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殺人償命,欠債還錢
不僅是林氏,青果姐弟幾人還有林家兩兄弟在聽到林氏的那聲吼時,也齊齊的圍了上來。相較於林氏的失態,林家兩兄弟更是赤紅了眼,像看仇人似的看着林雙喜。
“桂花姐,你先放開我。”林雙喜頂着幾對兇狠狠的眸子,哆着脣對林氏說道:“我肯定是要告訴你的,不然,我就不會來找你了。”
林氏鬆開攥住林雙喜的手,青果使了個眼色給羅小將,羅小將立刻大步堵在了門邊。
“你到是快說啊,是誰把我娘害成這樣的!”林方達紅了眼對林雙喜喊道。
“是……是開陽哥。”
“啥?”
屋子裡一靜,好似大風過境後的海面,看似平淡,實則暗潮洶涌。
林雙喜看着屋子裡齊齊失了反應的衆人,下意識的嚥了咽乾乾的喉嚨,然後目光不由自主的朝門口看去。等看到守在門口的羅小將時,他眉頭一耷,人跟着便也低下了頭。
青果最先反應過來,她記得聽林正達說過,是那個叫林開陽的人來報的信!
“林開陽?”青果回頭朝她娘看去,“娘,舅說,林開陽來報的信啊!”
“雙喜,你沒騙我們吧?”回過神的林家兄弟同時問道。
林雙喜急得跳腳說道:“這事能騙人嗎?我要不是心裡過不去,我能大半夜來不睡覺來跟你們說這事?”
青果正想說點什麼,卻感覺兩道人影從身邊搶了出去,等她一回頭,便看到林家兄弟倆撒了腳丫子往後屋林兆木家跑去。青果來不及多想,當即提腳跟上!
“林開陽,林開陽,你給滾我出來!”
林家兄弟倆對着林兆木家緊閉的大門,又是拍又是踢的。
“誰啊,這麼晚?”
屋裡亮起了燈光,不多時,門被打開,林兆木披着棉衣拿了油燈站在門口,等看清拍門的人是林家兩兄弟時,不由瞪了眼問道:“正達、方達,你們這是……”
林正達將林兆木一把推開,擡腳便往裡闖,林方達緊隨其後。
“林開陽,你給我滾出來!”
“哎,正達,開陽他不在家,你找他啥事?”林兆木急急跟了上去。
林家兄弟倆一聽林開陽不在,當即赤紅了眼瞪着林兆木,吼道:“他去哪了?你別以爲藏着他,這事就算完了,我告訴你,沒那麼容易。欠債還錢,殺人償命,他害了我娘,我不會放過他的!”
“啥?!”林兆木手裡油燈一抖,差點便掉在地上,他瞪大眼看了林家兄弟倆,“正達,你說啥?你娘怎麼會是我家開陽害的?你這娃,我家開陽可是好心給你家報事的。你怎麼可……”
“你閉嘴!”林正達指着林兆木,吼道:“他好心?他就是傷心病狂的畜生,我娘那麼大肚子的人了,他怎麼就敢推她!”
“正達……”
林正達擡手抹了把臉上的淚,回頭對林方達說道:“弟弟,砸,給我把他家全砸了,看他林開陽能躲哪去。”
“正達……”
林兆木想要上前阻止,卻被一隻手從後面拉住了。
這一停頓的功夫,林正達和林方達已經翻了桌子,砸了香案,搶身又往屋裡衝了進去。
林兆木一把甩了青果便要追過去阻止,青果幽幽開口了。
“叔,你不讓我舅他們出口氣,他們肯定會把你兒子給殺了的!”
林兆木身子一頓,人便僵在了原地。
屋裡響起一陣嘩啦聲,林兆木臉上的五官瞬間扭曲起來,他回頭朝青果看去,咬牙吼道:“這人要不是我家開陽害的,你們拿什麼賠?”
“人不是他害的,我舅砸了的東西我翻倍給你賠,人要是你兒子害的,你讓不讓他給我姥姥償命?”
