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到了皇帝面前,當即跪倒在地,“父皇……”
皇帝乍一看到她,便清楚是太子命人明目張膽行兇,心頭又驚又怒。可他心頭情緒越惡劣,面上越是平靜,和聲道:“傷口可曾包紮了?”
太子妃回道:“回父皇的話,來之前已大略包紮過了。”又很是侷促不安地道,“原本不該這般狼狽的前來,可是,兒臣實在是嚇壞了……請父皇降罪。”
“情有可原,沒事。”皇帝命崔鑫給她搬了一把椅子,“先坐下。”
“是。”
崔鑫細心地端給太子妃一杯熱茶,隨後才躬身退下,去找景林。
太子妃養尊處優這些年,磕碰到的時候都特別少,這般嚴重的傷勢絕對是首次。她的手有些發抖,額頭上的虛汗不斷,喝了兩口茶,才勉強鎮定下來。
皇帝這才道:“是怎麼回事?與朕細說由來。”
太子妃深吸了一口氣,定了定神,娓娓道來:“下午,兒臣陪着母后一起抄寫佛經,申時左右告退。回房之後,繼續抄寫經文。大抵一刻鐘之前,有三名黑衣人強行闖入院中。
“兒臣住處周圍,有人暗中觀望着,發現黑衣人之後,便一面迎擊試圖擒拿,一面揚聲告知兒臣儘快尋找躲避之處。
“只是,那三名黑衣人身懷絕技,又是忽然現身,阻攔他們的人不多,其中一個又是決意取兒臣性命,不顧一切地衝進了室內。
“若非一名金吾衛反應敏捷,全力追趕着那人進到室內,與兒臣身邊的下人拼死保護,兒臣輕則被人擄走,重則命喪刀下,不可能只受這一點點輕傷。
“隨後,趕至的侍衛越來越多,那三名黑衣人無心戀戰,抽身逃走了。”
皇帝聽完,斂目沉思。
選擇這個時間派人行暗殺之事,看起來是沒腦子,其實卻是聰明之舉——日夜交替之際,是侍衛精神較爲鬆懈、防守較爲疏鬆的時候。
皇帝只有一點不明白,“太子沒再去見你麼?”換句話說,太子真想要太子妃的命的話,他自己出手就可以,輕輕鬆鬆地就能把太子妃殺了。
太子妃站起身來,侷促不安地道:“兒臣不敢再見太子,每次他要相見,兒臣都請母后做主,將他擋在門外。”
皇帝微微頷首,這就難怪了。對眼前這個兒媳婦,他還是瞭解一些的,她要是跟誰作對,一言一行都恨不得把人氣死——她在他和皇后面前纔會流露恐懼,在太子面前怕是正相反的態度。終歸是任性不懂事的性子,不爲此,他也不會一直看不上她。
皇帝在心裡嘆了口氣,見她身形微微發抖,額頭上的虛汗更多了,想了想,吩咐道:“朕這就給你傳太醫過來,仔細包紮傷口。你去偏殿歇息一會兒,朕自會爲你妥善安排。又或者——”他給了她另一個選擇,“你可以先行回京。”
“懇請父皇讓兒臣留下來吧。”太子妃屈膝行禮,“太子既然有心除掉兒臣,那麼,兒臣身在何處,怕是都不得安生。唯有父皇庇護,兒臣才能心安。”
意思很明顯,要是你都保護不了我了,那我去哪兒還不都是一條死路?
