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同世上好女人生當同時,並邂逅相遇結交是一種幸運,所謂:可喜同時能相識。相識就足夠了!
艾椿教授在衣大夫那裡神混一夜,剛回到家,座機鈴聲大作,是衣裳跟來的電話“到家啦?”
“才進門。”
“我擔心你昨晚睡時沒蓋東西,可能着了涼,家裡有感冒沖劑嗎?”
“沒有的事,你不是給我蓋上毯子了嗎?不會着涼的。你的沙發上有瞌睡蟲,以後我如果失眠,還要借重你的沙發。”艾椿調侃着。
“別貧嘴!我看着你晃得很慢,步履軟綿綿的。”衣裳說。
“你們那裡的老嫗們同我們大學裡老嫗們一樣可愛,我怕走快了會引起無所不在的老嫗們的興趣。”
“你還活不活啊?老嫗小嫗怎麼看怎麼說關你啥事?你還是一個男人呢!”
“這回不會給你添麻煩吧?。”
“你怎麼總是小心眼?不就是你在我房間讓我寶貝兒子看到嗎?我兒子雖然不是碩士博士,但他修養好,他從不過問別人的私生活,我從小教育他別對人家的這事那事去尋根問底的,要說中國人醜陋,我以爲最醜陋的是特別的對別人的私生活感興趣。我對來實習的醫生護士們強調,不要問那些未婚先孕的女孩爲什麼同居,爲什麼不避孕。未婚同居不宜,流產不好,這些問題應該在小學中學和大學課堂上解決,而不是在產房裡。”電話裡衣大夫有些不平靜,但是語調很大氣。
“大夫,你這是在給我上課,上得好啊!”這是艾椿教授的心裡話。
“那我再給你這位學生布置一道作業,寫好你在我兒子婚禮上的演講稿。”
“要事先寫上稿嗎?”
“我知道你們教師爺口若懸河,要不要講稿無所謂。”
“不,這是一場不尋常的婚禮,要寫講稿,寫好送你審閱。”
“又是書呆子氣,你這輩子還沒審查夠?誰有資格審你的演講稿?我只是想,讓你控制一下時間,不要興之所至,講個沒完。先前好開大會,我最怕書記什麼人的最後的指示,空話套話垃圾一大堆,連那個把日本鬼子在平型關打的亂竄的林某人都煩文件中一大堆空話。”
“按你的要求辦。”艾教授抒情的說,“不虛此行啊!”
“你們這些酸溜溜文人,到哪裡都愛搖筆桿,真感謝你給我留下的墨寶,兒子說寫得棒,可我沒有你說得這麼好。”
“像你這樣有良心的人,把良心當衣穿,讓人看得見良心的人,真的很可貴!”艾椿是由衷地讚美。這時艾椿的手機響了。
“大教授,別貧嘴了。你手機響了,接你的手機吧!”
放下電話,艾椿教授不由得對衣大夫平添一層敬意,也只有這樣的母親,纔有魄力支持兒子的同性戀。同這樣的女性往來,你不用有什麼心理設防,只是要求你必須胸環坦蕩。艾教授原本擔心誤入“白虎堂”,會引來麻煩的,衣大夫這樣規格的女人房間,可不是要人命的“白虎堂”。
手機聲是柳留梅操弄的:“座機給佔了,跟誰通話了?回家怎不給我電話?昨晚我就沒睡好,我做了個夢。”
“什麼夢?”
“夢到你睡錯了牀。”
“夢從來示反着的。”艾椿額上冒汗。
“你本來挨着我睡的,怎麼你一會又睡到小琴牀上。原來是個夢。”
“小琴老師還好吧?懷孕了嗎,真希望他早點懷上,好奉子成婚。”
“沒有啊。兩口又在鬧彆扭。”
“那是撒胡椒麪。”
“不能老是撒胡椒,吵吵鬧鬧多了不好。”柳留梅嘆口氣,“昨夜你不是陪韓瀚主席了嗎?他的病好些嗎?”
“他的病好多了,能回家抱自己的小**了。”艾教授搪塞着。
“他也有小**?”
