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已是日上三竿,湯圓一骨碌爬起,看一眼枕畔。
空了。
房間裡,冷冰冰的。她打了個寒噤,拽着被子捂了捂。可下一秒,她就下意識地捂住了嘴。
脣畔,火辣辣的。腦海莫名其妙地浮起一幅幅不真切的曖昧畫面。
該死的,竟然趁我睡着,佔我便宜!她恨恨地揉了揉脣……
慕容家的孩子都遠走他鄉去都市打拼了,只剩慕容雲客兩夫婦守着這座古舊的院落。早飯,四個人圍桌而坐,吃稀飯,啃饃饃。
湯圓壓着嗓子埋怨項鄴軒:“幹嗎不早點叫醒我?害慕容伯伯他們等我一個人,丟死人了。”
項鄴軒撕下一塊饃饃,塞她嘴裡:“吃飯都堵不住你的嘴。”
湯圓差點噎着,擡手就想捶他一拳,但念及慕容夫婦在場,只好悻悻地縮了回去。
項鄴軒卻一把攥住她的手,裹在了掌心。
她扭頭瞪他。他便回看她,他清淺一笑,比冬日的朝暉還要絢爛。
她頓時就沒了脾氣。這樣與世隔絕的田園生活,讓她有種幸福怡然的錯覺。如果拋卻過往的紛雜糾葛,拾一處安靜的地方隱居,他們或許也可以像眼前的這對老夫妻一樣攜手白頭。
從踏足這片寧靜的土地那刻開始,她就着了他的道了。他藉着雲客鎮之行,無非就是想告訴她,拋卻凡塵束縛,他們只是一對純粹相愛的男女罷了。
如果真的這麼純粹,該多好。
慕容老兩口見他們打情罵俏,相視一笑。
早飯過後,拍攝開始。遠景鏡頭一路從石橋流水,拉到飛檐鬥獸。特寫鏡頭從慕容雲客斑白的鬚髮,滑到手中的那把篆刻刀。
湯圓穿梭在古鎮的青石道和慕容老宅的院落之間,截取着一切美的元素……
而項鄴軒從早飯後,就不見了人影,一直到太陽接近落山,都不曾露面。
慕容夫婦熱情好客,非要設宴招待一圓團隊的所有人。
晚宴,怎能缺了男主角?
湯圓拗不過慕容夫婦的攛掇,只得循着卵石小路,去鎮子北邊的古塔找他。
慕容雲客說,“小軒每次來這裡,都會去古塔,一坐就是一整天。”
那裡,就是項母墜下橫樑出事的地方。
越近古塔,湯圓的腳步就越沉重。
暮靄沉沉,幽幽吞沒着古塔塔尖。古塔四周,野草叢生,到處都是枯敗沒落的味道。
“項鄴軒?”湯圓輕喚。
沒人應,只有清冷的回聲盤旋。
她拾階而上,終於透過幽深的塔門,看見他正坐在後門外頭的塔座邊。
寂寥的背影,盡顯滄桑。
不過是驚鴻一瞥的一個剪影,就刺痛了她的心。
啪嗒——啪嗒——她不由自主地循着背影踱了過去。她走到他身後,他沒回頭,只向她伸出一隻手。
她鬼使神差地就覆了上去。他便牽着她,引她在他身旁坐下。他的手,冰冷,霎時就吞了她的心,冷得她的雙眸都莫名地澀了澀。
在她將將要坐下時,他又阻住了她。
他把圍巾取下,墊在了身旁的石磚上。“地上涼。”他的聲音並不溫柔。可這個小小的舉動,又瞬間融化了她的心。
她愣愣地坐了下來。
“冷嗎?”他問,解開大衣釦子,把她整個人攬進大衣,裹在了懷裡。
他的身體比呼嘯的北風,都要冷。哪怕捂在她的大衣裡,也是一片清冷。這一路,她最怕的就是他想起亡母,怕他觸景生情,怕他的心會冷。
當那個
想抱緊他的衝動再次涌起時,她隨心地環住了他的腰,窩進他的懷裡。其實,她是想接納他安歇在她的懷裡。 “你就傻傻地坐了一天啊?”她仰頭,責備他,“不冷嗎?”
