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是一場拳擊賽,那錢盛楠無疑使出了KO絕招。湯圓覺得全身的血液直往腦門上竄。
欺人太甚!
她咬脣。可她怪得了誰?愛情的博弈裡,從來不講公平道義。身邊的男人起身那刻,她就已經輸了。
她再不想被KO倒地也好。她已經輸了。衆目睽睽之下,她衝上前阻攔男友?錢盛楠就是算準了她拉不下臉。即便她拉下臉了,項鄴軒就會乖乖聽話坐回來?
毒素似乎是上了頭,她覺得頭重腳輕。鏗地,她解開了安全帶,蹭地彈了起來。
項鄴軒回頭看她,錢盛楠扭頭看她,空姐、空少都在看她,甚至連假寐的乘客都睜開眼來看她。
她呆愣了幾秒。實在是在項鄴軒臉上搜刮不到有意義的表情,她驀地收回目光,蹭蹭幾步直奔洗手間,砰地就鎖上了門。
慫!
她擰開水龍頭,捧着水洗了把臉。這已經是她能想到的最智慧的回擊方法了。
臨桂飛西京,說近不近,說遠不遠,客機不大,頭等艙只帶一個洗手間。她盯着鏡子裡那張掛着水珠的哭喪面容。
“你以爲你佔着茅坑不拉屎,這事就能過去?”她對着鏡中的自己,幾乎都苦笑出聲了。
湯圓,你已經輸了。接受現實吧。她抽出紙巾,潦草地擦了擦臉。
早過了十七歲不知情爲何物的年紀,她沒妄想得到生死相許的戀情。她不完美,只是一個稍微看得順眼的普通女孩。她沒奢求另一半是完美男神款。可至少該一心一意吧。
她癟嘴,忍不住眉眼泛酸。
爲什麼她遇到的男人都有致命的缺憾呢?果然,男人都愛壞女人,女人都愛渣男人。
隨他去吧。她疲沓地拉開洗手間的門,迎面就見空姐推着錢盛楠堵在她面前。而項鄴軒並不在她身邊。
“湯小姐,借你的男朋友用了一下,謝謝。”錢盛楠脫離項鄴軒的視線,氣場就全然不同了。
連空姐都有些詫異地垂眸看了她一眼。
看來他還是抱她上了輪椅。他沒送她到洗手間門口,全然是給她留面子吧。湯圓頹然,卻強裝平靜:“不客氣。”她甚至還有心調侃:“出來混,總是要還的,也許以後還有需要錢小姐幫忙的地方。”
錢盛楠不置可否地挑眉。
湯圓索性笑了開,笑容有些勉強:“需要我幫忙嗎?”
錢盛楠搖頭:“不用,有心了。”
湯圓又笑了笑,才走回座位。虛僞,她暗罵自己。一路坐回座位,她沒再看身邊的人一眼。
太心寒了。她總算感同身受,理解了爲何榮巧巧那樣恨她。這樣強烈的厭惡和羞惱,是她從未經歷過的情緒。前任果然都是碧池。
她翻着飛行雜誌,目光劃過一頁頁彩圖,思緒全然是空的。除非她老牛吃嫩草,去大學城倒貼找小白臉,還有可能找到一張感情的白紙吧,否則,前任簡直是無法避免的厄難。
莎一刀沉船了。
她——
她預感,她也垂死掙扎不了多久。
呼——總算熬到飛機落地,她火速開機。信號剛通,電話就殺了進來。
是榮乾乾。
“喂——”她秒接,全然不理會該等到安全指示燈熄滅的提醒。
“湯傻,聽說你滿世界找我?”榮乾乾一貫的吊兒郎當。
“你還沒
死啊?”湯圓的聲音壓得很低,可憋了一路的委屈全因爲這一開口就破了功。
“幹嗎?你不會是擔心我擔心到哭了吧?”榮乾乾嬉笑裡帶着一股子難以置信的雀躍。
指示燈已經熄滅,機艙門也已經打開。
湯圓邊解安全帶邊說,已經有些止不住哭意了:“是啊,我擔心你被人砍死了嘛,所以有點忍不住……想哭喪來着。”
“靠!你詛咒老子啊?!”榮乾乾罵咧,語氣卻是歡喜的。
湯圓沒看項鄴軒,錯開他,率先出了艙門。她順着廊橋一路疾走,把滿機場的乘客都拋在了身後:“詛咒又死不了人。聽起來,你好得很啊。一點事都沒有。”她都哭了,淚唰唰的,止都止不住:“你動手了?沒受傷吧?”
“我十三歲開始打架,從沒失手過。我受傷?怎麼可能?”手機那頭,榮乾乾發狠,纏在腹部的繃帶裂了開,他腦門冒着冷汗,嘶了一聲,便把手機晃開老遠。
“真是你動手的?你也太沖動了。不怕坐穿牢底嗎?”湯圓一口氣衝到玻璃門的盡頭,面朝玻璃,背對人流,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夜幕,“都改行從良了,幹嘛又打打殺殺?你傻啊?”
“我有你傻?”榮乾乾的變了語氣,“湯傻……你怎麼了?”