皇帝聞言竟是一笑,“那好,你只管留下來。別怕。”
“是。”太子妃行禮退下,去了偏殿。
過了一陣子,景林和善於醫治外傷的秦太醫先後腳過來了。
皇帝此時已完全冷靜下來,先吩咐太醫:“給太子妃包紮的時候,看一看她的傷勢是否爲外人傷及。”
秦太醫面色微變,恭聲稱是而去。
景林心生笑意,面上卻是不解:“皇上的意思是——”
“防人之心不可無。”皇帝如實道。太子與太子妃的夫妻情分怕是早已蕩然無存,太子妃今日若是先一步聽說景林受傷,當機立斷做出點兒文章來誣陷太子也未可知。如今對於他來說,就沒有太子與太子妃做不出的糊塗事。
要知道,景林出事之後,不能夠及時稟明——景林要先查找防衛的疏漏之處,再做出相應的安排,確定短時間內不會再出亂子,纔會前來稟明。若是相反,剛有個風吹草動就來擾亂他的心緒,那隻能證明他用的是個廢物。
景林聽了,第一反應是:“臣與手下的傷勢還未包紮,等會兒也請秦太醫仔細驗看一番。”
皇帝瞪了他一眼,“有你什麼事?少惹我生氣!”隨後視線瞥過景林肩頭破損的衣衫、刺目的血跡,又是蹙眉,“混賬東西,也不先包紮好再來,你這叫殿前失儀!”
景林笑道:“再記下幾十廷杖?”
“不用。你賬上得有幾百廷杖了,我要想收拾你,稍稍算算舊賬就行。”皇帝沒好氣地擺一擺手,“別跟我扯那些,說說怎麼回事。”
“臣也說不清楚。”景林道,“大抵是平日結下了仇家而不自知。要取臣性命的幾個人,有幾個喬裝成了侍衛,另有幾人忽然從密道里到了地面,他們忽然發難的時候,臣的確始料不及,這才弄得這般狼狽。”頓了頓,又道,“幸好,他們只是要取臣的性命,其他人並無傷亡。”
能讓景林受傷的人,身手可想而知——這一點,太子妃沒有撒謊。
仇家,景林的仇家,能有誰?怎樣的人才能讓人手衝到御前行兇?
這件事的起因,是不是景林曾經陪着炤寧走遍大江南北?是不是因爲景林見過那些刺殺炤寧的人的緣故?
可是,太子怎麼會選在這時候才與景林計較呢?
皇帝疑惑地看住景林,“別人想要你的命,你便是不能確定,心裡也總該有個隱約的猜測吧?”頓了頓,語氣篤定地道,“你一定有事瞞着朕。”
景林拱手行禮,“臣並非有意隱瞞,只是因爲不能確定,便不敢直言。”
“嗯,這我清楚。已到此時,你但說無妨。”
景林道:“皇上應該還記得來行宮之前,御書房失竊一事。那個人,臣總覺得眼熟,應該是陪同燕王妃在外遊歷期間曾遇到過——臣曾數次稟明,有一段時間,燕王妃屢次被人追殺,更有兩次受了重傷。”
皇帝頷首,“是,你說過,我記得。”
景林繼續解釋:“只是,燕王妃並沒見過那個人,她若是見過,憑她的腦力,當即就能確定。臣自認沒有燕王妃絕佳的記憶,而且人有相似,權衡之後,便不曾與皇上提及。”
皇帝無聲地嘆息一聲,“那個人,不知幾時才能抓到,他盜取的那些奏摺,有幾份是封疆大吏直接送到朕手裡,都沒來得及看,便已沒了蹤跡。”那件事之後,他只得命人傳旨給相關的幾名官員,讓他們再將之前的摺子書寫一遍送至京城,扯了一個御書房失火、摺子不慎燒掉的謊,不然的話,實在是丟人。
景林委婉地道:“太子對那賊人亦是大爲光火,私底下命人幫助錦衣衛與各地官差緝拿。”
皇帝冷笑一聲。
這時候,秦太醫來回話,恭聲稟道:“回皇上,太子妃的傷勢不輕,確是外人傷及,看情形,該是太子妃擡手護頭時被劃傷的。”
皇帝頷首。若是隻做表面文章,犯不着拼着頭部受傷的兇險,於很多女子而言,容顏只比性命的分量稍輕一些。
可這種結果,只能讓他更加惱火。他當然情願是太子妃想陷害太子纔來這麼一出——不管怎樣,他心裡都存着一絲希冀,希望太子還有救。
皇帝運了會兒氣,轉而對景林道:“不說那些了。等會兒你去太子妃的住處看看,加派人手在明處把守,自己也要更加當心。趕緊去包紮好傷口,太子妃那邊事情的原委,你找個知情的手下來回話便可。”
“是。”景林又道,“皇上這裡,今日起人手加倍。”