“如今當主席的有幾個不風流倜儻?不想要**也不行。”艾椿說,“不過,他現在抱的小**是他養的叭兒狗,是苟經理送我的,我又給了老韓,很討人喜歡的一位有人情味的狗。”
柳留梅在電話那頭笑了起來:“狗還用‘位’啊?”她收了線。
一切復歸於平靜。
艾椿又爲自己的謊話臉紅了一回。
艾教授想起老友苟經理遭人暗算的事。自從去柳留梅那個城市開店後,艾教授幾乎同老友們斷了往來,他一方面不想讓他們說堂堂一位教授去外地開小店,主要的是他想靜靜的同柳留梅在同一個城市安靜下來。再好的朋友之間一不往來,音訊隔斷,就真的相忘於江湖。
艾教授決定登門去看望遭人暗算的苟經理,這位滿天飛的充滿活力的很要強的人,假如受傷到不能行動,生活方式聚變,還能心平氣和的生活麼?
讓艾教授驚喜的是,苟經理的遭遇是由他的原配簡夫人讓轉達的,這說明她心裡依然有着曾經的丈夫。當初兩人離婚並非感情破裂,簡夫人只是不願丈夫放棄鐵飯碗去風裡浪裡打拼,她寧願過平靜安穩的日子,道不同不相爲謀,加上兩人性格違異,還都要面子,一不小心說出了“離婚去!”此話一出口,誰也不願收回。後來小簡下崗,不得不爲謀生弄地攤生意,方知苟在商場打拼的不容易。兩人各奔東西后,都沒有再婚,只是傳說彼此都有不爲人知的感情生活。
在中國,孤男寡女的感情生活,即使沒有也總有人給編排的有頭有尾,中國的民間故事特別的多,同這個民族的特別好事有關。
艾教授不想事先通知苟經理,他讓女婿開車送去,敲響了苟經理的門。
艾教授以爲走錯了門,開門的竟是給沈園看書店的小簡。“艾教授,您好!請進!”
苟經理躺在牀上,正在看一本星空圖。見老友來訪,分外高興,熱烈的握着艾教授的手,艾椿感到那握力已不像先前有力。苟經理讓小簡抱一牀被墊在他的背後,靠穩當後說“教授,聽說你們已經認識,這孩子是我的女兒,她媽一定讓他來照應我,好在我這裡沒有太多的事,不影響他準備考研。”
艾教授只是不斷的點頭,他的大腦在高速的分析和歸類,小簡一定是苟經理原夫人簡領養的女孩。
小簡倒好茶,對艾椿說:“艾老師,我正想要請教你,考研時有篇作文,挺佔分的,我寫了幾篇習作,想請您批改。”
“你老爸寫得一手好文章,近水樓臺麼。”艾教授說。
“我怎能同你比?再說,受傷後,看書看報都累。教授,我這閨女挺有靈氣的,拜託你了,你就收她這位弟子吧,考上了研,就業怕要好得多。”苟經理的語氣中滿是對小簡的疼愛,病傷中的人,都有濃濃的慈悲心懷。
小簡帶上門,就去另一個房間看書了。
艾教授打量着苟經理的房間,裡面有一大一小的兩張牀,苟經理躺在大牀上。小牀上的牀單是土布印花的,這種花樣土布,艾教授是十分熟悉的,他在農村的母親就能製作這種印花牀單。枕邊一本《聖經》,一本星空圖,一本《心理諮詢》。牀的一側則是古今中外的一些書籍。牀的對面是個書架,放滿了書,書架上有把京胡。艾教授心想,苟經理養病中同樂器爲伍,倒是好的。記得他對京劇很愛好。
“一直以爲你還在南方,這幾年我們真是相忘於江湖了。”苟經理點燃了一支菸,“我們差一點陰陽阻隔,我在醫院昏迷了近一個星期。你去南方後,我也就離開了這個城市,主要是想避開黑社會,結果還是沒有避開,中國的市場競爭殘酷,實際上是場你死我活的戰爭。兇手是落網了,後臺也不難搞清楚。”
“你起訴了吧?”
