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鍾氏出事,青果進城
這天青果正和林氏等人正在工棚裡查看新做的醃白菜,門外忽的便響起一道暗啞氣急的喊聲。
“桂花,桂花啊,你娘出事了,你快回去看看。”
林氏先是僵了僵,等回過神來後,撲撲倒倒的往門外跑了出去,青果連忙跟了上前。
“德寶叔,我娘她咋的了?”
林氏哆着脣問來報信喊人的林德寶。
林德寶,青果是認識的,他家的屋子在林善文的正下方,平時兩家常走動。
“你別問了,你快回去吧,遲了……”
林德寶沒往下說,但那話裡的意思卻是再明白不過。
林氏嚇得腳一軟,整個人就往青果身上倒去。
“娘,娘,你挺住!”
家裡沒人,青萍和小將都跟羅興祖去地裡了,青果一邊使了吃奶的力扶着林氏,一邊對急得手腳無措的林德寶說道。
“德寶爺爺,你幫我去喊喊周嬸子過來,我扶不住我娘。”
“哎!”
林德寶轉身便要往外走,不想在家聽到動靜的周氏已經急急的趕了過來,一見林氏慘白了臉癱在青果身上,連忙搶了上前,擡手便掐着林氏的人中,一邊問青果。
“果兒,你娘這是怎麼了?”
“我不知道,德寶爺爺說我姥姥出事了,我娘一聽就暈過去了。”
這個時候顯然不是問緣原的時候,周氏手裡用勁掐着林氏的人中,回頭對青果說道:“果兒,去,給嬸倒碗冷水來。”
“哎!”
青果轉身跑進廚房,直接從水缸裡舀了一瓢水便跑了出來。周氏接過青果遞來的水,喝下一大口,對着林氏的臉便噴了過去。
“唔!”
林氏眼睛睜開,懵然的看着一臉焦急的周氏。
“桂花,桂花,你快打起精神來,叔還在等着你呢!”
“是啊,桂花,你快把孩子喊上,跟我回去一趟吧。”林德寶對林氏說道。
林氏聽到林德寶的聲音,這才砌底的清醒過來,“哇”的一聲便哭了出來,那麼大年紀的人,一句名的喊着“娘”,讓人不禁潸然淚下。
周氏紅了眼眶勸林氏道:“桂花,你先別哭,你聽我說,讓人去尋了果兒他爹回來,帶着孩子趕緊回去,別讓你娘有遺憾。”
林氏爬了起來,卻是手腳軟的不成樣,像只沒頭的蒼蠅一樣,原地轉着圈圈,根本就不知道要幹什麼。
“果兒,你看好你娘,我去地裡喊你爹他們回來。”周氏說完,便急急朝外跑了出去。
青果扶了林氏椅子裡坐下,她想了想,對急得不停朝外張望的林德寶問道:“德寶爺爺,我姥姥她到底怎麼了?”
“你姥姥從田畔上摔下去了,孩子下不來,怕是……”
青果心裡咯噔一聲,鍾氏已有近八個月的生孕,摔了一跤不說,孩子還下不來……她幾乎是想也不想,轉身就進了屋,哧溜一聲鑽到牀底,挪開一個破掉的罈子,掏出裡面她藏的錢,銅板她沒動,拿了所有的銀子塞在那個栓着小金魚的荷包裡,爬出牀底。
“桂花,桂花……”
耳邊響起她爹羅興祖的聲音,青果從屋裡搶了出去,對羅興祖說道:“爹,我們趕緊去吧,我姥姥她……”
羅興祖點頭,對身後跑得下氣不接下氣的周氏說道:“大強他娘,我這屋子你幫我守守,我先帶桂花和孩子們去看她姥姥。”
“哎,去吧,家裡別擔心,我回頭讓大強爹夜裡住着,保準給你看好了。”
也不怪羅興祖要託周氏看家,必竟後屋的棚裡可是他們一家的指望。
羅興祖半換半抱的將林氏扶上了牛車,青果三姐弟不待他吩咐,便一個個的自己爬了上去。
林德寶甩了鞭子便要駕着牛車往村外走,不想,羅老爺子卻是從路上走了出來,攔住了他們。
“老二,你們這急慌慌的要幹啥?”
“爹,果兒她姥姥出事了,我帶桂花和孩子們去看看。”羅興祖說道。
羅老爺子擰了眉頭,“出啥事,要全家子都去,家裡不用管了?”
青果覺得這羅老爺子真心是個討人嫌的,這要不是出大事情了,能全家都出動?
“老哥,桂花她娘從田畔上摔下去了,肚裡孩子下不來,怕是撐不過去了,我來接桂花和孩子們去讓她看看,別走了還有牽掛。”林德寶在一邊說道。
羅老爺子臉上的顏色豁然便變了一變,連連點頭道:“應該的,應該的,快去吧。”
說着,便讓到了一邊。
青果鬆了一口氣,總算是羅老爺子還懂點道理。
只是,她顯然放心的太早了!
“老二,家裡事你別擔心,晚上我讓興旺來你家睡着,替你看着。”
“爺,我們喊了福興叔替我們看家,不勞煩三叔了。”青果在牛車上回頭對羅老爺子喊道。
隔着不遠的距離,青果看到羅老爺子眉宇緊緊的蹙在一起,看着她們的目光陰沉不定!她沒心思去猜測羅老爺子會怎麼想,眼下只想着,她姥姥千萬別有事!
牛車走了約有一刻鐘,青果她們便趕到了林家。
遠遠的便看到屋子外圍滿了一圈人,林氏一待下了馬車,尖歷的喊了聲“娘”便往人羣裡撲去。
“是桂花回來了。”
圍着的人散開一條路,一臉同情的看着眼睛哭得紅腫的林氏。
羅興祖趕上前扶着踉踉蹌蹌的林氏,一迭聲的說道:“桂花,你輕點,你別嚇着岳母了。”
林氏一怔,下一刻,便死死的咬住了脣,很快脣間便一圈血色。
羅青萍和羅小將慘白了臉,她們到現在也沒從這巨大的噩耗中醒過神來。
“姐,哥。”青果扯了二人一把。
“果兒,姥姥她……”
羅青萍的眼眶紅了,她們已經走到了正屋,隔着幾步的距離,濃重的血腥味薰得人幾欲作嘔,只是她們都被這沉重的悲傷給壓住了,完全忽略這讓人恐懼的氣息。
“姐,我把我們私藏的銀子都帶了。”青果看着青萍和小將,輕聲說道:“我要拿這銀子救姥姥的命,你們同不同意?”
“同意的,我們當然同意的!”青萍和小將連忙說道。
青果吁了口氣,她就怕青萍和小將不捨得花這銀子,必竟眼前的人是她們的姥姥而不是她們的娘!雖是親人卻是親疏有別!
“我們進去看看。”
青果話落,搶先別擠進了東邊的正屋。
本來這個時候,作爲孩子來說,她們是不能進屋的,只是一羣人都在忙亂,無暇顧及他們。
“雪珍,你醒醒,桂花來了。”
林善文坐在牀頭,對懷裡臉如白紙,汗水將頭髮溼透的鐘氏說道。
“娘,娘,你這是怎麼了?你說話啊,你別嚇我……”林氏撲倒在牀前,抓着雙目緊閉的鐘氏一迭聲的哭喊着。
屋子裡的人無不側臉落淚,這情形實在是太悲慘了!
青果從人羣裡偷偷張望,她的目光落在鍾氏高高隆起的肚子上。
“真是作孽啊,這是要一屍兩命啊!”
人羣裡有人小聲議論。
“嬸,嬸,你救救我娘,我求你了。”林氏一把抓住身邊一名頭髮麻灰的婦人,撲倒在她腳下,撕心裂肺的哭喊着:“嬸,你救救我娘吧,求你了,我給你磕頭了!”
話落,當真便“咚咚咚”的用力磕着頭。
“哎呀,大侄女,你這是幹什麼啊!”婦人用勁的扯着林氏,想要將她從地上扯起來,旁邊人的也七手八腳的幫着扶,“大侄女,你們姐弟都是我接生的,我要是能救你娘,我至於眼睜睜的看着她去死嗎?”