林兆木被青果問得噎在那,他哆了嘴,瞳孔急劇的收縮着。
青果原本以爲林兆木不知情,可是眼下看着他這樣的反應,心裡卻隱隱有些明白了。
“叔,怎麼沒看到嬸她們啊?”
林兆木垂了眸子,輕聲說道:“你嬸子孃家讓人捎信來,說是她她娘病了,讓她帶孩子們回去看看。”
青果扯了扯嘴角,她纔不相信,世間有這麼巧的事。十有八九是怕事情爆發,躲禍去了!就在這時,竈房響起一陣“嗆啷”聲。
林兆木眼角下的肌肉一陣抽搐,再顧不得青果,急急朝竈間走去。
等看清眼角的情形時,他再也沒控制住那隻一直抖着的手,“啪”一聲,油燈掉在地上,碎成幾片,“蓬”火焰串起老高,將竈間的狼藉映入青果眼底。
林兆木家的鍋被林家兄弟倆給砸了!
鄉下人,被人砸鍋那是相當於是被人挖祖墳的概念,更別說砸鍋的還是兩個毛都沒長齊的孩子!
林兆木先是漲紅了臉,目光吃人的瞪着林家兄弟倆,但當兄弟倆不甘失落的瞪回來後,他卻在一愣過後,僵硬的撇過臉,末了,用低的不能再低的聲音問道。
“正達,方達,你們就那麼確定是我家開陽乾的?”
“當然,是……”
“是我姥姥親口說的。”青果搶在了林正達和林方達的話。
林家兄弟倆一愣,明明是林雙喜說的,怎麼又變成是他娘說的了?他娘這會子不還生死難測的躺在牀上嗎?
青果嘆了口氣,林雙喜因爲良心過意不去,告訴了他們事實。對他們家來說,是個恩人!但對於同是石圳村的林兆木家來說,那就是個仇人了!她沒必要讓林兆木跟林雙喜家結仇不是。
“你姥姥她沒事了?”林兆木錯愕的看向青果。
青果點頭。
林兆木腳一軟,眼見便要倒下去,卻在下一刻,他伸手扶住了門框,穩住了搖搖欲墊的身子。
“叔,你看這事怎麼了吧?”
林兆木慘白了臉看向青果……
青果抿了抿嘴,淡淡說道:“天不早了,我們忙了一天一夜,先回去歇了,明天把里正找來再說吧。”
話落,青果招呼了一聲一通發泄後,有些萎靡的林家兩兄弟。
林正達還好,林方達卻有些不甘心,咬牙對青果說道:“果兒,我娘受那麼大罪,差點命都沒了,這事就這樣了了?”
“當然不會,你都說了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只是,這事我們私了不得,還是報官吧。”
“報……報官?”林兆木看着青果。
青果點頭,她擡頭看着林兆木僵硬不行的臉,冷冷說道:“我姥姥差點一屍兩命,叔,你莫不是覺得這事就是砸你家幾樣東西就能了的事?”
林兆木搖頭,他當然知道這事不能善了,正因爲知道不能善了,纔會讓媳婦帶着孩子們去孃家躲一躲,想着萬一,這林氏要是救不回來,這事說不得就這樣了了,可誰知林氏偏偏救回來了!
“正達,我去看看你娘去吧?”林兆木猶疑的說道。
林正達纔要說林兆木貓哭耗子假慈悲,青果卻已經脆聲說道:“叔,我姥姥她傷了元氣,大夫讓她靜養呢,再說你一個大男人,也不方便,你不如把我嬸她們喊回來吧。”
林兆木嘴脣噏了噏,半天沒說出一句話。
青果也沒在意,一手扯了林正達,一手扯了林方達,轉身便走。
“哎……”
林兆木想要開口,但當他對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圍着他家院子外的村裡人的目光時,他僵在了那,一瞬間,有種恨不得挖個坑把自己埋了的衝動。
“正達,真的是開陽把你娘給推的?”
有人出聲問道。
“叔,這事還能騙人?”林正達朝問話的人看去。
“不是,我就是想着開陽這孩子平時挺本份的,怎麼就會做這種缺德事!”
