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冥。
湯圓自覺心情隨着越來越暗的天空，緩緩沉入谷底。
終於盼來了秦昊。
開門，她挺着大肚子，幾乎是奔上去的：“秦昊，他沒事吧？”
“湯姐，你放心，只是傳喚，照道理，沒證據，頂多12個小時。”秦昊安慰，“再晚一點，就能回來了。”
“小文現在怎麼樣？她醒了嗎？”湯圓整個下午都提心吊膽，臉色看起來很有點虛弱的蒼白。
“還沒，不過應該問題不大。”秦昊明顯有些敷衍她，“湯姐，你們吃飯了嗎？不如先帶你們去吃東西吧。”
莎一刀扶着湯圓坐回沙發上：“我們已經叫過餐了。”
“秦昊，有什麼事，你不要瞞着我。”湯圓有些激動，“你什麼都不告訴我，未必就是對我好。”她撓了撓頭髮：“孕婦最受不了胡思亂想的。”
秦昊有些猶豫：“呃——小文的情況不是很好。她醒來還好，如果醒不來，項總會比較麻煩。雖然沒直接證據，但保姆和盼盼的證詞對項總很不利。倒不是拘留定罪的問題，單單是嫌疑，對項總的聲譽會有很大損傷。”
混財經圈的都明白，信譽大過天。湯圓對媒體的死纏爛打是最有體會的：“媒體……驚動了？”
秦昊面露難色：“五十一氪，琳達李還好說。但信通社和其他媒體，無論是財經的，還是娛樂的，都嗅到苗頭了。”他搖頭：“要壓下去，沒那麼容易。如果項總今晚出不來，傳喚超過12小時，恐怕很多媒體都會大做文章。”
“他……還好吧？”湯圓不知爲什麼忽然就像回到了雲客鎮的古塔，禁不住腦補他失魂落魄時的寂寥模樣，心就止也止不住得揪了起來。
秦昊誤解了她的意思，合掌呼了口氣，岔到風波的影響力來：“蓋萌的借殼倒是已經完成了，但是實際控制人出現這種問題，對股價的影響肯定不小。項總還是好幾家上市公司的獨董和股東。牽扯確實很大。那些公司也在緊急公關了。不過，項總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再大的事，也會過去的。”
湯圓全然聽不見他在說什麼。她打斷他：“我問的是他好不好，人好不好，你見過他了嗎？”
秦昊怔了怔。隨即，他點頭：“還好。項總一向處變不驚的。”
“錢盛楠的事，他……知道了嗎？”湯圓也不懂自己爲什麼傻缺地多此一問。
秦昊又怔了怔，又點了點頭。
自此，便沉默了。
曾經的戀人，即便再不堪，逝去了，心裡總會掀起漣漪吧。湯圓如是想，已不知是唏噓還是失落了。
夜幕降落，拉着遮光布，房間裡，伸手不見五指，只一點火紅菸蒂火光忽明忽暗。
復古留聲機，還在單曲回放着“魔鬼的邀請”。
咔——音樂戛然而止。
鏗——燈光驟亮。
榮巧巧站在幾米開外，冷冷地盯着哥哥。
榮強強緩緩擡頭
，那雙眼睛似乎被煙燻幹了，泛着蝕骨的潮紅。
“那個女人害死了媽媽，還想害你身敗名裂，你居然躲在這裡爲她哭喪？”榮巧巧恨得牙癢，“榮強強，你的心是被狗吃了嗎？”
榮強強貪婪地吸了一口煙，把菸蒂狠狠摁滅在菸灰缸裡。
榮巧巧幾步上前，一把奪過菸灰缸，啪地一甩砸在幾米外的地板上：“你怎麼對得起媽媽？”她揪住哥哥的領口：“你這是傷心嗎？她死有餘辜！”
榮強強甩開妹妹的手：“榮巧巧！你瘋了嗎？”他騰地彈起：“明明說好是打胎藥！你居然——”他崩潰地揪了一把頭髮，喃喃：“兩條人命，不，是三條。”
榮巧巧一個踉蹌，差點沒站穩。她穩住身形，冷哼：“呵——你果然還是捨不得她。”她冷笑得有些猙獰：“你不是一直都想擺脫她嗎？你不是恨自己賤，怎麼都離不開她嗎？我在幫你啊，大哥。”
“你真的瘋了！”榮強強指着她，手指顫抖，“我真後悔上次幫你！”
榮巧巧還在冷笑：“大哥，你太優柔寡斷了，又死要面子。你遲早會被錢盛楠逼死的。她想奉子逼婚？這是亂LUN！你丟得起這個臉嗎？不這麼做，你以爲你甩得掉錢盛楠？她死活不肯打掉孩子，還連二哥都驚動了，她就是想逼你，逼你毫無退路，乖乖娶她！”
她仰頭哈哈：“去美國結婚？她可真不要臉，嫁給了老子又想嫁給兒子。你敢娶她嗎？”
榮強強捂着額，一張臉煞白。
