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曠端的是打得一手好主意,他明知石韜有着安頓流民的打算,因此趁春耕之際,突然砸出萬畝良田,可石韜豈會讓他如願。
一早用百分之十的股份跟王曠換五百畝土地,不過是放出的魚餌,現在酒水的定錢已然超出二十萬,再加上石崇留着讓人走後門的份額,兩個月之後,白酒的銷售額保守估計也有五百萬,王曠主動拿出萬畝良田,甚至不惜向琅琊族人開口,說是爲了解石韜燃眉之急,用心可謂奸詐無比。
可石韜猜測,王曠大概準備吃下一半的份額。
“嘿!”冷笑一聲,石韜立即回到自己的書房,並開始寫信。
等紙上的墨跡乾透,然後裝入信封,並再次將石中玉叫來,可剛剛打算將信遞給對方,他突然猶豫了。
“中玉,這次你就不用回東莞了!”
稍加猶豫,石中玉立刻應道:“但憑少爺吩咐,只是不知中玉留在洛陽能做些什麼?”
“兩個月之後,我會在洛陽正式售賣‘桃花郎’,可我本人卻抽不開身,洛陽這頭得有可信之人盯着!”
石中玉頓時一臉激動:“少爺放心,中玉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哈哈,赴湯蹈火就不必了,除了盯着‘桃花郎’的售賣情況,另外就是打聽洛陽城內的消息,並將其分爲輕重緩急,重要的消息隔日送往東莞,其餘的十日一送!”
“這.......這件事恐怕會耗費大量財力物力!”石中玉一臉困惑。
“我會在綢緞鋪留十萬錢,並任由你支取,同時還會抽調人手協助於你,另外,我會跟兄長打一聲招呼,讓他對你照應一二,等賣出酒水,少爺還會給你更多的支持,這件事對少爺來說極爲重要,所以你絕不能有半點馬虎!”
石中玉只是略懂文墨,且完全沒什麼經驗,聞聽少爺竟如此重視此事,他竟一臉的茫然。
石韜並非不清楚這一點,但眼下他最缺的就是既值得信賴,又可獨當一面的人才,讓石中玉做這件事,的確有些趕鴨子上架的味道,若非以蘭蔻的身份不宜露面,此事由蘭蔻經辦最合適不過,在無人可用的情況下,讓石中玉留在洛陽打探消息,實屬無奈之舉。
另外,石中玉畢竟年輕,而且還是他最早收下的小弟,後來被悍匪射傷,這才與他分開了一段時日,如今無論石方還是青衣都已獨當一面,就連雨荷都有了自己的“事業”,唯獨石中玉還閒着,這讓石韜感到一絲愧疚,如今正值用人之際,將石中玉留在洛陽打探消息,卻也有着磨練他的打算。
“中玉不必緊張,少爺還有幾日才離開洛陽,離開之前我會擬一個章程出來,中玉照着章程去做,想必也差不到哪裡去,然後私下再多琢琢磨,應該沒什麼問題!”石韜鼓勵道。
少爺一出手就是十萬錢,又留下人手幫襯,甚至還要親自教他如何行事,石中玉內心已是波濤洶涌,居然連說話都不利索了:“中.......中玉絕......絕不會辜負少.......少爺的厚望!”
石韜點了點頭,然後溫言道:“先下去休息吧!”
石中玉離開不久,石韜讓人快馬加鞭前往東莞送信去了,卻又將青衣叫了過來。
“離開洛陽之前,你挑幾個機靈的傢伙留下,幫石中玉辦事!”
“需要這麼急嗎?”青衣滿是意外。
“嗯,現在就將他們放出來的確有些早了,但時不我待,我們剛剛在東莞建立根基,經不起任何風浪,從現在起,我們就得隨時關注洛陽的局勢……這樣吧,以後每隔兩月,你就抽調幾人過來歷練,然後又將之前的人換回去繼續打熬,就連你也要經常到洛陽盯着他們,只是如此一來,你可能會很辛苦!”
“青衣倒是不怕辛苦,就怕時間太短,而這些傢伙根本沒學到什麼本事!”
“這個我也明白,可眼下我們哪有時間來慢慢教他們本事?”
沉默片刻,青衣問道:“郎君究竟在擔心什麼?”
