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泥鰍,自東海一別至今已有十多年了吧!”
墨小鬼將算盤收入懷中,似是回想起舊事心有感慨,微微嘆息。
“是啊,沒想到十多年過去,當初的閻君也這般蒼老,若不是認得這算盤,怕也認不出你。”
趙龍牙收起手中的長刀,抹去額頭上的冷汗,心中恐懼稍減,他深知墨小鬼若想殺他也不會和費這口舌。
“先帶豺兒回敘陽城吧,這老泥鰍若真想取他性命,一刀就夠了。”
墨小鬼見凰玥癱坐在錦豺兒身旁不知所措,俯身橫抱起錦豺兒,知道凰玥身體不便,示意倒在雪地上的楊老過來照顧她。
“老泥鰍,前面六七裡外有間木屋,你護着他們主僕過去,這點兒腳程若是出了半分差錯,就一頭撞死在你的偃月刀上吧!”
將懷中的錦豺兒背在背上,墨小鬼走向昏倒在雪地上的傻大個,空出一隻手抓着傻大個的腰帶,不待趙龍牙回答,身影消失於遠方化成一點,留下尚在空中飄蕩的言語。
“孃的,還愣着幹什麼,老頭兒你快點扶着女娃娃上車,爺爺我算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黴了!”
趙龍牙見墨小鬼身影消失不見,長舒了一口氣,看着還愣在雪地上的二人不由得一陣火大。
楊老見識過趙龍牙的恐怖,聞聲連忙抱起凰玥,將她送到馬車上,生怕惹怒趙龍牙。
“金獾你個老不死的,早不說這小子身後是墨小鬼,你給爺爺等着的。”
不用楊老,趙龍牙駕着馬車已經是怒火中燒,心裡暗罵金獾那老東西心腸歹毒。
獾子嶺找上門時,趙龍牙想不通爲何金獾捨得用一顆金蓮子換錦豺兒性命,雖說事出反常必有妖,但還是禁不起增長十年壽元的誘惑。
趙龍牙縱橫江湖多年,見錦豺兒身上功夫雖然尚佳,但也值不上一顆金蓮子,想他身後多半是有江湖上的老怪物撐腰,心裡做了番計較,手下留了情,不曾動了殺心。
“還好爺爺留了個心眼!”
趙龍牙心頭一陣後怕,剛剛若是真動了殺心,怕是還沒出手就會死在墨小鬼手上,想着金獾那老東西怕是知曉錦豺兒身後是墨小鬼,不由更加記恨金獾。
怪不得趙龍牙如此害怕墨小鬼,江湖天大地大,奸邪大惡更層出不盡,但惹得江湖和朝堂日夜思之殺而後快的,只有墨小鬼一人。
十六年前墨小鬼血戮江湖,七個月殺生過萬,正邪兩道中四個門派慘遭滅門,更有無數尋常百姓,犯下了滔天殺孽,引得整個江湖和朝堂惶恐震怒,欲千刀萬刮,只是幾經圍剿都讓他抽身而退,奈他不得。
一個月後墨小鬼孤身闖入漠北,刺傷禿鷲王,十萬鐵蹄中與漠北第一高手蠻爾勒驚世一戰,千招內兩敗俱傷不分伯仲,被神秘人救走下落不明,從此消聲覓跡。
…………
趙龍牙護着凰玥二人到墨小鬼所說的木屋時,錦豺兒已經醒來,一身白布躺着土炕上,只留着腦袋在外面,像是正裹絲的毛蟲,準備結繭。
傻大個只是被趙龍牙打暈,早已清醒,正蹲在土炕旁看着錦豺兒傻笑不已,見趙龍牙進來起身撲了過去,像是被激怒的野獸,恨不得咬死眼前的趙龍牙。
“回來!”
錦豺兒見此急忙喊住傻大個,牽動身上傷口,一陣齜牙咧嘴。
“凰玥呢?”
錦豺兒叫住了傻大個,瞧見只有趙龍牙進了屋,心裡有些擔心凰玥,忍着痛想要支起身子,又疼的齜牙咧嘴,他剛剛醒來,墨小鬼只是告訴他不必再擔心趙龍牙,其他事情還未來得及與他細說。
“放心放心,你家小娘子好着呢,若她有個三長兩短,我還哪敢過來?”
錦豺兒聽得雲裡霧裡,心想自己問得是凰玥,與小娘子有何事,不由一陣疑惑。
“你這笨小子,在山裡逮狐狸時精明的要死,怎麼碰到這種事情就笨成這樣?”
墨小鬼扶着錦豺兒靠在牆上,見他事到如今還被矇在鼓裡,不知凰玥實是女兒身,忍不住指頭輕彈了一下錦豺兒的額頭,笑罵了他一句。
凰玥被楊老推着進了木屋,來時楊老已將客棧之事與她細說,猜着怕擔心那些污言穢語讓她傷心,所以不願意將事情告訴她,進屋見到錦豺兒這幅樣子,心下酸澀難過,明眸微紅漸漸溼潤,涌出眼角打溼雙頰。
錦豺兒腦子還未轉過彎兒來,瞧見凰玥已經被楊老推着進了屋子,腦後像是被人用木棍狠狠敲了一下,瞬間有些暈眩,手上纏着白布不方便,只能拼命眨弄眼睛。
眼前之人確實是凰玥無疑,青絲如瀑順肩頭而下,明眸帶淚剪動秋水,嬌顏似是梨花沾雨,錦豺兒看得目瞪口呆,一時回不過神來。
“登徒子!”
凰玥見錦豺兒這幅樣子,急忙抹去眼角的淚,白了錦豺兒一眼,微別過頭,羞得緋紅暈上花顏。
錦豺兒只覺得凰玥那一撇似是有萬種風情,忍不住喉頭顫動,嚥了口口水。
“哈哈!”
