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斯成乾笑着扯了扯脣。頓了頓，他再開口時，爲難地擰了眉毛：“今天來……其實是有個不情之請。”
湯圓不想等長輩難堪地開口，就搶先說了：“我聽說了——聲明的事。”
項斯成驚愕地擡眸看着她。
“聽五十一氪那邊說的。”見這位父親痛心地抽扯着嘴脣，湯圓實在不忍心，添了一句安慰的話，“伯父，你放心，稿子，還壓着沒發。”
項斯成苦笑：“我以爲他只是說說的。我和閔晴還是決定領證了。”
竟然真是因爲這個！湯圓端起咖啡，抿了抿，以掩蓋尷尬的表情。
“手心手背都是肉。閔晴和我這麼多年了，我得給她一個交代。”
“項鄴軒很固執的。”湯圓也不知道爲什麼，到了這個份上，她竟然還會無意識地護他的短。如果閔晴和項鄴軒兩個人之間，註定要有一個人痛苦，那她還是會自私地選擇捨棄只有一面之緣的閔晴。
“其實，有沒有那紙證書，並沒有那麼重要。”她勸解，“你們在夏威夷一起生活了三年，他雖然嘴上說得厲害，但還是妥協接受了。”
項斯成想來是沒料到她竟然是這樣的主張，有點愣神。
湯圓很尷尬：“伯父，我知道我這麼說很不禮貌。項鄴軒也無權干涉您的婚姻自由。但是，這就像個死結，總要有一方妥協。而他，顯然是不肯妥協的。”他連聲明這麼決絕又幼稚的招數都使出來了，可見已經是黔驢技窮了。
“我有兒子，閔晴也有女兒。沒哪個女兒願意看着母親受這種委屈。”項斯成低喃。他鬆開茶杯，目光盡是懇切，“我知道，請你勸小軒的確是唐突，但是，除了你，我也想不到第二個人來了。”
湯圓覺得頭皮有些發麻：“伯父，不是我不肯幫忙。這是你們的家務事，我實在不便開口。而且……”她垂瞼，撇清他們的關係：“我對他也沒那麼大的影響力。他是不可能
改變主意的。”
項斯成心底明瞭，兒子的牛脾氣，怕是不會拐彎。只是，他低嘆：“我只有他這麼一個兒子。真的走到那一步，我——”
“你和閔阿姨是什麼時候開始的？”湯圓終於還是問出了口。
項斯成的面色有些難堪。
“對不起，伯父——”
項斯成打斷了她的話：“閔晴是我和小軒的媽媽帶的第一批徒弟。她……”他低眸，難以啓齒，“也許是小女孩心性，對我產生了好感，但是……”他擡眸，目光很堅定：“我很明確地拒絕了她。”
撞上湯圓驚愕的眼神，他羞愧地斂了眸：“女孩子面皮薄。我不是送她去鎮子上給人打電話，而是……”他的聲音落了下去：“她一聲不吭從基地走了，我是怕她出事纔開車去找的，卻不料……”他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湯圓的心漸漸沉了下去。如此說來，項鄴軒並不算冤枉了閔晴。
“閔晴一直很內疚，那兩年，她都快得抑鬱症了，熬到二十好幾，也還不肯找人家。小軒媽媽去世後的那兩年，閔晴一直很照顧小軒，小軒也很喜歡她。我本來以爲我們是會順其自然地成爲一家人的。”
湯圓實在聽不下去了：“那是因爲他不知道他的媽媽是因爲她而死的！”
項斯成很難堪。當年，他和閔晴都要談婚論嫁了，是前榮太王秀萍身爲項母的閨蜜，不忿他的所爲，跑來西京阻止，才被八歲的鄴軒不小心偷聽到了這一切，離家出走，自此與父親再不交心。
“伯父。”湯圓竭力平復情緒，“作爲晚輩，我是沒資格置評你們上一輩的事情。可是……”她嚥了咽，“易地而處，如果我是項鄴軒，我也……”她咬脣：“接受不了。”
“所以，我找回小軒之後，就跟閔晴分手了，之後一直都沒有聯繫。”項斯成無疑是痛苦的，“但是，小圓，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嗎？閔晴是個不錯的女孩，本該有幸福美
滿的人生，卻因爲我背上了不好的名聲，草草嫁人，又草草離婚，獨自帶着女兒過活。”
他一臉無奈：“我們到了這個年紀，只是想找個合得來，有話說的老伴。我們並不是像小軒說的那樣。”
湯圓覺得頭疼：“您真的決定……哪怕他……”她悶了悶，才憋出後半句，“您還是要領證嗎？”
項斯成避重就輕地說着：“小軒從小就比其他孩子敏感，怕他受委屈，經過閔晴的事情之後，我本來是沒打算再婚的。我也是六十歲的人了，也想爲自己活一活。”
湯圓的心莫名地顫了顫。她回想起夏威夷的那個夜，項斯成的最後那句話“二十五年前，我就讓TA失望了，現在不能再讓TA失望了”。她當時，以爲這個TA是指兒子，現在看來——
她禁不住泛起一身雞皮疙瘩來。
而項斯成已經起身了：“抱歉，小圓，我知道讓你爲難了。你只當我今天沒來過。”
湯圓竟然是條件反射一般彈起身來：“伯父，這樣對他太殘忍了！”她說完這句話，竟然有潮潤的溼意在眼眸裡顫動，聲線都是不穩的。
他用這麼決絕的姿態，無非是想逼着父親讓步罷了，可到頭來，父親卻捨棄了他。這對一個從小沒有媽的孩子來說，太殘忍了。
她雙眼發澀，自覺表現得太過激，慌亂地垂了眸：“對不起。”
項斯成的眼睛也泛着紅：“陪伴我們到老的，不會是孩子，而是身邊人。我既然牽了閔晴的手，就得給她一個交代。”他意味深長地看着她：“我相信小軒也是會找到陪伴他到老的人。也許到了那一天，他纔會諒解我。”
湯圓扯了扯嘴脣，終究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我這次回國就不打算再走了。落葉歸根。”項斯成擠出一絲笑，“歡迎來做客。我家的院子不錯的。”
湯圓連客套的話都說不出口，只是默然地送項父出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