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到來,綠源的礦工們會帶着孩子到水漫橋游泳,這是一個歡快的季節,是一個適合歌唱的季節,人們依然在這片綠色飄逸的地方拓展着這個金色王國,從1953年成立開始,礦區不斷實現技術革新,十幾萬勞動者在這裡工作、學習和生活,他們的辛勤和努力,使綠源江一帶迅速成爲我國有色金屬王國裡散發着夢幻色彩的明珠,不僅贏得了“滇中銅都”的美譽,還光榮地進入了中國八大銅礦之列。歷年挖掘的礦洞,長達150萬米,相當於從這裡到昆明的五個來回,完全可以稱爲“地下長城”,從大山肚子裡,先後採掘的銅礦達到4000多萬噸,完成總產值17億元,從開採、挖掘到冶煉,形成了機械化一體的流程,古老銅礦與現代工礦文明形成了綠源獨特的礦山文化。
任何興盛之後,會帶着它潛藏的危險,任何繁華之後,會最終暴露出它自身的蕭條。
夏季依舊熱風狂燥,但絲毫沒有影響到銅礦人的情緒,礦工們在這片土地上歡快地生活着,生兒育女,過着平安富足的日子,他們把目光投向遠方,羣山連綿起伏,江水浩蕩奔流,他們想要並不多,只希望日子能夠永遠這樣平靜地走下去就可以。時光滾滾向前,當我無法用寥寥數語來描述盡他們生活的繁雜過程,但還是想把幾個主人公的生活現狀先做一個簡單的介紹。
我的奶奶金玲兒始終還是孤身一人,好多熱心人給她介紹老伴,都被她婉言謝絕了。我是她身邊最親近的人,但是,我感受不到她的寂寞,她有太多的事需要去做,爺爺的書房經過她的精心佈置,已經成了她的一小片天地,她每天在這裡讀書,畫畫,練字,總是把生活安排得滿滿的。夜晚來臨的時候,她會走到窗前看滿天的霞光,看綠源小鎮此時升起的萬家燈火,那一片隱現在山野之中的繁華。她和我講秦儒文的才華,講他對這片土地深深的眷戀和癡情,講他的故事。也不可迴避地會講到武志剛,她給我看武志剛的來信,那剛正遒勁的字體,永遠不會間斷的關心和問候,成了一種默默的陪伴。他們始終在她的生活裡,從來不曾消失。
奶奶的愛情令我想起了一句話:世上最長情的陪伴不是我告訴我你愛我有多深,而是告訴我,你能陪我走多遠。雖然,秦儒文沒能陪伴奶奶走到生命的最後,但他始終在奶奶的記憶裡和生活裡,從來不曾消失。武志剛雖然沒能和奶奶最終走到一起,但是,那麼多年來,這份遙遠的相隔百里之外從沒間斷的陪伴,卻令人爲之動容。等我長大一些的時候,奶奶會和我討論關於愛情的話題,我們各自詮釋着自己對於愛情的理解,儘管是隔代之人,但對於愛情這個古老的話題,我們有太多共同的理解。我明白了奶奶之所以願意孤身一人,堅守着那份無期的承諾。那是因爲她的心裡已經有兩個男人,再沒有第三個男人可以走進她的生命。這一生,足了。奶奶說的時候,脣角里透出淡淡的暖意。
每天她會撐着那把桃紅色的自動傘到小學門口接我,那時候,我已經是小學三年級的學生了,成績在班上名列前矛,是奶奶的驕傲。她接到我後,會牽着我的手穿過綠源的小街,我們邊走邊聊,她給我講綠源的歷史,銅礦人的故事,講她和羅惠奶奶的親身經歷,那些水滴般透明澄澈的故事在我的內心深處發芽。我總會好奇地問這問那,想把每一個細節搞清楚,對於我來說,礦山上那一排排的高樓,燈光球場邊上的鳳凰樹,綠源江邊的金光菊,甚至是食堂門裡的那把大磅稱,在奶奶的描述下都裝滿了故事。
奶奶總會說:等丫丫長大了,就當一個作家吧,把奶奶這輩人的故事都寫出來,讓世人知道,讓銅礦人的人生在別人的眼中變得更加精彩。我使勁地點頭,並用稚嫩的聲音對奶奶承諾,即使今生我不能成爲作家,但我一定要把這些故事寫出來,讓更多的人知道。奶奶滿意地牽着我的手,光線穿着紅色的傘面,照在她的臉上,她的臉上永遠有一份別人讀不懂的紅潤。
寶珠和偉業的孩子已經有三歲了,這個漂亮的小男孩時常讓奶奶想起了寶銅小時候的樣子。每天早上,偉業會和寶珠一起抱着他來到髮廊,偉業從這裡走向工廠,寶珠拉開木板門面,開始了一天的營業,生活,總是富有詩意和節奏,那些平常的被他們自己忽略掉的細節,又總是會令旁邊的人倍感羨慕。
偉業和寶珠也像其他夫妻一樣時常會發生爭吵,爲了家庭的瑣事,爲了孩子和工作,爲了經濟等等瑣碎的問題,但他們吵過之後,總是能很快接受對方和原諒對方。因爲,他們珍惜這份來之不易的幸福,他們明白,生活最大的幸福就是平靜,平靜地把日子延續下去,平靜的相守,平靜的生活。
寶銅在成都結婚了,每年過節時,會帶着老婆孩子回綠源一趟,他的老婆也是醫生,每次回來後,倆人都會到礦上的醫院走走,看看陳醫生等一些舊友,寶銅老婆知道寶銅對礦醫院的感情較深。有一次回來後,她問寶銅:我看礦醫院和其他醫院也沒多少區別啊,而且,礦上還有那麼多的機構,可你爲什麼會對它有那麼特別的感情呢。寶銅沉默片刻之後認真地回答:因爲它曾經給過我夢想,給過我記憶。他老婆輕輕地點頭,表示同意。
羅惠和上海阿拉胡成海儼然成了一對老夫妻,我不故道是否能用恩愛這個詞來描述他們的感情,實際上,好多時候在旁人看來,他們的感情甚至有些若即若離,但是,感情這種東西是很難描述的,尤其兩個人相伴了長久的一生之後,已經不適宜再用愛情這種俗常的詞彙,而陪伴纔是最現實的問題。昨天已經永遠地結束在某個斷裂帶上,已經再也沒有回頭的機會,記憶成了一粒細小的灰塵,儘管它依然存在生活某個看不見的角落,但它始終存在,只要不影響正常的生活,完全可以忽略它的存在。擡起頭看看天空,太陽每天都是新的,日子每天都有日出日落,所以,還是看明天吧,別沉澱在記憶裡了。
偉能現在已經成了礦區的主要領導之一,他憑着內心的熱愛,積極響應國家政策,近年來,在新一批礦區領導班子的帶領下,礦區產量上升,成爲了國內銅礦的重要生產基地。雖然他和明麗依然分居兩地,但明麗支持也理解他的工作,只要心中有愛,任何的困難都可以克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