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玉書院。
陳躍然臉色慘白的站在堂上,雙目赤紅,頭髮亂的像一團亂草,遠遠一看,像是着了魔一般。
“哈哈哈哈!”一個狂妄到極點的笑聲響起,撫着一把摺扇的孫登科臉帶戲謔,道:“陳師兄,你問小弟的三個問題,小弟可是都答上來了,怎麼輪到小弟問你的時候,你卻一個也答不上來?小弟才疏學淺,倒也沒有精通太深奧的學問,區區幾個楹聯而已,你居然一個字都說不出,難不成墨玉書院的大才子只有這點本事?”
滿場寂靜,唯有囂張的笑聲在四處飄蕩。
學子們有的滿臉着急,恨不得替陳躍然出場纔好,有的怒目圓瞪,拳頭緊握,以極大毅力控制住自己不在這小白臉的嫩臉上留下一個鮮紅的掌印。
堂堂京城第一的墨玉書院,竟然被對方一個人壓得擡不起頭來。而且這人還不是號稱城南書院第一才子的葉丹崇,讓每個人都覺得心頭憋着一股邪火。
李墨玉一臉的失望,輕輕嘆了口氣。他一手建立的書院沒落到這種程度,讓他寒透了心。
唐季臉漲得通紅,若非自己這邊處於劣勢,他便是豁上這張老臉也必定要將這小子的腿給打斷。
藍海棠看上去雲淡風輕,沒有任何表情,可是背在身後的小手也悄悄捏了起來。這個孫登科,實在是欺人太甚!若非自己身爲夫子,這種小兒科的把戲,她怎麼會放在眼裡呢?
不約而同的,大家開始懷念起唐安來。
如果那個古靈精怪的傢伙在,書院肯定不會像現在這樣丟人!那個傢伙,他怎麼能在書院最危難的時候臨陣退縮呢?
“陳師兄,莫要爲難自己了,你只要認輸,就再也不用受這等折磨了。”孫登科得意更甚,道:“只要認輸我就告訴你答案,怎麼樣?”
“休想!”陳躍然咬着牙說道。
“陳師兄,你何苦爲難自己呢?以你的才智,看來就算想破腦袋也對不出來了,這樣拖延下去有意義麼?”孫登科道。
陳躍然眼帶怒意,胸口不住起伏,道:“你容我再考慮片刻!”
“這樣吧,若是陳師兄太過爲難,找個幫手也無可厚非。”孫登科打開摺扇,由於春風得意,在這並不溫暖的屋子裡竟還輕輕扇了起來,頗有種對手難求的感覺。掃視下面衆才子一眼,摺扇“啪”的一闔:“你們誰若是能對的出來,但說無妨。想來以你們的本事,用不着我葉師兄出馬了,僅憑我一人就足夠了。”
“混蛋!你以爲自己是誰!”
“不錯,對幾個楹聯莫非就以爲自己才學天下第一了麼?”
“也就是我們唐安不在,否則你給他提鞋都不配!”
孫登科並不動怒,道:“你們說的那個人,到底是不是你們虛構出來的都還不知道,否則論學這麼大的事,他怎麼一直不出現呢?”
“那…那是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做,豈是你這種人能揣測的?”
“他是不是做大事我不知道,在下只知道,若是你們對不出這楹聯,便要投降認輸!”孫登科不屑一笑,道:“我再問一遍,你們可有能對的出來的?”
陳躍然踉蹌着站了起來,道:“孫登科!你別太得意!”
“喲,陳師兄,看你臉色不太好,還是快些下去歇歇吧。對楹聯本乃陶冶性情之雅事,若是爲此再害了病,那小弟可就良心難安了。”孫登科道。
“你…噗!”陳躍然一口氣沒提上來,只覺得喉頭一甜,竟是噴出一口鮮血。血水順着嘴角流下,滴落道白色的長袍上,如同一朵朵綻放的梅花,看起來觸目驚心。
“躍然!”
李墨玉豁然起身,一臉的驚容,快步走到陳躍然身邊。唐季幾人也是大驚失色,連同學子們一併圍了上去。
“躍然,你怎麼樣?”李墨玉焦急地道。
陳躍然眼簾輕闔,似閉非閉,有氣無力道:“院長,躍然…叫您老失望了,辜負了…您這麼多年來的…苦心栽培。”
“別說話!薛老!你不是懂醫術麼?快來看看!”李墨玉急道。
不用他說,薛臨淵早已蹲下,兩指搭在他的脈搏上,靜靜試探了一會兒,皺着的眉頭輕輕舒展開,道:“院長莫要擔心,躍然只是急火攻心,使得氣血上涌,多做休息便沒事了。”
聽他這麼說,李墨玉才把一顆心緩緩放下。囑咐陳躍然好生休息,這才讓學子們將他攙扶下去。
陳躍然敗退,墨玉書院再也沒有可用之人,這一陣的結果也就不言而喻了。想到堂堂第一書院的寶座竟然以這般屈辱的形式拱手讓人,所有人都低下了頭,心裡充滿了羞憤。
“只是對個楹聯而已,想不到陳師兄這麼認真,竟然會吐血。哎,早知道這樣,我便是就讓他幾句又如何呢?”
