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圓縱是鐵石心腸,也被慕之的隱忍和卑微熔化了。
他們曾經有過那麼多對幸福的美好憧憬。如果沒有機場的搭訕邂逅,他們是能冰釋前嫌,再度牽手。
“圓圓,我們一起再試試好嗎?給我點時間,也給你自己一點時間。我們可以的。”張慕之的篤定眼神,生生刺痛了她,直叫她淚流滿面。
“慕之,我真的……不知道……我可不可以。”湯圓哽咽,“那五年,我不止……一次想過……一切都只是一場噩夢。我們或許……”
她哽住,直搖頭,“但是,我知道不可能。你已經結婚生女。那五年,我都在做同一件事情,那就是……忘記過去。我好不容易纔走出來。我本來是從來沒想過……還要回去的。”
“我知道。”張慕之猛點頭,“你等了我五年。”他執拗地攥緊她的胳膊:“我可以用五年、十年、十五年、甚至五十年等你。曾經犯過的錯,我用一輩子來還你。”
這樣的海誓山盟,湯圓無言以對。
她閉上了眼睛,看着他,有些話她是說不出口的:“慕之,我知道這麼說很殘忍。但是,我不想騙你。如果沒動心,我是不會接受一段新戀情的。雖然我和他分手了,但是……”她攥緊了雙手:“我的心……”她痛苦地搖頭:“還沒回來。我以爲我很快就可以,但是……回不來。”
慕之頹然地垂了瞼。她的坦白,於他,無異於萬箭穿心。
這是他的報應。六年前,他一走了之,留下她和一枚冷卻了溫情的鑽戒。他把她的真心消磨在了五年的孤寂光陰裡。
“對不起。”她的懺悔和歉意,於他,無異於是傷口上撒鹽,“慕之,我不該在沒有整理好自己的情況下,給你承諾的。真的對不起。”
“沒關係,圓圓。”張慕之的聲音在低顫,“這是我的報應,是我該還給你的。”
湯圓驀地睜開了眼睛,只見慕之雙眸通紅,潮潤已溼了眼睫。
“我說過,除非你有想要全心全意對待的人,否則我不會再放手。”慕之執拗地看着她,“我可以等,等你的心回來。即便……”他的眉眼痛苦地蹙了蹙,“回不來,也沒關係,你不要怕傷害我。如果你的心有了安放,而那個人,不是我,我會退出。”
“慕之,你不要這樣。”湯圓幾近哀求。
曾經驕傲如他,已經甘願淪作備胎了:“如果他能全心全意守在你身邊,
你要我永遠消失都無所謂。在這之前,至少讓我守着你。好嗎?”
湯圓還怎麼說得出口那個不字?這樣的慕之,她看着也是心疼的。
“你對我還是有感情的,對嗎?”慕之的目光帶着絕望的炙熱溫度。
湯圓的心更疼了。無論她之前如何篤定,現在,她又動搖了。
她跟那個男人,三觀迥異,性格不合,他們之間還隔了那麼多女人,最重要的是,她壓根看不清他的心。
慕之不同,她從他的呼吸裡,都能讀得到愛。因爲讀得懂,所以,她才痛苦。分手,他痛苦,她也未見得如釋重負。
而那個男人——這一切,跟他又有什麼關係呢?