“少裝了，榮強強。”榮巧巧滿目嘲諷，“買通小文對她下藥，是你的主意。”她逼近他：“那個蠢女人天真，信了那是打胎藥。你也信？省省吧。當年媽媽是怎麼沒的，你我清楚得很。那股藥味，你聞不出來？別自欺欺人了，碾成粉末了，你還是認得出來的，榮強強！你永遠有賊心沒賊膽。”
她很有幾分癲狂的意味：“Fine。你不敢做的，我幫你。誰叫你是我大哥呢？”
榮強強微弓着腰，有點瀕臨崩潰的意味：“榮巧巧，我警告你適可而止——”
“你放心。這件事到不了你頭上。大不了，事情敗露了，我扛着。”榮巧巧一臉無所謂，“反正你們都當我是瘋子。再說，那個蠢女人都畏罪自殺了，哪怕活過來，也不敢亂說話。”
榮強強不發一語，面上的表情已經由哀傷變作了驚慌。
“你還是擔心怎麼跟二哥交代吧。我倒想見識一下你的口才，怎麼摘乾淨自己。反正十一年前你就這麼做過了。”榮巧巧冷蔑地轉身，走開幾步，她又回頭，“哦，還有那個記者，她盯你盯得那麼緊，小心抓住你的把柄，再來一個逼婚。”
她嘖嘖：“果然是上樑不正下樑歪。你和榮桂華一個德性，風流債還都還不清。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哥的份上……”她的目光忽然狠戾：“媽媽的那筆賬，我沒那麼容易放過你。”
榮強強擡頭，驚畏地看着妹妹。
榮巧巧已經輕巧一笑，信
步離去……
警局門外，當那個身影晃出來那刻，湯圓迫不及待地摳開車門，攙着腰，大步迎了過去。
“你不該跑過來。”項鄴軒劈頭蓋臉就是教訓，還一把脫下了外套。作勢要裹在她身上時，他下意識地頓住，湊近聞了聞外套，皺了眉。
“我不冷。”湯圓隔老遠就聞到他身上散發的煙味了。她的心莫名其妙就疼了疼。
“走吧。不要呆在這裡。”項鄴軒環顧四下，攬着她上車，忽然，他頓住，朝遠處警惕地看了一眼。
秦昊會意，立時就有臨時請來的保鏢奔過去了。
湯圓望向窗外，應該是遇上狗仔偷拍了。一想到明天媒體將掀起的暴風驟雨，她就心慌地攥緊雙手。
她的任何一個微動作，都逃不過他的眼睛。過去的幾個月，她一直拒他於千里，他無奈又難耐。靠近她的每一秒，他都有攬她入懷的衝動，可是，他不得不小心翼翼。他太過珍惜每個月陪她產檢的時光，他不敢過激，生怕惹她逆反，連這寥寥無幾的共度時光都不再給他。
可是，他還是握住她的手。
他的手微微發涼，正如古塔那回。湯圓扭頭看着他。
他單穿着襯衣，依舊是條紋的，酷似機場初遇的那件。他的下巴冒出一層淺淺的鬍渣，帶着滄桑和疲倦。
哪怕她曾決絕地離開，卻還是心疼的。她抽不開手。她癡看着他，半晌才問：“你還好吧？”
項鄴軒默默地搖了搖頭。
那深邃眸光的每一瞬流動，都抽扯着她的心。
而他略帶委屈的回答，更加變本加厲地抽扯她的心：“不好。”他裹緊她的手，一雙眼眸近乎將她吸附：“很不好。”
湯圓莫名涌起一股淚意來。她慌亂地錯開目光，狠狠眨了眨眼，只想把淚花都逼回去。
項鄴軒靜看着她的側臉。他的目光時不時地滑落在她那高高隆起的肚子上。其實，有他們在，哪怕只是靜看着，他的心也漸漸感到了暖意。
淚，終究逼不回去。她的心也逼不回去。
當淚決堤那刻，她轉身，給了他一個毫無徵兆的擁抱。
他怔住。
“會好起來的，項鄴軒。”她輕輕拍了拍他的背，只想暖暖他發涼的背脊。
項鄴軒順勢摟住了她。她的肚子太大，這樣的相擁，貼得並不夠緊，但是，他清晰地聽到她的心跳，感受到她的呼吸，甚至，他還錯覺，他感受到了孩子的心跳。
“嗯。”他點頭，喃喃重複她的話，“會好起來。”
龍城一品必然是淪陷了。媒體的長槍短炮都候在了那裡。沒什麼比看着神人跌落神壇，更讓圍觀看客拍手叫好的。媒體有時就是劊子手，痛打落水狗是一向的套路。
項鄴軒一行直接繞去了湯圓下榻的酒店。項鄴軒進門的頭一件事就是洗去這一身晦氣。
他還沒洗漱好，秦昊那邊已經火急火燎地來敲門了：“小文醒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