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薇不知所蹤。
湯圓便無家可歸了。酒店不能回去。她坐在空蕩蕩的走廊裡，耷拉着腦袋，盯着地板發呆。
不知過了多久，視線裡突然冒出一雙澄亮的皮鞋，看着眼熟，她愣了愣，隨即擡頭，便果然撞上那個男人清冷如霜的目光。
她蹭地彈起：“小薇姐呢？”
“現在凌晨兩點了，你打算在這裡打地鋪？”項鄴軒不善地看着她。
“我問你把小薇姐轉哪裡了？”湯圓急問。
“她很好。”
他這副惜字如金的德行，恁地讓她心塞：“錢對你來說就真的那麼重要嗎？小薇姐出了這麼大的事，你能想到的難道就只剩E文迴歸借殼的項目嗎？作爲朋友，你難道不應該勸慰她幫她嗎？她要離婚，你勸和也好，勸分也好，都比逼着她卡在原地強！”
她倒豆子般把對這個男人的不滿悉數宣泄了出來：“如果你是勸和，逼小文退出，勸易明德迴歸，勸小薇姐釋懷，我還能理解。哪怕不勸和，你讓小薇姐自己決斷婚姻的去留也行。”
她越說越氣：“你怎麼能逼小薇姐爲了E文的項目，而延期離婚呢？爲了達到你的目的，你跟十幾年的朋友談交換條件？你怎麼可以這樣？你已經那麼有錢了，多掙那點錢，對你來說有那麼肉疼嗎？”
她一想到小薇呆呆地盯着天花板的神情就心疼，眼睛便紅了：“你怎麼能由着她一個人轉院呢？身邊連個貼己的人都沒有！你知道月子對一個女人來說有多重要嗎？你到底懂不懂女人？小薇姐是在跟易明德賭氣！她提這個條件，未必是真心的，可你爲了錢，想都沒想就答應了，你還算得上是朋友嗎？”
“說完了？”項鄴軒冷冰冰的。
湯圓噎住，只忿忿地看着他。
“E文項目對我來說，很重要。”項鄴軒理直氣壯，“百億的項目，牽一髮動全身，我個人的錢，無所謂，但受託爲投資人管理的錢，一分都不能少。這是職業操守問題。哪怕十幾年的交情，也不能讓我放棄底線。”
這話理性得殘忍，聽得湯圓怒火中燒，卻挑不出半點毛病來。
項鄴軒繼續：“你覺得要怎樣纔是對朋友好？伍小薇跟你不同，她一旦想清楚自己想要什麼，就會當機立斷。我不認爲她的決定是違心的。相反，她很理性。她需要安靜的環境調養。在這裡……”
他搖頭：“她靜不下心來。”他蹙眉：“沒錯，逼她延遲離婚，是財務投資人的一致決定。但是，這對她來說，有百利而無一害。她如果堅持離，大可等E文項目塵埃落定之後再離。現在離，他們夫妻倆的資產將被腰斬，也再無破鏡重圓的可能。有了這段緩衝的時間，她可以觀望。如果男人和孩子，她最終想要了，隨時可以殺回來。”
這一番機關算盡的話，讓湯圓啞口無言。他說得句句在理，可是偏偏讓她心塞。她不喜歡他把城府用在朋友身上。
而項鄴軒顯然不以爲然：“我認識的伍小薇，誰也逼不了。她答應延遲離婚，只有一個可能，就是她不想現在就離。”
他的自我辯護，雖然已經說動了湯圓，
但她還是餘怒未消。一想起張和張藥房的事，她就頭疼。她只想要顆定心丸：“E文的事，我管不了。但一圓的轉讓協議已經簽了，30%的股權已經給你了，我希望你信守承諾，不要賣掉張和張，不管……”她咬脣：“慕之說什麼。”
項鄴軒勾脣，近乎冷笑：“張慕之知道嗎？”
湯圓被他問住，煩躁地急於結束話題：“這是我和你之間的事，跟他沒關係。至於你們對賭的那5%，我想，張張萃文不會不認賬。”
項鄴軒的關注點完全不在那5%的股份上：“補充條款跟他有關。這是轉股協議的先決條件。”
湯圓煩悶地擡眸：“我可以當你是在開玩笑嗎？轉股協議上沒有這條先決條件。”
“有這樣的冷笑話嗎？”項鄴軒又冷笑，“口頭約定也是約定。”
湯圓頂不住這樣刺骨的笑容，驀地垂了眸，有點破罐子破摔的意味：“隨便你吧。你財大氣粗，反正不差錢，違約金分分鐘都能砸死人。”
項鄴軒又笑，這次的笑容稍微多了點溫度：“你知道就好。我留給你履行補充條款的時間無多。抓緊了。”
湯圓氣不打一處來。她擡眸，睜着那雙大眼睛，動氣地盯着他：“我是不會——”
項鄴軒打斷了她：“心軟，只會讓問題更復雜。”他正色，定睛看着她：“湯圓，我不會一直站在原地等你的。”
湯圓的心突地漏了一拍。她剛要開口，手機卻添亂地響了。
深夜，走廊裡靜悄悄的，凸顯得鈴聲更加刺耳。
她趕緊掏出手機，看都沒看就接了起來。