林正達認出,這說話的人是平時跟林兆木交好的人。當下,好沒氣的說道:“你問我,我問誰去?難不成我娘她無緣無故自己想不開,要往崖下摔?還是我跟他林開陽有仇,要賴着他?”
那問話的人,被林正達噎得半響說不出話,訕訕的閉了嘴。
可不是麼?
鍾氏不可能自己往崖下跳,都是同一個村的,又前後鄰居住着,林正達也不是非得賴上他林開陽不是!
“說不得是你娘自己不小心摔了呢?”
林正達和林方達聽了那人的話,眼睛都綠了,就似狼崽子一樣恨不得撲上前照着他脖子來一口。
“叔,你這話就沒道理了。”
青果是知道自家兩個舅舅的,不是很擅言詞,剛纔那番話已經讓她大出意料,這會子要還想讓他們再以理服人,那就有點難了。
當下,擡頭朝那男人看去,冷聲說道:“都是一個村子的人,我姥姥是什麼樣的爲人,大家都清楚,照你這麼說,我姥姥咋不說別人,就光指證他林開陽呢?他林開陽要是沒做虧心事,幹嘛要躲起來?”
“這……”
青果可不會給他再胡攪蠻纏的機會,擲地有聲的說道:“我們既然敢來找人,那就是我們手裡有足夠的證據,證明這事是他林開陽做的。叔,你要是覺得我們冤枉了,沒關係,你明天當着里正的面拿出證據來,就行了。”
“啥,還要找里正?”
人羣裡有人失聲說道。
里正是代表衙門的,這事一旦驚動了他,就等於是報了官!
往常村子裡有什麼糾紛磨擦的,都是大家請個中間人,私下和解了,還極少有驚動里正的!
“當然!”青果大聲說道:“我姥姥差點一屍兩命,這就是謀殺,不報官,誰給我姥姥主持公道!”
青果的話聲一落,周遭瞬間便安靜下來了,就連之前那個幫着林兆木說話的男人也不敢再開口。
閒言冷語可以不負責任,可這上公堂的事,並不是誰都願意招惹的!
青果哼了哼,扯着猶自一臉憤憤的林正達和林方達走出人羣。不想,才走出人羣便看到站在最外面的林氏。
“娘。”
林氏默然上前,扯了青果的手,什麼也沒說,轉身往回走。
而這個時候,天邊已經微微起了薄薄的亮光,遠遠的響起了雞鳴聲。
“娘,天亮了。”青果說道。
林氏點了點頭,回頭對青果說道:“果兒,娘跟你爹說好了,等天亮,你們幾人先回去,娘留下來照顧你姥姥幾天。”
再過兩天就是給高家酒樓送貨的日子了,因着老宅子那幫人,青果還真不敢多在她姥姥家耽擱,問題是,現在又知道了她姥姥是被人害的,就剛纔的那情形,青果還真不放心留她娘一個人呆着。
“娘,您讓我舅去把里正請來吧,我姥姥這事,必須得報官。”
“嗯,娘也是這意思。”
青果便不再多說。
回到家,羅興祖立刻迎了出來,對林氏問道:“咋樣?找到開陽那孩子沒?”
“他逃了。”林正達搶在林氏前說道。
“逃了?”羅興祖怔怔問道:“那怎麼辦?”
“爹,我們進屋說吧。”青果上前扯了羅興祖,一邊問道:“雙喜呢,他還在嗎?”
其實照輩份,青果得喊雙喜一聲叔,只可惜,她內裡的芯子是換的,所以,她乾脆直接喊人名字了。
“走了,”羅興祖說道:“他說他不能出面作證,都是一個村子裡的人,擡頭不見低頭見的。”
青果點頭,這原本就是意料中的事。反到是林家兄弟倆,有點不能接受。
“他不出面作證,這可咋辦?里正能信我們的話嗎?”
“岳母剛纔醒了。”羅興祖忽然說道:“你們才一走,岳母就醒過來了。”
“真的!?”