林氏軟倒在地,絕望的哭了起來。
“哎,興祖啊,勸勸你媳婦吧,這都是命!”
什麼命?青果吸了鼻子,她不相信,這就是命。
她要救姥姥,救那個喜歡抱着跟她輕言細語說話的溫和婦人!她的舅舅們還小,不能沒有母親!
“娘、娘啊……”
一聲悽歷的呼喊聲,在門外響起。
青果聽出那是她二姨,林巧巧的聲音,果然,下一刻,一道瘦弱的身影從門外搶了進來。
林巧巧撲倒在牀前,同林氏一樣,眼睛已經紅腫不堪,聲音嘶啞的喊着牀上昏迷不醒的鐘氏。她的身後,青果的二姨夫盧永東一臉痛心的走了進來,上前扶起幾欲昏厥的林巧巧。
“巧巧,你別這樣……”
林巧巧哀哀的倒在盧永東的身前,目光淒涼的看看牀榻上出氣沒有進氣多的鐘氏。
“長亭爹,我求你,救救我娘,救救我娘啊……”
盧永東將林巧巧交到趕上來的村人手裡,轉頭對神色木然的林善文說道:“岳父,請大夫來了嗎?”
“請了,大夫說要是孩子能下來,大人就保得住。”
人羣裡有人出聲。
“那……”
盧永東是個男人,這女人生孩子的事,他哪裡說得上來!
“外公,送我姥姥去鎮上,去找仁善堂的大夫。”青果從人羣裡鑽了出來,大聲說道。
林善文已經僵硬的沒有一絲表情的臉上,眼珠子驀的動了動,緩緩的朝青果看過來。
“果兒,你姥姥她……”
“鎮上的大夫不能看,我們就去城裡。”青果大聲說道:“總之,我們不能眼睜睜的看着我姥姥就這樣沒了!”
林善文臉上神色一動。
是啊,說不定鎮上就有能救雪珍的大夫呢?
人羣裡卻是響起幾道不贊同的聲音。
“善文兄弟,你可得想清楚了,照說雪珍出這事,已經是不能葬在祖墳了,這要是死在外面,就更……”
這個時代有不成文的規定,就是夭折和不是善終的女人是不能埋進祖墳的!風俗習慣認爲夭折、沒有善終的人埋進祖墳,會對這個家族以後的運勢不吉利。
林善文不由便猶豫了。
青果急得不行,她大聲對林氏喊道:“娘,快送我姥姥去看大夫吧,不然,我姥姥真就只能等死了!”
林氏和林巧巧臉色蒼白的看向一言不發的林善文。
她們是出嫁女,就算她們願意代替鍾氏去死,可是也輪不到她們來決定鍾氏是等死,還是去鎮上或城裡看大夫。
青果很快想明白這一層,抓了身邊的羅小將說道:“哥,去找舅舅來,快。”
“哎!”
羅小將轉身便往外跑。
沒多時林正達和林方達被羅小將喊了來。
“果兒……”
兩人哭得嗓子都啞了,說話的聲音幾乎都聽不清。
“舅,我要送姥姥去鎮上看大夫,你們怎麼說。”
林正達和林方達一聽,連忙點頭。
林正達看了青果說道:“早前樹華叔就說了,讓我們送娘去鎮上看,鎮上不行就去城裡。”
“我娘嘴裡含的參片的也是樹華叔讓彩霞嬸子送來的。”林方達補充道。
林樹華是石坑村的大戶,因爲他媳婦鍾彩霞孃家跟鍾氏是一個村子裡,所以兩家來往的要多些,從前林家日子艱難,林樹華媳婦沒少送些米和菜什麼的。
“那爲啥不送?”青果咬牙道。
林正達和林方達低了頭,泣聲道:“爹怕娘在路上沒了,往後進不了祖墳。”
“是進祖墳重要還是人命重要!”青果氣得對林家兩兄弟吼道,“就算是姥姥她不幸……你們還有你們的後人逢年過節記得給姥姥上香燒紙,不進祖墳又能怎麼樣?”
林家兩兄弟垂了頭哭得越發的傷心。
“舅,你們是兒子,你們去跟外公說,送我姥姥去鎮上看大夫。”青果推了林家兩兄弟,“銀子的事,你們別擔心,我都帶來了。”
林家兩兄弟因爲事出突然又心受打擊,纔會腦子懵懵的除了哭不知道何去何從,現在青果替告訴了他們怎麼做,又解除了這樣做的後顧之憂,自然是萬分同意。誰也不想沒親孃不是?
“爹,我們送娘去鎮上,鎮上的大夫不行,我們就去城裡。”
林善文看着一臉毅色的林家兄弟倆,猶疑的說道:“正達,方達,萬一你們娘她……”
“不進祖墳就不進祖墳,只要我們不忘了娘就行了!”
“爹,送我娘去看大夫吧。”林氏和林巧巧哀哀的求道。
人羣裡有些心軟的女人也跟着勸了起來。
“總不能就這樣等死啊,說不定就能救活了!”
“是說,活着的事都管不了,誰還管身後事啊,照我說,就該去撞撞運氣,指不定就成了!”
林善文朝盧永東和羅興祖看去,似乎想在他們這裡得到一個主意。
盧永東是精明人,林巧巧是他媳婦,他能做她的主,但卻做不了她孃的主,當即便不動聲色的撇了臉。
羅興祖見林善文朝他看來,他本就心軟,又心疼林氏哭得就快昏厥了,幾乎是不假思索的說道:“岳父,就試試吧,真不行,岳母也不會怪你的。”
林家三女婿,黃保忠因爲住在鎮上,報信沒那麼快,這會子怕還在路上往這趕呢!
林善文垂了眸子,看着臉如白紙的鐘氏,輕聲說道:“雪珍啊,我送你去鎮上看,鎮上不行,咱就去城裡,你要挺住啊!”
一直昏迷不醒的,雙目緊閉的眼睛忽的便動了動,雖然還是沒有睜開,但卻讓林善文一瞬間喜出望外,他連忙對羅興祖說道:“果兒他爹,快,快套牛車,我們送你岳母去鎮上。”
羅興祖轉身便大踏步往外走,對站在堂屋的林德寶說道:“德寶叔,我們要送我岳母去鎮上,牛車還要再用用。”
“用吧,用吧。”林德寶說道。
羅興祖又回頭對林氏喊道:“果兒她娘,抱幾牀被子出來墊牛車。”
林氏胡亂的抹了把臉上的淚,起身就去搜刮林家兄弟倆牀上的被子和褥子,一陣風似的往外走。
林巧巧緊跟着追了出去,姐妹倆顫手抖腳的將牛車給鋪平了,回頭對屋裡喊道。
“爹,牛車鋪好了,快將我娘抱出來。”
林善文起身,羅興祖和盧永東連忙上前幫忙,也顧不上什麼晦氣不晦氣了,兩人將鍾氏身下被血染溼的褥子擡着鍾氏出來,放上牛車。
林善文緊跟着上了牛車,林氏和林巧巧同時扒着牛車準備往上爬。
“娘,二姨您們別去了,我和舅舅陪着外公去就行了。”青果對林氏說道。
林氏身子一頓,她不去?她怎麼能不去呢?
“娘!”
盧長亭帶着盧芳芳和盧小強走了上前。
林巧巧回頭看着站在身後的三個孩子,心便像是刀割一樣,一邊是母親生死難測,一邊是需要她照顧的自己的孩子,她要怎麼辦?
“二姨,你回吧。”青果對臉色難看的林巧巧說道:“鎮里仁善堂的大夫我和外公都認識,不會有事的。”
林巧巧咬了脣,進退維谷的站在那。
青果是很能理解林巧巧的這份心情的,爲了不讓她二姨太傷心,她乾脆擡頭朝盧永東看去。
“二姨夫,你身上有銀子嗎?”
