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中秋還有一個月,聽說出遊已半年的太上皇和敏佳太后會回宮與皇帝團聚,已經出嫁的幾位長公主也會攜子女出席中秋家宴,因此敏和太后一早便下令六尚局開始準備。
“主子,奴才見別宮的娘娘主子常常送東西給皇上,主子卻從來沒送過,快到中秋了,主子不如也送一個吧。”小凱子說道。
付明悅愣了一下,她的確從來沒有送過東西給秦牧,因爲她根本就沒這個意識。皇帝哦,整個國家都是他的,他見過的奇珍異寶不計其數,還有什麼東西能入他的眼?
“別人都送什麼東西?”她問道。
“送的最多的是香囊和荷包,還有書畫之類。”
付明悅囧,女紅和書畫都是她的絕對弱項,就算她送了,秦牧估計也不敢拿出來示人,還是不要去獻醜了。
“小凱子,你跟了我半年,什麼時候見我做過女紅,或者執過筆?送那些我還不如送糯米糰子呢。”
“那個糰子……主子,奴才覺得你還是不要再送了吧。”小凱子勸道。
旁邊的穀雨和小雪低着頭拼命忍笑。
付明悅抓狂了好一會兒,突然笑道:“你們平時做事都很辛苦,今日主子要獎勵你們,晚上親自下廚做糯米糰子給你們吃。小凱子,你這麼瘦,我會給你準備雙份的。”
“主子饒命!”三人異口同聲的說道。
付明悅氣得咬牙切齒,跳起來要打他們,三人一邊躲一邊笑,屋裡鬧成了一團。
“小凱子,你過來!”付明悅點名叫道,“限你半個時辰內想出一樣既不難做也不會被皇上嫌棄的禮物,否則罰你接下來的三天都吃我做的糯米糰子!”
小凱子一臉苦相:“主子,你怎麼不找她們兩個的麻煩呢?奴才不服。”
“不服也得服,誰叫你笑得最大聲!”
小凱子默默的蹲牆角冥想去了,付明悅以手支頤也思考了起來。
“主子,我想到了!”小凱子大聲道,“主子可以捏麪人,捏一個皇上,再捏一個主子,兩個湊成一對,又好玩又有深意。而且這禮物絕對沒有別人會送,獨家一份。”
“主意倒是不錯,可是我不會捏。”
“沒關係,我可以教主子,我爹就是賣麪人的,我從小就會。”
“太好了,小凱子你真棒,我要重重賞你。”付明悅拍手笑道。
因爲是第一次送禮物給秦牧,付明悅和幾個宮人都特別重視,到尚食局要了一大堆麪粉,主僕幾個日夜練習。整整用了半個月,兩個麪人才初見雛形,雖然捏得不是很精緻,但依稀能看出面貌。付明悅本來不好意思送的,但小凱子說她能做成這樣已經很有天賦,如果要做得逼真,起碼要練上個一年半載的,她也就算了。
小心翼翼的將兩個經過烘培定型的麪人用裝玉器的盒子裝起來,付明悅帶着小凱子和穀雨去內書房找秦牧。
經過凝瀾宮外的時候,見到一個小小的身影孤單的坐在河邊,看着河水中的倒影默默無語,正是寧陽長公主。
她吩咐小凱子和穀雨在原地等着,提了盒子走到寧陽身旁,福身道:“長公主萬福。”
寧陽回頭看到是她,勉強笑了一笑,問道:“婉儀怎麼在這裡?”
付明悅將盒子放下,坐到她身邊:“本是想去求見皇上的,見到長公主好像不開心,所以過來問問。”
寧陽望着河面,將手中的石子扔了出去,半晌才道:“婉儀,你有沒有覺得皇兄變了?”