慕之熱切地看着她,正等着她的答案。那雙俊逸的眸子佈滿了痛苦的血絲。她頂不住這種眼神,認命地垂了眸。她答非所問:“你對我來說,是不同的,可——”
她本想說,“可是我不確定這種不同,是不是愛”,但是,他根本不給她再說絕情話的機會。他一把攬她入懷,堵住了她的脣。
“唔——”湯圓掙扎。可是,當脣舌嚐到絲絲鹹鹹的苦澀味道時,她無望地睜大了眼睛,只看見兩行淚刷落他的臉龐,順着他的脣角一路蔓延到她的,她便忘了掙扎了……
從酒店出來,已經殘陽西下。
湯圓攏了攏大衣領口,腦海裡不時浮現之前的痛苦擁吻。她煩悶地閉上了眼睛。一切跟她預想的太不一樣了。
分手不成,反倒讓這段三個人的糾葛,更加複雜了。
她疾步鑽進出租車,急奔醫院。她不願再多想,也不敢再逗留。她幾乎是藉着慕之要倒時差,而她要陪夜照顧小薇的藉口,落荒而逃的。
醫院,她徑直來到小薇的病房,卻發現這裡早已是人去樓空。
她既驚又急,趕緊撥小薇的手機,竟然是關機。易明德的手機,也是關機。她只好撥項鄴軒的手機,卻是無人接聽。
她只能用並不嫺熟的英語,詢問護士。護士說,小薇轉院了。她又一路急奔去保育室,病室裡滿滿的,都是嬰兒,她根本分不清哪個是小艾維。
一路追問護士,她才確定,小艾維正如張慕之所言,不能轉院。
小薇竟然拋下小艾維,一走了之了?
她不想驚動慕之,便孤身一邊撥電話,一邊漫無目的地瞎找。直到入夜,她終於在醫院捕捉到了易明德的身影。
冰天雪地,他獨自一人站在牆角,斜倚牆壁,頹廢地吸着煙。
“明子姐夫,小薇姐呢?”湯圓已顧不上這句稱呼現在有多不合時宜了。
易明德像座冰雕,半晌,才緩緩扭頭看她。他搖頭:“我不知道。”
“你怎麼能不知道呢?”湯圓急得恨不得上前搖晃他,“我才走這麼一小會,小薇姐怎麼就不見了?”
易明德苦笑:“她不想見我,故意差我出去給小艾維買尿不溼,一眨眼就走了。”
“怎麼可能?!”湯圓快急瘋了。她看着易明德這副不緊不慢的樣子,更加來氣:“你明知道她走了,就該去找她啊?你杵在這裡幹嗎?”
易明德仰頭望着夜幕,笑得滿是苦澀:“項鄴軒都替她安排好了。我哪那麼容易找得到她?也好吧,只要她舒心就好。”
湯圓震驚地看着他:“項……鄴軒?”
易明德整個人都頹廢得不行,菸蒂就這麼從指間墜落雪地。他站直身:“有他照顧小薇,總比她一個人跑了強。”他說罷,轉身就走。
湯圓疾行幾步,攔住了他:“到底是怎麼回事?我要是不知道小薇姐在哪裡,是無論如何不能放心的!”
易明德心灰意懶,只想快點打發她走,根本無心顧及商業保密了:“E文從美股私有化迴歸,涉及多家金融機構,婚變,財產分割對實際控制人有影響,整個迴歸計劃都會受影響。我得謝謝他們,小薇纔沒立即判我死刑。”他自嘲地冷哼:“現在是死緩。如果我猜得沒錯,轉院幫她離開,是她答應死緩的條件。”
湯圓整個人都呆了:“小薇姐……怎麼都沒跟我說過?”
“小薇是個活得很明白的人。”易明德悵惘地望着白茫茫的雪色,“她一旦決定什麼,就雷厲風行。我只是沒想到……”他痛苦地撓了撓蓬鬆雜亂的頭髮:“她連小艾維都扔下了。”
湯圓也同樣沒想到。之前在病房,小薇還跟慕之說笑,她以爲小薇怎麼都不可能撇下艾維的。沒想到,小薇選擇的竟然是老公和兒子統統都割捨了。
比起小薇的決然,她太優柔了。易明德說,小薇判了他死緩。她和慕之又何嘗不是如此?慕之的堅持,讓她無法快刀斬斷。她雖有心再努力,但早已力不從心,這不是死緩又是什麼?他們真的能起死回生嗎?
她呆愣的間隙,易明德已拖着疲沓的步子,繞過她,離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