“嘿,青衣可是覺得,如今這天下已經太平了麼?恐怕沒你想象的那麼美好,賈后欲除太子而後快,而藩王們又各自心懷鬼胎……洛陽這頭,一旦生亂,我辛苦建立起來的根基,只需一陣風就能將其吹倒。
況且我們搶了齊王的戰馬,又斷了他和東海王的財路,他們會就此放過我嗎?
如今天下還未生亂,二王不敢明着造反,但必定會在背後使絆子玩陰的,我等稍不留意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場,你說我能不擔心麼?”
自從跟在石韜身邊,青衣所知,他不是殺霸城侯,就是殺趙王,又或者搶齊王的戰馬,總感覺郎君是在瘋狂試探司馬家的底線,青衣很是擔心的說道:“郎君收拾了趙王,如今又打算對付齊王和東海王,可天下有數不清的藩王,莫非郎君打算與天下爲敵麼?”
石韜頓時沉默了...是啊,老子自重生以來,就一直想着如何對付司馬家的人,可即便按照原有的歷史,司馬家也蹦噠了一百多年,就算殺也殺不完啊?難道老子真要這麼繼續撩撥司馬家的人麼?
最終不但青衣未曾得到答案,就連他自己也陷入了迷茫。
又在洛陽停留了數日,大多數時候,他都帶着青衣及一羣小傢伙們四處轉悠,主要是爲了採買貨物,其中包括大量的書籍,以及燒製玻璃的幾種材料。
他曾答應葛洪,爲他收集更爲純淨的材料,以燒製透明玻璃,洛陽是天下最繁華的地方,即使無人知道石英、長石等材料的妙用,但偶爾還是能在集市上見到。
石韜只在高中化學課上聽老師講過如何燒製玻璃,但只記下了其中所需原料,過程卻幾乎忘了,但憑着葛洪過人的天賦,以及孜孜不倦的精神,總算燒出綠色半透明的玻璃來,至於如何讓玻璃變得透明,除了儘量挑選純度較高的原料,卻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購得許多書籍和材料,正打算返回金谷園,石韜突然想起鄭隱不但救過石中玉,連青衣也受他恩惠頗多,況且葛道士此刻正在東莞爲他打工,不去跟鄭隱打聲招呼,似乎很是過意不去,讓小傢伙們趕着馬車先回金谷園,而石韜則在青衣的陪同下去了鄭氏醫館。
鄭隱有恩於青衣,一聽郎君要去拜訪鄭醫丞,她自是欣然陪同,帶着一絲回憶,青衣跟在石韜身後,步伐卻是尤爲輕快。
進入醫館,一打聽,鄭隱居然在替人看病,二人立即去了客房守候。
不一會鄭隱來了,看得出來,他的步伐有些急促,剛一見面,鄭隱怒道:“七郎回洛陽多日,今日纔想起過來,可是覺得老夫不配與你交往?”
“鄭醫丞言重了,既然先生知我來洛陽多日,應該知道七郎不過一商賈罷了,如何受得起先生如此擡愛?”
就在這時,青衣突然對鄭隱隆重的行了一禮:“青衣見過鄭醫丞!”
鄭隱看過去道:“呵呵,果然如稚川所言,娘子現已經完全恢復,但這都是你家郎君的功勞啊,老夫不過撿了個便宜,要說謝,該老夫謝七郎纔是!”
“先生不必如此,七郎這次來,正是有事相商!”石韜插嘴道。
“七郎請講!”鄭隱表情鄭重道。
“先生可能已經知道了青黴的培育之法!”
鄭隱點頭,葛洪已經將青黴的培育之法告知了他,但青黴的萃取,葛洪暫時還不得而知。
“七郎希望先生不要將培育青黴的方法,告訴旁人!”
“這是爲何?”鄭隱疑惑道。
“先生有造福天下之心,這無可厚非,但每一件事物問世,皆因他人嘔心瀝血之功,如果輕易贈予旁人,卻將那嘔心瀝血之人,置於何地?”
“七郎想說什麼?”鄭隱皺眉道。
“七郎乃一介商賈,在商言商,我可以提供青黴,但必須是有償的,但七郎絕不會漫天要價,至於先生拿來贈與他人,還是用於維持生計,全憑先生做主!”
石韜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你鄭隱要拯救天下蒼生,我管不着,但讓我白送是不可能的,青黴我可以低價賣給你,至於你拿去救人,還是賺取名聲,都隨你的便。
鄭隱既沒有發怒,也不曾反駁,沉吟半響,他突然問道:“稚川帶信給老夫,稱七郎對煉丹一道頗有心得,就連琉璃也可燒製出來,爲此老夫心癢難當,因此,老夫打算將藥堂交給弟子打理,而與一衆道友去東莞投奔七郎,只是不知...七郎可願收留?”