林家兄弟倆話一落,轉身就往裡屋搶進去,青果緊跟在他們後面,她也想知道,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
“娘……”
林家兄弟倆眼眶紅紅的撲到牀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臉色慘白的鐘氏。
一直小心照看着鍾氏的林善文在林家兄弟搶進來時,便欲要出聲阻止,不想卻晚了一步,才睡過去的鐘氏又醒了過來。
“正達,方達。”
“娘,您可醒了,您把我們嚇壞了,您知不知道!”
林正達、林方達說着,眼淚便掉了下來。
“乖,娘沒事,娘不會死的。”鍾氏心疼的看着哭得不行的兄弟倆,軟弱無力的說道:“娘還要給你們娶媳婦,抱孫子,不會死的啊!”
林正達和林方達也顧不得說別的,只重重的點着頭,傷心過後,想起最重要的事情來。
“娘,是不是林開陽把你從田畔上推下去的?”
鍾氏目光微滯,稍傾點頭道:“他……他怕也不是故意的。”
“娘,您怎麼到現在還替別人說話,您知不知道,林開陽他逃了。”
鍾氏一怔,“開陽逃了?”
林家兄弟倆點頭。
鍾氏默了一默,她才一醒來,林善文便把林雙喜來說的話跟鍾氏說了,當然也說了是林開陽來報的信,若是林開陽不來報信,怕是鍾氏真就要死在田畔下了!
“姥姥,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林開陽,他爲什麼要推您?”
青果走上前,看着鍾氏問道。
鍾氏嘆了口氣,輕聲說道:“我才從地裡回來,便遇上了開陽,開陽問我籃子裡是什麼,我說是紅薯,他問我要,我說拿給他,他不肯上前來搶,爭執中,我一不小心就從畔上滑下去了。”
青果差點便一口老血狂吐,尼瑪,爲着一籃子的紅薯差點就一屍兩命!這叫什麼事?
鍾氏的話聲一落,屋子裡便靜了靜。
林兆木家孩子多,也是窮戶,只是,爲了點吃食,便能弄出人命來,這着實也兇殘了點!
“那孩子當時嚇壞了,轉身就跑了,我還以爲……”
鍾氏雖沒把話說完,但大家卻也明白她的意思。
當時林開陽要真的不回來報信,鍾氏還真就得死在地裡了!
“娘,等會天大亮,我就去所里正請來。”林正達說道。
鍾氏皺了眉頭,搖頭道:“鄉里鄉親的,我又沒什麼大事,請什麼里正啊,請了里正,那孩子就得吃官司了!”
“他差點害得您沒了命,還害得咱家欠下了二百兩銀子,您願意放過他,我可不願意!”林方達吼道。
鍾氏身子一僵,擡頭朝林善文看去。
“他爹,方達說的是真的?爲了救我,欠下了二百兩銀子?”
林善文沉沉的點了點頭,悶聲道:“不但是欠下了二百兩銀子的債,還欠下了一個天大的人情,都不知道往後怎麼還。”
接着,便將如何遇到葉天麟,葉天麟怎麼出面幫忙,果兒如何應承的事給鍾氏說了一遍,末了,輕聲說道:“小桃她娘,我知道你心好,不願跟人爲難,可眼下這事,不是咱家能挑得起來的。我們不能把桂花給害了啊!”
鍾氏點頭,如果她的意思,不追究林開陽,那這二百兩銀子的債,就要他們自己還。可出面借錢的是青果,到時老羅家的那些人知道了,不會放過林氏的!
錢債好還,人情債難還,還不知道那五少爺會怎樣爲難青果呢!鍾氏一時間只覺得心頭就好似壓了塊石頭一般,透不過氣來。
“姥姥,您別擔心,那五少爺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他人不壞。”青果對鍾氏說道。
鍾氏內疚的看了眼青果,目光微擡,對上走進屋子的羅興祖和林氏。
“興祖。”
“岳母。”羅興祖連忙走上前。
鍾氏想了想,對羅興祖說道:“興祖,要是你爹孃說道起,你告訴他們,這欠下的銀子我們肯定還,不……”
“岳母,都是一家人,您這說的是什麼話。”羅興祖漲紅了臉說道:“您放心,我爹孃那,有我呢!”