是湯太，火急火燎的：“你這個臭丫頭，一聲不吭跑米國，連個電話都沒有！家裡都出人命了！”
湯圓愣住，隨即，急了：“出……出什麼事了？”
湯太不答反問：“你什麼時候回來？”
“到底出什麼事了？”湯圓急壞了，“是……外公……病了？”
“呸呸——”湯太連連呸了三聲，“你這個臭丫頭，怎麼當人孫女的？有你這麼咒長輩的嗎？”
湯圓一聽湯太的語氣，才稍稍緩下心神來。“到底怎麼了？你就不能一句話說完嗎？”這對母女對話，從來都毫無代溝。
“趕緊的，訂最早一班航班回來，等你救命。”湯太無奈嘆息，還在賣關子。
“你再不說，我掛了。”湯圓心情糟透了，早沒耐心跟老媽耗着。
“你弟弟鬧出人命來了。”湯太一個勁嘆氣，“人家姑娘看不上你弟，吵着要把孩子給流了。你趕緊回來勸勸吧，等你救命。”
湯圓如遭雷擊，噎得半晌說不出話來。
湯太一向是大嗓門，項鄴軒在一旁聽得分明，聞聲，下意識地咳了咳。
湯圓扭頭看他一眼，避忌地走開了幾步：“你說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湯太一番添油加醋，無非是湯方求負責，莎一刀不點頭，湯方好不容易在醫院攔截下莎一刀，暫時保住那條小生命的事。
湯圓聽着，簡直出離了震驚：“你……你說是……莎莎？”
“我也沒想到。”隔着萬里，湯圓都能腦補湯太此刻的模樣，肯定是捂着心口的，“這個熊孩子太渾了。”
湯圓撓了撓頭髮，還是不敢相信：“莎莎親口承認了？”
“我跟你爸都趕到西京了。我現在在你房裡，他們都在客廳！”
“怎麼會這樣……”湯圓嘀咕，來回踱了幾步，才說，“你把電話給莎莎，我來跟她說。”
“沒用。”湯太說，“別說她接受不了，我都有點接受不了。相差四歲呢，不，金莎比你還大半歲吧？那就是五歲。我都不知道這個混小子怎麼想的！”
“媽！這都什麼時候了？你怎麼還說這些？要是換你家閨女，你能這麼想啊？”湯圓對莎一刀的維護，簡直深到骨子裡了。
“行了。你趕緊回來。你再不回來，你的小外甥八成是保不住。掛了，我老命都快少了半條了。”湯太話音剛落，手機裡就傳來忙音，竟然是秒掛。
湯圓抓着手機，崩潰地捶了捶額。她趕緊給莎一刀打電話，可莎一刀顯然是鐵了心，竟然關機了。
“需要現在送你去機場嗎？”項鄴軒問。
“送我回酒店。”湯圓顧不了那麼多了，一邊訂機票，一邊往酒店趕。
酒店停車場，她甩下一句“謝謝”，就衝下了車。
項鄴軒不急不慢地跟了下來。
“你回去吧，我自己打車去機場。”她實在無心再糾纏在兩個男人的瓜葛裡，“謝謝。”
“我還是送佛送到西。”項鄴軒徑直往電梯間走。
湯圓這兩天簡直快要被這兩個男人給逼瘋了。她不敢想象他跟着她刷卡進門的情景。她崩潰地追了他兩步：“項鄴軒，真的不用送了！”
項鄴軒陡地住步，冷冷地回頭看她：“你的緊張，我是理解成你怕我介意，所以緊張，還是怕樓上那個介意？”
湯圓覺得腦門都要炸開了。“你別這樣行嗎？”她近乎哀求。
“這話應該是我問你。”項鄴軒冷聲。
“你們能不能不要逼我了？”這一天過得驚心動魄，她心力交瘁。她揪了一把頭髮，扭頭不看他：“我一天沒跟慕之分手，就是他的女朋友。你的好意，心領了。但是，真的不方便。”
項鄴軒的臉色立時黑了。他嚅了嚅脣，想說點什麼，可話到脣邊，竟然嚥了回去。他轉身即走，頭也不回。
湯圓聽到砰地一聲，是重重甩上車門的聲音，甩得她心驚。緊接着，引擎嗡鳴，是車子疾馳的聲音，扯得她太陽穴直髮麻。她下意識地捂住了額。
也不知過了多久，四下都寂靜了，她才摁下電梯，逃似地上樓。
翌日清早，她跟慕之出現在了機場，趕最早的航班回國。臨行，她給小薇打電話，依舊是關機，無奈只好留了一條消息。而那個男人，她幾次拿起手機，到底還是沒發出去半個字。
早知道此行如此波折，她根本不會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她懊惱，她要是沒飛這一趟，也許小薇就不會早產，也許她的心就不會如此搖擺不定。
可惜，這世上從來沒有後悔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