項鄴軒靜看着她,忽然,清淺地勾了脣:“你來了,就不冷了。”
這是她聽過的,最心酸的情話。
她的眼圈忍不住紅了。她擡起一隻手,搓了搓他的臉,觸手的都是冷。“臉都凍僵了,鼻子都凍紅了。”她的語氣,責備裡漫溢着心疼,只是幾個字就足以融開他的心。
他便笑得更開了。他勾着下巴,直勾勾地看着她,開着玩笑:“你親親我,就解凍了。”
這是她聽過的,最心酸的笑話。她都快忍不住眼眸裡的酸意了。
“你這個傻瓜……”項鄴軒誇張地笑了笑,惡作劇地颳了刮她的鼻子,“是在可憐我啊?”
雖然她那滿是愛憐的眼神早出賣了她,她卻嘴硬地嘟囔:“你……有什麼好可憐的啊?”
愛憐,不是什麼值得慶幸的感情。
項鄴軒喃喃:“是啊,我有什麼好可憐的。”他的目光抽空地望着茫茫的天際:“剛剛,就在這裡,我打發走了閔晴。你要是早來半小時,就不會可憐我了。”
湯圓驚了驚。
“我不得不佩服他們的默契和執着。”項鄴軒低眉看她,嘲諷冷笑,“閔晴前腳來了雲客鎮,項斯成後腳就跟過來了。”提及父親的名字,他的聲音一片悲涼,“他們以爲這是心有靈犀,呵……”他斂眸,深邃的眸底暗潮涌動,“這都是建立在對我媽的傷害上的!”
隱忍的怒火,最終還是讓他的聲線拔高了八度:“他們欺人太甚!連最後的淨土都不留給我媽。”他決絕地黯了眸光:“我不會再心慈手軟!”
“項鄴軒!”湯圓驚懼又心疼地看着他。項斯成和閔晴竟然隱居在雲客鎮,是她始料不及的。而項鄴軒如此赤裸裸地扒開自己的傷口,接納她的……憐愛,更是她始料不及的。
他仰着頭,望着籠入暮靄裡的塔頂:“我媽就是在這裡出事的。就是因爲他們。現在,他們在這裡雙宿雙棲。多——無恥。”
湯圓扯了扯脣。他越是說得平淡無波,她的心就越是難受。“我懂。”她點頭。但是,項父是成年人,作爲兒子也左右不了他的決定。他們已經鬧得滿城風雨了,她真不敢想,再鬧下去父子倆還有沒有和解的可能。她只能勸:“可是,你也改變不了什麼啊?還不如——”
項鄴軒打斷她:“我不會再睜隻眼閉隻眼了!有時候,最無恥最粗暴的伎倆,最管用。”
湯圓驚了驚。他所謂管用的伎倆,是錢盛楠曾經用過的那招嗎?
“你想把閔晴的女兒——”她問不下去了。曾經她最反感的便是他的手段,可現在,哪怕他不擇手段地威脅了閔晴,她不僅沒有反感和厭惡,反倒是更加心疼。如果不是被父親逼得無路可走,他也不至於放下驕傲,逼着自己使那些不屑的手段。
曾經的她,也逼過他。她心虛地斂眸。這一刻,那枚戒指掀起的軒然大波,那曾經洶涌的怨憤,霎那就煙消雲散了。剩下的,只有心疼和——
她也道不清爲什麼對着這麼一個霸道得近乎冷血的男人,她竟然會涌起憐愛這種跟他沾不上邊的感情。也許,是古塔的氛圍吧。她總錯覺項母還在這裡,守護着她的孩子。
項鄴軒冷笑:“只要她不再出現,我就不會怎麼樣。”
“項鄴軒。”湯圓也不知道爲什麼,竟然會覺得叫叫他的名字,或許能予他安慰。
此刻的項鄴軒,一點都不像項鄴軒:“我告訴你,
是不想你勸我,攔我。懂嗎?”