“沒有!檢察機關已經介入,我也不想請律師打官司,原本是商請你女婿代理我打官司的,後來決定不起訴了。兩個兇手都是個誤入岐途的打工仔,都很年輕,近乎文盲,我不想起訴他們。鄧大人生前說過,他的失誤是沒有抓好教育,可這不是一般的失誤啊!改革開放同全民的文化素質息息相關,奪取政權的暴力革命時期,對人的文化素質似乎還不那麼重要,改革開放時代,全民教育就顯得格外重要。中國農村那麼多的青少年是文盲半文盲,他們又窮又沒有錢,進了城市**又那麼多那麼大,不讓他們犯罪都不行。他們進了監獄,那裡實際上又是個染缸,弄不好出來以後更黑。”苟經理猛吸一口煙,“要按我的意見,我希望把兇手送到學校去,那一定比送到監獄的效果好。他們上學的費用由我承包。”苟經理語氣裡雖有一點調侃,但卻是認真的。
“現在的學校也並不神聖,,以前強調學校培養接班人,現在的中小學是培養能死記硬背的能考試的人才,進了大學還是要死記硬背,但沒有了高考壓力,可以談情說愛。可是教育行政衙門自我感覺良好,不能下決心改革,長此以往,學校怕也是個另類染缸,弄不好監獄和學校都在染黑青少年。”
“學校還總歸是學校吧,我已經立好遺囑,我死以後,大部分資產捐出辦教育,以前沒想到立遺囑,這次生死劫,感到生命太脆弱,我已告訴你女婿,幫我立個遺囑。”苟經理語有先前少有的傷感。
“老兄沒必要如此傷懷,你應該學一點《荒誕學》,生活中荒誕處處,我們的生活觀也要帶點荒誕:一邊傷懷,一邊大笑。”
“你說的也是吧!不過遺囑還是要立的。”
艾教授望着苟經理的牀邊的一迭書,他原是個書癡,下海後時常抱怨沒時間看書。“你要什麼書,我給你找來。”
“盧梭的《懺悔錄》我想再讀一遍,過去我很佩服作者的膽氣,這次死裡逃生後,我開始懷疑這世上有沒有100%的懺悔記錄。”苟經理點上那支沒吸完的菸捲,“我倒是想寫我的懺悔錄。”
“這世上人人要是都像你要寫懺悔錄,世道就大變啦。”艾教授說。
“教授,我現在就各給你口述一件我不能不懺悔的事。”
正在這時,座機鈴響:“老闆,我的錢包讓偷了,你讓姑娘給我送些錢來,我在超市門口等她。”
“好的!你去驢肉店裡買一斤滷好的驢肉,再在超市買一斤狗肉,買兩條斤把重的鮮鯽魚,買份酸菜。新鮮蔬菜不能少。來好朋友了,你同姑娘回來時打的,快些!”苟經理放下電話,笑着說,“保姆來的電話,她菜燒得好,話也多,肚子裡故事也多,人也實在,這是我有生以來遇到的最滿意的保姆。”
苟經理把女兒叫來,讓她帶錢去接保姆。
艾教授知道苟經理這麼誇保姆,是隱含着對紫蛾的某種不滿,這種時候也不宜挑起紫蛾的話題,便笑了起來:“人家都在嘲笑廣州公安局長,因爲他說廣州市是治安最好的城市,誰不知道廣州是風險之地。當然,同伊拉克的巴格達和巴勒斯坦的城市相比,廣州卻是治安最好的城市。”
“等會她回來,你要見了也會喜歡她的。”苟經理語帶感慨,“在我很困難的時候,除了有個好保姆,還有女兒隨待身邊,我很知足了。這人生如同經商,有時你挖空心思想賺錢,反而虧的一塌糊塗。就說我那兒子,我們夫妻離異後,我一直把兒子帶在身邊,心都在他身上,可結果呢?他倒同非親非故的女人不離不棄。女兒,是我妻子領養的孤兒,那時我們還沒有孩子,我從心裡不是很贊成她領養,我們分手時,她主動地要了女兒,後來小簡得了小兒麻痹症,我也沒時間多過問,只是在他上大學時,我經濟上有些支持。沒想到這個非我血統的女兒,在我困難的時候不離不棄我,給我精神上極大的安慰。”
“這大概也是所謂堤內損失堤外補吧!”艾教授想起樣板戲中的一句臺詞。