“嗯,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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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口包紮好之後,太子妃高一腳低一腳地回了住處。
她差點兒就死了,這樣的經歷,這輩子只有這一次。
平日裡經常覺得活膩了,可這並不代表她不怕死——她害怕自己稀裡糊塗地死掉,尤其害怕死在太子手裡。
而今日的事,她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行刺之人身懷絕技的確是實情,抵擋的大內侍衛、雙玉、雙晴合力,都不能將他傷及分毫,他其實是有機會把她一刀殺掉的,甚至於,能給予侍衛、雙玉、雙晴重創。
可是沒有,她還活着,並且只受了點兒輕傷。
難道是隻想將她擄走?可在當時的情形之下,殺人容易,擄走是絕無可能的。
她都看得出,他會看不出?怎麼想怎麼覺得在情理上說不通。
或者,只是虛張聲勢,讓她真正的爲之恐懼?——想要她死,很容易,日後全看她是否願意自尋死路。
只是,這些她不能如實告訴皇帝,沒必要。
回到住處,她身形完全虛脫髮軟,坐在羅漢牀上,一動都不想動。
雙玉忙着去抓藥、煎藥,雙晴走進門來稟道:“景大人來了。他奉皇上之命前來看看環境,如此纔好佈置人手,此刻要見見您。”
“嗯。”太子妃強打起精神,挺直脊背端坐,“請。”
景林走進門來,竟是深施一禮,語氣歉然:“殿下飽受驚嚇,實在是下官辦事不力,還望殿下恕罪。”他與炤寧相處時,總是沒個好脾氣,但是對於尋常女子,都會禮數週全——生氣是耗費力氣的事兒,他纔不會把力氣浪費在別人身上。
“這是哪裡話。”太子妃有氣無力地道,“景大人客氣了,請坐。”
景林落座,見只有一人服侍在室內,直言道:“是殿下的心腹?”
“是。”太子妃道,“算是通過燕王妃尋到的得力之人。”他們兩個要想拉近關係,只有提及炤寧。
“那就行。我有話就直說了,殿下聽完之後便是降罪,臣也無話可說。”
太子妃奇道:“這話因何而起?大人請直言相告。”
景林歉然一笑,“今日臣遇刺是真,殿下遇刺則是一齣戲。”
太子妃想到之前說不通的那些細節,忽然間茅塞頓開,一時間來了精神,“你是說,來行刺的是你的人?”又喃喃嘆息,“天……我就說,身手那麼好,卻沒傷及雙玉、雙晴,只讓我掛了點兒彩……”她看向雙晴,很是慶幸的樣子。
雙晴不由也鬆了一口氣,對太子妃這般的流露很是感激。太子妃看出來的端倪,她如何看不出。之前一直是沮喪並且憂心忡忡的——若是行刺之人都是那般精絕的身手,她真的不能保護太子妃安然無恙。
“只是,我不明白,”太子妃困惑地道,“你怎麼能讓我與你一同出事呢?”
景林咳了一聲,到底是覺得有些不安——膽子小一點兒的人,被嚇出病來都未可知,“這些是事先安排好的,不論是殿下還是我出事,另一方都會有人做這樣一齣戲。這種事,若是事先告知殿下,很難做到滴水不漏——皇上若是生疑,殿下日後的處境只有更加危險。”
他要的是皇帝親口發話確保太子妃的安危,事情在明面上進行的話,他才能擔保萬無一失,若是隻讓人在暗中觀望,只有一半的把握。
“明白了。”太子妃這才由衷地笑了,“事情做到這地步,皇上也還是疑心的。方纔秦太醫仔仔細細地查看了我的傷勢,想來是懷疑我自己做的手腳。”
“的確。眼下皇上疑心全消,命臣加派人手保護殿下。”
“嗯,這事情划算得很。”知道只是虛驚一場,太子妃完全放鬆下來,轉而問道,“那個人是你的手下麼?你的手下,身手都是那樣好麼?——雙玉、雙晴的身手,並不輸東宮頂尖的侍衛。”
景林笑了笑,“身手那樣好的人,做臣的手下不是太屈才了麼?”