“有,有,有……”盧永東一邊說着,一邊去掏身上的銀子,零零碎碎有個六、七兩,一股腦的都塞到青果手裡,“果兒,跟大夫說,我們不怕花銀子,只要能把你姥姥救回來就行。”
青果點頭,也不推辭,將那些銀子一股腦的收攏在一起,對林正達說道:“大舅,快收好,別掉了,這是咱姥姥的救命錢。”
“哎。”
林正達和林方達連忙上前接了青果手裡的銀子,仔細的收好。
青果便對趕車的林德寶說道:“爹,我們走吧。”
“哎,坐好了啊!”
羅興祖手裡鞭子一甩,牛車便往前走去。
離了石圳村。
青果一直不錯眼的盯着鍾氏的臉,注意着她鼻子下的呼吸,生怕她一個不留神,鍾氏便悄無生息的去了。
“姥姥,您一定要挺住啊!”青果抓着鍾氏的手,“您要是沒了,我大舅小舅怎麼辦啊?我外公要是給他們找個後孃,那後孃肯定要對我大舅和小舅不好的!”
林善文本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鍾氏身上,聽着青果的話,不由便惱了。
“果兒,你說啥呢!”
青果擡頭對一臉不快的對林善文說道:“外公,您敢說我姥姥要是就這樣沒了,您以後就再不娶了嗎?”
“果兒!”趕車的羅興祖喝斥了青果一聲,“怎麼跟你外公說話的!”
林善文到是沒計青果的沒大沒小,他怔了一怔,這個問題現在提是不是太早了啊!
“哼!”青果輕哼一聲,沒好氣的說道:“我就知道,您肯定還是會娶的,誰知道您會娶個什麼樣的女人,到時她住着我姥姥的房子,花着我姥姥的錢,還要打我姥姥的孩子……”
林家兄弟倆頓時一臉苦大仇深的盯着林善文,似乎林善文真就要給他們娶個後孃回來。
“果兒,你姥姥她不會有事的!”林善文吼了一聲青果,不再吱聲,一臉沉重的盯着懷裡擰着眉頭的鐘氏。
“雪珍,雪珍,你別聽果兒瞎說,我……”
青果無奈的嘆了口氣。
外公喂,我這是爲了給我姥姥打氣呢!這世上哪個女人能容忍自己的孩子被別人欺負?姥姥只要想着她一死,您就會新娶個女人進門,然後可着戲的虐待她兒子,她就是走進鬼門關,她都能掙回來!
果然,一直昏迷不睡的鐘氏,突的便睜開了眼。
“姥姥……”青果撲上前,緊張的看着鍾氏,“姥姥,您別怕,您要挺住,我們帶您去看大夫,鎮裡的大夫不行,我們就去城裡。”
鍾氏想點頭,但是因爲失血過頭,她眼前一陣陣的天眩地轉,她狠狠的咬了下自己的舌頭,強打起精神對同樣湊上前的林正達和林方達兄弟倆說道。
“娘……娘,不死……別怕……”
林家兄弟倆眼裡的淚頓時如決堤的水一般,涌洶而出。
“娘,娘……”
鍾氏想要睜大眼,讓林家兄弟倆別怕,可是眼前一陣陣發黑,最終還是沉沉的睡了過去,隻手卻緊緊的攥住兩兄弟的手。
“雪珍,雪珍……”
青果看着再次昏迷過去的鐘氏,回頭對林家兩兄弟說道:“舅,參片還有沒有?”
“沒了……”
林家兄弟倆哇一聲哭了出來。
青果頓時急得滿頭滿臉都是汗,沒有參片吊着,鍾氏這一口氣能不能吊住絕對是個問題。
“爹,爹……我娘她怎麼了,娘……”
就在青果幾近絕望時,耳邊響起林小桃悽歷的哭聲。
原來是從鎮上趕回來的林小桃和黃保忠兩人,黃保忠駕着牛車,林小桃坐在牛車上朝她們嘶聲哭喊着。
“三姨(姐)!”
青果和林家兄弟倆同時出聲。
黃保忠停了牛車,扶着林小桃跌跌倒倒的朝青果她們走來,他們身後是去報信的石圳村人。
“娘……”林小桃才上前看着不醒人事的鐘氏,身子一軟就倒在了黃保忠身上。
“小桃,小桃你怎麼了?”黃保忠一把抱住倒在她身上的林小桃,擡頭對林善文說道:“岳父,您們這是打算送岳母去鎮上看大夫?”
林善文點頭,啞了嗓子說道:“先去鎮上看看,要是鎮上不行,我們就去城裡。”
“三姨夫,您帶着我三姨回鎮上,我們去仁善堂。我姥姥的參片沒了,我怕她撐不住!”
“參片,我有,我帶來了。”黃保忠手一鬆,顧不得一屁股摔在地上的林小桃,連忙自胸前摸出一個白布包,遞給青果,“裡面是參片,果兒,快給你姥姥含在嘴裡。”
青果立馬接過黃保忠手裡的白布包,打開後,二話不說,抓起兩片參就塞到鍾氏的舌頭下。
“小桃,你聽到了,岳母暫時還沒事,我們趕緊回家準備準備,萬一要進城……”黃保忠不敢耽擱,一邊讓到一邊,一邊將地上的林小桃半扶半抱的拖着往回走。
石圳村報信的人,便沒再跟着回鎮裡,他下車,跟黃保忠告別,走着回石圳村。
這邊廂,羅興祖鞭子揮得啪啪響,只用了小半刻鐘的功夫,就到了鎮上。
“爹,去仁善堂,仁善堂掌櫃的,我們熟悉。”
羅興祖點頭,直接趕着牛車去了仁善堂。
“文爺爺,文爺爺救命啊!”
牛車還沒停穩,青果就跳下馬車,急急的往鋪子裡跑。
仁善堂,文管事正戴着老花鏡一筆一筆的記着帳,耳邊才聽到一聲比一聲急的“文爺爺”下一刻,便看到青果一臉慘白的跑了進來。
“小果兒?!”文管事扔了手裡的筆,幾步走出櫃檯,對青果說道:“小果兒,你這火燒屁股的,出什麼事了?”
“文爺爺,求您救救我姥姥。”
青果一直隱忍的淚,在面對眼前鬚髮皆白,滿目關懷的老人時,驀的便滾滾而下。
文管事心疼的擦着青果臉上的淚,輕聲問道:“小果兒,你姥姥怎麼了?生病了?”
青果搖頭,“我姥姥肚子裡的孩子下不來,她一直不停的流血,流的血把被褥都染透了!”
文管事一聽,頓時便僵在了原地。
他行醫這麼多年,當然見過不少胎死腹中,孩子下不來,最後母子雙雙死去的!更別說青果姥姥這麼大年紀了!怕光是流血,就能把把個人活活給流死。
“小果兒,你姥姥這是婦科,文爺爺我看不了啊!”
青果呆了一呆,但很快又問道:“文爺爺,哪裡能看,誰可以看,您告訴我,我立馬送我姥姥去。”
文管事卻是沒有回答青果的話,而是神色複雜的沉默了下來。
“文爺爺……”青果一臉無助的看着文管事。
“果兒,”羅興祖從外面走了進來,“大夫怎麼說,要不要把你姥姥擡進來?”
林小桃和黃保忠也急急的從外面走了進來,“文大夫,只要能救好我娘,多少錢我們都願意給。”
文管事嘆了口氣,憐惜的看着眼淚不停往外掉的林小桃一眼,又擡手揉了揉青果的頭,輕聲說道:“果兒把事都跟我說了,只可惜我和我鋪子裡的大夫都不擅婦科,能救你孃的,只有一個人,只是,你們不一定能請動這個人。”
“誰?是誰?”青果急切的說道:“文爺爺,你告訴我,我去找他,我哪怕給他磕頭都行。”
管事嘆了口氣,輕聲說道:“青陽鎮你們就不用耽擱了,去城裡吧,城裡有個叫樑淑清的老嬤嬤,這老嬤嬤是宮裡出來的,興城縣有些名頭人家的女眷有個什麼不好的都是找的她。”
“樑淑清!”青果將名字記在心裡,擡頭對文管事說道:“文爺爺,那她住哪啊?興城那麼大,我到哪去找她啊?”