鍾氏搖頭,“剛纔你岳父也跟我說了,一切就照他的意思來。兒女有兒女的家,我不能爲了自己,害得兒女不安生不是?”話落,垂頭看了林家兄弟輕聲說道:“好在正達和方達還小,一時半會兒不說媳婦。”
羅興祖還要說,但鍾氏顯然已經累了,不願意再多說。
“爹,銀子的事以後再說吧,先讓我姥姥歇會,等會還要請里正來呢!”
屋子裡人便徐徐的退了出去。
天光已經大亮,林氏把飯做了,等吃過早飯,林氏便讓林正達去請里正。
毛阿四跟着林正達來家裡時,整個石頭圳村都鬨動了。
必竟昨夜林家兩兄弟的那一通砸,動靜不是一般的大,沒消多時,整個村便傳遍了,是林開陽把鍾氏給害的。雖說有人還不信,但當毛阿四肅着臉來石圳村時,不信的人也信了!
“阿四哥,麻煩您走一趟了。”羅興祖因爲跟毛阿四打過交道,言語間便有些熟絡起來。
毛阿四點了點頭,對羅興祖說道:“興祖兄弟,你岳母的事,你小舅子跟我說了,去把林兆木喊來吧。”
“哎!”
羅興祖把林善文喊了出來,他便去後屋喊林兆木。
而這個時候,盧永東和黃保忠分別帶着林巧巧和林小桃也回來了。
等知道鍾氏不是自己摔的而是被林開陽害的以後,半響沒說出一句話,直至看到垂着頭勾了背往她們家的來的林兆木後,才豁然回過神來,回過神來,兩姐妹就哭罵起來了。
“簡直是喪盡天良啊,就爲得幾個紅薯差點要了我孃的命,你好好的說,能不給嗎?”
林兆木一夜未醒泛着青白的臉,頓時漲成了豬肝色。
他怪誰?怪林開陽嗎?不,不能怪,孩子餓得不行,去找吃的。誰曉得會闖這麼大的禍,他只能怪自己,是自己這個當爹的沒用!
“阿四哥。”林兆木上前見禮。
毛阿四點了點頭,示意林兆木坐下說話,林兆木默了一默,沒有坐,而是蹲在了門檻邊。毛阿四看了看恨不得將林兆木給撕了的林家三姐妹,沒再勉強。
青果偎在林氏身邊,安靜的看着。心裡打定主意,只要處理公正,這事她不插嘴!
“叔,”毛阿四看向林善文,問道:“嬸,能說話嗎?”
林善文點頭,“能,只是時間不能太長,人還太虛弱了。”
毛阿四點點頭,回頭對林兆木說道:“兆木兄弟,你看要不要把嬸給請出來,你們當面當個質?”
林兆木愕了一愕,對質?
林兆木朝青果看去,他沒忘記昨兒夜裡青果說那番有證據的話。他不知道,青果她們是詐他還是真的手裡有證據!如果,青果沒證據,這事他要是一徑的抵賴,其實林家也不能把他怎麼樣!可萬一,真的有所謂的證據呢?
“阿四哥,能不能不驚動官府,嬸她不是沒事嗎?”林兆木哀求的看向毛阿四。
林小桃纔要開口說話,被黃保忠給扯了把。
“看岳父怎麼說。”
黃保忠輕聲說道,林小桃憤憤的瞪了眼林兆木,朝林善文看去。
毛阿四也朝林善文看去,“叔,您咋個意思?”
其實毛阿四也是贊同這事私下了掉的,這一報到縣裡去,林開陽被下獄不說,往後兩家便算是結了仇了!人死了還好說,這人必竟還好好的不是!
林善文默了一默,朝林兆木看去,“兆木你這算不算是承認了我家雪珍是開陽給害了的?”