“怎麼了?是不是因爲皇上太忙,忽略了你,所以你不開心。”
寧陽搖搖頭:“不是的,他待我仍然很好,只是他身邊多了很多女人,似乎……已經沒有我的位置了。”
付明悅失笑,這丫頭原來是在吃秦牧妃嬪的醋,勸道:“你皇兄做了皇帝,自然會有很多妃嬪,你長大了也要嫁人,這些都是人之常情。不過皇上就算有再多妃嬪,也不會對你這個妹妹置之不理的,你別多想。”
“不是的。”寧陽急急道,“你不明白我的意思。你自己沒有感覺到嗎?以前皇兄最愛的是你,三年前若不是你去了御前,你們早就該在在一起了,他爲此傷心了很長時間,所以我以前才那麼恨你。可是現在,他竟然莫名其妙的寵上了那個周舒黎,婉儀,我替你不平。”
“三年前?長公主你說的是什麼事?”
寧陽訝然望着她:“就是你得罪了尹尚服,被當衆杖責,皇兄路過尚服局救了你的事啊。那次他去求父皇將你調到安黎宮,父皇不但沒有答應,還因爲他的不敬罰他跪了兩個時辰。當時我們都以爲你被帶回尚服局後死定了,誰知父皇竟將你調到了御前……”
付明悅的腦袋轟的一聲響,原來三年前的事真相竟然是這樣,她纔是那個小宮女,她纔是秦牧的初戀!
原來他之前對她的敵意是因爲她辜負了他的深情,原來上次她說了自己失憶不會寫字以後,他對她的冷落是因爲不能接受她的遺忘!
怪不得當初聽到秦放的話後,他的反應會那麼大,他愛了她那麼久,她卻完全不知道,兩人之間的許多誤會和隔閡都是由此而生,若不是今日聽到寧陽的話,他們還不知道要南轅北轍到什麼時候!
她霍的站起身,快步往長青宮而去。
她要告訴秦牧她想起三年前的事了,她要對他說,她不會再辜負他。
她無法像愛秦穆一樣愛他,但她可以把剩下的感情都給他。她終究會離開這個時空,可是在走之前,她會盡最大的努力對他好。
“婉儀,你的盒子忘了拿!”寧陽在身後喊道。
然而付明悅已經去得遠了。
她幾乎是跑到內書房的,什麼禮節儀態已經全然顧不得了,只想馬上見到秦牧,馬上對他說出心中那些話,只覺多等一刻都是煎熬。
到了內書房,來不及等宮人通報就闖了進去,反正秦牧聽了她的話後肯定不會怪她亂闖的。
“婉儀主子,你不能進去——”宮人在後面急急叫道。
付明悅沒理他,一邊走一邊說道:“皇上,嬪妾有話要對你說——”
話還沒說完,她倏然停下了腳步。
秦牧腿上坐着一個人,他正攬着那人的腰,而那人勾着他的脖子,兩人正在熱吻,聽到她的話也並未停止。
付明悅難堪的站在原地,追着她而來的宮人見此情狀,上前小聲勸說她離開,她卻彷彿沒有聽到一般。
自古帝王無真情。當她還是白禾的時候,聽秦牧講起那個小宮女的故事,她曾覺得這句話用在秦牧身上並不合適,他就算做了皇帝,也一定會真心待那個小宮女。卻原來,天下烏鴉一般黑,在後宮中,只有傻子纔會去期盼皇帝的真情。
曾經的瓊妃,現在的敏佳太后,爲了太上皇的那一點真情,在清溪宮孤獨的熬了十多年。但她還算是幸運的,至少她的下半輩子,那個男人只有她一個,也只愛她一個。
敏佳太后是個明白人,付明悅想起她臨走的前一晚對她說過的話,她說:“咱們做女子的,若能得到夫君寵愛,便該心滿意足了。牧兒是皇帝,他身邊會不斷有新的女人出現,你不要往心裡去,只要他心中始終有你……也就夠了。”
這個已經得到君王真愛的女子,卻並沒有執着於獨寵,只求他的心裡始終有她。
可是付明悅做不到,她的任務也不允許。獨寵,是她唯一的目標。
熱吻的兩個人大概終於意識到有外人在,秦牧輕咳一聲,放開懷中之人,向付明悅問道:“什麼事?”
