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的聲音尖銳中透着囂張,山路間又四野無人,哪怕唐安坐在馬車中都聽得一清二楚。
唐安走下車來,當看清楚來人模樣,臉上‘露’出一絲不忍。如此鬼斧神工的一張臉,到底是怎麼長出來的?
“這位公子怎麼稱呼?”
齙牙公子一臉倨傲,小眼往天空一翻:“本公子姓龐名子敬,我爹是鑑吏大夫龐光大!”
膀胱大?好霸氣的名字!
不過老子問你叫什麼,你報老子的名做什麼?鑑吏大夫又是什麼官?聽起來好牛的樣子。
齊國作爲儒家文化的發源地,分外重視以仁治國。早先時期,爲怕官吏腐敗、貪贓枉法,所以特設立了一個監察百官、替皇上明目正聽的機構,叫做“鑑吏院”,其作用和後世的御史臺相差無幾。
隨着齊國的逐漸衰敗,鑑吏院逐漸失去了原有的作用。當體會到權利的美妙滋味後,歷任鑑吏大夫的心態都發生了悄然轉變。
鑑吏大夫的官職雖然不是很高,但是權柄卻不小。若是哪位官員得罪了鑑吏大夫,被隨便冠上什麼罪名簡直在容易不過了。多年來,因爲權利傾軋而被鑑吏院誣告入獄貶黜甚至殺頭的官員不在少數。
可惜腐敗的朝廷,缺乏改革推新的用心,於是鑑吏院已然成了烏煙瘴氣的源泉。可因爲本身地位的特殊‘性’,讓衆多朝臣敢怒不敢言,還要揹着良心曲意逢迎。
龐子敬囂張跋扈的底氣,便是來源於他的父親。
唐安全然不懂這些,一個人膀胱大小和他沒有半‘毛’錢關係。他看了看不算寬敞的山路和臃腫的歌舞團,失笑道:“這位公子,我不認識你爹,也不認識你。這路又不是你家開的,憑什麼你說讓我們讓路,我們就要乖乖讓路?”
“裡(你)這口音……唐倫(人)?”
龐子敬一開口,‘露’出一口幾乎翹上了天的大板牙,滿臉不屑咬着舌頭道:“告恕(訴)裡(你)們,這膩(裡)是尬(大)齊的地盤,不要覺得裡(你)們人多,本公子就怕裡(你)!識相的敢快讓路,不要耽誤本公子參加辯柴(才)會!”
一幫漢子哈哈大笑起來,這醜陋無比的傢伙連話都說不清楚,竟然還敢這麼囂張。
讓路?在西域,這些人可都是用手裡的刀把路殺出來的,誰懂得謙遜禮讓四個字是什麼鳥意思?
看着衆人面‘露’不善,龐子敬吞了口唾沫,警惕道:“喂,我警告裡(你)們不要‘亂’來哦!我爹可是鑑吏大夫龐光大!”
雖然不知道鑑吏大夫到底是幹什麼的,可讓眼前這齙牙口口聲聲掛在嘴邊,想必地位不低。以挑戰團目前的處境,任何對他們此行有所幫助的人和事都不能放過。
比如眼前的小齙牙。
唐安心中大樂,感嘆連老天爺都在幫自己。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這句話用在龐子敬身上,簡直再合適不過了。辯才會人才濟濟,若是能夠帶上一個坑爹的富二代傍身,簡直好比攜帶一把尚方寶劍一樣,看誰不順眼就砍誰。
他微笑着走上前去,在一幫壯實大漢的映襯下,宛如攔截搶.劫的土匪。四個轎伕見對方人多勢衆又滿臉橫‘肉’,再也不敢接這單買賣,扔下竹椅便往山下跑去。
“哎喲!”
竹椅落地,龐子敬跌了一個結實,‘揉’着屁股扭頭大罵道:“我日!裡(你)們這幫龜孫,我爹是鑑吏大夫龐光大,信不信本公子一句話砍了裡(你)們!”
