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國公轉眼望向別處。
他不讓炤寧探究眼神。炤寧眼神促狹,“爲了姐妹相殘?”
榮國公看住她,眼神如鷹隼般鋒利,又有着毒蛇的冰冷無情。
炤寧揚了揚眉,笑容愈發璀璨。別人越生氣的時候,她越高興,況且心裡也是真覺得好笑。這男人分明爲着佟三夫人的自盡、佟念柔的落魄而悔恨痛苦,且認定是她挑唆太子妃才導致這些事情的發生。
最先的確有過這種打算,並且爲此下了一番功夫,所以,她當然不會否認。只是,榮國公不會想到或不願意承認的,是太子妃打心底對家族起疑、看輕再到痛恨的心緒轉變。局外人很早就什麼都不需做了。
榮國公這樣的態度很正常,他不能承認親人的悽慘都因自己而起,只能遷怒別人,找個替罪羊。
連翹走過來,行禮後對炤寧道:“江四小姐,太子妃等您呢,請。”
炤寧頷首一笑,舉步之前,對榮國公道:“保重。”他想讓她死,她也沒想讓他痛快的活。
榮國公望着她的背影,眼神變幻不定。
她已成了東宮的常客,聽聞有些時候,是念嬈命人請她過來。
而他見不到太子,更見不到念嬈,得空便親自前來求見,無一次如願。
東宮的大門,不再對佟府敞開。
可這樣下去怎麼行呢?
太子難道想讓有心人如願,走至孤立無援的境地,被皇帝廢掉?
他知道,太子現在是怨恨他的,但這並不能成爲消沉的理由。他得想想法子,讓太子對他釋懷,重新振作起來。
炤寧去見太子妃,只是要送她一本花卉譜、一本尺工譜。並沒逗留多久,便起身道辭。
太子妃親自送了一段,“進了臘月,手邊的事情就多起來了吧?”
炤寧點頭,“得了閒就要看看賬冊,外面的鋪子也想親自去看看。”
“既是如此,那你便不用抽空來看我了。”太子妃笑道,“只是,我有事相請的時候,可不準推脫。”
炤寧微笑,“我怎麼敢。”
“你怎麼敢?”太子妃笑道,“你那頭疼病可是說犯就犯,只看你想不想犯病。”
有一段時間,這的確是炤寧推辭宴請常用的理由。她笑開來,“跟你不會。”
“那我就放心了。”太子妃停下腳步,輕輕拍了拍炤寧的肩頭,“這一陣子,幸虧有你。我好多了,你放心吧。”
炤寧笑着行禮,轉身離開。
太子妃回房的時候,覺得炤寧這人挺有意思的,脣角不自覺地上揚。
炤寧每一次過來,都不會逗留多久,看看她的氣色,問問她有什麼不適,有兩次斟酌之後,推薦她一兩種藥材,叮囑她要讓太醫看看是否適用,適用的話再照着太醫開的方子抓藥,慢慢溫補。
除去這些,還給她帶來一些解悶兒的書籍,勸她沒事看看戲,聽聽曲,實在無聊,還可以學着侍弄花草。
炤寧不討厭誰,便會盼着誰過得相對於而言好一些,但是不肯承認。該做的事情一件不落地做,就是不肯用言語表明關心,甚至於,不肯多做逗留。
太子妃笑意更濃,心說你不承認也無妨,我知道你是在關心我就好。
這點點滴滴的關心,讓她被傷得七零八落的心多了絲絲縷縷的溫暖,慢慢的有了笑容,不再食不下咽。
還不算是朋友,便已讓人心裡暖暖的。
太子妃算算日子,佟念柔“病”得時間也不短了,吩咐連翹:“把側妃接回來吧,安置在我近前。”人放在別處,到底不放心,總擔心榮國公那邊出幺蛾子。
之後,她要把佟念柔的身世實言相告。
她手裡需要一把刀,替她去捅榮國公的心窩,這刀是遲鈍還是鋒利都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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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到臘月,周靜珊與顧鴻飛的親事定下來,婚期定在明年春日。