石韜呆呆的望着鄭隱,感覺畫風有些凌亂...葛道士那樣的菜鳥被自己洗腦倒也情有可原,可眼前這副光景,似乎連鄭隱也將自己當成煉丹界的奇才,我擦,人家明明是武夫好不好。
一旁的青衣也是一臉詭異的表情,在她心目中,鄭隱可是老神仙一般的存在,哪知如今連老神仙也被郎君哄得找不着北,這,會不會太瘋狂了?
石韜一臉鄭重道:“無論先生,還是各位道友,若願去東莞,七郎歡迎之極,不過.......”
青衣眼神一緊…老神仙有心去投奔郎君,你還敢提條件?
對於煉丹一道,鄭隱向來熱衷,只瞧葛道士那癡迷的樣子就知道鄭隱必然好不到哪裡去,同時無論於醫道一途,還是道門之術,石韜所展示的手段,無不讓他心癢難當,先是治好了號稱天下無人能治的“天刑”,之後又用青黴將石家下人從死神手裡拉回,前不久弟子葛洪寫信回來,葛洪不但從石韜處學得青黴的培育之法,還燒製出了琉璃……再聯想起最近正傳得沸沸揚揚的天價酒,對石韜這樣的怪胎,鄭隱可是充滿了好奇。
而打算投奔東莞的另一個原因,卻是鄭隱在洛陽爲官,一直以來,都對官面上的迎來送往不勝其煩,在他眼中,上至陛下和皇后,下到芝麻小官,如今只顧相互傾軋,卻全然不顧天下黎民之死活,他與其整日爲這些事煩惱,倒不如像弟子葛洪那般,躲在東莞還能圖一個清靜。
“七郎可有什麼難處?”鄭隱急忙問道。
“還是剛纔那句話,七郎乃商賈,商賈有商賈的處世之道,先生及諸位道友前往東莞,七郎自然歡迎,但以後若有任何成果,且不可輕易泄露於人,而由七郎用於商賈之道,至於所得財物,無論用於研究醫術,又或者用於研究道門之術,甚至濟世救民,大家可以坐下來商量,但有些錢,我們該賺還得賺!”
葛洪信中曾提過,石韜在東莞收留了數千流民,而且整個冬季並未餓死凍死一人,這顯然和他表面貪財的嘴臉並不相符,在鄭隱看來,這樣的人,哪裡是什麼商賈?
“無論老夫還是一干道友,能尋得一處僻靜之所,潛心專研醫、道學術,足矣,至於其它凡俗之事,皆由七郎做主好了!”
鄭隱本爲葛洪的老師,無論於醫道還是煉丹方面的經驗豈是如今的葛洪可比?但在此之前,石韜如何敢打鄭隱的主意?鄭隱不但是當世名醫,而且還是太醫署的典醫丞……卻不想,就因爲之前種下幾粒種子,如今卻要收穫一大片果園。
石韜暗地裡已欣喜若狂,但他並未徹底失去理智,他要的是爲他帶來好處的人才,而非來竊取果實的小偷,所以一開始他就不得不擺出商賈的嘴臉,哪知鄭隱竟如此上道。
石韜一臉淡然道:“既然如此,七郎在東莞掃榻以待,並恭候各位的到來!”
離開之時,石韜步伐輕快。
剛出得醫館大門,青衣迫不及待的問道:“郎君可是不願鄭先生等人前往東莞?”
奇怪的看了青衣一眼,石韜一臉欣喜道:“鄭先生乃當世高人,他肯投奔東莞,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既然如此,郎君爲何以商賈的口吻與之攀談?你不擔心他.......”青衣一臉困惑道。
“嘿,青衣可知,何爲欲情故縱?郎君若用卑微之態對他,反倒會被看輕;你有所不知,鄭先生與那葛道士,乃醉心道門之術的狂人,只要爲他們指明一條道路,讓他們做牛做馬,他們想必也是願意的!”
“……”青衣一臉茫然。
這種事,他實在不好跟青衣解釋,他腦子裡的知識,對鄭隱、葛洪這樣的人來說,有何致命的吸引力,除了他自己,這世上恐怕無人能懂。
笑了笑,石韜霎時走遠,卻只給青衣留下一道背影。