當一個冷漠的人,對你掏心窩子。那種赤忱,絕對會灼傷人。
“我懂。我不是要攔你。那對母女……”湯圓搖頭,“我根本不care。我只是……”她咬脣:“我只是不想你們的父子關係因爲這個鬧得更僵,我不想你不開心。”
“要我開心,很簡單的。”項鄴軒低眸,深看着她。
湯圓的心跳又脫繮了
他抵住她的額,巫蠱一般催眠着她:“你知道怎麼讓我開心的。”
“項鄴軒。”她又喚他。她的呼吸都與他的交纏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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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我。”他的脣,分明都快湊到她的了,卻保持着薄如紙翼的距離。
這一路,他毫無掩飾地坦露着他的心傷和脆弱。這種示弱,太讓她心疼。比之前的步步緊逼,更讓她招架不住。這一路,從疏離到曖昧,再到此刻的心防決堤,不過是一天一夜而已。
可這一天一夜,卻讓她錯覺比過去的一整年,更讓她貼近了他,懂了他。
她伸手撫住他的臉,輕輕地貼上了他的脣。他的脣,也是一片冰冷,她只想溫暖他,便不自禁地含住他的脣,把呼吸的熱度渡給他。
他任由她清淺地輕吻。爲了爭回她,他有過許多的“戰略”和“部署”,但生意上的步步爲營到頭來並不能挽住她。反倒是他越用力,好不容易把她拽近一步,卻又無形中把她推得更遠。他其實也累了,黔驢技窮,所以,他除了展開他的雙臂,等着她的擁吻,他不再強逼什麼了。
或許,這是歪打正着的以退爲進。可是,他真的不在乎了。
她輕輕淺淺,仔仔細細地吻着他,直到感覺到他的脣重新鍍上了光彩和溫度,她才緩緩鬆開他。
可下一霎,她就只覺得腰身一緊。他的吻,便漫天鋪地般吸附過來。“不許再離開我。”他的聲音含含糊糊地淹沒在狂亂的吻裡,也淹沒了她的心。
一吻泯前塵。此刻,即便沒有那個不期而來的孩子,她都不捨得再轉身。
每個女人心底都住了一個聖母,妄圖拯救她們所愛的男人。湯圓只是俗世裡最俗不可耐的一個女人罷了。他已經沒了母親,沒了父親,她不能讓他再沒了她。
此刻,她甚至錯覺,在他的心裡,她成了他的全部。即便是自欺,也是甜蜜的。
她攀附着他,任他狂亂地吮吻,任他恣意地把她揉進懷裡……
夜幕降臨,當他們從古塔拾階而下時,已是並肩而行,十指交扣。
晚宴,一圓的團隊,竟然玩心大起,玩起了篝火。
柴火堆噼裡啪啦,古靈精怪的菜菜揹着一把破吉他,彈起了她的“棉花”,唱起了她的民謠。團隊的其他人,灌着啤酒,吹着牛皮。
湯圓和項鄴軒並排坐在石凳上,沐在篝火的熱氣裡。這種寧靜中的喧囂,也是靜謐的。他們時不時會相視而笑,是她曾經的夢裡,幻想過的情景。
不時,會有人過來敬酒。項鄴軒免不了應酬幾杯。
湯圓礙着……有喜,一律謝絕。項鄴軒很默契地幫她擋酒,總讓她感覺,昨晚,她的話,他或許是聽進耳了。可是,他又隻字未提,鬧得她都不知道該不該舊事重提。
如果不受塵世的紛擾,他們必然會是喧囂外的一對神仙眷侶。
可是,寧靜,往往只是再一個暴風雨的前奏。
篝火晚會進行到半路,項鄴軒便接到錢盛楠的電話,Tommy病危,通知他火速趕回西京。
【五點多爬起來,碼完剩下的一點,鬧得我都想爲自己的敬業點個贊,HIAHIA】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