師庭逸傷病大好,由此每日要上大早朝,又因年關將至,事情頗多,皇帝也常喚他到養心殿議事,便不能再時時到江府來看炤寧。他總不能爲了意中人耽擱正事,況且總那樣行事的話,皇帝不責罵他,炤寧就會先一步嫌棄他。
炤寧與他恢復了以前傳字條的習慣,大事小情的用這種方式告知對方。
此外,炤寧與盛華堂聯手開的醉仙樓正式開張。她自是不會露面,明面上,盛華堂和程雅端是醉仙樓的老闆、老闆娘。
韓越霖去過兩次,品嚐那兒做的素齋,後來在江府的暖閣,跟炤寧抱怨道:“菜色的確是無可挑剔,可是,那價錢也太貴了。”
炤寧卻道:“沒去那兒設的棋社、琴社等地方轉轉?”飯前也包括了去別的地方消遣的酒水果饌,不去別處消遣的話,自然覺得不值。
“沒有。不願意跟不熟的人下棋。”韓越霖道,“我想去賭坊,但是夥計不但不帶我去,還白了我一眼,說哪有在酒樓找賭坊的?真想把他踹下樓。”
炤寧笑出聲來,“你要是自報家門,早就帶你去了。賭坊是見不得光的,只有熟人才能進去。”
韓越霖撇撇嘴,“下次我再去吃素齋,得給我免賬。你們要賺錢,多少達官顯宦商賈名士排隊等着,我可不犯那種傻。”
“好,我請你。”
韓越霖這才笑了。他平時出手闊綽,但從來不肯爲了一餐飯花費太多,那會讓他覺得自己是冤大頭。
這時候,虎頭虎腦的吉祥翹着尾巴跑進來,徑自到了炤寧腳下,立起身形,前爪搭着她的棉裙。
韓越霖訝然,“這才幾天沒看見,就長大了一圈兒,更肥了。”
“嗯。”炤寧把吉祥抱起來,“我們吉祥能吃能睡還能折騰,可不就長得快。”
韓越霖對貓貓狗狗不煩,也不喜歡,所以吉祥對他也是這態度,從來不去搭理他。這會兒懶趴趴地伏在炤寧膝上,要睡覺。
韓越霖瞧着它爪子上的灰塵在炤寧的衣服上留下了印子,很是不以爲然,“這也太慣着它了,一天得換多少回衣服?別叫吉祥了,叫敗家算了。”
“我們敗得起,管得着麼?”炤寧全不在意他的揶揄,用手指撣了撣衣服上的灰塵,“東宮那邊,我聽說佟念柔回去了,太子病情也有所好轉,還見了榮國公兩次。”
“沒錯。”韓越霖頷首道,“見是見了,第一次太子痛斥了榮國公一番,話說的極重,第二次不知道榮國公說了什麼,太子留了他有一個時辰。”
炤寧嘆息一聲,“這樣看來,太子和佟府,會一如既往。並且,榮國公一定是拋出了讓太子動心並且完全認可的好處。”
“這是多正常的事,你嘆什麼氣呢?”韓越霖說出自己的想法,“太子因爲那些事消沉一陣是免不了的,可爲着地位前景會振作起來也是必然。他痛恨厭惡榮國公與否,都會讓他更加不遺餘力地利用佟家——換了我是他,就會這麼想這麼做。”
“是這麼回事。只是,太子妃呢?”夫君、親人都以最大的利益行事,太子妃便成了被忽略的存在。有些男人的無情冷酷無恥,是沒有底線可言的。
“你還有閒心管別人?”韓越霖又氣又笑的,“榮國公現在過於狼狽,你又曾介入此事,他和兩個兒子說不定已經在佈局索你性命。你還想再來一個難熬的三年麼?”
“他是有兩個兒子幫襯,可他那兩個女兒也不是省油的燈,少不得壞他的事。”炤寧笑道,“不過你說的對,我們是該着手準備一番,再不能打沒有把握的仗。”她站起身來,抱着吉祥往外走,“你跟我一起去趟筱園。”
韓越霖隨她往外走,問道:“去那兒做什麼?”
“帶你一起去看爹爹留給我的那筆寶藏。”炤寧籲出一口氣,“遲早要用到,那就不如早一些。”
韓越霖卻躊躇起來,“我陪你去?合適麼?”
“你和徐叔、予莫可以,別人不行。”炤寧轉頭看着他,因爲事關父親,神色鄭重而哀傷,“爹爹最信任的是你們。”
韓越霖擡手拍拍她的額頭,“知道了,高興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