龐子敬兀自罵着,忽然感覺一隻手搭在自己肩膀上。扭頭一看,恰發現唐安正帶着一臉笑容。只不過這笑容怎麼這麼的……‘陰’險?
“裡(你)……裡想做什麼?我爹可是……”
“鑑吏大夫是吧?”唐安笑着接口道。
“對!”龐子敬有些心虛地往後挪了兩步,盯着唐安道:“裡……裡要是敢‘亂’奈(來),裡……裡(你)絕對不會放過我爹!”
一幫大漢面面相覷,暗忖我們和你爹無冤無仇,怎麼就不會放過他?
“方柴(才)說過了,重……重來!”龐子敬內心無比緊張,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呸”了一聲趕忙糾正:“我是說——我爹絕不會放過裡(你)!”
唐安忍住想笑的衝動,道:“龐公子誤會了,大家都是讀書人,有品位有涵養,怎麼會有你想象的這麼不堪?”
龐子敬見唐安說的客氣,好不容易站起身來,內心稍安道:“不輟(錯),本公子是讀書人,最看不起那些動手動腳的粗人。裡……重裡(從你)的人裡找是(四)個人擡本公子上山,這事就這麼栓(算)了。”
十個人?擡你上山?這咬舌子腦袋讓‘門’擠了吧?
不管僞裝成鏢師的復仇者聯盟戰事還是飛天‘門’的高手,都是殺人越貨刀頭‘舔’血的狠人,何時幹過伺候人的買賣?更何況,對面那齙牙顯然是個只會坑爹的廢物。
見他如此大言不慚,將士們再壓不住火爆脾氣,“嗆嗆”地拔出寶劍。
“他孃的,信不信老子砍死你!”
“你再說一句試試!!老子好幾天沒吃人‘肉’了,饞的慌!”
“老子割了你的小鳥泡酒!”
聽着衆人惡狠狠的威脅,瞧着衆人舞刀‘弄’槍的兇狠模樣,龐子敬渾身打了個哆嗦。出於本能想要繼續保持飛揚跋扈的姿態,卻神不知鬼不覺地擠出一張諂媚得笑臉,再也不敢傲慢,彎腰點頭道:“各位英雄,有話好縮(說),有話好縮(說)!”
所有人一同不屑地“切”了一聲——慫蛋!
唐安轉過身去,雙手往下壓了壓:“咱們都是斯文人,動手動腳的像什麼樣子——都把劍放下。”
唐安的話衆人不敢不聽,將士們懶洋洋地把武器收了起來,可一雙雙兇惡的眼神無疑對龐子敬透‘露’出一個信息:老子的劍說拔就拔,自己都控制不住!
唐安轉過身來,無比親熱的摟着龐子敬的肩膀,笑道:“龐公子別介意,這幫漢子血氣方剛,有時候發起狠來連我都害怕。要是一言不合,哪怕自己人也照砍不誤,一路走來已經死了十三個了——都是被我們自己人砍死的。習武之人嘛,誰沒有點脾氣?”
龐子敬吞了口唾沫,擦了擦因爲擔驚受怕而涌出的冷汗,一雙縫隙般的小眼裡帶着媚意,小‘雞’啄米一般連連點頭:“擬(理)解擬(理)解,英雄好漢都個‘性’直爽。”
“你能理解,那就再好不過了。”唐安笑道,“對了,你方纔說……你也要上山,莫非也要參加這辯才會?”
知道對面這羣唐人不好惹,龐子敬無比配合地道:“恩,本公……呸——小弟弟我乃是臨芝(淄)人士,大哥哥里(你)也知道,我爹好歹也是鑑吏大夫,自然希望小弟弟棱(能)夠路(入)朝爲官,光料(耀)‘門’楣。可是在我們齊國,進不了稷下學宮就沒有入朝的資格,而臨芝(淄)又能人輩出,這個……那個……就是……呵呵……裡(你)懂了對吧?”