墨小鬼見此放聲大笑,凰玥心裡更羞,粉額垂到了胸口。
“你們先照看着他,老泥鰍你跟我出來一下。”
墨小鬼收起笑聲,知道錦豺兒並無大礙,招呼着趙龍牙到屋子外面去。
…………
趙龍牙跟在墨小鬼身後走出屋子,心中還是略有忐忑,不知墨小鬼作何打算。
“放心吧,我若是想殺你,也不會等到現在了。”
墨小鬼定住身子,像是猜到了趙龍牙心中所怕,喂他吃下了定心丸。
“我倒是好奇那老獾子拿出了什麼樣的寶貝,能請動你這東海龍王?”
“一顆金蓮子。”
“十年壽元,換做是我怕是也會心動,他倒是真捨得……”
墨小鬼聽到金獾欲以金蓮子換錦豺兒一命,嘴角冷笑,眼神裡殺機盡露,驚得趙龍牙一身冷汗。
金蓮生於西域黃沙彌漫之地,其根可深達百丈,六十年能結下三顆蓮子,江湖上皆傳其蓮子可生死人肉白骨,若是以內力化盡蓮子內的生氣,可逆天奪來十年壽元,可見金獾是對錦豺兒下了必殺之心。
“原本還不知該託求何人,現在看來是非你莫屬了。”
趙龍牙見墨小鬼望向遠處,眼神深遠幽邃,一時猜不清墨小鬼究竟作何打算。
“我這有樁買賣,我要你幫我護錦豺兒一年,期滿之後,你依舊是你逍遙的東海龍王,如何?”
“於我有何好處?”
“既然是樁買賣,自然不會讓你虧着,幾年前有人盜走你的盤龍木雕,我下些功夫幫你取回便是了。”
“你知道是誰盜走木雕?”
趙龍牙眼神戒備,木雕之事自己已經封鎖了消息,即便整個東海龍宮知道此事的也僅自己一人而已,猜不到墨小鬼從何處知曉此事,心中詫異不已。
“老泥鰍,是誰盜走木雕你心如明鏡,只不過那人你得罪不起罷了,何須和我在這裝糊塗?”
趙龍牙不在開口,心下權衡着利害,幾年前自己的盤龍木雕被人盜走,令自己刀法再無精進,明知是何人所爲卻要忍氣吞聲,若是墨小鬼真能取回木雕,自然極好不過。
但金獾既然捨得以蓮子爲籌換錦豺兒一面,想必這一年內麻煩不會少了,趙龍牙一時不知該如何取捨。
墨小鬼見趙龍牙低頭沉思,不再開口說話,由着他自己去權衡。
“只要一年?”
“只要一年。”
墨小鬼見趙龍牙如此詢問,知他已應下此事,心頭鬆下一口氣,算是了卻一樁心事。
“事先說好,雞毛蒜皮的小打小鬧我可不管。”
“只是讓你生死攸關拉他一把,那些小事自然不用你這老泥鰍勞心費力,江湖兒女受些傷在所難免,只要他一年後安然無恙,有些虧,你由着他去吃便是了。”
趙龍牙聞此點頭讚許,江湖中風雨不定,誰也不敢保證一輩子不去算計別人,也無法保證不被人算計,想吃江湖這碗飯,自然要有些覺悟。
“此事既然已經定下,我就不在此多做停留了,後會有期了老泥鰍。”
話聲未落,墨小鬼已經無影無蹤,不知去向,留下趙龍牙孤身立於雪地中。
“這江湖,怕是又要不得安寧了……”
趙龍牙嘴脣微張,心中感慨一句,站在雪地中良久不語。
…………
“好看,真他孃的好看,小爺早怎麼沒發現呢?”
錦豺兒躺在土炕上,看着正在烤火取暖的凰玥,嘴裡輕聲唸叨,自言自語,雖然感覺不真實,但身上痛感不斷,提醒他不是在夢裡。
柴堆中“噼啪噼啪”的聲響不斷,錦豺兒的聲音傳入凰玥耳中,惹得她臉上不由得染上紅暈,好在有火光映着,也沒人察覺。
“我說老怪物,二當家的真讓你跟着我?”
錦豺兒知道凰玥是女兒身後,一時不知該如何與她相處,見凰玥樣子略微尷尬,只好與趙龍牙攀談。
“一年而已,期滿之後你是死是活,和我再沒有半點關係。”
趙龍牙懷中抱着長刀倚靠在牆上,聲音不鹹不淡,看樣子想是心頭也並不痛快。
“又不是小爺求着你的,二當家在時沒見你這能耐!”
錦豺兒見趙龍牙臉色不好看,心裡嘀咕了一句,這話他自然是不敢說出口,若是真惹火了這老怪物,即便他答應了墨小鬼,怕也沒自己的好果子吃。
“咳咳,您既是江湖前輩,那您看看等我康復了是不是教我兩招,也省得給您添麻煩不是?”
“你小子屁話怎麼這麼多,信不信爺爺我捏碎你下巴?”
見錦豺兒沒話找話,與林中時的模樣判若兩人,趙龍牙不由覺得聒噪心煩。
錦豺兒見此撇了撇嘴,心頭暗罵這老怪物油鹽不進,閉上嘴巴安安靜靜躺在土炕上,盯着房樑發呆。
身體畢竟虛弱,不消片刻,錦豺兒合上雙眼,沉沉睡去。
“你們照顧好他,我去弄點吃的來,這屋子裡他孃的連個鳥都沒有!”
趙龍牙見錦豺兒睡着了,輕聲吩咐了楊老和凰玥一句,直起身子,提着長刀,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