付明悅笑了笑,俯身下拜:“嬪妾叩見皇上、潔容華娘娘,嬪妾本來親自下廚做了一些糕點,想來看看皇上是否有空去清璃宮一嘗,沒想到容華娘娘會在這裡,是嬪妾魯莽了,還請皇上和娘娘恕罪。”
潔容華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說道:“婉儀不如將糕點送來內書房,讓本宮也飽飽口福。”
付明悅沒有等秦牧叫平身,便徑直站了起來,說道:“還是不了,嬪妾做的東西實在拿不出手,以後也不會再到皇上面前獻醜了。嬪妾告退。”
她轉身大踏步而去,速度比來的時候還要快,只覺若不立刻離開這個地方,她就要窒息而亡了。
“你對她動了情。”呼呼的風聲中的聲音依然清晰。
“我沒有。”她倔強的說道。
“那你哭什麼?”
“只是覺得秦牧很混蛋罷了。”
“自欺欺人,你明明已經喜歡上他,雖然比起對秦穆的感情還是差了很多,但動情就是動情,爲什麼不肯承認?”
付明悅狠狠抹了抹眼淚:“就算曾經動過一點念頭,也已經被扼殺在了搖籃中。從今以後,他只不過是我的目標人物而已。”
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只說道:“你現在畢竟是妃嬪,注意舉止儀態吧,不要讓失儀成爲別人攻擊你的理由。”
“好。”她的腳步慢了下來。
往前走了不久,便遇到寧陽和小凱子、穀雨三人。寧陽手中拿着裝麪人的盒子,見到她面露喜色:“婉儀走得好急,連盒子都忘了帶,我聽小凱子說裡面裝的是你送給皇兄的禮物,還是你親手做的,很是好奇,就親自送了過來。婉儀,你不介意在皇兄看完之後讓我也看一看吧?”
“這種禮物皇上不會喜歡,是我自己太不知分寸了,麻煩長公主幫我扔了吧。我有些不舒服,想先回去休息了。”她對寧陽福了一福,轉身往清璃宮而去。小凱子和穀雨趕緊追了上去,只剩寧陽一人呆在原地。
還沒到晚間,潔容華在內書房伴駕,付明悅貿然闖進去打攪,結果被皇帝轟出內書房的事,就已經傳遍了後宮。
小凱子和穀雨自是不信的,但付明悅回來後就以身體不適爲由,和衣躺到了牀上,將宮人全部趕了出去,他們也不敢開口詢問。
一直躺到晚上,她起牀喝了一碗銀耳湯,便沐浴歇息了。第二日早上起來,兩個眼圈都是黑的,憔悴的樣子十分嚇人,小凱子猶豫着說道:“主子,要不今日就別去晨省了吧?”
現在整個後宮都在嘲笑她,她這個樣子去晨省,不是讓那些人更得意麼?
“沒病沒痛的,爲什麼不去?”付明悅反問。
若是不去,不是直接示弱麼?她倒要看看潔容華到底能囂張到什麼地步,看看太后會不會一直縱着她。皇家雖然把皇裔看得很重,但沒有人會喜歡威脅自己地位的人,若潔容華真做了皇后,這後宮還有太后說話的份麼?
太后已經失去了皇位,她的兒子雖然封王,畢竟跟做皇帝有天壤之別,如今她剩下的只有執掌後宮的權力了,她決計容不下潔容華這麼囂張的人。
這幾個月來,因爲秦牧不怎麼寵付明悅,太后對她的心也淡了,但她畢竟是太后唯一拉攏過的人。而即將發生的事,只會讓太后再次重視起她來。
周舒黎,你要鬥,咱們便好好鬥一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