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玥半道下了馬車,從擁擠的人羣裡好不容易纔竄回到貓兒衚衕,路過陽春樓的時候還在想,等回府看了母親和小弟,一定要來這裡打打牙祭,陽春樓的小龍蝦可是很有名的。
可是等她迫不及待地回到秦府,迎接她的卻是一片愁雲慘霧。
小安安半月前就莫明其妙地生了一場大病,拖延到現在也還沒好,整個京城的大夫都請了個遍,卻也沒查出小安安到底得的什麼病。
眼見他的身體一日比一日衰弱,原本白白胖胖的小臉整個瘦了一圈,看着比剛出生時還要瘦弱幾分。
江氏一急就急出病來,如今也已纏綿病榻多日,連下牀都有些費力,偏偏三爺還在涼州等地整頓吏治,短時間內回不來京城。
整個三房人心惶惶,亂成了一鍋粥,連個主事的人都沒有。
想必皇上早得了消息,怕她不肯跟着蕭潛回京,所以才又特地讓長公主跑了一趟,半逼着將自己帶了回來。
一路上長公主瞞得好緊,一點風聲也沒透露出來。
多半也是好意罷。
秦玥嘆了口氣,先去房裡看了小安安。小安安這會兒好不容易纔睡熟,蒼白的小臉上猶還帶着幾滴淚痕,顯然熟睡之前纔剛哭過。
守在榻邊的奶孃一邊抹淚,一邊絮絮叨叨地說着小安安如何如何受罪之類的話,聽得秦玥心疼不已。
她本來略懂醫理,剛纔湊近小安安的時候悄悄替他把了把脈,脈象的確虛弱,且時有時無,很是危險的樣子。
秦玥心裡更是慌亂,面上卻看不出神情,交待過奶孃要好好照顧小少爺之後就出了房門,去了江氏的房間。
江氏半倚在牀頭,形容憔悴得如同八十歲的老嫗,原本圓潤的臉頰瘦得只剩了皮包骨,眼窩深陷,明媚的眸子裡也全是絕望。
她艱難地伸手摸了摸女兒的頭髮和臉龐,一句話沒說先怔怔地落下淚來。
“娘——”秦玥也很難受,實沒想到纔不過短短半年,母親竟己衰老成這個樣子。只怕在她走後的這半年裡,母親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罷。
母女倆相擁着說了會兒話。
秦玥不着痕跡間就替江氏診了脈,她的脈象也很紊亂,卻不像是着急急出來的病症,就算是着急,那也只是心力交瘁,不致於病得起不來,下不了牀吧。
秦玥心裡的疑慮越來越大。
既然有可能不是生病,那麼……
秦玥忍不住猛地拍了下額頭,臉上神情懊惱至極。
自那時離京到現在,她籠共就寫了兩封書信回家,滿以爲得了老太太的偏愛,以母親的精明,再加上宮裡帝后的照佛,他們會在府裡過得很好,可是她竟然忘了,府裡還住着那樣一位隨時想要她性命的瘋子。
瘋子是不能用常理來推斷的,她暗害自己不成,難保不會將魔爪伸向自己的親人。上一次母親難產,不也是她作的孽嗎?
不肖說,這一次肯定又是秦媛乾的好事。
不怪秦玥總是將壞事栽在她身上,實在是這人前科太多。
自己也真是太疏忽大意了……
秦玥雙手不自禁地捉緊母親的手,心裡暗暗發誓,這回一定要讓她連本帶利地還回來!
因着三房出了這麼大的事,老太太已經去信讓銃哥兒和銳哥兒趕緊回來。
兄弟倆都在榮南書院進學。榮南書院實行封閉式管理,非有十萬火急之事不得歸家,何況明年就是秋闈了。
老太太本想早點將兩兄弟接回來,可江氏說什麼也不肯。畢竟錯過這一屆的秋闈又要多等三年,對於銃哥兒和銳哥兒來說有些不划算。
就連這一回老太太去信也是瞞着江氏的。
秦玥來到靜宜院的時候,段氏和宋氏都在。
當時氣氛有些僵硬,宋氏想必捱了訓斥,一張臉拉得老長,眉梢眼角充滿了怒意,臉色幾乎漲成了豬肝色。
段氏的臉色比她好看不到哪裡去。
老太太訓人很多時候都是毫無緣由的,底下的兒媳婦們也只得聽着受着。更何況她們已經死了丈夫,眼下處境艱難,還得巴着老太太賞口飯吃呢。
秦玥規規矩矩地跪下給老太太請安,又抱歉說回京得匆忙併沒備得禮物等等。
老太太“唉”了一聲才叫她起來,將江氏和小安安的病略略說了一遍,末了無奈道:“五丫頭,你可別怪祖母,祖母這回真是盡了力了,不但全京城的名醫都請遍了,竟連宮裡的太醫也束手無策,你要祖母怎麼辦?”
“勞祖母費心了。”
秦玥淡淡說了一句。既是有人故意搞事,哪能輕易讓人查出原由,這事兒還得找正主兒解決。
老太太接着又說了些寬慰的話,便打發她先回三房照料母親和弟弟。
秦玥走時依禮給旁邊站成木樁的段氏和宋氏行了禮,這才轉身大步離去。
青櫻先回了皓月閣收拾,等到秦玥回來的時候,六月已經領着秦奮等在了廊下。
兩人顧不得客套,秦玥直接問他秦雲的事情。
秦奮眉間頓時涌上怒氣,“已經查出來了,那小子是別家的釘子。”
“哪家?”
“蕭世子爺的人。”
“難怪了。”秦玥喃喃,事實驗證了猜測。其實這句“難怪了”不僅僅是指她早猜到秦雲是蕭潛的人,而且還想到了府裡的瘋子恐怕已經與外人聯了手,所以這回趁着自己不在,才又狠又絕地算計了母親和小弟。
秦奮忽然跪了下來,面有愧色道:“唉,都是屬下的錯,沒有照顧好三太太和小少爺,請小姐責罰!”
其實這事怪不得秦奮,他只是秦家的護衛統領,平素一慣在外院當差,內院裡的那些後宅陰私,他哪裡看得過來。
秦玥心裡難過,卻也想得明白。
“不怪你,秦叔叔,你已經幫了我很多了。”說完忙要扶他起來。
事實上秦奮並不是輕易就給人下跪的人,他之所以如此鄭重其事地給一個小女孩子下跪,是的確覺得這事他有責任。
身爲秦家的護衛統領,擔負的就是護主之責,如今主家出了事,不怪自己又該怪誰?
所以秦奮並沒順了她的意思起來,仍是直挺挺地跪着求罰。
秦玥無法,便派了一件差事讓他將功贖罪。
秦奮這才起身,領了任務匆匆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