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團建

一眨眼到了臘八節,范陽王府內高朋滿座。

與士人聚會三寶(五石散、美女、音樂)不同,武人聚會就粗獷多了。

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吃喝得高興了,還會有節目,比如——

徐朗、金三二人在地毯上角力。

徐朗身材高,但比較“細狗”。

金三矮壯敦實,下盤極穩,力大無窮,於是很快把細狗擊敗了。

徐朗笑呵呵的,不以爲意。

他是士人,出身東海徐氏,與金三這類從底層一步步走出來的將領不同。

一爲儒將,一爲勇將,角力這種遊戲玩玩就行了,沒必要當真。

“金正勝。”充當裁判的唐劍高聲喊道。

金正是金三的大名,邵勳給他取的,希望他做人方正,戰場上以堂堂正正的武勇破敵。

邵勳拍了拍手,親兵端來一個托盤,內置倆耳杯。

耳杯又稱“羽觴”,既是酒器又是食器,是“流觴曲水”這類活動上的必不可少之物。

而且,這兩個耳杯是一對,乃白玉杯,上有鳥紋,十分精美。

金三領了耳杯後,立刻上前致謝。

邵勳笑道:“你家現在開銷也大了,都沒置辦幾件像樣的傢什,收着吧,一會再領五匹絹。”

“謝邵師賞賜。”金三再一次致謝,然後退下。

金三已經娶妻。

妻家來自襄城,出身當地一個家道中落的寒素士人家庭。

金三還是有情有義的,娶妻之後,把岳家那些飯都快吃不上的親人都養了起來,再加上他父母、兄弟那邊十幾口人,負擔相當大。

邵勳最近打算提高銀槍軍兒郎的薪餉水平。

像金三這類核心軍官,銀槍軍兩位副督之一,就按第六品官的標準發放,即每年領480斛粟麥、70匹絹、50斤綿,外加五頃祿田,力役若干。

這樣一來,他的收入將大大增加,甚至可以在親戚中找幾個身強力壯的小夥,嚴加操練,充當他的親兵。

有沒有親兵,在戰場上的生存機率完全不同。

王雀兒與金三同理,都按這個標準發放。

毋庸置疑,這個薪資標準是把金三、王雀兒提到公府傅、友、文學、大農一個級別了。

如果是王國那套職官班子,就是上、中、下三軍將軍、王國中尉這個級別的。

其實銀槍軍完全擔得起這個崇高的地位。

嫡系軍隊、頭號王牌,又忠心耿耿,屢立戰功,誰敢不服?有能力就是要多拿。

兩位副督之下,擬設長史一員、司馬一員,處理庶務。畢竟人越來越多了,正規化建設非常重要——這兩位按第七品待遇發放薪餉。

十二位幢主按第八品待遇。

督伯按第九品待遇。

隊主按公府舍人(無品級)待遇,即50畝祿田的收入,但他們比舍人多36斛糧、10匹絹、5斤綿。

邵勳算過,每年要額外增加一萬多斛糧、兩千多匹絹、一千多斤綿的支出——至於撥出的祿田,那真是要多少有多少。

多增加的開支,就要靠廣大豫州人民貢獻了。

老大升官了,地盤擴大了,當然要給小弟們多發錢,這是上位者權威的重要組成部分。

金三領完賞後,坐下喝酒吃肉。

徐朗坐到邵勳身邊,敬了一杯酒,道:“七年前,與明公相識於辟雍。七年過去了,明公儼然已是大晉擎天玉柱。府中人才濟濟,帳下猛將如雲,起勢矣!”

邵勳已有幾分醉意,聽了徐朗的話,難以抑制心中的得意,笑道:“跟着我,將來都有富貴。”

想當年,司徒不在洛陽,他、糜晃、徐朗、庾亮四人經常湊在一起,商討軍國大事,時不時集體去一下曹馥府邸,將洛陽的大小事務敲定。

幾年過去了,庾亮在廣成澤當“典獄長”,徐朗在禁軍爲將,糜晃則因爲他性格中愚忠的一面付出了代價,與他們三人有點生疏了,真的可惜。

“洛陽袞袞諸公,多徒有虛名之輩,今後唯明公之令是從。”徐朗高舉酒杯,先乾爲敬。

邵勳心中喜悅,亦一飲而盡。

不遠處的殿中將軍苗願聽了,也走過來敬酒,只聽他說道:“昔年上官巳在城內作亂,張方於城外侵逼,危急之時,全靠明公力挽狂瀾。僕在禁軍爲將多年矣,餘子皆看不上,只奉將軍號令。”