“她住在她侄子家,她侄子有一手扎紙人的好活,住的那條衚衕就叫樑紙馬衚衕。你找着樑紙馬衚衕後再打聽下,就行了。”
青果連忙向文管事道謝,“文爺爺謝謝你了,我先進城,回頭我姥姥沒事了,我再買酒來給你喝。”
“不用,不用,快去吧,別耽擱了。”文管事連忙擺手。
青果正要扯了羅興祖往外走,文管事又喊了一聲,“等等,小果兒。”
青果一頓,站在那朝文管事看,文管事回身對櫃檯內的夥計說道:“到第九格里,拿幾片參片給我。”
“文爺爺不用了,我三姨有參片。”青果知道文管事的意思後,連忙擺手。
“你三姨那個沒我這個好用。我這是幾十年的老參,你路上讓你姥姥含在嘴裡,興許能幫她提着點氣。”
參自然是越老越好,可正因爲好,價格也就貴,幾十年的老參,那可真是好東西。青果沒再推辭,接了文管事遞來拿紙包着的兩片參,眼眶一紅,什麼也沒說,轉身就跑了出去。
“這孩子,連個謝也沒有!”羅興祖在身後罵着青果,不忘跟文管事賠禮。
“去吧,是個好孩子。”
羅興祖也不敢耽擱,對林小桃和黃保忠說道:“我這就送岳母進城,你們回家去,有事,我讓人捎信給你們。”
“姐夫,我也要去。”林小桃急聲說道:“我不放心,我得看着我娘。”
“小桃,你別去,你去也幫不了忙。”羅興祖對林小桃說道:“真有事,我肯定讓人捎信來,絕對不瞞着你。”
“我……”林小桃還欲再說,羅興祖已經轉身便走了出去。
把話簡單的跟林善文說了一遍,末了道:“岳父,我們進城吧,找着那個樑嬤嬤就能救岳母了!”
“那還愣着幹什麼?快上牛車,我們這就進城。”
“哎。”
羅興祖爬上馬車,對追出來的林小桃說道:“回去吧,小桃。”
“姐夫,要銀子就讓人來說一聲,我這就回去準備着。”黃保忠追着馬車喊道。
羅興祖重重點頭,鞭子甩得“啪啪”響,轉眼就離開了一大段距離。
林小桃嗚咽着倒在黃保忠懷裡。
“保忠哥,我怕,我娘她……”
“岳母是好人,好人有好報,她不會有事的。”黃保忠摟緊了林小桃,輕聲說道:“我們回去籌銀子去,萬一明兒大姐夫讓人捎信來說要銀子怎麼辦?”
林小桃擦了把臉上的淚,略帶慌張的說道:“可是,娘那裡……”
“娘那裡我會去說,你不用擔心,這是救命錢,擱誰都得幫一把,更別說那是你娘,是我岳母!”
林小桃頓時又流了滿臉的淚。
這邊廂,青果一行人趕着牛車,馬不停蹄的往城裡趕。
一路上,她都不停的跟鍾氏說着話,給她打氣。
“姥姥,我們找着能救您的人了,您別怕啊,再堅持會兒,很快就沒事的!”
“是啊,雪珍,你挺住啊,我和孩子們都等着你呢!”林善文抱着鍾氏,淚水流了滿臉。
他怕啊,就怕鍾氏真就這麼撒手而去。鍾氏沒了,他可怎麼過啊?
“娘……”
林家兄弟倆就一直沒離開過鍾氏左右,時不時的喊聲娘。
牛車一路向前,眼見得離城門已經不遠,青果心裡鬆口氣的同時,又萬分緊張的想着找到了那個樑嬤嬤要怎麼求她幫忙。
文管事的話,她頭前沒留意,這回子靜下心來一想,才知道這事真不容易。
既然這興城縣稍有些頭臉的人家女眷請的都是樑嬤嬤,那也就是說這樑嬤嬤是個高大上的家庭大夫,她只爲那些高大上服務!先不說有沒有足夠的銀子能請動她,就算是有銀子,她願不願意還是個問題。
青果正想得入神,突然就感覺到頭皮一麻,整個人身子往後倒去。
“啊!”
青果大驚之下,連忙一手護着自己的頭,一手去扶身邊的欄板。正要回頭大罵,是哪個神經病這樣惡作劇,只等她看清眼前的人時,到了嘴邊的話硬是被她嚥了回去。
“小騙子,你想什麼想得那麼出神呢,我喊了你那麼多句,你也不理!”葉天麟一臉怒色的瞪着青果。
青果摸着被他扯得發麻的頭皮,悶聲道:“對不想,我剛纔想事情沒聽到。”
“我知道你想事情啊,可你……”葉天麟正要問青果想什麼,忽的便皺了眉頭,指着青果說道:“你這什麼味啊,這麼腥!”
話落,連連吩咐牽着馬繮的瑞春,將馬牽遠點,他要再多呆一會兒,準得被薰死不可。
青果沒心情計較葉天麟話中的無禮,她皺了眉頭,一臉悲悽的說道:“我姥姥摔了一跤,肚子裡的孩子下不來,我進城找大夫呢!”
葉天麟沒吱聲,但瑞春已經嚇得白了臉,連忙拍了拍葉天麟身上的馬,離青果她們距離又拉開了好些。
他的行爲引來葉天麟的強烈不滿,在聲斥道:“瑞春,你把馬趕這麼遠,我怎麼跟小騙子說話啊。”
“少爺,五少爺,婦人生孩子很晦氣的,您饒了小的吧,要是讓老夫人知道了,她非把小的活剝了!”瑞春臉都快皺成苦瓜了。
“你個笨蛋,你不說,我不說,祖母她怎麼會知道。”話落,踢着馬肚子道:“去,過去點。”
青果早將兩人話聽在耳裡,她到不怪瑞春,必竟每個時代都有它的規則,她沒有強悍到能讓一個時代的規則爲她而改變。再說了,她也不想再耽擱時間,要知道,多耽擱一分鐘,鍾氏就離死亡近一步!
“五少爺,我要進城了,下次,我再向您請罪。”
青果說着,便讓羅興祖繼續趕馬車。
“哎,小騙子,你等等我……”葉天麟眼見青果說走就走,急得直踢胯下的馬肚子,對瑞春一迭聲的喊道:“追上她,快追上她。”
“少爺,”瑞春就快急哭了,“您饒了小的吧,看在小的侍候您這麼多年的份上。”
葉天麟急得就差要拿馬鞭去抽瑞春。
“佩雯已經問了我好幾次了,什麼時候才能吃上酸酸脆脆的蘿蔔,還有那個像花一樣的菜,你不追,回頭你去給佩雯做。”
瑞春差點就跪下了。
小爺喂,人家羅姑娘現在有哪門子的心思給您做吃的啊!
“你去不去追?”葉天麟舉着手裡的馬鞭指着瑞春說道。
“去,小的去,還不成嗎?”
自家少爺是什麼脾性?是恨不得能將天上的星星摘下來給表小姐的人,本來今天就是打算去青陽鎮的高家酒樓的,誰想到,竟然會在城門口遇上羅姑娘!
瑞春搖頭,心不甘情不願的牽着馬,朝青果她們的牛車追去。
“果兒,剛纔那個小少爺,他怎麼會認識你?”羅興祖一邊趕着牛車,一邊問青果道。
青果回頭看了眼,正遠遠朝這邊追來的葉天麟,悶聲道:“他上次問我買過草編。”
羅興祖沒有多想,點了點頭,繼續趕着牛車。
青果卻是突的想起那張被她交給林善文保管的名貼,“外公,九爺的名貼你帶來了嗎?”
林善文被青果問得一愣。
他們是來看大夫的,怎麼突然說起九爺的名貼?
“沒有,怎麼了,果兒?”
