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城門的守衛從平時的四個人,已經增加到了十個人。饒是如此,侍衛們還是忙的不可開交。
因爲今天進城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得知柳傾歌和鳳之瑤對決的消息,但凡有點本事有點地位的人,都不在乎路途的遠近,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侍衛們應接不暇,只好放鬆了盤查,只對入城的百姓做重點盤查。
換句話說:出城容易,入城難。
城牆底下,幾十個人圍聚在一起,有的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有的倚着城牆打瞌睡,有的蹲在路邊對着路過的小娘子吹口哨。
值得一提的是,這幾十個人個個膀大腰圓,看上去沒個正行,可眼神中偶爾閃過的銳氣,卻證明他們並非一羣烏合之衆。只不過在人山人海之中,沒有人會注意到角落有這麼一羣人。
這羣漢子中間,一個臉色蒼白的青年坐在一塊石頭墩子上,偶爾捂着胸口咳嗽幾聲,看起來氣色不是太好。可是他一雙眸子卻仔細地盯着城門,生怕錯過什麼。
在他旁邊,一個皮膚黝黑的小個子道:“俺就說咧,讓你在客棧裡好好休養,接引唐大人的事交給俺來就好了,你偏偏不聽。”
而另一邊,一個如鐵塔般雄壯的漢子甕聲甕氣道:“就是!明明受了重傷逞啥能?就算你不放心馬尚率,不是還有我李大壯麼?”
面色蒼白的青年人,自然便是季晨了。
“就是因爲有你們兩個蠢貨在,所以我纔不放心!”季晨白了二人一眼,繼續道:“大哥消失了這麼久,選擇在這時候現身,必定有他的打算。他既然相信我,那我怎麼都不能讓他擔心纔對。身份復仇者聯盟的一員,別說受點傷,就算賠上這條命又算的了什麼?”
馬尚率心裡如明鏡一般,不屑道:“少撿好聽的說,你以爲俺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上次你裝死騙了唐大人,害怕他回來懲罰你,所以纔想將功贖罪,是也不是?”
季晨心裡一驚:他孃的,這小黑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聰明瞭?
當然,這種弱自己威風的事,季晨事萬萬幹不出來的,一臉傲然道:“放屁!身爲在西域殺穿鬍子的一份子,老子還怕受罰?我只是按耐不住一顆傾慕大哥的心,擔心他老人家遇到危險而已。”
李大壯一臉古怪,拍着季晨肩膀道:“兄弟,照我看……大哥又喜歡媚兒姑娘有喜歡仙子,是個再正常不過的男人了。唉,兄弟不知道該怎麼勸你,還是死心吧。”
“你這是什麼意思?老子也喜歡女人好不好!”季晨瞪大眼睛,難道這混蛋以爲老子性取向有問題?他眼睛長在屁股上了麼?
李大壯笑而不語,一臉心知肚明的表情,那意思彷彿在說:不必解釋了,你已經被我看穿了,就不要死要面子——我都懂!
懂你妹啊!
季晨感覺肺都要氣炸了,還想要再說什麼,忽見遠方一對人馬自西向東而來。
他們穿着統一的黑色外袍,帶着猙獰的鬼臉面具,殺氣騰騰地在人羣之中橫衝直撞,所過之處,人仰馬翻。
這樣的裝束,這樣冰冷的氣質,和他們有過接觸的“復仇者聯盟”的將士們再熟悉不過。
馬尚率一臉警惕道:“那些不是……”
“是兩次刺殺我們的人!”季晨陰着臉道。
李大壯摸摸後腦勺,指着他們遠離的方向問道:“他們一大清早這麼着急出城,是要去幹什麼?”
季晨略微思量,忽然臉色大變道:“糟了!大哥讓咱們在東門處接應,該不會是被這些鬼臉發現了蹤跡吧?”
李大壯一拍大腿,道:“那咱們還等什麼?趕快追啊!”
“再等等!”季晨咬着牙,忽然感覺心亂如麻。“萬一他們是爲了別的事而出城,等大哥來到這裡見不到我們的影子,豈非壞了他的大事?”
陳不平不在,季晨隱隱約約就是“復仇者聯盟”的主心骨。當真正落到這個位置上,他才知道當初唐安將他們這些被死神抓在手心的人拉出鬼門關,是多麼不容易的一件事。
見他拿定了注意,李大壯等人也不好在說什麼,只是所有人都收起了玩世不恭的態度,滿臉緊張地盯着城門。
他們只希望唐安快點出現,證明他們的猜測不是真的。
半柱香時間過去了,熙熙攘攘的人羣之中,依舊沒有唐安的身影,而同樣披着黑衣的鬼僕們反而一波波從遠方趕來,又飛快消失在門口,依舊向着東面而去。
作爲臨時統帥,季晨感覺到了海一般的壓力。如果唐安不在那裡還好,但若這些人真是衝他而去,那自己豈非成了大唐的千古罪人?
猶豫再三,季晨終於下定決心,指着兩人道:“王充、段文景,你二人留在這裡,接應唐大人!其他所有人,隨我一道出城!”
當意識到自己被“鬼臉”的人發現了蹤影,唐安就知道這一路恐怕不會輕鬆。
可就算如此,他能停下麼?
放棄了這來之不易的機會,就意味着他要耗費無數心血才能避開謝淵的耳目,在所有大臣沒有充足的應對之策前覲見齊王。
這個過程不知道要等多久,而每拖一天,在西域那片不毛之地上就會有不計其數的大唐兒郎付出寶貴的性命。
每當他閉上眼睛,都會看到大唐將士和夏國雄獅廝殺的情景。有過西域征戰的經歷,唐安知道那是一件多麼殘酷的事。
被佔領的城池中,大唐的子民等待着他們去解救;肅殺的營帳中,年輕的士兵們在思念遠方的親人。可是在敵人的屠刀下,多少人會血灑沙場,再也不會醒來?多少白髮蒼蒼的父母在家鄉望着西方,等待孩子平安無事的捷報?
唐安不敢再想下去,更不能再等下去。
無數條鮮活的生命在生生催促,他只能向前!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也要闖上一闖!
現在,“復仇者聯盟”的兄弟就在東城門處接應自己。而太清觀的刺殺事件,一定也給謝淵造成了不小的麻煩。他絕不相信謝淵敢再兵行險招,在人滿爲患的城市腹地再度出手殺人。
他相信只要能夠到達東城門,他的計劃就已經實現了一半!
但讓他鬱悶的是,前些日子與鳳之瑤夜探稷下學宮時,二人騎馬而行,倒未覺得路途有多遠。此時徒步而行,這段路竟好像怎麼也走不到盡頭一樣。
路過一片漸生青草的土地,二人來到了一片茂密的竹林。這段路唐安有印象,只要穿過這裡再行一盞茶的時間,就能到達臨淄城了。
可是迎面而來的黑色身影,卻讓唐安的心直沉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