聽他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唐安略微思索,便明白了其中深意。
臨淄貴爲齊國都城,所佔的學宮名額必然最多。可是京都達官貴人無數,競爭太過‘激’烈,而這齙牙又太草包,在汴京城肯定出頭無望。所以他老爹纔會想到曲線救國戰術,將他下放關係網不夠錯綜複雜的鄒縣,想要佔用此地的名額。他老爹好歹也是朝廷大員,這分薄面,鄒縣的考官還是要給的。
“明白。”唐安“很理解”地拍了拍齙牙肩膀,滿臉“敬佩”道:“一定是令尊覺得龐公子的才學在臨淄已經沒有對手,爲怕你驕傲自滿,所以纔想要讓你到別處參考,開拓眼界增廣見聞,對不對?唉,我太理解這種高手寂寞的感覺了。”
龐子敬有些心虛地接受了這根本不屬於他的心路歷程,感嘆道:“大哥哥真是觀察路(入)微,沒想到這都瞞不過裡(你)。對了,還沒請教大哥哥尊姓大名?”
若是一個音輕體柔的可愛小蘿莉一口一個“大哥哥”這般叫着,唐安一定會覺得渾身舒坦飄飄‘欲’仙。但是被一個其醜無比腦袋還不太靈光的齙牙這麼叫,唐安卻感到渾身惡寒。
“好說好說。在下唐小安,乃是大唐飛雪悅蘭閣的管事。”唐安拱拱手,指着後面的車隊道:“咱們大唐第一舞姬柳傾歌柳大家此番前來,便是爲了挑戰天下第一舞姬鳳之瑤。”
“好膽識,好魄力!”龐子敬縱然內心有一百萬種不屑情緒,但面對一羣人多勢衆的惡漢,仍然違心的大拍馬屁。拱拱手道:“既是如此,那小弟弟便祝大哥哥和那位王大家旗開得勝,告辭!”
“站住!”
唐安一聲輕飄飄的呼喚,讓轉過身去準備逃之夭夭的醜八怪叫苦不迭。飛快將一臉鬱悶糾結掩飾過去,當轉過身來的時候重新換上了一臉陽光般的笑容,問道:“大哥哥還有什麼事?”
唐安伸出一根手指:“第一,我們大家姓柳,不姓王。”
“哎喲!”齙牙一拍腦‘門’,滿臉懊悔道:“瞧我這耳朵!實在是抱歉,抱歉!”
唐安豈會瞧不出他那點小心思?見勢不妙想跑?哼哼,若是讓送到嘴邊的‘肥’‘肉’輕易跑掉,老子也就不用‘混’了。
“第二,龐公子不是要去辯才會麼?夫子坡可不在那個方向。”
“似(是)嗎?”龐子敬裝模作樣地左右看看,一臉慚愧道:“多虧大哥哥里(你)提醒。我這倫(人)是個路癡,差點一不小心又‘迷’路了。”
‘迷’路?你是‘迷’了心吧!上山一共只有一條道也能‘迷’路?把爺爺們當傻子是不是?
見一幫漢子又要拔刀,唐安趕忙再度制止,如影隨形的鬼爪再度勾在了齙牙肩膀上,笑道:“沒關係,助人爲樂是我一貫的好品德,龐公子千萬不要放在心上。正好我們也是爲了到辯才會見識一番,恰好和公子你順路。相請不如偶遇,咱們便一同上路吧,也好有個照應。”
龐子敬掃了一眼對面衆人不懷好意的目光,慘笑道:“不……不用了,大哥哥里(你)們還有要事要做,恰好小弟弟我也想欣賞一下這漫山遍野的昆(‘春’)‘花’,咱們還是就此別過吧。”
早‘春’寒未盡,莫說是‘春’‘花’,光禿禿的樹枝上連嫩芽都沒生出來,這齙牙賞的哪‘門’子‘花’!
“唉!”唐安無比惋惜的嘆息一聲,道:“龐公子,我是個斯文人,斯文人最喜歡用含蓄的方式來表達,奈何你卻沒有領悟我話中的含義。”
龐子敬心中一沉,勉強笑道:“大哥哥這話怎麼說?”
“這話的意思其實就是……恭喜你,你被綁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