青果搖了搖頭,輕聲說道:“我想着,那樑嬤嬤即然是宮裡出來的,怕是很難請,要是有九爺的名貼,應該會方便些。”
“那……那怎麼辦?”林善文頓時便白了臉色。
“爹,我回去拿。”林正達立刻說道。
“大舅,你現在回去也遲了,我們再想別的辦法吧。”青果說道。
林正達和林方達臉頓時擰得像一條麻繩,可是,即便內心再焦急,卻也是一籌莫展。
“爹,你把牛車趕慢些,等等五少爺。”
“等他幹什麼?”羅興祖問道。
他剛纔可是聽到那什麼五少爺不但一個勁的喊青果小騙子還扯了青果的頭髮,這樣有錢人家的孩子,打小就不學好,他不願青果跟他們扯上關係。
“果兒,你是不是想讓五少爺再去問九爺拿張名貼?”林方達問道。
青果腦海驀的就想起那張容貌眣麗的面孔,她抿了抿嘴,通過上次的接觸,青果其實知道,葉羽看似溫和,實則卻是個涼薄的。這樣的人,如果知道她向葉天麟要他的名貼,他會怎樣?
想到這,青果嘆了口氣,輕聲說道:“算了,我們走吧。”
羅興祖手裡鞭子一甩,牛車跑了起來。
葉天麟騎馬,照說以馬的腳程的是不可能追不上牛車的,但因爲他人小,不敢放馬疾奔,只能由瑞春牽着,慢慢向前。
這樣,他便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青果的牛車離他越來越遠,氣得他一馬鞭甩向牽馬的瑞春,吼道:“都是你,這下好了,我到哪去找人!”
瑞春被葉天麟不輕不重的抽了一鞭子,心裡反到是慶幸。忖道:找不着纔好,找着了,回頭老夫人、夫人還不把他給抽死!
“五少爺您別急,我們進城去打聽就是了。”瑞春勸道。
“怎麼打聽!”葉天麟皺了眉頭,一臉不快的說道:“城裡大夫那麼多,我們知道她會去哪家啊!”
瑞春那句“她們肯定是去擅婦科的大夫啊”到了嘴邊又被他嚥了下去。
“少不得,我們挨家去問了。”
“你蠢的啊,挨家去問,太陽都要落山了!”
“那怎麼辦?”
葉天麟瞪了瑞春一眼,怎麼辦?他要知道怎麼辦還問他?
瑞春連忙一臉討好的看着葉天麟笑,“少爺,要不,我們回府去找人幫忙?”
葉天麟雖然小,可卻不笨,他當然知道一旦回了葉府,他可就沒了活動的自由。當下沒好看的瞪着瑞春說道:“你個壞心腸的瑞春,我一定要回了祖母,換個人侍候小爺!”
“少爺,您不可以這樣的,小的對少爺忠心耿耿兩肋插刀……”
葉天麟翻了個白眼,懶得搭理言詞切切表忠心的瑞春,一踢馬肚子,繼續去追青果她們。
且說,青果一行人進了城,便找人打聽樑紙馬衚衕。好在這人除了生還有死,幾個人問下來,便打聽清楚了這樑紙馬衚衕在城西,立刻又不馬不停蹄的將牛車往城西趕。
城西不較城東的整齊華麗,雖然一樣的喧譁熱鬧,但城西的這份喧譁和熱鬧卻是帶着幾分寒
酸。這一片兒都是些下等產業,扎紙人的,鑄鍋的、做豆腐的……反正是跟高大上挨不上邊。
“舅,你去問問,樑紙馬家是哪間。”青果說道。
林正達應了一聲,跳下牛車,問着縮在屋檐下曬太陽的老人,老人擡手指了指,見林正達不明白,又站起身來帶着他往前走了幾步,詳細說了一遍。林正達這才謝過老人,走回牛車。
“大姐夫,沿着這條街道一直往前走,過一個十字路口往左拐,再往前一百步就到了。”
“哎,你上來吧。”
穿過喧囂的街市,拐上一條僻靜的衚衕後,青果便看到一處黑漆大門前一左一右各擺着兩個紙紮的小人,看着那對色彩鮮明卻表情詭異的紙人,莫名的青果便覺得背脊處生起一股陰寒。
“到了。”
耳邊響起林正達的聲音,青果斂下冷意,擡頭對羅興祖說道:“爹,我們進去問問。”
“哎。”
羅興祖將牛拴到一邊的石榴樹上,牽了青果的手朝那扇黑漆大門走去。
“屋裡有人嗎?”
“有人,進來吧。”一道粗糙的男聲響起。
羅興祖牽着青果,往屋裡走。
屋子裡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紙紮祭品,有房子,有牲畜,還有馬車,反正就是日常生活中會有的,這裡都有。因爲堆滿了各式祭品,屋子裡便給人一種陰森的感覺,青果很不喜歡這種感覺。
“你們想要些什麼?”
一道聲音在身後響起,嚇得青果一個哆嗦,立馬轉過了身子,對上一張瘦削略顯蒼白的臉。
“叔,我們不買東西,是來找人的。”青果說道。
中年男人皺了皺眉頭,說道:“你們找誰?”
“我們找樑淑清樑奶奶,叔,您是她侄兒吧?”青果儘量使自己把話說得柔和能打動人,“叔,我姥姥她摔了一跤,肚裡孩子下不來,我們想請樑奶奶給看看。”
“你們來得不巧,她不在,出門了。”
“出門了?”青果一怔之下,急聲道:“叔,您知道她去哪了嗎?”
中年男人搖頭,“她說今天天氣好,出去走走,去哪,我不知道。”
“這怎麼辦?”青果眼淚就快流下來了,“叔,我們把我姥姥都拉來了……”
中年男人嘆了口氣,對青果說道:“小丫頭,其實就算我姑她老人家在,也未必有用。”
“爲什麼?”青果不解的看着中年男人,“我打聽過了的,都說樑奶奶她很歷害,只要她肯出手,大人孩子都能沒事。”
“是了,你也說了,只要她肯出手。”中年男人接了青果的話,嘆了口氣說道:“可我姑,她不是什麼人都肯給看的。”
“我們有錢,”青果急聲道:“我們不讓她白看。”
中年男人聽得好笑,輕聲說道:“小丫頭,你有多少錢?你知道請我姑看病的那些人出手都是多少嗎?”
青果搖頭。
中年男人升出一隻手在青果跟前晃了晃,見青果沒明白過來,男人乾脆說道:“我姑就是看小病,也不能少於五十兩,更別說你姥姥那是胎死腹中。沒個一、二百兩銀子的,你就別指着她能動手!”
呃!是個財迷?
“一、二百兩銀子?”
羅興祖一臉失色的看着中年男人,中年男人點頭。
“果兒,我們到哪去找一、二百兩銀子啊!”羅興祖一臉無奈的看向青果。
青果也沒想到,這個樑淑清的費用會這樣高!
可是,她總不能眼睜睜的看着她姥姥去死吧?想了想,她對中年男人說道:“叔,我手裡雖然沒有那麼多,可是我可以給樑奶奶打欠條,每個月我們都還她,她可以算上利錢,只到還清爲止。”
中年男人往前也不是遇上來請人看病付不起錢的,從前那些人,要麼就是跪地死求,要麼就是無奈離開,到從沒有一個人能像青果這樣。
“我看你的穿着,家裡日子怕也不是很好過,你一個月能還幾兩?”
“我家跟醉仙樓有生意在做,每個月肯定能還的。還多還少不好說,但一定不會賴了這銀子。叔,您就幫幫我們吧。”青果哀求道。
她隱約已經猜到這樑淑清肯定在家,只是這中年男人看她們窮,怕她拿不出銀子,才誆她的。
“爹,您去喊我大舅把銀子拿進來。”青果對羅興祖說道。
羅興祖應了一聲,轉身便往外走。
青果探手拿出一直藏着的荷包,遞給中年男人,“叔,兩條小魚是金的,這荷包裡還有幾兩銀子,我真不騙你,這銀子我們肯定不賴。”
中年男人才要伸手接荷包,橫刺裡一隻手突然伸了出來,一把奪了荷包。
“小騙子,我的東西是能胡亂送人的麼?”
一道惱怒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青果看着一臉怒色瞪着她的葉天麟,心裡就差喊娘了,少爺喂,你能不能別這個時候來添亂啊!
葉天麟將荷包緊緊的攥在手裡,指着青果罵道:“小騙子,你缺錢缺瘋了是不是,小爺的東西就這樣讓你糟賤!”
正急急從外面趕進來的林家兩兄弟和羅興祖,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這一幕。
“少爺!”瑞春氣喘吁吁的跑了進來,拉了葉天麟便要往外走,“少爺,您快出去吧,這不是您來的地方,讓老夫人知道了,小的會被打死的!”