湯圓捂着額,淚水不爭氣地淌了滿面。太丟臉了。她咬脣,擠出一絲笑來:“可能燒壞腦子了吧。”
“抓不住就放手得了。”榮乾乾不知什麼時候竟然成了神算子,說的話,玄乎玄乎的。
湯圓當然明白他意指什麼。她岔開話題:“幫我好好照顧冰冰。你別看她大大咧咧,其實,她很傳統——”
“都這份上了,你居然還有心思做紅娘!”榮乾乾沒好氣地打斷她,“你要沒其他事,我掛了。”
“喂——”湯圓知道那個人說不定就站她身後,而另一個人一定也站在不遠的身後。說她慫也好,菜也好,她不想見他們。她像揪住救命稻草一樣叫住榮乾乾:“你別掛。”
“湯傻,你沒事吧?人在哪?”榮乾乾焦急中帶着恨鐵不成鋼的懊惱。
“機場啊,我剛下飛機。”她咬脣,扯謊,“在……等行李。”
“湯傻,我覺得你還是回臨桂混吧。你就一小土妞,不適合大都市。我可以找哥們推薦你去臨桂的媒體,電視臺啊,日報之類的。”榮乾乾很嚴肅,“女人最好還是別當記者,很容易被瘋狗咬住不放,太危險了。你要想當記者,就去什麼生活頻道做美食欄目吧,你反正也是吃貨……”
湯圓聽着手機那頭嘰嘰喳喳,視線一片模糊。她覺得連個混子都比那個人對她要好。她委屈極了。這種無法宣泄的窩囊,讓她心傷至極。忽然,耳畔的嘰喳聲驟止,而腰際處襲上一股力道帶着她躺靠那分明熟悉卻又無比陌生的溫熱懷抱裡。
項鄴軒奪過她的手機,道:“榮乾乾,小圓正在取行李。你好好養傷,她遲點打給你。再見。”
“喂——”等湯圓回過神來,扭頭搶手機時,電話早被他蠻橫地掛斷了。“你幹嗎掛我電話?”她忿忿地去奪手機。
項鄴軒卻順勢把手機塞進了大衣口袋裡。“你不冷啊?”他側着臉看她,一手婆娑着她的腰,一手拎起外套裹她肩上,“兩地溫差很大,不及時添衣,很容易感冒。”
所謂的大叔老男人是不是都這樣?明明理虧,明明知道你在生氣什麼心傷什麼
,卻裝作若無其事,妄想着一筆帶過?
湯圓定定地看着他。
“走吧。很晚了,去取行李。”項鄴軒順勢攬着她就往前帶。
“你不用送你朋友回家嗎?”湯圓跟着他的步子,一雙淚眼定定地看着他的側臉,不放過他的任何一絲微表情,“她傷得那麼重,身邊也沒人照顧,太可憐了。”
“湯圓,我覺得我們有必要約定好彼此的相處模式。”項鄴軒放緩步子,回看她,不是一丁半點的理直氣壯,“如果我做了什麼讓你不開心的事,你可以提出來,我們可以溝通。”
“我現在就在提啊。”湯圓羞惱。
“我不想吵架。”項鄴軒停下步子。
你以爲我想吵嗎?湯圓本該是回這麼一句的。可是,她忽然就覺得沒意思了。她咬脣笑了笑:“項鄴軒,你太欺負人了。”
“我聽不懂你是什麼意思。”項鄴軒眉宇冷凝。
湯圓擡手捋了捋長髮。再擡頭看他時,她很勉強地笑了笑,臉上還掛着殘存的淚珠:“邂逅的事,謝謝,我也替……顏冰說聲謝謝。不過……”她哽住,吸了口氣,一滴淚還是止不住滑落了眼角:“我們還是——算了吧。”
項鄴軒的眉睫都凝得出冰疙瘩了:“什麼意思?”其實,這種場合,他經歷得太多。雖然大多數時候,他是叫停的那個,但是以往的女朋友們也曾有幾個想玩欲擒故縱的,當然也不排除個別受不了他的冷漠而理智叫停的。
每段關係,既然有開始,就必然有消亡。他從來都安之若素。但現在,他居然不淡定。他不僅有些心虛,更多的還是氣惱。他對她如此不同,而她,卻不過爾爾,這麼輕易就叫停了。
湯圓舔了舔嘴脣,故作輕鬆的玩笑口吻:“你的歷史沿革太複雜了,我太簡單,我們不match,還是分——”
不等她吐出最後那個字,項鄴軒不由分說地堵住了她的脣。
湯圓死命推他,卻推不開。他似乎是連呼吸的間隙都不肯給她,脣舌糾纏地攫取她的全部氣息。
當他終於鬆開她時,她大口喘着氣。
而他抵着她的額,呼吸灑在她的臉上:“如果飛機上,我的舉動讓你難堪了,我say sorry。可是,我沒你想的那麼複雜,我——”
“朋友的關心嘛,道義嘛。”湯圓緩過氣,仰頭錯開他的額,仰望着他,“你無非是說這些。”
項鄴軒斂了眸:“我和她絕無可能。你應該很清楚。”
“我不清楚。”湯圓擡眸看着他,離得這麼近,她卻真的看不懂他,“不能愛,和不愛,完全是兩碼事!”她說完,眉眼又開始泛酸。她真是清醒得殘忍。
“你愛我嗎?”項鄴軒低眸,深深地看着她。
睫不爭氣地顫了顫,湯圓躲閃地垂了眸。她其實想點頭,想說愛的。可是,當下,這麼說這麼做是多諷刺的一件事啊。
她知道,他吻她,其實是想堵住那個分字。其實,她也不捨得隨便就這樣說出口。可是把頭埋在沙子裡當鴕鳥,又當得了幾天?
“我可能真的毒壞腦子了。”她折衷,“我們冷靜一段時間吧。”
項鄴軒看着她,眼眸深若寒潭。
“你不用送我了,我自己回去。”她擦了擦臉,對着長廊另一頭的輪椅望了一眼,她笑,“你們順路,你還是送她回去吧。三人行太難堪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