林兆木張口結舌的看着林善文。
青果到是挺佩服自家外公的,林兆木抓重點,自家外公也是抓重點。
林兆木要求不報官,爲的是不讓林開陽吃官司,而自家外公爲的是一個名正言順。不報官可以,但前提是,你得把這事認下了,別沒的到時說是他們家欺負人!
在場的人都沒出聲,目光齊齊的看向林兆木。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林家屋子外面圍了一圈看熱鬧的人,大傢伙也沒出聲,齊齊看着林兆木和林善文。
林兆木張了張嘴,那句“不是”怎麼也說不出口。
良久,久到青果已然不耐,正準備打破這份令人室息的寂靜時,林兆木開口了。
“是開陽不小心闖的禍。”話落,林兆木“撲通”一聲跪在了林善文跟前,赤紅了眼說道:“叔,看在都是鄉里鄉親的份上,您饒了開陽吧,這一報官,開陽他就……”
屋外圍着的石圳村人,頓時便炸開了鍋。
“真的是開陽!”
“天啊,他怎麼就敢,珍嫂子可是八個月的肚子了!”
“可不是,這差點就一屍兩命!”
“……”
林兆木一張臉漲紅如血,埋了頭,耳裡聽着那些議論聲,只覺得就好似被人當衆打着臉。
林善文嘆了口氣,上前扶起林兆木。
“兆木,你嬸子她說不報官。”
林兆木霍然擡頭朝林善文看過來,顫了聲說道:“叔,嬸……她真這麼說的?”
林善文點頭。
“爹……”林小桃不肯了,她娘都差點死了,怎麼能不報官,不給那壞小子一個教訓?“我娘她差點就死了!”
林小桃的話使得林兆木再次羞紅了臉。
林善文擺了擺手,示意林小桃別說話,林小桃跺了跺腳,只得退到一邊。
“兆木,你嬸子當時的情形你也知道的。”林善文看向林兆木,說道:“好在老天保佑你嬸子遇上貴人,這命是撿回來了,不過……”
林兆木一臉緊張的看着林善文,“叔,您有什麼條件您就說,我一定盡力做到。”
林善文嘆了口氣,二百兩銀子,林兆木就是砸鍋賣鐵,也賠不起,可賠不起又怎樣,誰都有自己的難處!非是他要爲難他,實在是他自己也負擔不起!
“你嬸子看大夫的費用,你給出了吧。”
“行,行,行。”林兆木一連說了三個行字,他說行的時候,是完全沒想到,這將是一筆天文數字!
林善文看着應得歡快的林兆木,半響沒出聲。
毛阿四原本見兩人能和解,還高興了一把,但當看到林善文臉上神情的凝重時,他不由心裡咯噔一下,恍然想起,來的路上,好似林家的兒子說起,他娘看了二百兩銀子的事。
二百兩銀子,有錢人眼裡,只不過是一餐飯錢,但在窮人眼裡,那可是筆鉅款啊!
“叔。”林兆木不解的看着林善文,以爲林善文還在猶豫,連忙說道:“叔,您放心,不管多少,我砸鍋賣鐵都會把錢湊上的。”
“唉!”林善文嘆了口氣,對林兆木說道:“兆木啊,救你嬸子命的是縣城一個叫秦淑清的老嬤嬤,這嬤嬤從前是在皇宮侍候貴人的。”
林善文話聲一落,林兆木便傻了眼了。
不但是林兆木傻了眼,就連圍着看熱鬧的大夥齊齊靜了靜。但很快,便似熱油鍋裡進了水,炸開了。
“侍候貴人的!天啊,那得多少銀子啊!”
“銀子?有銀子又怎麼樣!我聽我孃家那邊的人說,這姓秦的嬤嬤那都是給有頭有臉的人家看的,一般人,就是有銀子都請不動!”
“啊,那這雪珍嫂子……”
“要不說,雪珍嫂子是個有福氣的啊!這大難不死,往後怕是福氣更好哩!”
衆人你一句,我一句,議論的熱火朝天。
事情的主角,林兆木卻是臉色瞬間白得像剛粉過的大牆,他哆了嘴,看向林善文,顫聲問道:“叔,多……多少銀子?”