“老艾,我是真的想寫懺悔錄,這輩子自己做的見不得人的缺德事,不寫出來憋在心裡難受。要說我是強姦犯,你不信,但要是那個女孩告我呢?當然他沒有告。你記得吧,我公司有個女秘書,說不上很漂亮,但卻是個好女子。我同她的第一次關係是在我酒後發生的,她內心其實是很不願意的,這不是強姦是什麼?事後,我是答應娶她的,當然以後我們就不斷有那種關係。那時候如果一鼓作氣的同她去領結婚證,也就沒有後來的故事。沒領證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同居半年後,她懷孕了,她說她不敢要這個孩子,原因是她極爲傳統的父母接受不了,她父母的年齡比我還小几歲。因爲生意忙,我實在沒有時間陪伴她,她總說我沒有全心全意地愛她。後來她告訴我有個男孩在追她,男孩對她很誠心,我沒當回事,姑且聽之吧。”苟經理喝了口水。
艾教授一聽未免驚憟,裡面有他的影子在。
“直到她告訴我,她又懷孕了,孩子是那個很喜歡她的男孩的,我才知道事情遠比我想象的嚴重。更爲嚴重的是我的非人性,我一定要她把孩子打掉,這已不是一般意義上的流產,而是在摧殘生命!假如我當時能比較冷靜的離開她,把空間讓給那小生命的父親,讓孩子生下,這樣的結局無疑是人性化的。可是我的人性的缺失,改變了這個結局,阻止了一對少男少女的結合。這裡我有兩宗罪:一是拆散少男少女的姻緣罪,二是傷害了一個生命,損傷了另一個鮮活的生命,少女的流產,是健康的殺手啊,我不啻是個殺人犯。”
許多男女故事是相同的,艾教授想,自己不也是個殺人犯?
“每當夜深人靜時,這宗罪常常一口一口的齜咬我的心。後來這個女孩雖然考取了研究生,由碩士到博士。但她在生理上心理上都留下了難以修復的濃重的傷痕。”這正是:
當年不允嫁東風,無端卻被西風誤!
艾椿想起追求柳留梅的美術教師琅,琅甚至希望得到他的支持,現在看來柳留梅如同琅能結合,她的命運之舟早已停泊在平靜的港灣,不會像現在萍蹤浪跡,湖海飄蕩,自己不也是西風族類?
“所以,老艾,回憶我五十五歲的歲月,傷害人的事還不止這一件,我先前想過要把他寫出來。但我的一位摯友不同意我寫出來,說這世上人誰能沒有擦不盡的屎?你何苦沒事找事呢?這次受傷以後,堅定了我寫懺悔錄的決心。我有時想,這人間的報應還是有的,我現在這樣就是報應,我並不因傷殘痛苦而怨恨,反倒有償還債務的輕鬆。有時候我甚至想,有些少量的不太壞的壞事在身上也好,以後一旦你受到挫折,你會想到是還債,心裡也就平衡了。”
“清代才子紀均有兩句自勉聯:過如秋草芟難盡,學如春水積不高。誰都不斷有過失,可我國國民性中有根深蒂固的諱疾忌醫。”艾教授說。
“這種國民劣根性也帶進了黨派中,都愛把自己的一黨一派說成正確的完美的,可以說,沒有一個黨派歷史上沒有污點,敢於承認自身污點的黨派纔是有生命力的,否則一定垮臺完事,這樣的黨派如果成了執政的黨派,非禍國殃民不可。我無力去批評某黨某派,但我個人可以揭自己的短。”
艾教授對苟經理的這種觀點不免一驚,他覺得苟經理這種想法,是人性的昇華。如果世上的人都能這麼想,人類是有希望的。可是現在許多人**不如,貪得無厭,黨性泯滅,良知不存,悔意全無。自覺活夠了的賢者季羨林老人說,世上大多數人活得沒有意義,許多富人爲富不仁,許多窮人爲生計終日勞累,無暇顧及活着的意義。只有少數精英在考慮爲國爲民。
“你基本上是屬於精英。”艾椿把季羨林老人的觀點介紹給苟經理,“我不如你!你是值得敬畏的。”
苟經理笑了起來:“何以說到敬畏上?”
“康德有句名言:世上兩種事物敬畏,頭上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律。你酷愛星空,不忘道德律己,豈不令人敬畏?”