太子妃差點兒就脫口稱是,之後腦海忽然靈光一閃,笑道:“我知道了,是不是金——”金吾衛指揮僉事,江予莫——她沒把話說完。算來算去,京城裡武功高絕之人,她所知的不過燕王、韓越霖、江予莫、蕭錯幾個人而已,眼下另外幾個身在京城,江予莫卻近在眼前。
景林微一頷首,“改日他會親自前來賠罪。”
“不用。”太子妃道,“他自己何嘗沒擔負着風險。”
太子妃自然清楚,景林是看出她打心底理解此事,纔會和盤托出,不然的話,沒閒情爲她解惑。在這樣的男子心裡,除去看重的人,慣於冷酷行事。
誰又不是如此呢?
況且,說到底,她對於他們而言,是意料之外的負擔。他們要給炤寧交代的話,就要盡心竭力地照顧,可是那樣一來,他們便要分散精力,甚至會因爲顧及她而耽誤手裡的要事。這樣做其實最妥當,一勞永逸。太子再怎麼樣,也不敢叫人明目張膽地來取她性命,便是派了人手來,也不可能順風順水地越過守在外面的人挾持於她。
該說的已經說完,景林起身道辭:“殿下之前提及的那件事,過兩日我看看情形,可以的話,再來如實相告。”
“好。”太子妃站起身來,“有勞大人。”頓了頓,又補一句,“這件事,別讓燕王妃知情。本就無事,何必讓她跟着擔心。”她將母親託付給了炤寧,炤寧的日子其實並不輕鬆,沒必要知道這一出虛張聲勢的戲。
“是。多謝殿下。”景林拱一拱手,轉身離開,心裡愈發覺得,炤寧確實沒交錯這個朋友。
炤寧知道這件事之後,能夠理解,但少不得罵他是個瘋子——朋友與朋友,她只對受到傷害的關情;男人與女人之間,她只對勢弱的女子關情。
雖然彼此早就習慣相互揶揄挖苦的情形,但在這時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隻小豹子,炸毛是一定的,判斷出他們處境有隱患也是一定的。
她擔心別人,他管不着,但是不讓她擔心自己,卻是他說了算。原本他是想,命人隨時截下太子妃寫給炤寧的信,若是查到她提及此事便將信件扣下,到時再明確告訴她不能提——不相熟的人,他不需講究手段難看與否,但她先一步想到了,再好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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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剎海。
書房明亮的燈光影裡,師庭逸與炤寧並肩站在案前,一起看着眼前的行宮地形圖。
避暑行宮在京城西南方,地域上歸燕京所轄,建成之前,只是風景優美而名不見經傳的小村落;建成迄今十來年,周邊人口陸續增多了一些。但皇帝並不是每年都會定期前去避暑,是以,至今都未在當地設立官府。
行宮往北是漠北,往南是天津,其餘地帶又與大同府蔚縣及兩個沿海州府相鄰。
炤寧觀看片刻,擡手指向蔚縣,“這裡是不是大同林總兵的轄區?”
師庭逸頷首,“沒錯。”
炤寧點了點頭,再度審視。別的地方,不是他曾征戰殺伐之地,便是兵力完全在他掌握之中。“只有蔚縣,可能成爲禍起的源頭或是跳板。”
“對。”師庭逸讓她看行宮的地形,“這裡的地勢依山傍水,最宜防守、佈陣。事態自然是應該當即遏止,不費一分一毫兵力;若是萬一不能如願,也能短兵相接、出奇制勝。”
炤寧最希望的當然是第一個可能。
父親是名將,私心裡卻是最不願兵戈相見之人。
罪該萬死的是不肯消停度日、挑起戰事的人,因爲一句軍令如山便要跟着搖旗吶喊拼上性命的熱血兒郎多數是無罪的,而因爲戰事起而受殃及的百姓最是無辜。
可是,如果站在他的角度,如果以一個完全可以將太子取而代之的冷酷王爺的眼光來看待此事,第二種選擇於他更有利——
太子不管做出怎樣的文章,皇帝心裡都跟明鏡似的——太子在造他的反。事態鬧得越大,太子倒得越快,師庭逸上位所需時間便越短。
而太子若是一擊不成,尋機再來這麼一出,地方又不在師庭逸所能控制的範圍內的話……還是少不了勞民傷財、平添傷亡的局面。
而且他剛纔說的“應該當即遏止”,那麼,他到底是怎麼籌備的呢?