“二百兩!”
林方達搶在林善文開口前大聲喊了出來。
“撲通”一聲響起。
林兆木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他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向林善文,林善文卻沒有如他所想那樣,而是對着他點了點頭,表示林方達說的是真的!
“二……二百兩!”
林兆木哆哆嗦嗦的樣子,讓人很是同情,但是當想到鍾氏差點便一屍兩命時,這同情轉而又變成了無奈!
二百兩換回一條命!你說貴嗎?
有錢人會說貴個屁,老子願拿二千,二萬來換!可是窮人呢?窮人怕是會想,二百兩……你拿二百兩來,我這條命就是你的!
林兆木是窮人。
毛阿四看看林善文,又看看林兆木,有種很無力的感覺。
林善文已經答應不走衙門,等於就是放林開陽一馬,照理說,這診金就該林兆木全拿出來。可林兆木他是個窮人,你就是把他砸骨頭賣髓,也賣不出二百兩!
怎麼辦?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就在青果厭倦這寂靜,打算出聲時,林兆木開口了。
“這銀子,我拿!”
譁一聲,人羣再次喧譁開,所有人都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目光看向林兆木,而林兆木則苦笑看着向林善文。
“叔,這銀子我願拿。”
林善文點頭,但沒接林兆木的話。
林兆木舔了舔乾乾的嘴脣皮,略略一頓後,悶聲說道:“家裡能賣錢的,就是那間破屋子,還有幾畝地,這些我都賣了,能賣多少算多少!”
賣屋賣地!
這房和地一賣,一大家子人吃什麼住哪裡?
青果撩了眼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的林兆木一眼,揣測着,他是真打算這樣做,還是隻是想博個同情!
毛阿四同樣看向林兆木,沉聲說道:“兆木兄弟,你這房子地一賣,日子還咋過?”
林兆木苦笑一聲,輕聲說道:“不賣房子和地,怎麼辦?要不是我這當爹的沒用,孩子也不會闖這麼大禍!”
他這話說得傷心,自然聽着的人也難過!
青果看着轉眼間便又默然的村人,撇了撇嘴角。
心裡對林兆木很是不屑了一把,如果說這當真是個有擔當的男人,在昨天出事的當口,他就應該跑來搭把手,所事情講個明白。可是,林兆木沒有,他在賭僥倖,賭她姥姥救不回來!
“那就這樣吧。”青果從林氏身邊探出頭,說道:“我姥姥肚裡的孩子沒了,我姥姥的身子也傷到底了,那個嬤嬤說,養得好多活些年頭,養不好,過一天就是一天。”
青果這等於就是告訴大家,你們想要同情弱者不是?那就讓你們看看,到底誰纔是弱者!
果然,青果的話聲一落,那些轟轟的議論聲,又瞬間止住了。
林兆木深深的看了眼青果,末了,咬了咬牙,對毛阿四說道:“阿四兄弟,你給看看吧,有誰要買地的,先把我家那幾畝地給賣了!”
“哎,行,這沒問題。”毛阿四說道。
接下來的事情,很順利。無非就是立張契約什麼的,雙方各自簽字按手印。事情結束後,已是離晌午不遠,羅興祖留了毛阿四用飯。
“阿四哥,這麻煩你跑一趟,也不好意思,留下吃餐便飯吧。”
“改天吧,”毛阿四擺手,對羅興祖說道:“今天這飯你就是留下我了,我也吃不暢快。”
羅興祖一想,也就知道是怎麼回事,於是便沒強留。
送走毛阿四,黃保忠和盧永東兩人喊了羅興祖走到了林善文跟前。
盧永東跟黃保忠互相看了眼,然後開口對林善文說道:“岳父,雖說這銀子該林兆木出,但我們也不能把人逼死了,不然,有道理也變成沒道理。”
林善文點頭,“我知道,所以他要賣地還錢,我同意了,但房子沒必要賣!”