“別讚賞我啦,等你以後讀完我的懺悔錄,你別罵我狗屎就行了。”只是要求老兄給我寫篇序。”
“我哪能罵你?讚揚還來不及呢!人人都能懺悔,社會就穩定的多。我們這個社會不容易和諧,有人說中國沒上帝,少了懺悔的地方。現今,在中國真正能懺悔的人很少,原因是同傳統文化有關,比如爲尊者諱,就是傳統文化中的一項內容,這使大大小小的人物不會懺悔,也不敢懺悔,反倒是墓誌銘式的各類阿諛自吹傳記和自傳,如汗牛充棟。許多其實是小丑,自吹自擂的所謂大師泰斗,他們唯恐臉上的重彩塗得不夠厚,那還有半絲誠心去懺悔?你能寫出一篇好的懺悔錄,功德無量啊!那一天中國人都能寫懺悔錄,中國人就不會再很醜陋。”艾椿教授說。
“其實,懺悔到徹底很不容易!盧梭生前就有愧於華倫夫人,沒有她的救助,盧梭不能成才,以後華倫夫人有難,盧梭置之不理,《懺悔錄》就沒有寫進去。托爾斯泰有難得的坦誠和寬厚,但不知他爲何不認私生子?爲何不去看一下他臨終的兄弟?所以我的懺悔文字能不能寫好也難說,你別期望過高。”苟經理說。
“有一生中不做一件虧心事的人嗎?沒有。有位很看重前輩文化名人的青年,意外的得知黃苗子從曾經的摯友聶紺弩的詩中分析出所謂的**思想,實際上是落井下石。大名鼎鼎的蕭乾在牛棚裡最愛打小報告,打擊牛友。這位青年感到不可思議。黃苗子、蕭乾所做虧心事是在特定環境下幹下的,雖不能原諒,但能理解。至於以後黃苗子、蕭乾等這樣的名人會不會懺悔就不得而知了。”
“他們內心應該有懺悔的吧。”
艾椿說:“懺悔的最高度是對自己靈魂的無情解剖,瞿秋白《多餘的話》真是血淋淋的無情,古今中外的所有懺悔,都沒有能達到《多餘的話》的高度。”
“誰能有這位人類真正精英的無畏和卓識?他寫《多餘的話》一定是最痛苦也是最痛快的時候。回想已經有的過失,豈能不痛苦?”苟經理搖搖頭。
“有人說過來人不要用自己的錯懲罰自己,人生莫求太完美。不過,老兄能動筆寫已屬不易!人的可敬在於自身不斷的上升和下落吧,盧梭同托爾斯泰還是可敬的,他們有上升,也有下落,他們承認自身的下落。這世上哪有隻上升沒有下落的人?”艾椿想到自己六十多年的人生,下落多於上升,心生愧疚。而苟經理上升多於下落,因爲勇於揭露自己的下落,也就是一種上升。比如那位還算是著名學者馮亦代,他一向以善良名世,他當了**後抑鬱寡歡,得到大**張伯鈞一家的真誠的關心,後來他受執政黨一位高官的青睞,讓他在張伯鈞家臥底,他受驚若寵,源源不斷地向上彙報張伯鈞等大**的一言一行,這時的馮亦代的人格在急劇**下落,好在他死前,以極大的勇氣公佈了臥底時的日記,以《悔餘日錄》一書完成了他的一的懺悔,這時的馮亦代的人格在上升,這種上升,也就使人生有了意義。”
“《悔餘日錄》我看過,裡面有中國知識分子的良心。“
“古哲人蘇格拉底說的好:未經檢討的人生,是不值得活着的。”艾教授給苟經理添了點水。
人之初性本善,人之初性本惡,兩個命題都能成立。善和惡都是人的本性,兩個開關控制着善與惡。現在苟經理的善的開關終於被打開,良心發現,有了真誠的懺悔。一般來說,人受了大的挫折之後,或者到了晚年,善的開關容易開啓。春風得意一帆風順時惡的開關容易開啓。
老百姓善的開關容易打開,身居名利場中的人惡的開關容易開啓。
中午的飯是在苟經理房間吃的。保姆小江幾乎是把一百四十多斤的苟老闆抱下牀的,穩穩的安放在一把轉椅上,她氣不喘臉不紅,沒想到看來並不是腰圓膀粗的細長條的她有這般大的力氣。
桌上放着一碟狗肉,一盤切的薄薄的滷驢肉,一盤鹽水蝦,一碗炒青菜,一碗洋蔥炒肉片,一個火鍋,用油不多,清清爽爽,這桌清秀的菜餚如同保姆一樣清秀。
狗肉加火鍋,把大家都吃熱了,艾教授把外套脫了,保姆給頭上冒着汗珠的苟經理脫了一件寬鬆的毛衣。
“這毛衣織得不錯!不會是機織的吧,經那位高手織就?”艾椿問,他想起洗嬰給秦根和自己織的毛衣。
“高手就在你對面。你要喜歡的話,讓小江給打一件。”苟經理望着保姆小江。
“謝謝教授的誇獎,不知您要什麼顏色的?”小江沒喝酒,但面頰白裡透紅。
“謝謝您,敬你一杯!”艾教授端起酒杯。
“你就陪教授喝點吧!”苟經理把自己的酒杯端到保姆跟前,她一氣幹完,又主動倒滿一杯,回敬艾教授。兩杯酒下肚,小江有些熱了,把外套脫去,放在鋪有印花土布牀單的小牀上。她的外套脫去後,立顯身材的凹凸分明。
“老闆,那印花土布現在可是稀罕東西,織得挺精緻!我的老母親是織土布的能手,我上大學的時候,牀上還鋪着母親織的土布被單。”艾椿說。
“那是小江從家裡帶來的。”苟經理給女兒小簡挾了兩片驢肉。
“我老媽織的。我媽命苦,一連生了五個女兒,婆婆瞧不起,生活負擔還重。媽就靠織土布買些錢,貼補家用,俺媽的手可比我靈巧,我打的毛衣她都看不上呢!”