青果眼見得葉天麟被瑞春扯着往外走,連忙追了上前,“五少爺,那是我的東西,你還給我。”
這要是在平時,青果爲着不招惹這個“大爺”,她肯定就認了,反正那東西原本也是葉天麟給她的,可現在,她姥姥等着這錢救命呢!邊說邊上前扯住了葉天麟。
“你的?”葉天麟回頭看着青果。
青果點頭,搶在葉天麟開口前,說道:“五少爺,你見過潑出去的水收得回來的麼?東西你給我了,我怎麼用,在哪用,是不是隨我自己?”
葉天麟被青果問得一噎。
是了,東西他確實送給青果了,送出去的東西就如同潑出去的水,哪裡能收回呢?可是……葉天麟擡頭看了眼屋內,又看了看一臉疑惑朝他看來的中年男人,眉頭一皺,說道。
“小騙子,你真決定了?”
真,絕對比珍珠還真!
可是,對一個有精神潔癖的人來說,或許,她應該顧及下他的心情。這麼想着,青果便緩和口氣,一臉無奈的說道:“五少爺,您也看到了,我姥姥等着救命,大凡有一點辦法,我也不會……”
“少爺,我們走吧。”
瑞春眼見葉天麟呆的時間越長,急得就快跺腳了,這要被發現,他跟着少爺來這了,老夫人活吃了他的心都有啊!
“你外邊呆着去。”葉天麟推了把瑞春。
“少爺!”瑞春眼見勸不動葉天麟,只得轉而看向青果,拱手打揖求道:“羅姑娘,您行行好,您就當可憐可憐我,讓我家少爺走吧,回頭,我非得被打死不可。”
青果也知道,大戶人家講究多,少爺小姐犯了錯,受懲罰的總是底下做事的人!可是,眼下,她也等着救命啊!
“五少爺,就當是我借您的,日後我加倍還您行不行?”
葉天麟回頭對瑞春喝道:“爺叫你去外邊等着,你聽不懂是不是?”
瑞春還想再說,葉天麟揚了手裡的馬鞭便要抽。瑞春嚇得,抱頭就逃了出去。
這一幕只將個羅興祖幾個看得好似被雷劈了一樣,林家兩兄弟是見過葉天麟的,眼見葉天麟將當日給青果的荷包擤在手裡,兩人略一遲疑後,拾步上前。
“五少爺……”
葉天麟擺手,回頭對青果說道:“小騙子,你說話算數不?”
青果懵了懵,不明白葉天麟是什麼意思!但現在,葉天麟就是要她跪下磕頭,她也只有照做的份,哪裡還能多想別的。於是便將個頭點得像雞啄米一樣。
“算數,算數,絕對算數。”
葉天麟哼了哼,盯着青果說道:“你發誓?”
發誓?好吧!
青果當真便舉了手發誓,然後目光咄咄的盯着葉天麟手裡的那個荷包。
不想,葉天麟還是沒打算將荷包還給青果,而是回頭對外面喊了聲“瑞春,你進來。”
瑞春急急的跑了進來。
“少爺?!”
“你身上帶銀子沒?”
“帶了。”
“有多少?”
瑞春伸手去袖袋裡摸,拿了幾錠小碎銀子出來。
葉天麟皺眉,“就這些?”
瑞春以爲葉天麟是想拿別銀子換回她賞青果的荷包,連忙搖頭道:“不是的,小的這裡還有銀票。”
“那你還磨蹭什麼,還不快拿出來。”
瑞春連忙自胸口拿出幾張細面額的銀票出來,一邊輕聲說道:“少爺,這是老夫人……”
葉天麟二話不說,上前一把抓了瑞春手裡的銀票,看也不看,轉身將它朝青果遞去。
青果錯愕的看着他白白胖胖的小手,銀票是五十兩一張的面額,這樣一瞧,少說也有個好幾百兩啊!
“這……”
“這什麼啊!”葉天麟翻了個白眼瞪了青果,“人家都說了,少則五十兩,多則上百兩,你打算把你自己賣了籌錢啊?”頓了頓,一臉嫌棄的說道:“可就你這樣的,能賣那麼多銀子嗎?”
賣你妹啊!青果差點就想爆粗口,可是,在看到白白胖胖手裡捏着的那幾張銀票時,她生生的忍了那口氣,不但忍了氣,還諂媚的笑着說了一句。
“五少爺,這……”
“怎麼,你不要?”葉天麟看着青果。
不要?不要纔怪!
青果手一伸,立馬抓了四張銀票在手裡,“謝謝,五少爺。”
葉天麟正打算再說幾句話,青果已經回頭對愣在那的羅興祖和林家兩兄弟說道:“爹,大舅去把我姥姥擡進來。”
羅興祖應了聲,轉頭便往外走。
青果回頭對看得一臉怔愣的中年男子說道:“樑大叔,你現在可以帶我去見樑奶奶了嗎?”
中年男子蒼白的臉上綻起一抹訕訕的笑,正要開口,不想,屋子裡忽的便起一道略顯蒼才的聲音,雖顯老,但氣勢卻很足。
“小姑娘,連葉家的五少爺都肯幫你這個忙,老婆子我,自然也沒有拒絕你的道理了!”
話聲一落,青果便看到一名身材矮小,穿着一身墨綠色底面黑色暗紋對襟褂子,頭髮麻灰梳了個圓髻的老婦人走了出來。
青果一眼,便斷定,這老婦人應該就是那位宮裡出來的樑淑清老人,能將一件平常無奇的褂子穿出大家宗婦的氣勢,不是誰都行的!
“樑奶奶,求您救救我姥姥。”青果上前,在樑淑清身前一步站定,神色懇切的說道:“樑奶奶,救命之恩,他日青果必定涌泉相報。”
樑淑清一雙看盡世事的灰白的眸子,淡淡的看向神色真摯的青果,末了,脣角翹起一抹淡淡的弧度,搖頭說道。
“小姑娘,你付我錢,我救治你姥姥,這本就是兩清的交易,不存在什麼大恩大德。同樣,若是你姥姥在我手裡死掉,我也不會爲此負擔任何責任!你明白嗎?”
青果愣了愣,但很快她便反應過來,皇宮裡出來的人,早就磨滅了七情六慾,有的只是如何生存的心思和手段。
“不,您救了我姥姥,我肯定記着您的恩情。若是我姥姥不幸隕命,我們也絕不會怪你!”青果說道。
樑淑清點了點頭,對一側愣着的中年男子說道:“守業,你先送五少爺出去,這不是他該來的地方,再幫着這小姑娘的家人,將人挪到東廂房的屋子裡去。”
“是,姑母。”樑守業恭敬的對一直安靜的候在一側的葉天麟說道:“五少爺,我送您出去。”
葉天麟腳下不動,朝青果看去。
“五少爺,過幾天我要送菜去醉仙樓,到時我來葉府找您。”青果說道。
葉天麟想了想,點頭說道:“小騙子,您最好別再騙我,不然我九叔饒不了你!”
青果有種想笑的衝動,爲什麼,她有一種,小屁孩打輸了架,回家搬哥哥的感覺?
“行,要是我騙您,您就讓九爺把我給弄死!”
葉天麟哼了哼,這才轉身往外走。
送走葉天麟,樑守業幫着林善文和羅興祖將昏迷不醒的鐘氏擡了進來。
樑淑清將林善文等人從東廂房趕出來,回頭見青果還留着,她皺了眉頭說道:“丫頭,你還小,這場景你最好別看,不然,怕是將來嫁人你都不敢了。”
青果其實能想到該是怎樣一副血淋淋的場面,在現代胎死腹中還能剖腹產給取出來,可是這個醫療水平落後的年代,樑淑清她唯一可行之法,怕就是將肚子裡的孩子用剪子弄碎,強行扯出來!
這確實一場不適合她觀看的血腥場面,可是……青果眼見屋裡除了樑淑清就只有她,她咬了咬牙,說道:“我不怕,樑奶奶您就讓留下給您當個幫手吧!”