盧永東贊同的點頭。
黃保忠則從袖子裡取了個荷包出來,對林善文說道:“岳父,我跟二姐夫商量過了,林兆木就算是還,了不起也就一百兩,剩下的一百兩沒道理讓大姐夫人一擔着,我們三個婦女婿平攤了吧!”
林善文連忙擺手,“不,不,不能讓你們拿這銀子。”
“岳父!”盧永東不贊成的看着林善文,說道:“這是什麼時候了,我們是你什麼人,正達和方達又還小,岳母的身子也需要好好將養。”
“我會賺。”林善文斬釘截鐵的說道:“兒子是我生的,女兒也是我生的,我這個做爹的沒用,不能幫她們什麼,也不能回過頭來還拖後腿不是?”
盧永東是聰明人,當下便明白了林善文話裡的意思,他撩了眼廂房內,正趴在鍾氏牀邊輕聲哭泣的林巧巧,要說娶這個媳婦,他劃不划算,他沒想過。必竟,林巧巧雖然不能幹,但卻很聽話,也很會照顧人。對他來說,這就夠了!
“岳父,您放心,這銀子是我自己賺的,我爹孃那不知道,我保證也絕不會讓他們知道,不叫他們爲難巧巧。”盧永東說道。
黃保忠立刻跟着說道:“岳父,我這三十兩,也是我自己存的私房銀子,我爹孃不知道的,你放心,我也不會讓他們知道和爲難小桃的。”
林善文聽得眼眶一熱,喉嚨就像是被刀割了一樣,他微微的撇開臉,眨落眼裡的淚,然後纔回頭對着三個女婿扯了嘴角,綻起一抹難看的笑。
“你們有這份心就行了,別的……”
盧永東眼見話說到這份上,林善文還是不肯要這銀子,他只得回頭對屋裡喊了聲“巧巧”。
林巧巧走了出來,啞了喉嚨問道:“芳芳爹,啥事?”
盧永東,將那個裝着三十兩銀子的包裹遞給林巧巧,“岳母虧了身子,你把這銀子拿去給她老人家,讓她買些參啊什麼的補補。”
“哎!”林巧巧連猶豫都不曾,當即拿了銀子便往屋裡走。
黃保忠連忙有樣學樣的喊了林小桃出來,也把準備好的銀子拿同樣的說詞,給了林小桃。
羅興祖卻是漲紅了臉,半響無語。
三個女婿,二女婿和三女婿都拿了銀子,沒道理他不拿啊!可是……羅興祖低了頭,半響說不出一句話。
“大姐夫,這次多虧了你們,不然,岳母就危險了!”盧永東對羅興祖說道。
羅興祖慌忙擡頭,擺手道:“我沒幫上什麼忙,就……”
“這還叫沒幫上忙?”黃保忠拍了羅興祖的肩,憨憨笑道:“要不是有你們家跟文管事的關係,文管事怎麼會告訴誰能救岳母?要不是果兒認識那個五少爺,那個什麼秦嬤嬤怎麼會同意替岳母診治!總之啊,這次功勞最大的就是你們!”
羅興祖被說得漲紅了臉,一迭聲的說道:“沒什麼功勞,大家都是一家人,應該的。”
“是啊!”盧永東拍了羅興祖的肩,打趣道:“都是一家人,大姐夫,你往後有發財的機會,可跟我說一聲。別一個人偷偷摸摸的賺大錢。”
“哪能啊!”羅興祖連忙說道:“賺的都是幾個辛苦錢,哪能跟你比……”
盧永東擺手,打斷羅興祖的話,“我可是聽說了,你們同城裡的醉仙樓生意都做起來了。”
“那都是靠果兒和岳父,我什麼都不知道的。”羅興祖說道。
“果兒?”盧永東回頭朝屋裡正笑眯眯的跟鍾氏說着話的青果看去,愕然道:“果兒她纔多大,她懂什麼啊?”
“二姐夫,這你可就走眼了!”黃保忠嘿嘿笑道:“我跟你說,還真就是果兒這個鬼靈精做的事!”
盧永東怔了半響,末了,突然的就對羅興祖說道:“大姐夫,咱們結個娃娃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