“你老爸真有福氣,娶了個巧媳婦。”艾椿教授真心讚歎。男人都知道,妻子的美更多的在心靈手巧上。
“我媽也有福氣,嫁給了我爸,我爸是一輩子疼我媽。不過我的記憶裡,我們村裡像我爸這麼大年歲的人,不疼自己婆娘的人,幾乎沒有!不像現在的年輕男人,疼老婆的人愈來愈少。更不用說一輩子了。”小江嘆了口氣,“算命的說我爸我媽有福氣,五個女兒是五星伴月,還說我們五姐妹命相都好,好啥?我那口子當了幾天小老闆,同他聘的女工姘上了,我想男人都是屬貓的,愛魚腥味,就原諒了他一次,可後來他又去偷嘴,我又原諒他一次,可是沒到半年,又去**,而且被人捉姦,送到派出所,拘留了幾天。我想這下該改正了吧。可是不到一年又生出緋聞,他還振振有辭地說,男人只守一個婆娘,騎的是獨輪車,有個**,就好像人騎上了兩個輪子的自行車,纔有現代的快節奏。我說那你去騎你的兩個輪子吧,反正我是不當你的車輪。第四次錯我不能再原諒了,堅決離開了他。對於感情,女人是一次也不能上錯牀的的,一次也不能上別的男人的牀,對於男人,上錯一次牀大概還可以原諒,有啥辦法呢?誰讓你生在中國?可男人你也不能一再的上錯牀啊!”對於小江的敘述和經典性議論,大家笑了起來。
“你沒想到帶他去精神病院吧?你丈夫可能有病,他知道行爲有錯,但他缺少控制自身行爲的能力,就像許多當官的見到錢非貪到手不可,缺少控制力。”苟經理說,並給小江挾了點菜。
“我們哪裡像我老公這樣的人,不是一兩個。我想打個比喻,我老爸那一代的人,他們把愛情裝在碗裡,滴水不漏,現在的年輕人,愛得要死要活,但不長久,就像捧了一捧水,看起來挺珍惜,但漏的快。”
“看來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愛情觀,但是現代青年人愛情上出了毛病,有的怕也是精神方面的問題。我們國家精神病院太少,心理醫生更少,其實人的心理和精神上的毛病遠比生理上的毛病多得多,許多**吸毒行爲的人,其中不乏精神病患者,我們習慣從道德、犯罪的角度去看人的行爲,缺少從病理的角度去看人的行爲,這是我們中國文明的一種缺失。我們太相信專政的力量,事實證明,監獄不僅解決不了這方面的問題,弄不好還給社會添亂。”苟經理說。
“照你這樣說,我們把監獄改成病房算了。”小江調侃的說。
“你講得對,文明的監獄就是一所好的另類醫院。”苟經理頻頻點頭。
“好了,你講得太深。我們不說別的,就說家庭道德,爲什麼男人背叛女人的多?爲什麼女人有了這方面的錯,受到的指責遠比男人受到的指責重而又重?要是我們女人有了一次錯,有多少男人能原諒老婆一次?從古到今,都宣揚女人要貞節,女人貞節比命還重要,對男人就不是這樣的,不公平!當然我是認爲女人不犯這方面的錯最好,我還是很看重貞節的。”小江說。
“我覺得小江能原諒丈夫的三次錯,就很了不起。不過,我以爲應提倡二次貞節,二次貞節也許比一次貞節更重要。”艾教授說。
“我還是第一次聽到二次貞節這個概念。”一直沉默不語的小簡說,“我得向我的一位同學宣傳,他最近苦惱死了,發現新婚妻子不是處子。假如他妻子能夠堅守二次貞節不是很好嗎?這個二次貞節概念的推廣太有現實意義了,因爲這個觀念有普世價值。”
艾椿教授望着小簡說:“你老爸有一方印章,可能是田黃的,你知道田黃石嗎?”