樑淑清沒有再說叫青果出去的話,而是開始做準備工作。
滾燙的開水一桶桶的拎進來,樑淑清打開一個泛黃的布包,將裡面的東西一股腦的倒在開水裡。
這是高溫消毒?
做完這一切後,樑淑清又拿出兩粒烏黑的藥丸,擡起鍾氏的頭,撬開她緊閉的嘴,將藥丸塞了進去,回頭對青果說道:“丫頭,倒碗涼水來。”
青果連忙拿起桌上的茶壺倒了碗水過去。
喂完鍾氏兩粒藥丸,樑淑清便去褪鍾氏身下的衣服,將她的雙腳分開用兩根白色的布帶捆在她身下的寬凳上。這樣看起來,鍾氏就像是半跪着一樣,坦露着的下半身下是一個陳舊的木桶。
“唔……”
昏迷中的鐘氏發出一聲無意識的痛呼。
“姥姥!”青果搶上前,緊緊的握住樑淑清的手,“姥姥您別怕,樑奶奶這是在救您呢!”
樑淑清擡頭看了眼青果,眼裡閃過一抹狐疑,但很快,她便斂下心思,走到鍾氏身邊,挽了袖子,對青果說道:“你真不出去?”
青果搖頭。
樑淑清點了點頭,對着鍾氏高高隆起的腹部用力推揉起來。隨着她的動作,昏迷中的鐘氏,發出一聲又一聲無意識的痛吟。
這般推了約有一刻鐘,樑淑清才停了下來,走到放着器皿的木桶邊,不顧水溫的燙手,愣是拿出一把泡得精光呈亮的剪子,然後走到鍾氏身前。
接下來的事,青果沒敢看,她緊緊的閉着眼睛,死死的抓着鍾氏的手,她能感覺到鍾氏那種剜心剔骨的痛,因爲原本昏迷中的鐘氏發出了一聲悽歷的嘶嚎。
“姥姥!”青果抱着鍾氏,眼淚不由自主的便流了下來。
屋子裡瀰漫起刺鼻的血腥味,不知道過了多久,青果耳邊響起樑淑清的聲音。
“好了,孩子下來了!”
青果睜開眼,首先對上的是樑淑清漲紅像被浸在水裡的紅紙一樣的臉,她不敢去看樑淑清腳邊的那隻桶,而是急切的低頭去看鐘氏。
鍾氏的臉白的就像外屋的那些紙人,滿頭滿身的汗水,好似從水裡撈出來一樣。
“姥姥……”青果小心翼翼的喊了聲意識低迷的鐘氏。
鍾氏沒睜開眼,但她的嘴脣皮翕了翕,就是這不起眼的動作,讓青果知道,她姥姥總算是撿回一條命了!
“果兒,果兒,我娘她怎麼樣了?”
屋外響起林家兩兄弟的聲音。
青果覺得渾身的骨頭就好似被車輾過一樣,腳軟得動都動不了,她有氣無力的喊了一聲。
“孩子下來了,姥姥她暫時沒事了!”
屋外響起喜極而泣的聲音,青果沒有心思理會,她現在想着的是,怎樣才能讓鍾氏不要因爲破傷風而將撿回來的一條命又送掉!
“樑奶奶,我姥姥她……”
樑淑清喘了一口氣後,已經開始在替鍾氏清理身子,似是知道青果要問什麼,她在替鍾氏身下墊上棉布,穿上衣裙後,說道。
“丫頭,你姥姥能不能活,現在還難說。”頓了頓,見青果沒出聲,樑淑清嗤笑一聲說道:“丫頭,我跟你說,我賺你那二百兩銀子不冤,你知道我剛纔給你姥姥服下的藥丸是什麼嗎?”
青果搖頭。
“是藏紅花!”
藏紅花!那可是婦科聖藥,對落胎什麼的是最有效的。但產量卻極其稀少,據說是從印度傳進來的。
樑淑清見青果默然不語,她自嘲的搖了搖頭,“真是的,我跟個小丫頭說這些幹什麼?難道她還能知道這藏紅花不成?”
青果暗暗慶幸,她剛纔沒接樑淑清的話,不然怕是真要被人當成妖怪,一把火燒了。
“那東西很貴嗎?”青果刻意問道。
“當然貴了,是從天方國運進來的東西,你想想,能便宜嗎?”樑淑清沒好氣的說道。
青果點了點頭,表示認同。
“好了,叫你們家的男人進來抱人吧,回頭再去藥鋪開幾帖藥吃着,能撐過七天,人就算是救回來了,撐不過去,那也是她的命。”
“謝謝您,樑奶奶。”
樑淑清擺手,“我說過了,我們這是錢財兩清的交易,談不上謝和不謝。”
青果沒有堅持再說客氣話,而是喊了外面候着的林善文和羅興祖進來。
趕在城門關閉前,一行人離了城。
一路上,林善文都緊緊的抓着鍾氏的手,跟她細細碎碎的說着一些話。
到了這個時候,青果纔想起來問一聲,她姥姥好端端的怎麼會摔跤的,而且摔得這麼歷害。
“不知道。”林正達搖頭,一臉懵然的對青果說道:“早上,娘去拔白菜,說要給我們做菜糊糊吃,沒多久,開陽就跑回來,跟我們說,娘不行了。”
“開陽?”青果一怔過後,問道:“就是住你們家屋後,兆木叔家的小兒子,林開陽?”
林正達點頭。
青果腦海裡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等她還想再細想時,卻怎麼也抓不住。
“怎麼就會讓姥姥去地裡?”
林正達和林方達羞愧的低下對,天冷,他們賴了會牀,誰知道,就賴出這麼大的事來!
青果沒再多說,看着完全黑透的天,對羅興祖說道:“爹,去找根樹枝做火把吧,這黑燈瞎火的怎麼走。”
“哎!”
羅興祖去砍火把,青果連忙趁這時間對林正達和林方達說道:“我爹要是問起五少爺的事,舅你們一概推說不知道,讓他來問我。”
林家兄弟倆連忙點頭,還不忘叮囑林善文一聲。
等羅興祖尋了一根大樹杈回來,青果幫着拿布裹着做火把時,羅興祖果然問道:“果兒,那五少爺,是怎麼回事?你跟他很熟?”
“算不上很熟,”青果搖頭道:“好似,他跟醉仙樓的東家是親戚。”
羅興祖想了想,說道:“可是,我看他不像是商戶人家的孩子啊,小小年紀,那一身的氣派,到像是……”
“爹,我可沒說他是商戶人家的孩子,我只是說他好像跟醉仙樓的東家是親戚。”青果說道。
羅興祖怔了怔,醉仙樓不是商戶嗎?
“皇帝會有草鞋親,同樣商戶人家就不能有幾個官親?”青果眨了眨眼,說道:“我瞧着這五少爺應該是哪個官家的孩子。”
“嗯,我也是這樣覺得。”羅興祖點頭說道:“你說,他會不會是縣太爺府上的少爺?”
呃!
青果覺得要是讓葉天麟知道,羅興祖這樣猜他的身份,他肯定會跳腳大罵。
呸,就他也憑做小爺的的親戚?!
“管它呢,反正我們是做生意的。”青果說道:“和氣生財,走哪賠着笑料就是,千萬別得罪人,更別得罪官人!”
“嗯,你說得有道理,你以後見着那五少爺,離他遠點。”羅興祖叮囑青果道,頓了頓,又嘆氣,“哎,說起來也難,我們可欠着人家二百兩銀子,這得還到猴年馬月啊!”
“爹,您心疼了?”青果壓了聲音問道。
羅興祖當時沒覺得,其實回過頭來,確實有那幾分不是味道。
羅香園那是他的親妹妹,傷了腳問他拿三、五兩銀子都拿不到,回頭青果這就跟人欠下了二百兩銀子的外債!
人嘛,心總是偏着自己人的,哪怕那個自己人對你不好!
“爹沒心疼,爹就是……就是愁這銀子怎麼還。”羅興祖不自在的撇過頭。
青果笑了笑,往前靠了靠,對羅興祖說道:“爹,您是不是在想,老姑傷了腳,我們不拿銀了,卻爲着姥姥,一下欠了二百兩的債?”