說罷,一飲而盡。

邵勳哈哈大笑,又一飲而盡。

接下來又有數人過來敬酒。

劉靈在一旁急地抓耳撓腮,忍不住說道:“明公,僕亦願角力。”

邵勳瞄了他一眼,道:“金剛奴素有勇力,正要見識一番。”

劉靈大喜,立刻奔到庭院中,左等右等,居然沒人和他角力。

邵勳忍不住笑了。

劉靈這廝,傳聞力制奔牛,走及奔馬,這他媽是力氣大還速度快,怎麼看都不科學。

制服奔牛應該是用了技巧。

所謂跑得和馬一樣快,莫非是趁着馬沒提速的時候比試的?

但他這塊頭着實不小,而且身材勻稱,是一等一的優秀運動員苗子啊。

天下太平之時,別人雖然驚異他的能力,名氣很大。無奈出身太差了,沒人舉薦,最後投身天師道,並時不時抱怨爲什麼不天下大亂。

這樣一個人,其實沒有什麼道德準則。

他投誰都無所謂,公師藩、汲桑、王彌、劉聰、石勒、劉淵等,他都不介意,只要讓他發達就行了,純粹有奶就是娘。

若非實在惜才,邵勳也不會用他,早在弘農一刀斬了。

“誰來與我角力?”劉靈站在那裡,大喊三聲,卻無人應答。

這是何等的臥槽!

劉靈悲憤之下,拿起庭院內的兩個大石鎖,舞得上下翻飛,頗有舉重若輕之感。

當晚邵勳宿在范陽王府。

唐劍還安排了暖牀侍婢,這小子越來越機靈了。

就是這個侍婢反應有些大,一開始還驚駭欲死,想要尖叫。待聽到窗外有聲音時,便捂住了嘴巴,傻愣愣地不知所措。

潤!很潤!

到最後,侍婢推拒邵勳胸膛的手漸漸變得無力,她放棄了……

十二月初九,釋放完半年存貨的邵勳直到日上三竿才起牀。

盥洗之後,便帶着親兵離開了范陽王府,先去金墉城,下令整頓行囊,返回樑縣。

將士們頓時歡呼連連。

出征半年,終於可以回家與妻兒團圓了。

邵勳想了想,大概沒什麼遺漏的事情了。

他的吃相一點都不難看,兼顧到了各方利益,京中應不至於有太多人反對他。

司馬越就那樣了吧,幕府內或許還有很多忠心於他的人,但面臨着天子和王衍雙重挖牆角的窘境。

他的心氣可能也不太行了。

世間有些事就那麼奇妙。

邵勳與司馬越各據一方的時候,互相算計,互相厭惡。但當他們面對面坐下來時,預想中的火星撞地球沒有發生,整個過程居然相當平和。

邵勳甚至有種感覺,他和司馬越之間的關係可能有所改善。

這個感覺毫無理由,看起來也很荒謬,但邵勳直覺就是這樣沒錯。

別了,洛陽大火坑,下次再來拜訪。

十二月初十,大軍分批離開了金墉城,帶着大批繳獲的財物、洛陽武庫內搜刮的軍資消耗品,浩浩蕩蕩南下。

十二日,過伊闕關。

陳有根等人早就撤了,朝廷又開始在這收稅,卻不知能收得幾個。

入目所見,到處是遷移南下的洛陽士民。

匈奴大軍固然被逼退了,但造成的破壞相當劇烈。如果說以前只是陸陸續續有人離開的話,從現在開始就已經進入一個高峰了。

無論是升斗小民還是衣冠士人,只要有能力,都開始認真考慮這件事。而只要有一部分人開始付諸行動,其絕對數目都將是非常龐大的。

看着幾乎將伊闕關堵塞的人流、車馬,邵勳嘆了口氣。

他完全能理解這些人。

去年是王彌,今年是劉聰,明年又會是誰?

繼續留在洛陽,早晚是個死啊。

所謂的永嘉之亂、衣冠南渡,或許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展開的吧。

從洛陽開始,蔓延到河南,最後是整個北方。

他們走了也好,洛陽盆地內上好的膏腴之地空出來了,以後與賊人征戰時,還能見縫插針利用這些田地。

走了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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