小簡說:“我在書店時,購進一本鑑賞田黃石的書,真田黃石同樣的重量是比金子還貴的。”
苟經理示意小江把他的一串鑰匙拿來。鑰匙串上有一方小印章。“我這印章坯子是一位商界朋友送的,到古玩店估價是八萬,說是田黃的。”
艾椿教授看了一會印章說:“關鍵是這上面的黑點。田黃原是山料,它只有滾落到田裡,在潮溼的泥土養護,才能生成自然的黑點,這叫‘二次生成’。可現在許多所謂田黃,上面的黑點是‘一次形成’因爲都是人工弄上的,”艾椿意味深長的說,“我以爲女人的二次貞節,猶如田黃的‘二次形成’,很可貴啊!”
苟經理呵呵的笑了起來:“那這要看男人的心胸了,這樣的男人怕是多乎着不多也。
小江接口說:“一個女人能遇到一個心胸開闊的男人也是福氣。我們女人找對象是寧挖一口井不開十個坑,可是能不能開出一口好井就看命了。”小江端起酒杯敬艾教授。
“寧挖一口井不開十個坑,這句話說得太好。苟經理在他很困難的時候遇到了你這個好人,你是苟經理開出的一口好井。”艾椿教授舉杯向小江敬酒。
“我同小江見面時,我還沒有受傷,她按鐘點給我搞家政,那時我就覺得小江很能幹,心地也好。”
“老闆受傷後,我看他挺難的,他一時也找不到好的專職護理,我就專職照顧他,人在世上誰能沒有難處?”小江說。
“小江,你是今天感動我的人,再敬你一杯!”艾教授一口乾完,小江也很爽快。
“小簡,你也敬艾老師一杯吧!”苟經理把酒杯移到女兒面前。
“艾老師,我這是拜師酒。”小簡一氣喝完杯裡的酒。
“剛纔我同沈園大姐通了電話,聽說您在我家,要我代她敬您一杯。”小簡給艾教授添了一杯。
“這杯酒要喝的!”艾椿想到沈園一心一意的照應傅副市長,有情有意的小江任勞任怨的伺候傷殘人,今後,自己年老體衰,肯定又得勞累女弟子,這世上的女人還是好的多啊!
這一頓飯吃完,已是下午四點。
“小簡,我們給艾教授娛樂一下。”苟經理說。
小簡有點羞澀的從書架上取下京胡:“艾叔,小時候媽送我到少年宮學的小提琴,這京胡是在大學業餘學的,因爲我爸愛唱京劇。不過我的琴藝不行。”說完操琴,爲他老爸伴奏《打魚殺家》,這父女配合的挺默契。有些懂行的艾教授,覺着小簡弓法比較嫺熟,奏速快,清音鏗鏘悅耳。
“你好像比別人的奏速快得多,聽得過癮。”艾教授說。
“爸,艾叔不是外行。”小簡轉身對艾教授說,“艾叔,我家裡有著名琴師楊寶忠的碟片,我喜歡他的風格,楊寶忠的小提琴拉得很好,他把小提琴的弓法滲入二胡,我也學着這樣拉二胡,有點另類,你聽着好我很高興。”
父女二人又 拉唱配合,其樂融融。艾教授這時酒力開始發酵,醉意朦朧,身不由己的在《文昭關》前歪倒在沙發上。
“讓教授在睡會吧!”艾椿只覺的自己被小江有力的胳膊扶着,架到了那有印花土布被單的小牀上,迷迷糊糊的入了醉中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