羅興祖沒承認,但也沒否認,默然的趕着馬車。
青果嘆了口氣,輕聲說道:“爹,首先,我爺和我奶她們手裡肯定拿得出那三、五兩,而我外公是砸鍋賣鐵也拿不出這二百兩的!”
“其次呢,我姥姥這是生死關頭,生死關頭,誰也想不了那麼多。今天如果不是姥姥,換成是我奶,或者是我老姑,再或者是大伯他們,這二百兩,我也一樣會承擔下來的。”
羅興祖回頭看向青果,“果兒,你說真的?”
“當然是真的。”
“可……”羅興祖吱唔的說道:“可你不是不喜歡你爺他們嗎?”
“我不喜歡他們,並不代表我便願意眼睜睜的看着他們死!”青果嘆了口氣,對羅興祖說道:“他們是你的親人,我就算是再不喜歡他們,我也會想想,爹你的感受的。”
羅興祖頓時便說不出話來,他心裡一直覺得果兒是恨老宅子那些人的,纔會逼着自己跟老宅子斷了來往,但是果兒不是,果兒心裡有她自己的一杆稱!
“果兒,是爹想差了。”
“也不是。”青果呵呵笑道:“你也知道,要說好,我爺她們確實沒我姥姥她待我們家好!做人總不能好歹不分是不是?”
羅興祖臉上一紅,吱唔了一句,便專心的趕起牛車來。
一天神經的高度緊張,雖然寒風刺骨,可青果最後還是懵懵懂懂的睡了過去,她是在一片混亂的話語聲中醒過來的。
睜開眼,便看到林小桃正雙手捂着嘴,悶悶的哭着。
“三姨,你咋了?”
林小桃連忙擡手胡亂的擦把臉,啞了嗓子說道:“三姨沒事,三姨是高興,謝謝你果兒,是你救了你姥姥的命。”
青果羞澀一笑,這才發現,牛車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回到了鎮子裡,不遠處,羅興祖正和黃保忠問文管事抓藥。
“果兒,這銀子不能白叫你一家出,三姨……”
“三姨!”青果打斷林小桃的話,輕聲說道:“三姨,銀子的事,你別管。”
“這怎麼行,二百兩,又不是小數目,你家日子纔剛剛好一點……”
“三姨,你就聽我的吧。”青果翻身坐起,看着燭光下的林小桃,輕聲說道:“你跟我娘不一樣,我娘是自己當家,你……”
林小桃神色一暗,但還是咬了咬牙,想要開口。
“三姨,你只要好好的,比什麼都強!銀子是死的,人是活的,有人在,還怕賺不到銀子嗎?”
“桃,你聽青果的吧。”林善文這個時候開口了,“這離過年眼看着沒多少天了,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心裡得有個數。”
林小桃到了嘴邊的話便嚥了下去,她本就想着,要是婆婆讓保忠哥納妾,她就提出讓婆婆給她一筆銀子,可是……林小桃目光茫然的看着一臉關心朝她看來的林善文和青果。
“好,三姨不跟你爭,往後日子還長,總有三姨能出力的時候。”林小桃笑了說道:“到時,你可不許跟三姨搶!”
“嗯,我肯定不跟你搶。”
說着話的功夫,羅興祖他們已經把藥抓了回來。
因着天色不早,鍾氏這樣的狀況是絕對不能受寒,在外過夜的。而她這個樣子,肯定也不能去林小桃家,只能儘快趕回石圳村。
一路緊趕慢趕,總算是在夜半的時候趕加了石圳村。
“爹,您們回來了!”
林氏帶着羅小將和青萍從屋裡迎了出來。
“桂花,你咋沒回去呢?”林善文看到林氏的時候,怔了怔,“你不回去,你家誰守着啊!”
“爹,沒事,我讓福興兄弟替我們看家。”羅興祖說道。
林善文點了點頭,這個時候,他也沒心思在管別的事了。
大傢伙合着力將鍾氏搬到了屋裡的牀上,林氏帶着青萍,將廚房熱着的吃食端了出來。
“快吃些東西暖暖肚子吧,這天冷的……”
青果是吃不下任何東西,鼻子下面總是飄着股血腥味,羅興祖到是餓了,他和林家兩兄弟各吃了一碗,林善文因爲擔心鍾氏,也沒什麼胃口。
“爹,我娘她沒事了吧?”林氏問道。
林善文搖了搖頭,“說是看能不能撐過這七天,過了這七天沒事,人就算是救回來了。”
“那這幾天您小心點。”林氏連忙說道。
“嗯,放心吧,爹心裡有數。”林善文又對林氏說道:“你去把興祖還有你兄弟喊進來,爹有話跟你們說。”
“哎!”
林氏以爲林善文是要叮囑什麼事,便將屋外的羅興祖和林家兄弟倆喊了進來。
“興祖啊,今兒多虧了你們一家人,特別是果兒。”
“岳父,都是一家人,您這樣說就見外了。”羅興祖說道。
林善文擺了擺手,示意羅興祖讓他說完。
“別的事我就不多說了,就像你說的都是一家人,可是那銀子的事,我今兒把話說清楚,那銀子沒有叫你們出的道理,就當是我們向你借的。”
“爹……”
“你別說話。”林善文對林氏喝道。
林氏低了頭,二百兩銀子,她也覺得是筆天文數字,可是,自家現在有生意做着,慢慢賺着,總能還清的!
“我打算啊,那塊荒地往後就算是你們一家人的,我們不再佔份了!”林善文嘆了聲道:“本來嘛,就是你們心疼我們,愣送一半給我們的。我這也算是不厚道了!”
“岳父,你千萬別這麼說!”羅興祖連忙擺手,“銀子的事,你老別擔心,我會想辦法還上的,那地……”
“你聽我把話說完。”林善文打斷羅興祖的話,轉而對林家兄弟倆說道:“正達,方達,爹說的話,你們聽到了嗎?”
“聽到了爹。”林正達和林方達大聲說道。
“那好,你們記着了,除了那塊地,往後你們還得替你們大姐夫家幹活,不拿工錢,什麼時候債還清了,什麼時候纔拿工錢。”
“爹,我們記住了!”
林氏在一邊捂着嘴哭道:“爹,您這是幹啥啊?您這到底是幹啥啊!”
林善文笑了笑,對哭得傷心的林氏說道:“爹雖然沒本事,可爹是個分得清是非的人,你是嫁出去的女兒,沒有道理還得讓你養娘家。你有自己的家,上面有公公婆婆,不能因爲孃家,把你家給攪得雞犬不寧!”
“岳父……”羅興祖還要再勸。
林善文擺手,“不早了,你們回去吧,放心,你岳母我會好好照料着的。人活着,比什麼都強!”
由始自終,青果都在一邊安靜的聽着,她不認爲林善文這樣的做法有什麼不妥,相反,林善文雖然文不成武不就,但確實如他所說,他是個是非分明的人!
羅老爺子和陳氏是什麼人?他們要是知道今天是他們家頂下這筆債,只怕能把他們家的房子都給拆了,把林氏活吃了的心都有!
唉!看樣子還有一場硬仗要打啊!
林善文家確定也容不了她們過夜,青果正打算勸着林氏回家,明天再來時,一個人影卻突然從外面走了進來。
“雙喜,你來有啥事?”林氏看着像做賊一樣摸進門的人問道。
林雙喜探頭看了看屋裡,輕聲問道:“桂花姐,我嬸她沒事吧?”
“現在還難說,得過幾天再看看。”林氏說道了,末了又問一句,“雙喜,你這個時候咋來了?”
“我睡不着,看見你家有燈光,就想來看看。”林雙喜踢着腳下的地,輕聲說道。
林氏皺了眉頭,林雙喜雖是石圳村人,但跟她們家真算不上什麼親近的人,他睡不着就來她家看熱鬧嗎?正要讓林雙喜回去,林雙喜卻開口了。
“桂花姐,我嬸,她不是自己摔的,她是讓人推倒的!”
“啥?”
林氏頓時跳了起來,往前一步,抓住了林雙喜的胳膊,大聲問道:“是誰,是誰害了我娘,你說,你快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