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竺紫琴忽然驚醒,彷彿是剛從夢魘中掙脫,而其實她什麼夢也沒做,但是心跳的急促和胸口的壓迫感,讓她總覺得黑暗的深處,有某種隱隱的危險在蟄伏着。
她沒有喚隔壁間的清蘿,自行挑亮了燈盞,披衣起牀。
燈光讓房間內的陳設一覽無餘,且染上了一層柔和的光亮,環顧四下,屋子裡並沒有什麼異樣,一如白天的寧靜祥和。
難道是自己精神太過緊張產生的錯覺?竺紫琴嘆口氣,走到妝鏡前,將烏絲隨意地挽了個髻。
經此折騰睡意全無,竺紫琴乾脆打開房門,步入庭院,想着呼吸些夜風的涼意,或許會讓自己恢復清醒與平靜。
遲龍堂的前庭後院,一天十二個時辰皆有人值守,此刻在內院的四角立着的四條人影也似乎顯示,這不過是遲龍堂又一個普通的夜晚,什麼事兒都沒有。
竺紫琴朝院子中央走了幾步,那兒有一棵巨大茂盛的榕樹,還修了供人坐憩的花臺,甚是雅緻。
然竺紫琴的腳步卻突然頓住,身子也變得僵硬起來,因爲她眼角的餘光瞥及四名值守中的一人,身形開始搖搖晃晃,像是努力掙脫着什麼,接着朝她的方向撲身跌倒下去……
再無猶豫!竺紫琴急忙擡起左臂,右手也往臂腕處撫去,可她的反應雖足夠快,有人卻比她更快。
只見一條黑影如鬼魅般掠到她的身後,在她的手剛搭上臂腕之時已將她制住,隨後,竺紫琴感到一隻冰冷的,像是死人的手,撫上了她雪白的脖頸,慢慢用力,鉗住了她的咽喉。
耳邊響起一聲輕微的吃笑,還有聲線軟暱充滿磁性的低語,低語帶着一種讓人不寒而慄,渾身都會凉徹透頂的死人之氣,“小東西,知道我傳給了你那麼多本事,卻爲什麼一直不肯教授你武功嗎?就是爲了無論何時何地,不管你有多聰明多狡詐,我想要取你性命,仍舊和碾死一隻螞蟻一樣易如反掌!”
竺紫琴脣齒打顫,被鉗得幾乎喘不上氣,可她仍是竭力轉過臉,面對對方那罩着黑巾,只露出了一雙冰寒冷煞雙眸的臉。
看着熟悉的眸,透射
出熟悉的陰冷的笑意,竺紫琴拼盡全力,咬緊牙關,從齒縫間一字一頓擠出兩個字,“高!荀!”
不知過了多久,竺紫琴從昏迷中醒來,環顧四下,她發現自己已身處鐵籠內,鐵籠所置放的房間,與其說像是牢獄不如說更像是一間密室。
角落裡坐着一條青白的影子,像是鬼魂,又是那種吃吃的冷笑,像被蛇爬過身體的陰寒,“我爲你準備的房間還舒適嗎?小東西,咱們這麼久沒見了,你可有一點想念我?”
竺紫琴暗暗一聲長嘆,坐直身子,斜靠上鐵籠的柵欄,以使自己更舒服一點,她冷笑道,“你居然還沒死,高閣主?”
影子起身,慢慢踱近竺紫琴,他看上去不過二十餘歲,身形如弱柳扶風,病怏怏的好似隨時都會斷氣,長相清麗異常又有些狂狷邪魅之氣,加上臉色呈現出一種非正常人的晦暗青白,更使得他有一種奇特的病態美。
“你都沒死,我又怎麼捨得死呢?”高荀笑,“當你忙着在平梁搗鬼時,我就嗅出了你的氣味,小東西,你瞞得過別人,可是卻瞞不過我這個把你從小養到大的閣主啊。”
“哼!”竺紫琴也是笑,“仇池亡國了,息盉跟着徹底覆滅,你所恃仗的一切都不復存在,便是逃到永元朝來,苟且着活下去,你又能有何作爲?”
“無所謂!”高荀揚起頭,擡起蘭花指攏了攏發縷道,“我本來就是仇池國主見不得光的弟弟,連王的身份都捨不得給我,還要利用我的息盉幫他賣命,仇池有什麼好的?我在永元朝隨時隨地都可以再組建出息盉那樣的組織來。”
“噢?”竺紫琴用充滿譏諷的口吻道,“可我記得有人在仇池國可不是這麼說的,是誰信誓旦旦要息盉與國同存亡的?是誰讓我們自相殘殺,給高國主殉葬的?爲什麼自己倒藉口去銷燬雪向山的息盉基地而趁機開溜逃命了呢?”
“此一時彼一時嘛!”高荀懶懶道,“息盉臭名昭著,掌握了太多的秘密,你們留在世上,對我也是威脅不是嗎?還不如讓所有的人都在國難中殉亡,好歹你們還能落個忠名兒!”
“忠名?”竺紫琴笑得
更加厲害,“息盉臭名昭著,不是因爲掌握了太多的秘密,而是你和竺興暗中勾結,將孤兒們收歸門下,然後訓練他們爲你們所用,至於那些無法通過訓練的孤兒,你會殘忍地將他們處理掉,因爲他們是孤兒,便是從這個世上銷聲匿跡,也無人知曉彷彿從未存在過一樣!”
“你都說了,誰會在意一個孤兒是生是死?”高荀似有些不耐煩,“他們的父母都遺棄了他們,是我給了他們一個活命的機會,弱肉強食,連訓練都通過不了的蠢材,又豈需要再活下去的資格?”
“所以你冷血到連青長繡都殺!”竺紫琴笑容消失,陰冷道,“十餘年前你與竺興開始勾結,數次潛入永元朝尋覓你所需要的組織人選,沒想到在平梁時青長繡對你一見傾心,十餘年拋家離國對你步步相隨,可你下手時居然一絲猶豫都沒有,你,還是個人嗎?”
“當年是她非要纏着我跟我遠走高飛的!”高荀的臉愈發顯得青冷,“正巧我也需要個得力的幫手,所以答應了她,是,十餘年我沒有給過她任何承諾,但那也是她自願的啊,何況是我救了她出離苦海,她那個家有還不如沒有,是我讓她穿上了綾羅綢緞珠寶玉器隨她挑,若她還是留在平梁,又如何過得上錦衣玉食的生活?”
“十年錦衣玉食便買了她大好年華!青長繡,你也不知是癡啊還是傻!”竺紫琴苦嘆,“可你癡迷的人,卻因爲你知道他太多的秘密,而最先處決了你,他自己則依舊太平無事般活着!”
“行了!”高荀終於有些怒意,“還有閒功夫爲別人感慨,擔心擔心你自己吧!小東西,這次可不是我要害你性命,雖然我一直都沒有害過你性命!”
“你留我一命,不是爲了有用我的一時嗎?”竺紫琴淡淡道,“你和竺興一樣,當我是顆棋子,卻從來沒把我當活生生的人!”
“可怪不得我!”高荀轉身,雙手抓住了鐵欄杆,將臉湊近籠內,“你本來就不容於永元朝,若不是你的身份……還是那句話,人,有利用價值,纔有活命的機會!”
說着高荀笑了,“小東西,猜猜今晚還會有誰來看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