炤寧遲疑地看向他。她想直言詢問,但是很清楚,只要一兩個字沒拿捏好分寸,就會踩到他的底線,但是沒法子,她這些年都沒學會跟他說話時用腦子,通常是用腦子的時候就不說話了。
“我是這麼想的,你聽我慢慢說……”她垂了眼瞼,逼迫自己集中精力,暫時把他當成陌生人甚至對手來面對,如此才能保持警惕、掌握分寸。
師庭逸卻是笑着捧住她的臉,讓她看着自己,“明白我爲何不願讓你知曉太子之事了麼?”
“嗯……”他一說話,反倒讓炤寧的腦筋打結了。這一日,她費盡心力權衡的很重要的事情不少了,到這會兒已經有些精力不濟,她甚至想先暫時放下這件事,先去睡一覺,“不知道。但是,太子的事情和現在說的這件事,不是兩回事麼?”
“只要你知情,便可推斷出一些事,便會擔心我行差踏錯,耗費的心力興許比我還要多。”師庭逸柔聲道。他最怕的是讓她再度心寒、失望,而她最怕的也是這件事,或許比他更怕。
“也不能這麼說,”炤寧苦惱地看着他,繼而很是沮喪地道,“我腦子這會兒鏽住了,你不能趁人之危,先讓我睡一覺再說這件事。”
“說好了,來這兒是讓你聽聽我的打算。”師庭逸安撫地吻了吻她的脣,“先聽我說。”
“嗯,好啊。”反正她是除了說想睡覺也沒別的詞兒了。
師庭逸右臂攬住她身形,左手食指劃過大同、蔚縣,柔聲道:“林總兵若是在大同境內擾亂民心,都不需相鄰各地的兵力可及時將之圍攻剿滅,大同副總兵便會一面上奏父皇,一面先斬後奏。這個人在外任職已久,是我的親信,今年開春兒的時候,大伯父幫忙安排到大同的。”
“哦。”炤寧點頭,抿脣微笑。
“可這種事情,並非萬無一失。林總兵之所以被釘在那兒這麼多年,是因爲能力不濟——轄區內的草寇近幾年一直不能斬草除根。”師庭逸繼續耐心地對她道,“現在我們不知道太子到底打的什麼主意,如果他是想利用大同境內的草寇,讓林總兵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草寇流竄至避暑的行宮附近,那就不是副總兵能夠及時獲悉並且阻止的了——官大一級壓死人,副總兵只是聽起來冠冕堂皇,鮮少有人能在那個位置做出名堂名留史書。殺一個人容易,□□難,這個你該明白。”
“嗯,明白。”炤寧又點了點頭,笑意更濃。
師庭逸側目看着她,感覺她此刻像個特別特別乖的孩子,而且打心底喜滋滋的。是那麼可愛。真想好好兒地抱到懷裡,狠狠地親幾下。可是不行,正事要緊。
他迅速斂起這份遐思,認真說起自己的打算:“如果這個猜測成真,便好辦了,權當是閒來無事剿滅草寇。結果興許牽扯不到太子頭上,但是讓予莫開開眼界、練練手也非壞事,並且能順勢將林總兵革職查辦。即便是草寇分外驍悍,也無妨。你看這一路的地形,我和蕭錯目前是這樣的打算……”
炤寧聽到這兒的時候,走神了。她已經猜到了他的全盤計劃。而且排兵佈陣這回事,她根本就沒有他的天賦,涉及這些的時候,只是爲着在小範圍內保全自己、反擊突襲的死士。
她已不需聽過程,因爲完全信任他。她需要等的,是他之後的安排。
“……至於太子,根本不需要用這件事做文章扳倒他。”師庭逸說起此事關鍵,“父皇心裡自有論斷,他便是有心廢掉太子,也不會用這種理由。”