孫登科得勢不饒人,再看看衆人,道:“本來這一陣該是我師兄出馬,但是小弟技癢,搶了師兄的風頭,也是於理不合。這樣吧,雖然在下僥倖贏了陳師兄,卻仍可給各位一個機會。我再問一次,處處白雪白處處,各位可有能對的上來的?”
這個對子的精巧之處在於對稱,前半部分乃是寫物,後半部分借前面的物來烘托環境,而且入情入景,想要臨時找到一個既押韻又對稱的對子,對於這幫地子乙班的人來說,確實是太過爲難。
李墨玉面無表情的站起身來,似是一瞬間蒼老了好幾歲一樣,臉上說不出的落寞。但規矩便是規矩,哪怕他再不情願,可自己的學生技不如人,他這個做院長的也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罷了,名利皆如如雲過眼,何必耿耿於懷!
李墨玉長嘆一聲,無限感慨了看了一眼屋子中央“京城第一書院”的長形匾額,道:“我們墨玉書院…”
“哈哈哈哈!處處白雪白處處,這是哪個小朋友出的對子?簡直笑死人了!”
李墨玉還沒來得及說出“認輸”兩個字,卻聽聞屋子外面一個比孫登科笑的更加肆無忌憚的聲音傳來。沒過多久,穿着一身褐色程服的唐安在程採和的伴隨下緩緩進屋。
孫登科一驚,循聲望去,見當前一人穿着一身下人衣服,帶着一臉輕鬆的笑意,嘴裡叼着不知哪裡撿來的麥稈,那頂難看的帽子上,一顆小球一顛一顛,看起來虎虎生威。
“唐安!”
墨玉書院衆人大喜過望,一個個全部站起身來,就像看到了救世主一樣。
藍海棠暗暗舒了口氣,一直懸着的心終於放進了肚子裡,嘴角帶着一抹笑意,喃喃道:“這個傢伙…非要這麼晚纔回來麼?真是討打!”
李墨玉老懷大慰,走到他身前卻將臉板了起來,道:“你還知道回來麼?”
院長親臨,唐安不敢放肆,將那麥稈吐了出來,恭敬道:“院長好!”
李墨玉也懶得和他計較,見他裝作罪孽深重的模樣,還偷偷擡頭瞥了自己一眼,失笑道:“回來就好!”
唐安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又聽唐季大吼道:“你這個混賬小子,枉老夫對你寄予厚望,你卻竟敢遲到!告訴你,若是贏不了今天的比試,等着挨板子吧!”
“哈哈!”
聽唐季說的親切,地字般的人齊聲笑了起來。
唐安不好意思的笑笑,環顧四周一番,見衆人灼熱的眼神,不僅有些愣住了,道:“你們這是做什麼?雖然我知道自己長得比較帥,但也用不着這麼熱情吧!我不喜歡男人的!”
“你這臭小子,到底去了哪裡?從實招來!”
“要不是看在你回來還算及時的份上,我們就做不成朋友了!”
“就是,只差一點點,你就不是我們地字乙班的人了!”
“哇,我好怕怕。”唐安誇張的拍拍胸脯:“諸位師兄師弟,只是出了點意外而已,用不着都對我口誅筆伐吧?我這人膽子小,各位千萬莫要再嚇唬我了。”
聽他說的有趣,大家哈哈笑了起來,剛纔的緊張氣氛一掃而光。
被駕着往外走的陳躍然路過唐安身邊,強自咬牙,顫抖的抓住他的胳膊,眼裡滿是期望與懇求:“唐安…一定要贏了他…我…求你!”
“陳溼兄?”唐安被陳躍然只剩下半條命的樣子嚇了一跳,見他面色嚴肅,眼神真摯,心中一軟道:“做學問做成你這副模樣,真是曠古絕今。罷了,老子怕了你了,誰欺負你,我替你找回場子來就是。”
“哼!”孫登科臉色一僵,將扇子折了起來,道:“哪裡來的傢伙,這般大言不慚,擔心別閃了舌頭。剛纔你說我的對子幼稚,你可能對的出來?”
對敵人唐安可就沒那麼客氣了,笑道:“這種無聊的對子,其實我四歲的時候就懶得玩了。這位公子,你今年幾歲?”
孫登科怒道:“休要顧左右而言他,你到底對得出對不出?”
唐安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指着外面樹梢上泛出的點點綠芽,道:“重重綠點綠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