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淵丟下這樣的一記重/彈,臉上卻很平靜,透過從窗外射進來的朦朧月光,他看到面前的小女孩滿臉震驚茫然慌亂無措的表情,心裡隱隱地有些微地疼。
他不明白自己怎麼會有這樣的感覺,更不明白自己爲什麼要對她坦承這樣嚴重機密的事情。可她問了,他就理所當然地說了實話。
骨子裡,真的不想騙她。
秦玥用了一刻鐘的時間,來平復他這句話帶給自己的震驚,末了嘆息一聲,淡然地道:“好好呆在沈王府,有老王妃在,他總不會做得太過。”
這下換作阿淵驚訝了,看向秦玥的目光有幾分茫然。
秦玥笑笑,沒有解釋,端了桌上的一杯冷茶喝了。
阿淵也沒有多問,又停留了片刻,便起身離開。
這一晚,秦玥徹底地失眠。
她想不明白,阿淵手裡到底握着怎樣的把柄,居然能夠讓萬炫帝坐不穩皇位。
當今皇上乃是仁曦帝的第三子,生母玉貴妃。弘順十二年一月,仁曦帝冊張皇后所生的長子鳳乾爲太子,同年分封了其他的兒子爲王。皇三子鳳琛被封炫王,並於同年四月攜母妃遷往封地錦州。
玉貴妃並不是個簡單的婦孺,彼時炫王才八歲,她卻能在大臣的扶持下,將原本貧瘠的錦州管治得日益富庶,商業繁榮。
而炫王也被她教養得很好,精騎射,擅謀略,懂民生疾苦,會稼穡之技,連帝王之術也學了個七七八八。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玉貴妃所謀不小。
弘順十七年,仁曦帝駕崩,鳳乾太子繼位,改年號永明,是爲永明帝。永明帝算得上是一位明君,可惜壽命不長,只當了三年的皇帝,便病逝於勤政殿。
張太后連同內侄女張皇后,扶持年僅一歲的端瑞太子繼位,封時任內閣首輔的馮玄越爲攝政王,總攬全部國政。
馮玄越大權在握,貪/欲也隨之暴漲。在朝中,利用手中權勢,大肆排除異己,剷除忠臣。在後/宮,與兩張太后穢亂宮闈。在民間,增收各種名目的苛捐雜稅。弄得天下大亂,民不聊生。
仁曦帝共有九子,永明帝已逝,成年的便只有皇二子彥王。可惜彥王生生性懦弱,生母身份卑微,沒有強大的母族力量,根本沒有問鼎皇位的實力。
餘下七子都未成年,其中卻數炫王最爲優秀,是諸王中呼聲最高的繼位人選。再加上沈、秦、段、蕭等世家的支持,炫王登基最是名正言順。
然而,任何朝代的更迭都會有流血犧牲,也離不了各種陰私手段。
炫王雖是呼聲最高的人選,但要擊敗其他諸王也並不是件容易的事,其中沒少使用陰私手段。比如對待兩張太后的手段,就不是能夠見人的。
如果阿淵掌握的是後/宮裡的秘辛,那就難怪萬炫帝要殺他了。
秦玥想着忍不住嘲諷地笑了笑。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爲阿淵擔心,還是因爲有人跟她一樣掌握了皇帝的秘密而興奮。
這世上只怕再沒有人比她更瞭解皇帝的一切了。
當年的鳳三公子,對她的確是真情,也很信任,並沒有隱瞞任何事情,包括他母妃的一些往事,也都悉數說與她聽,讓她參與謀劃。
當然,沈瑾對他,也傾盡了全部心血,甚至連女兒家的清白,也全都付於了他。
可最後的最後,這樣傾心相付的一對壁人,卻陰陽兩隔。
一個做了人上人的最高權力者,一個淪爲地底下的一縷幽魂。
這究竟是造化弄人?還是被有心人主宰了造化?
秦玥再次嘆息一聲,披衣來到後園裡呼吸新鮮空氣。
此時天已經矇矇亮,僕婦們都已早起,輕手輕腳地四處走動辦着各自的差事。
在院外耳房裡值夜的青李被吳嬤嬤從牀上叫起,不由羞愧地紅了臉。她來皓月閣當差不過幾天,居然頭一次值夜就睡過了頭,實在太不應該了。
因爲是老太太院裡的人,吳嬤嬤不好訓斥得太過,只笑着說了她幾句,便讓她去小廚房裡催促五小姐要用的早膳.自己則匆匆地往秦玥住的廂房而來。
在廂房裡沒有看到五小姐,就又急急地往後園子裡尋去。
秦玥正站在梧桐樹下沉思,看到吳嬤嬤着急的樣子不由驚訝。
吳嬤嬤顧不得行禮,上前幾步附到五小姐耳邊低聲道:“秦護衛傳話過來,說驚馬的事情有點眉目了!”
“誰?”秦玥不由精神一振。
吳嬤嬤悄聲說了一個人的名字。
秦玥卻是笑了。
這樣的事情也只有她做得出來。
“沒關係。她想鬧騰,就讓她鬧騰去吧!蘇氏就是她的死穴,她要是鬧得太過分,我也絕不會手軟!”
吳嬤嬤看着五小姐冷酷的面容,想着她對付蘇氏的手段,心裡不由打了個冷顫,忙行了禮告退。
秦玥自個兒在園子裡呆了一會,便回到花廳裡用早膳。
剛喝下燕窩粥,江氏就進了院子。
秦玥在青櫻的攙扶下出來迎江氏。
江氏滿臉幽怨的看着女兒,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秦玥吃了一驚。
在她的記憶裡,母親甚少這個表情,一定發生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秦玥篤定地想着便試探地問道:“怎麼了,與父親吵架了?”
江氏也是一夜沒有睡好,秦三爺剛去了衙門,她就迫不及待地來了皓月閣。明知道這些話不好與女兒說,卻又憋在心裡難受。
此刻聽女兒問起,竟更覺得委屈,一時間差點落下淚來。
秦玥看着母親難過的神情,心裡很是意外。父親深愛母親,怎會捨得惹她生氣?卻也知趣地沒有再問,說了些別的事情逗母親開心。
江氏被女兒的笑話寬了心,便又問起女兒的傷勢來。
秦玥伸展了胳膊,抱住母親笑道:“已經好多了。陳醫師的醫術很好呢,聽說她秘製的膏藥效果更好,保證不會留疤,母親放心好了。”
江氏聽了果然放了心,卻又忍不住告誡女兒道:“那個淵公子,雖是沈王妃的義子,但卻是皇上捉拿的人犯,你切莫與他走得近了,免得將我們秦家拖下水。”
秦玥心裡一凜,直覺這與江氏的心情有關,遂順從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