣向騎鐵隊擠壓過去,意圖將這些騎兵捲入陣中,與之纏戰。麻貴李成粱卻不與纏戰,騎鐵隊到了近前,猛地立住,一頓散槍大放,登時啃掉了前田利家本陣的前半部分。前田利家足輕隊發了狂般地一擁而上,想和他們近戰時,麻貴李成樑的騎鐵隊卻打了一個漂亮的弧線,從足輕本陣的側面盤旋而過,騎兵在馬上重新上彈,再次發射,又啃掉了左翼的一塊。到了後方再如是。就這樣,一個盤旋,金牙騎鐵隊圍繞着前田利家的本陣做了一個環形運動,再回到陣前時,前田利家的本陣已經不存在了,地上血肉狼藉,死傷哀鴻,就連前田利家本人,也被打斷了一條胳膊,身上中了無數的鐵砂子,倒在異國的土地上。
麻貴大笑道:“哈哈哈,小倭寇都成麻子了!”麻貴這人生就一幅難看的麻臉,似乎就有強烈的喜好,將戰場上與之對陣的敵人都變成麻子。這廝高叫道:“李將軍,打掃戰場的活兒就交給你了,我與這裡的官說說話。”
趙立迎了上去,言及戰事。麻貴寬慰道:“廣東總兵劉顯大人已率新軍日夜兼程趕來,你部與之會合即可,再不需擔驚受怕。”趙立卻道:“劉總兵還來這裡做什麼?敵人從蛇。上岸都被你們打敗了,虎門已無戰事。”麻貴作色道:“這羣倭寇是從蛇口上岸的?”趙立點頭道:“是啊,他們從廣州城敗退下來,闖虎門炮臺吃了虧,又從蛇口上岸報復。”
這時李成樑也趕了過來。騎鐵隊的殺人速度的確不是蓋的,近萬足輕被三千騎鐵隊一陣大殺,幾個照面報銷完畢。不過手持冷兵器的足輕隊伍,也確實無法與當世最犀利的騎鐵隊相比。麻貴給李成樑講了這羣倭寇從蛇口上岸的情況,以疑慮的表情看着李成粱。李成粱當機立斷道:“倭寇絕對不止這一萬人的規模。可怕的是他們的戰艦隊沒毀,隨時可以在廣東各海岸灘塗上岸騷擾。反正現在情勢就是這樣,劉總兵的新軍可以護衛住廣州,虎門馬上也有軍隊過來。我們不能在此耽櫚。”
麻貴脫。而出道:“走虎門過江,到順德?”
李成樑鄭重點頭道:“對,到順德,到廣州和澳門的中間,一旦有戰事我們立刻加入!反正廣東的根本就在廣州澳門,我們先確保此塊戰區無失!”
麻貴道:“這就走!”
趙立高聲道:“兩位將軍保重!征途順利!”拱手遙祝。李成粱和麻貴率領的金牙騎鐵隊早揚塵而去,真是來也沖沖,去也沖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