炤寧立刻擡手拍了拍自己的頭。可不是麼?她怎麼就忘了這一點?皇帝可以接受讓他寒心至極的事情,但是絕不會公之於衆。不要說太子了,便是之前的慶國公、榮國公倒臺,只因着他們是外戚,皇帝都不曾將他們有損皇家顏面的事公之於衆。
她就不該在今晚跟他討論這件事,因爲心緒紊亂之後,鑽進了牛角尖都不自知。
她因爲自己把最重要的一個環節忽略而尷尬窘迫起來,臉色微紅卻不自覺。
師庭逸留意到了她習慣性的小舉動,也留意到了她臉色的微微變化,到底沒忍住,手掌撫上她面頰,拇指摩挲着她的脣角,卻沒中斷話題:“四處張貼畫像緝拿的祝江、慶國公曾經的貪污、榮國公以前可輕可重的過失、林總兵遲早要犯的錯,日後都可以舊事重提,讓太子無從撇清干係。眼下,只等着祝江落網,若是他祝江自盡或是消失,也無妨,大內失竊的奏摺可以找到——哪一封奏摺到時都不需作假,父皇便會有意無意地尋找端倪,還是能讓太子再無翻身之地。”
炤寧嗯了一聲,面頰因着他手掌的溫熱,似是燒得更厲害了。
“岳父的每字每句,我都記得。”師庭逸凝視着她,眼神堅定。
“我剛纔是在想,如果太子一擊不成再來一次,那樣的話,總歸是免不了勞民傷財,還不如這一次就跟他清算。”炤寧如實說完想法,不服氣的鼓了鼓腮幫,“你沒讓我說。”
師庭逸牽了牽脣,“那你跟我說說,我該怎麼回答你?不論我怎麼回答,都不妥吧?”
滿口答應,她興許會以爲他根本就是這麼打算的。
不答應的話,她興許就會以爲他全忘了岳父的教誨,不在乎事態惡化。
師庭逸仍是摩挲着她的脣角,“真是奇了。你跟別人說話,總是幾句話就能說得清楚明白,跟我就不行。”
“是啊,這是怎麼回事呢?”炤寧比他還犯愁,“從小就這樣,生氣或是怕你生氣的時候,就不知道怎麼說話了。”
“沒事,慢慢來。”師庭逸將她擁到懷裡,親吻細碎地落到她臉上,“我們不是說好了麼,凡事商量着來。往後就這樣,你或我說完原委,另一個要做的是耐心地聽完。”
“好啊。”炤寧環住他身形,“我剛剛不是不信你,真的,只是鑽進牛角尖去了。”
“看出來了。”他一下一下地啄着她的紅脣,“江寶兒傻起來的時候,要人命。”可愛的要人命。
他還是第一次用溫溫柔柔、一本正經的語氣說她傻,這會兒她不願意戴那頂帽子,“你才……”言語剛開了個頭,便被他用親吻湮沒再脣齒間。
親吻,越來越炙熱;氣息,越來越灼熱。
她知道這意味着什麼,低喘着問他:“你……想開了?”早間還一副死活不肯碰她的樣子,這會兒就不忍了,唱哪出呢?她腹誹着。
“早間是誰說的要幫我?”他笑着打橫抱起她,走向書房裡間。
“啊?”炤寧垮了臉,“你……是說着玩兒的吧?‘
師庭逸輕笑出聲,“你這個煞風景的。”
“我討厭這個別院……”她討厭這兒的書房都有裡間,裡間都有牀榻,討厭今日稀裡糊塗地就又把自己埋坑裡去了。
她那麼懶的人,好聽的話張口就來,真讓她賣力氣,那不是要命麼?
“真不想出力的話,就給我閉嘴。”他咬了咬她的耳垂。
“……”炤寧立刻老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